靈魂擺渡返魂香(第十七回:冥王)

終是將那返魂香還與了返魂樹,只是還差一顆,不知在何方。
方是當她將那香與了樹時,奇的是有千萬蝴蝶追隨,便有花均朝那谷顛剎那怒放,從歸墟之谷下的無底深淵瞬間冉冉升起無數(shù)藍色的螢火,模糊記得那些螢火如同冥府的小鬼火,它們穿越了水簾,緩緩來到了這無妄之地,接著皆聚在我的身子旁和樹旁,一切來不及反應(yīng),便怔住了,仿佛代表著什么。
羅勒和我再沒有言語,只是沉浸其中,誰都不曾知曉,方是在那樹下,那些螢火中,那香里,勾起了一段很久的往事。
那時黃泉尚無曼珠沙華,從奈何橋頭向東看去一片黃沙漫漫,沒有邊際,一楚楚少女立于那橋頭,心中方嘀咕犯愁,方是那孟婆的小破莊是不是被黃沙淹沒了,來的鬼都找不到地方了。
風(fēng)起時,沙粒打臉,一陣生疼,她便用紗將面半遮了臉,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衣服,那衣上繡著不知名的花朵,腳下的忘川河似躁動不看,起了巨大的漩渦,從上看去,甚是害怕。
風(fēng)聲掩住了一旁“吧嗒吧嗒”的馬蹄聲,沉悶的聲響并未驚擾了她,直到一件黑色的披風(fēng)直勾勾披在她的身上。
“姑娘,小心風(fēng),我想問一下,此處是何地,為何不見一人”
說出這句話的人是一個二十上下的,氣宇不凡的男子,他穿了一身白甲,上有斑斑血跡,手持了一束長矛,面帶微笑,旁邊牽了一只白馬,與他十分般配,她看癡了。
“姑娘……姑娘,你在想什么,我問你話尼”
她方才反應(yīng)過來。
“這……這里是黃泉,忘川河畔,你已經(jīng)死了”
他聞言頓住了,眼睛似乎有些莫名的傷感,手腳也突然亂了剛才的方寸,半晌轉(zhuǎn)過身摸了摸身旁的馬輕聲道:
“杏花??!我道走了好久走不出這里,原來我們已經(jīng)死了??!還是你最好,一直伴我到最后?!?/p>
風(fēng)又起了,風(fēng)沙愈大,仿佛要把人丟入那洶涌的忘川河,周圍無物可擋,他忙讓杏花馬臥倒,將那少女順便拉了過去,與他蜷縮在馬后。
“姑娘,如此說來,你也死了,不想這地府也如西域的沙漠般,如此傷人。”
話語間那馬突然身體前傾了一下,不巧一股勁風(fēng)猛鉆了進來,只劈頭蓋臉的打在了她的臉上,一下子便揭開她面上的紗。
她驚了一下,欲伸手去抓,只覺手臂上盤了一個寬大的手掌將她一把擄回身旁。
“姑娘,莫要了,風(fēng)沙好大,躲一會”
她看向了他,他也看向她,只是在他眼里,似乎只有人間那庸俗的殺氣,而無紅粉的溫柔。
“你叫什么名字?如何牽馬至此,前方百里可曾遇到一個莊子?”,她問道。
“在下霍去病,乃大漢的一個驃騎將軍”,說完摸了摸胸口,又接著道:
“許是中了匈奴的箭死的,不想活時在大漠,死了還在大漠,方是走了許久才至此,未曾見的有甚莊子,”
他雖是個將軍,卻談吐不凡,如同那靈山的佛蓮花一般,問起她時,他才認認真真看了眼前的姑娘,她的美讓他想起來漢武帝的那些寵妃,但是又有不同,她看起來如同那長安城下的漫天杏花,他喜歡杏花,所以給愛馬也起了杏花的名字。
她看著他似跋涉了許久,疲態(tài)非常,便嘴角勾起,朝他可愛的笑了一下,手向后一揮,只見漫天黃沙消失的無影無蹤。
而她的施法他并未發(fā)現(xiàn),卻驚訝極了,來至忘川河旁。
“這地方真是怪?。」媚?,我家中并無妻妾孩子和父母,此生無牽無掛,死而無憾,只是聞地府有孟婆莊,中有孟婆,喝了孟婆湯通往投胎,卻不知孟婆何處?”
