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尋找他（A）

“小七……你聽我說……”電話里老二的聲音有些緊張“老大他……出事了……”

“你說清楚！”難怪一上午都沒有見到老大，我還以為是之前野營的事情老大在避著我！

“你……你冷靜一點?！崩隙⌒牡厥褂弥朕o“今天早上的時候老大出了點車禍……目前在第三人民醫(yī)院……”

“我馬上到！”

隨即我掛斷了電話，攔下出租車往醫(yī)院奔去，我腦子里已經(jīng)沒時間想之前的那些尷尬了，我只希望老大……他還好。

我問到了老大的病房后便一路上樓。

老大……你一定沒事的……一定……

老大……你千萬不要有……

事……？

？

病房里，老大穿著白色的病號服半躺在床上啃著蘋果和老二笑著聊天，看著我進來了，便對我揮了揮手。

“小七，你來啦？”

“不是……這是怎么回事？”我思緒紊亂地看著這一切“老大你沒事？”

“沒有，我有事啊?！崩洗蟀驯蛔哟蜷_，其中一條腿打上了石膏。

“你這腿……是要截肢了？”

“沒有這么夸張啊，我早上被車撞到了，腿部骨折。”

“靠！只是骨折??！”

“喂喂喂！你好像很失望的樣子？”老大有些不悅地看著我失望的表情“腿部骨折很嚴重，醫(yī)生都說了需要在床上靜養(yǎng)好幾個月呢，而且很疼的好不好？”

“不是，我以為你最起碼應(yīng)該在手術(shù)室里等著搶救?。吭趺粗皇枪钦郯。俊?/p>

“二弟，你怎么傳達的？”老大看向老二，老二則看著我，稍微低著頭。

“我說……你出事了?！?/p>

“啊，然后呢？”

“然后我說你出車禍了?！?/p>

“然后呢？”

“然后我還沒來得及說是什么小七就把電話給掛了?！崩隙粗覈@了口氣“我其實想說老大沒有傷及性命，就是腿撞骨折了需要靜養(yǎng)幾個月，讓你不要擔(dān)心?！?/p>

“你吊著口氣說老大出車禍了誰不得往那方面想??！”

“那是因為我是一路跑到醫(yī)院的……”老二微微紅著臉“看到老大沒事就想趕緊給你們報平安來著……但是你知道我體力沒老大和老三那么好嘛……”

“唉……以后這種不痛不癢而且一口氣說不完的事情你發(fā)信息就好了?！?/p>

“什么叫不痛不癢??！你被車撞一下試試？”老大不滿地企圖拿枕頭拍我，不過我往后退了一步，他也只能作罷。

“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看著老大還是那么有精神我就放心了，下次再來探望吧，下午畢竟還有好幾節(jié)高強度的課。

而且看起來我和老大的關(guān)系并沒有因為那次野炊而變得尷尬，這是最讓我開心的。

“不多留一會兒嗎？”老大看著我，不知道為什么，這句話顯得那么意味深長“讓我多看看你?！?/p>

“不了，下午還有課呢?！?/p>

我收拾書包，準(zhǔn)備回家，老大看起來還想說什么，他的手指顫抖著，最后還是放了下去，把頭扭開。

“嗯，那你快回去休息吧?！?/p>

但是從醫(yī)院離開后老大便一直沒跟我聯(lián)系，老二說是醫(yī)院信號不好，但是……總不至于電話也不接吧？而且醫(yī)院沒網(wǎng)絡(luò)信號病人不得無聊死？電話信號也沒有怎么接急救？

老二沒有回答我，看起來支支吾吾的。

而我也當(dāng)然聞到了里面有些貓膩。

隔了將近半個月，我騰出時間再次回到那家醫(yī)院，但是病床已經(jīng)空出來了。

我立刻去前臺查詢，得知老大在當(dāng)天下午就出院了，而且并沒有什么骨折，只是一點扭傷，正好醫(yī)院有空床位，他涂了跌打酒休息了小半天就離開了。

我前腳剛走，后腳老大便脫了病號服離開？

老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去審問老二，但是他卻合著嘴什么不都說，我也不好去詢問其他兄弟，老二要是不說其他人也不可能知道，萬一并不是什么大事不就讓大家白忙活一場嗎？老大是我們中最成熟穩(wěn)重的人，我相信他沒做危險的或者愚蠢的事情，我相信他只是因為某些原因暫時玩起了失蹤，而且老二這個“從犯”明顯不慌張，不是嗎？

