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拿你怎么辦

絨時常與友人聊起那讓他愛得咬牙切齒的老公。
你要知道世上有那樣一類男人,闖禍以后向來面不改色,跑來你眼前忠犬般搖尾,調皮嬉笑,仿佛那些事兒不是他干的。你若是想賞他一拳,他寬厚的大掌會精準接住你飛奔而來的小拳頭,以柔制剛,一把將你拉進他溫暖的懷里,撫摸你的背以安撫情緒,還要將你的頭頂親個不停,說著甚么"寶貝我錯了,下次還干。"
以絨的描述來看,華立風就是這么狗?!澳阒绬?。即使有一天他不小心把房子燒了,也能笑瞇瞇地走到我眼前,從背后掏出一支煙熏火燎的烈焰玫瑰,對我說——親愛的,房子沒有了沒關系,你還擁有我熾熱的愛情?!苯q如此恨鐵不成鋼地說著,狠狠吸了一口紅茶拿鐵?!澳隳苣盟趺崔k?!?/span>
絨本是大學老師,年青單純的他被學生華立風用美貌勾引,成了對方的年下小男友。立風當著全班學生的面宣布二人的戀情甚至床上關系的那一天,絨的職業(yè)生涯結束了。為了讓華立風為這一切負責,絨一氣之下就嫁給了他。
接下來的日子里,絨連后悔的時間都沒有。原以為華立風是只溫柔大狗,沒想到如狼似虎?;楹蟮谌旖q就下不來床,趴在枕頭上哼哼唧唧掉眼淚。
立風抱他去醫(yī)院檢查身體。醫(yī)生的眼神意味深長:
“運動過于激烈,腰扭傷了?;丶以诖采闲菹滋炀秃谩!?/span>
床上的病號絨軟弱無力,楚楚可憐。立風看了心里不好受,坐在床邊問他:“寶貝想吃什么菜,我去給你做?!?/span>
立風很自信,對兩件事物尤其自信,一是自己的美貌,二是自己的廚藝?!皝喼迯N神”的外號已跟隨他多年了,身邊的好兄弟沒有敢說他做的菜不好吃的,凡是嘗過他廚藝的人,無一例外都會被此等人間美味感動到面部扭曲。
立風覺得,絨大約是因為腰疼,所以胃口變小了吧。他為絨做了好幾天的飯菜,可是絨一頓比一頓吃得少,有時候僅僅淺嘗輒止,艱難下咽,便皺著眉頭說道:“親愛的,你把菜收拾走吧,我吃飽了。”
看著絨日益消瘦的可憐模樣,立風心里更難受了。他問絨:“寶貝,你想不想吃芝士蛋糕,我最擅長做甜品了?!?/span>
絨饑腸轆轆,聲音顫抖,他想最后相信一次他親愛的可愛的老公,于是絨說:"好……"
絨后來想著,寧愿自己的腰再被扭一次,也渴望撤回那個“好”字。這是為什么呢,原因其實大家也都明白的…………
“砰?。。。 ?/span>
餓得昏昏欲睡的絨被巨大的爆炸聲驚醒,差一點點便要原地去世了。絨真的淚崩了,顧不上還未痊愈的腰傷,扶墻趕到廚房。
濃煙將絨嗆出淚水來,咳個不停。立風迷茫地站在霧里,看到絨后有些慌了:“寶貝你怎么可以下床!快躺回去,這里有我,不要怕?!苯q忍痛推開立風,關了煤氣,開窗通風。待煙霧散去,啊…好家伙,整個廚房煙熏火燎,鍋具裂為兩半,而還未做完的蛋糕胚結結實實地粘在天花板上。堪比敘利亞戰(zhàn)場。
絨哭得很傷心。立風見絨哭了,心里更傷心,但還是溫柔地抱絨說道:“不要擔心,只要有我在,天就塌不下來。”
絨哽咽:“親愛的,我能拿你怎么辦?!?/span>
后來呢,絨忍無可忍,小心翼翼地向華立風吐露真相———親愛的,你做飯?zhí)y吃了我吃不下。我很餓。
立風給絨點了一千元錢的外賣??粗采系慕q像倉鼠般進食的模樣,立風感受到有什么東西碎了——啪嗒一聲——是自己的心,同時碎掉的還有那閃閃發(fā)光的“亞洲廚王”金字招牌。
腰傷痊愈以后,絨在另一所高校找到了工作,第二天就入職。而立風也收拾好行李,即將去很遠的城市參加研究生入學考試。臨走之前立風像小孩似的粘著絨不撒手,一遍遍囑咐道:
“你到了新學校不允許看其他的漂亮學生,不許理睬他們的搭訕?!?/span>
“好?!?/span>
“要是遇到像上次那個副院長那樣的畜生,你一定要告訴我,看我不揍他?!?/span>
“好~”
“等我考上名校研究生,我以后就能變成富翁了。那時候我就雇世上最厲害的廚師回來給你做飯吃?!?/span>
“好的嘛。”
立風的航班計劃在夜里起飛。大雪下了起來,絨將他送到機場,為他撣去發(fā)絲上的雪花。他發(fā)現他的老公那樣好看又可愛,他突然很舍不得立風走。明明幾天后立風就可以回家,可是,他就是舍不得他飛走。絨心里想著——我突然不想要你去考什么研究生,也不需要你養(yǎng)我,現在就挺好的,現在我們在一起就很好的呀??刹豢梢圆蛔?。
這么會這樣難過……多么莫名其妙的心情。
當夜絨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打開手機的那一刻愣住了。
新聞頭條寫著——CA1111號航班起飛前出現數十名攜帶槍支的人員,乘客傷亡已過半,剩余乘客境況未知。那正是立風乘坐的航班。
絨不記得那天夜里,那一路上的雪下得有多大,只有寒風的聲音。那雪像煙灰像骨灰,將自己奔跑的腳印安安靜靜全部掩蓋。除了在眼眶里打轉了一路的滾燙眼淚,整個世界都是冷的。他心想著:立風,立風,請你等一等我吧。沒有你,誰來幫我揍欺負我的人。你不是還要請最厲害的廚師回家嗎。
警笛鳴聲陣陣,機場的嘈雜聲依舊混亂,混合人們的哭泣聲,好似炮火平息的戰(zhàn)場。警察似乎已經控制了局面。絨鉆過一道道屏障,拉住一名警察問道:“請問你見到我的立風了嗎?”
警察告訴他,飛機上的人基本都遇難了,遺體已經安置好。不過有兩個乘客下落不明,也許是幸存者,警方正在加速搜尋。請您節(jié)哀。
絨站在人群里,頭發(fā)上衣服上的雪化作水流落在機場大廳,但他似乎感受不到冷罷。直到人群被疏散去,刺骨的風從大門沖進來,絨打了個寒顫。
一雙溫暖的手臂從背后將絨抱入懷中,絨的耳畔響起立風溫柔又無辜的聲音:“不要擔心,即使天塌下來,我也一直在?!?/span>
絨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緊接著他噗嗤一聲笑了:
“親愛的,我能拿你怎么辦?!?/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