半晌他見她未語,只盯著他看,又羞的撓了撓頭,補言道:
“不好意思,說了這么久,還未請教姑娘姓名,是否也和在下一樣迷失在這里了?”說著,一只手還摸著馬。
可話音剛落,八百里黃沙再次乍起,一聲沖天的妖嬈之笑傳來。
一魂影嗖嗖嗖從那少女和霍去病邊穿梭了無數(shù)個來回,他機敏非常,知有危險,一個寬大的身軀擋在少女的身前,腰間佩劍欲出,只被一無形力量推了回去。
那魂影顯,他眼前出現(xiàn)一赫然濃裝的女人舔著指尖,穿了一件紅的讓他睜不開眼的衣服,妖艷極了。
“我在百里之外的孟婆莊就聽聞是你要找我?”
那艷色女人突然開口問道,他終究剛從人間下來,一時半會并未熟悉,只驚的退后幾步,到面色依舊鎮(zhèn)定,持劍而指。
“你是孟婆?”
那女人舔了添手指,然后指著他的后方,悠悠道:
“怎么,不信??!可問她??!”
“她……?”
霍去病轉(zhuǎn)過身去,看著背后的少女,一陣疑惑。
“不錯,她就是孟婆!我是冥王阿茶?!?/p>
“冥王阿茶……”
他第一次重復(fù)這個名字,然后突然想起來什么,便突然一只手持矛指著那所謂的孟婆,一只手持劍指這所謂的冥王,大喊道:
“你們到底是誰,冥王傳言活了千年,如何是個少女?”
“呦呦,霍去病你這個鬼好大的膽子?。∪绱苏f冥王,阿茶,讓我吃了他吧!”
“你才大膽,未查明白,如何吃他”
少女看著孟婆一臉的嫌棄。
“這小子甲上有血,可是殺了許多人,定投不了胎了”
孟婆幾番言語,見那少女不在說話,只好作罷,卷起了風(fēng)沙,便要帶走他。
只聽風(fēng)中急語:
“我的馬……杏花……杏花……姑娘照顧好我的馬”
那少女露出一抹毫無察覺的詭異之笑,眼中寒氣逼人,卻瞧見了那披風(fēng)的肩頭修了兩朵杏花。
只是這時,不知何故,黃泉又起了風(fēng)沙,沙石如刀割般,她用手習(xí)慣性的探了探袖口,才記起這臉的紗掉了,不過卻突然想起剛剛他取身為自己遮擋了一切,此刻那馬兒至她前方用鼻子觸她,似是在央求她什么。
她摸了摸那馬兒,親聲道:“你叫杏花?。÷動行踊ㄎ⒂暧黾讶?,今日卻有杏花沙雨遇……”,她突然頓住了,便飛身騎了那馬奔向孟婆莊。
聞阿茶至,孟婆率眾女官鬼吏出迎,入了莊內(nèi),阿茶端坐在判桌前。
“剛才那霍去病查了沒?”
一女官道:“啟上吾主阿茶,盡是查了,他殺了百十數(shù)人尼”。阿茶聞了若有所思,不語。
“阿茶,這小子手上沾了多條人命,亦不能投胎了,讓我吃了他吧!”
阿茶看了那孟婆滿口的饞涎腥味,將頭斜了幾寸,躲掉了點頭。
孟婆揮手下,兩個女官壓了來,只聽他嚷嚷著他的馬,當聞孟婆要食他時,只怒氣沖沖,從旁拾了一把短刀只刺向阿茶,孟婆見狀張開血盆大口,信子伸出,一下子將他彈出數(shù)丈之遠,他口吐鮮血,口中還大叫:
“你們把老子的杏花馬弄到哪里去了?”