但是要抓住老大這個“逃犯”還是缺少線索，但是很快我就想到了一點，在外過半個月，老大肯定要花錢，所以我重新翻出老大的銀行卡密碼，查詢他的銀行卡消費記錄，以前無意中記過一次，沒想到現(xiàn)在倒是派上了用場。

從消費記錄來看，并不讓人安心。

大概拉練結(jié)束后的晚上，老大便訂了一張高鐵票——從天墨北上到風(fēng)城。

風(fēng)城？那是我最初的故土，我和兄弟們還有父親也是在這里相遇，還在初二結(jié)識了我的好朋友程實，一直到初中結(jié)束，這里發(fā)生了許多故事，我直到現(xiàn)在也非常懷念……但是為什么老大要重新回到風(fēng)城呢？難道當(dāng)時在風(fēng)城還發(fā)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嗎？老大那時頻繁的志愿活動……難道有什么隱情在里面嗎？不對，應(yīng)該不是這樣的，我那時跟蹤老大的時候就證明了老大真的只是做志愿活動。

啊……事情真是越來越麻煩了。

我給老二發(fā)了條短信，讓他想辦法給我請假，便也買了票，即刻啟程跑向風(fēng)城。

我很擔(dān)心，如果老大其實并沒有什么事情，那我從學(xué)校一路跑到風(fēng)城去，他會不會責(zé)問我？我擅自查他的銀行卡消費記錄，他會不會討厭我？

可是現(xiàn)在管不了那么多，他這個做老大的一聲不吭地離開，那我擅自把他追回來也沒有任何問題，嗯，就這么說。

我下車后把老大消費的店面全部標(biāo)記在地圖上，尋著規(guī)律鎖定到了一片大致的活動區(qū)域，種種跡象顯示老大還在這里，如果他今天就啟程，那么消費記錄會顯示出來。

那么問題來了，老大究竟在哪里？

現(xiàn)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去賓館一個一個問，不過別人憑什么把住戶的信息告訴我呢？

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我去衣店里面買了一件外套，又買了一個帽子，稍微照了一下，不錯，很像便衣警察，然后我又買了一個皮夾克，修改并打印了一張警察的證件，小心地塞在皮夾克里面，我稍微看了一下，不錯，像那么一回事。

隨后我便小心翼翼地去訪問一家家旅館，手段很簡單。

手機打開老大的身份證照片，指著他的身份證號碼詢問“你們是否接待過身份證號碼為這個的客戶？”然后拿出自己的皮夾克，對方馬上就會拿出冊子開始翻閱，畢竟這并不算什么比較大的信息泄露，而賓館遇到便衣警察調(diào)查住戶也不新鮮了。

當(dāng)對方說明沒有時，不要直接離開，要處理結(jié)尾，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好的，感謝你的配合?！?/p>

這樣調(diào)查下去，幾乎暢行無阻，有時會有警覺的人詢問緣由，我當(dāng)然就可以說那個詞——“無可奉告”。

但是快到晚上了，也沒有任何收獲。

我走訪完最后一家賓館，嘆了口氣便在巷子里把帽子和衣服丟在一邊，隨后從另一側(cè)走出來。

希望他們不會真的去警察局確認，也希望帽子有很好地掩蓋我的面貌——至少從攝像頭里面不會被分辨出來。

不過若我被警察抓住，有機會上新聞的話老大有沒有可能自己跑過來找我呢？呵呵……算了，不至于，真不至于，萬一老大不看新聞不就白給了嗎？反正我是從來不看的，除非給我頂上資訊網(wǎng)站的頭條。

我再次打開消費記錄，終于找到了突破口，上面顯示老大在別處解鎖了一臺共享單車，而在不遠的地方重新鎖定。

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

我走到那個定位的地方去，發(fā)現(xiàn)是一片住宅區(qū)，但是異常安靜。

出租屋！

我怎么沒想到呢？老大可以選擇出租屋?。抠e館就是應(yīng)急的，住個兩天一周還成，住上半個月性價比就太低了。

可是從哪找呢……

我只好決定繼續(xù)等待，很快，我等到了老大的出現(xiàn)，看起來似乎有些緊急的樣子，但是我決定先不在這里說話，一路跟著老大回出租屋里再交代我們的事情。

一路尾隨下去，我發(fā)現(xiàn)老大徑直走向了一個小平房，這還挺少見的，我看他進門以后便偷偷跟上去，正準(zhǔn)備敲門，卻發(fā)現(xiàn)門是虛掩著的。