阿茶看的清楚,他知自己要死,放不下的竟是那馬,只手向外指了去。
他順著阿茶手指向外看去,那匹白馬正在莊門外看著他,他開心滿足的笑了,剛才的野蠻,臉紅脖子粗的沖勁瞬間化作一種難以形容的溫柔。
“杏花……杏花……?。 ?/p>
隨著對那門外兄弟般溫柔的呼喚,化作最后一聲慘叫,孟婆的信子穿透了他的身體。
此刻他緩緩轉(zhuǎn)過身,卻癡癡看著上座的阿茶,似有話說,阿茶亦感覺到了,只移形換影,速閃之他旁。
只見他顫巍巍從胸口取出一紗巾,緩緩道:
“剛才你的紗巾飛了,我與你尋回了,謝謝你照顧我的馬?!?/p>
阿茶看著他,眼中的寒光沒了,突然有了感情,從他抖的手上去抓那個紗巾,亦是他抖得厲害,抓了幾下沒抓住,便直接將他腕抓住,慢慢滑倒他手上,那是阿茶第一次感受到他的體溫和肌膚。粗糙無比,那是生前戰(zhàn)場大漠風(fēng)干的效果。
千百年來阿茶冷漠極了,性格變化無常,從未動心,不是冥規(guī)限制,而是她從未有過感情,但是往往從不生情之人只需某個瞬間的心動,自此再也放不下。
孟婆舉爪欲再次致命一擊,只冥力打來,說時遲那時快,阿茶吃回,孟婆退后幾步。
“阿茶,你……?”
“他,你莫要想著吃了,我?guī)Щ厝チ恕?/p>
“帶回去,阿茶,你不會看上他了吧,冥府可有載,冥王不可生情的,否則天誅地滅的”
“對,我是看上他了,孟婆莫要多言了”
她抓起昏厥的他,他看的分明,阿茶對他笑了,他亦不知那是她千百年來第一次溫柔的笑,只是欲走,孟婆阻之欲再諫言,她突然面色凝重,眉間朱砂出現(xiàn),唇黑眼寒,從一個少女退化成魔鬼,盯著孟婆,孟婆見狀退下。
就那樣,霍去病和阿茶去了冥府深處,稀里糊涂的愛上了對方,毫無預(yù)兆般,冥府之內(nèi)一片嘩然。
阿茶也喜香,一日孟婆求見,說是西域有鬼向她奉了香,是羅勒香,又叫九層塔,甚是好聞,便要向阿茶送些,那香果真好聞,原是霍去病的杏花馬從孟婆莊帶到冥府深處的,故此阿茶將那馬起了名字叫九層塔。
一切準備就緒,阿茶待閨出嫁,那日孟婆讓霍去病去莊內(nèi)為阿茶挑選嫁衣,之后他便回去了,就在大婚之時,他卻逃了,而且是偷了冥府禁物返魂香,冥府大驚。
阿茶亦雷霆之怒,她始終不相信他長的玉樹臨風(fēng),器宇軒昂,不會如此的,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原是她見過各種各樣的鬼魂,但為了那一瞬間的心動她還是相信了人類,人是三界最可畏的生靈,雖然弱小,但是不擇手段。
返魂香,歷來人鬼仙必奪之物,原是霍去病說他心無旁騖,再無牽掛,如何又貪心這返魂香,亦其實很簡單,他還有私欲。
不管怎樣,這都是冥府大罪,阿茶命十萬陰兵赴人間捉拿,不過幾日功夫便將他帶回,只是那顆被偷走的返魂香遺落在了人間。
阿茶看著他,再不是溫柔心動時的表情,而是憤怒極了,她還是給他機會,如果他承認他是一時心動,才犯下大錯,她便會饒恕他,便孟婆莊內(nèi)只一句:
“為何突然偷盜返魂香?”
他開始不言,卻被阿茶一手掐住了脖子,威逼著他,沒有辦法,他低沉道:
“為了救我舅舅衛(wèi)青,我想讓他復(fù)活”
“這么說,你同意和我去冥府深處原是一開始為了返魂香”
阿茶有些怕了,怕他會說是,有可能他只是敷衍自己,但是不管如何問,他都是那一句。最后他終于不耐煩了便道:
“自我在人間便知大月氏國有神香,名為返魂香,可以使死人復(fù)活,在我死后知你是冥王,而且藏有兩顆返魂香時,我才答應(yīng)娶你的。”
那些話,阿茶知道,一切都碎了,愛若被捆綁了利益利用關(guān)系,那么便變質(zhì)了,一切免談,由此有多少愛便化作多少恨。
阿茶下令將霍去病處以笞柳刑,便用柳枝打鬼,只打的三魂七魄而散,那過程的疼痛,亦是難以想象,普通鬼若碰一下柳枝則疼的厲害。
行刑那日,孟婆亦在,一語不發(fā),阿茶親自動手。
“一下……兩下……三下……”
那血肉橫飛,沾滿了整個刑架,而他連她正眼都沒看一下,阿茶更怒了,只是孟婆看的清楚,阿茶眼中有淚光閃閃。
阿茶雖然是個老神,但是畢竟是個少女,她千百年來她初嘗了禁果,還是放不下眼前這個欺騙自己的男人,她使了障眼法,終是沒讓他魂飛魄散,三魂打散二魂,只留了一絲精魄渡到了另外一顆魂香上,阿茶騙了所有人,亦是孟婆也騙了!
自此這人間地府再無霍去病,只突然忘川河畔多了一個渡魂且滿身泛著香氣的小鬼。常把阿茶叫“阿娘”,自小到大一直沒有鬼吏敢欺負他,只是相反對他疼愛有加。
那時起,冥王阿茶也消失了,她去了人間!
“…………”
夢醒了,羅勒身與那返魂樹下輕聲道:
“霍去病,你好香啊,方是那返魂香的味道尼”
自此我轉(zhuǎn)過身去,對著羅勒道:
“阿茶……別來無恙,原來你沒有殺我,卻將冥府唯一的一顆返魂香做成了我的魂體,讓我三魂俱全,還讓我做了你之子,費盡心機,苦了你了”
話音剛落,她撲來一把將我按?。?/p>
“你別高興太早,現(xiàn)在你長大了,我能讓你活,亦能再讓你灰飛煙滅,告訴我,當年為何負我?!贝丝趟难劬υ僖膊皇撬{色,她不再是羅勒,我亦不再是阿病。
“不是說了嘛!救我舅舅衛(wèi)青,為我大漢再開疆擴土!”
“放屁,那時你說的你再無牽掛,我在與你一次機會,快說!”
她眼中那詭異的寒光,讓我有些害怕,只是……
“好!你殺了我吧!”
“你別仗著我愛過你就不敢殺你,你當真以為此刻我還愛你嗎?”
那香讓我們記起了所有,阿茶之所以不見了,原是去了人間尋那顆遺失的返魂香,便化作了羅勒,抹去了記憶,而我也是如此。
她聞言一記冥力,將我踢出幾丈之遠,撞在了那棵返魂樹上,那樹吃了力,只一搖,其上無數(shù)螢火墜落,又聚在我身旁。
阿茶終于醒了,我也醒了,她看到現(xiàn)在的我,便是十分生氣,我才明白了人間一個道理,女人有時候很可笑,廢了很大的氣力,只為了一個無味的答案。
如今原是我虧欠了她許多,亦打亦罵亦殺了我,只要她能解氣,因為那時孟婆曾告訴我冥王是不可以生情,若貪戀紅塵,便是違背了大地,如此便不得好死,我才去偷了返魂香,讓她更恨我,我承認從那次忘川河畔,我亦喜歡上了她,只是我們都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她枉法讓我復(fù)活,原是這次她若殺了我便好,若不殺我便要讓她恨我,這樣她才能安全。
“霍去病,你可知那藍色的螢火是何物嗎?”她詭異一笑道。
“是什么?”
“那是魂星,每個魂魄都有的東西,這些都是冥府那些鬼差陰兵壓給我的魂魄和記憶??!是我把他們囚禁這歸墟之谷的,孟婆的也在,你若再不說緣由,我便將你也囚禁此處永生永世,讓你孤獨冰冷萬年不衰”
她看著我,面露邪惡!
“我道你把那些鬼吏的魂魄拿到何處去了,原來是這里,你怎么如此惡毒,剝奪他人自由和記憶,這么說來,你對這歸墟之地熟悉極了,你又如何在這地方進出的?”
她看著我一臉疑惑,笑的更加詭異,兇險極了,原是比孟婆更勝幾倍,許是她等的太久了。
“有地藏珠??!”
“地藏珠?那個不是在李工手里嗎?”
“是我給他的”
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李工那時說的老僧給了他能渡河的禪器,許是我真笨,早應(yīng)該想到那僧人便是阿茶,因為冥府神器只于她手。
“那么勸沙華出家的那個行腳僧亦是你”
“哈哈哈,對!都是我初去人間時做的”
原是阿茶成就了地藏王菩薩,此刻我亦知道阿茶當時的心境如同沙華一樣,只知入了佛道,方能放下一切,所以她渡了李工,渡了沙華,只是為了那個答案,她從未渡自己。
“茶茶,你若恨我,便殺了我吧!只是你怎能私自扣押別人的魂星,讓他們?yōu)槟阍谀怯陌档牡馗u命,那些人的靈魂在何處?”
“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至于他們,都是他們自愿的,不怨我,哈哈哈哈!”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