我打開門時，屋內(nèi)竟然一片漆黑，老大進來為什么不開燈??？真奇怪……

我的手在墻壁上尋找開關(guān)，而在我摸到開關(guān)的一瞬間，身后傳來一個聲音。

“別動?！?/p>

我的身體立刻定住了，就像是被念了什么咒語一樣，冷汗從我的額頭冒出。

“你為什么跟著我？”

“我……”我的腦子跟不上運轉(zhuǎn)，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我?guī)缀踔苯铀罊C了，難道……他進了屋以后沒有直接進去而是趴在門上，當(dāng)我進去的時候，那雙發(fā)光的眼睛才鎖定我，而我則和他剛剛擦肩而過……

“明的不行又來暗的是吧？”

我感覺有什么東西抵在我的身后，而我現(xiàn)在真的被嚇傻了，我……我是在跟蹤老大的對吧？

他突然把我掀翻在地，我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從外面微弱的光芒反應(yīng)出來他的半張臉。

堅決，冷漠，微怒。

“老……老大？”

我不由自主地說出了這個詞，他的臉?biāo)坪跎晕⒊榇ち艘幌?，我想他也把我認出來了。

但是這不管用，他再次用手上那個黑漆漆的東西指著我……那是槍嗎！

“原來是你啊，還說怎么一直抓不到你呢，沒想到跑過來自投羅網(wǎng)……”老大的笑冷冰冰的，我……非常討厭，這種陰險奸猾的表情怎么可能出現(xiàn)在他的臉上？

“老大……你……這是……”

“夠了！同一招對我不可能生效兩次！”老大的手指再次握緊扳機“現(xiàn)在，給你兩個選擇，一，你自己把偽裝給我卸掉然后說你的目的，二，我?guī)湍惆褌窝b卸掉。”

“老大……是我啊……小七啊……”我近乎欲哭無淚，老大這是怎么了？瘋掉了嗎？

“這招對我沒用。”老大冷冷地笑著“我只給你三秒鐘的時間?！?/p>

“三……”

“二?！?/p>

“一！”

“砰！”沉悶的槍聲打破了黑夜，難怪這槍看起來有些亢長，前端是加裝了消音器嗎？

但是比起這一點，更重要的是我還在思考？

子彈……沒打中我？我還活著？我還活著！

我還……??！不對！不對！

我看著左腳，鮮血從那里流出，一股姍姍來遲的痛覺傳導(dǎo)向我的全身。

“嗚嗚嗚……救命……”我近乎疼得說不出話來，原來這就是被槍擊中的感覺……好疼！我現(xiàn)在不再愿意想其他的，只希望誰可以救救我，只希望下一槍不要落在我的腦袋上。

“你……這反應(yīng)也太大了吧？”他看上去稍微有些慌張“我只是打在了腿上，不過比起這個……你趕緊把偽裝卸了，不然下一槍就不知道會落在哪里了！”

“救命……救命……”我抱著腿躺在地上，眼淚和血混合在一起，腦子早已無法去想他所說的話，只是下意識地呼救，我這一刻覺得這個人并不是老大，只是和老大很相像，而我記憶中的那個老大，虛幻地站在我的面前，我就像是看著救命稻草一樣，去試圖觸碰那個虛幻的影子“老大……救我……救救我……好疼……”

突然間，那個人的身體像是被電擊一般，顫顫巍巍地低下頭來正過我的身子，稍微扯了一下我的臉，隨后像是受到驚嚇一樣站起來，嘴里抖出了兩個字。

“小……七？”

“救命……救救我……”

“真的……是你嗎？”此刻，我所熟悉的那個老大才站在我的面前，他的手槍被抖在了地上。他嚇得站了會兒，隨后向門外跑去，但是跑了兩步，感覺到不對勁，又重新跑回來關(guān)上門，把我一把抱起來，放在床前的臥室里，過不了一會兒，他拿著一個醫(yī)藥箱，把我的腳抬起來，翻找了一會兒又開始咒罵。

“草！為什么不在這里？”

他又看向痛苦呻吟著的我，像是下了什么決心一樣，從浴室里拿出一塊濕毛巾，放在我的面前。

“接下來會非常非常疼，你要是受不了……就咬住這個毛巾，別把牙齒咬傷了?！?/p>

他的眼里充滿了心疼和愧疚，我拿起毛巾，知道自己別無選擇，痛苦地點了點頭。

“好……那我……開始了。”

他拿出皮帶固定住我的腿，隨后拿出鑷子，稍微消毒以后，便慢慢探入我的傷口處，疼痛也再次襲來，我痛苦地咬著毛巾，但是當(dāng)老大捕捉到那枚子彈開始扯拽時，小腿上傳來的痛苦成千上萬倍地反饋回來，每一塊肌肉都開始緊縮，我已經(jīng)不想知道流了多少血，我只希望有一把大斧子將我的腿一分為二，這樣我就不用感受小腿處的一陣陣痛苦，濕毛巾早已被我咬穿，我狂叫著，而老大的額頭也留著汗，我感覺過去了似乎千萬年，那顆子彈才徹底地離開了我的身體。

老大拿起棉簽和藥物開始給我消毒，疼痛再次襲來，而我的眼淚流盡，只剩下了麻木。

“好了，好了，沒事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老大為我纏上繃帶后，一把抱住我的頭，僅僅是一瞬間，他的襯衫就被我打濕，他的身體顫抖著，我不知道他在想著什么，只希望一切都早點結(jié)束“沒事了，都……沒事了?！?/p>

“老大……是你嗎？”

“是我……我就在這里……”老大親吻著我的額頭，我也感覺好一些了，因為他就是我的止痛劑，即使這些痛苦本身都是他造成的。

“小七……你好好睡一覺吧?！崩洗筝p輕地撫摸著我的臉“睡一覺……就不疼了……”

“那……老大呢……”

“我……我出去一下……給你……買點宵夜？”他盡可能地笑著，但是很假，很虛偽。很討厭。

我知道，他不會回來了。

“別走……”

“抱歉，小七，我必須得離開，現(xiàn)在，馬上，不然那才是真正的危險，我知道我應(yīng)該向你道歉一千次一萬次一億次，但是那沒有意義，你好好地才是最重要的，之后……我再慢慢向你道歉吧?！彼е业念^，我感覺一些濕潤的東西落在了我的臉頰，隨后，我似乎聽到了輕輕地啜泣聲，而接下來他的聲音也抽噎著不像是他“其實比起抱歉，我更想說謝謝——小七，謝謝你，雖然你不相信，但是你一定不會知道再次見到你我是多么開心，這就夠了。也許那天你拒絕我是正確的，我……不適合跟你在一起，我也沒資格跟你在一起，能見你一面已經(jīng)足夠了，即使……對你而言并不愉快。”

他放開我，向外走去。

“小七，回去吧，回學(xué)校去吧?！?/p>

“可是……”

“請相信我，我也會回去的。”老大對我輕輕地笑了笑，淚光反映著他的臉，我知道，他撒謊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我會把老爸和我一起帶回去的，在此之前，請照顧好大家，可以嗎？拜托你了……”

“……好，我等你?！蔽议]上眼，但是卻為時已晚，淚水不由分說地從我的眼角劃過，我不想看著他就這樣離開我的眼前。

而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與他見面。

我回到天墨，重新坐回到了熟悉的教室，重新聞著又喜歡又討厭的墨香。

我的身邊，是我所愛的朋友，愛我的兄弟們。

背誦一篇篇討厭的詩集，寫著一道道喜愛的試題，閱讀一頁頁所愛的小說。

可是小說的每一頁……都不再有我們的故事。

那個夏天，不，直到高考，教室里的那個位置，陽臺上的那個搖椅，也一直空了下去。

高考結(jié)束后，我空虛地走出考場，我想象了千萬次這個場景，但是每一種里面都有我最愛的哥哥和我最愛的父親。

我知道……

這就是我所選擇的道路，不怨任何人。

我……

大約永遠地失去了他們。

（TE黑道線）

PS：章節(jié)后面的括號字母為選擇的支點，根據(jù)選擇的不同進入的支線也不一樣，本篇采用多線多結(jié)局的構(gòu)造，所以體量也相對更大，這是本章的第一個支點，希望大家看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