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里曼在一個宣揚他的創(chuàng)造者神性的石刻雕像下走過，進入了一個完全圍繞這一信仰構(gòu)建的建筑。這處大教堂似乎在以內(nèi)部巨大的空間來承載人類狂熱的信仰。它的石雕上鑲嵌著裝飾和雕像；它所表現(xiàn)的奉獻精神幾乎可謂瘋狂，一種堅定的渴求，唯愿被他們的神注視與拯救。但就像墻壁內(nèi)空曠的空間一樣，它所聲稱的真理也是一樣，從未存在。

要是他們能明白這一切就好了，基里曼想道。他抬頭透過屋頂望向晴朗的天空。橫梁從腐爛的鐵帶上垂下。地板因腐爛的木材和掉落的瓷磚分外難行。

雕像被砸爛，窗戶被打碎，所有本用來見證帝皇神性的東西都被破壞了，但這種外在的破壞對這棟建筑物造成的傷害反而微不足道。對大教堂的褻瀆之舉比單純的對藝術(shù)品的破壞更為深入其中，它讓混沌的扭曲之力已經(jīng)深深地融入了它的結(jié)構(gòu)中。異端的惡臭充滿了教堂的墻壁。它與森林中的泥土氣味有某種相似之處——一種泥濘的、深沉的氣味，但卻沒有任何生命可從其中誕生。它所謂的帶來新生命的承諾全是謊言。

禁軍、寂靜修女和榮譽衛(wèi)隊的隨行人員已經(jīng)散開，他們手中的武器也準備就緒。智庫們則留在了基里曼身邊。沉重的聲音在廢墟中發(fā)出咔噠聲。長建筑兩端各有一處橫行耳堂。第而在教堂的中間則另有一處耳堂穿過其中。一如帝國許多宗教性建筑一樣，大教堂的平面圖從高處看是帝國的象征“I”。

基里曼不以為然地審視著這里的一切。對他的創(chuàng)造者的崇拜已成為帝國的基石。就其方式而言，它與混沌的蔓延一樣有害。他過去一直無法理解，但當他現(xiàn)在環(huán)顧這座與他在整個帝國見過的數(shù)百座大教堂并無區(qū)別的建筑時，他開始懷疑起自己對帝皇神性的看法，而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他這樣做。

理論上，他想。帝皇確實是神，但為了保護人類而否認自己的神性。所以實際上，祂就是神。

或者，他繼續(xù)對自己說道，理論上，帝皇不是神，但卻成為了神。實際上，祂還是神。

他停止了繼續(xù)想下去。這些理論在他的思想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以至于他已經(jīng)厭倦了它們，但他的頭腦沒有老實的停止對他的信念繼續(xù)反駁。

理論上，帝皇一直是神，但祂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實際上，祂就是神。

不，他想道。

理論上，帝皇為了保護人類而成為神。實際上，祂是神。

祂絕不是神，他想著。

理論上，基里曼現(xiàn)在任由自己非理性地思考著，將憤怒轉(zhuǎn)向他叛逆的頭腦。帝皇從來都不是神，祂也一直否認自己是神，只不過是被那些看到力量并誤認為是神性的人錯誤地抬高了。實際上，帝皇不是神。

“祂不是神，”基里曼大聲說出了這個想法。他無法接受其他可能。如此冷酷無情的存在，根本不值得崇拜。

那么，為什么這個問題會如此糾纏他呢？

“大人？”馬克西姆問道。

?“沒什么，”基里曼回過神來說道。他朝大教堂的盡頭看去，黑暗將它的秘密緊緊地藏在了那里。 “我什么也沒看到，盡管此處的氛圍表明一切都不正常。莫塔里安的裝置在哪里？”

“裝置肯定在這里。它必然是安放在的祭壇的高處，”提古留斯說道，指著大教堂中充滿被無法看透的陰暗所籠罩的地方?！八皇`此的陰影所隱藏，無法為我們所直視?！?

“那里有東西，”馬克西姆說?！拔腋杏X到了?！?/p>

基里曼看著眼前長長的過道。在他的隊伍和祭壇之間，是半英里長的大理石地板，其上堆滿了破碎的瓦片。他著甲的拳頭向寂靜修女們快速揮動了一個信號，即她們簡化的戰(zhàn)術(shù)手語。她們鞠躬后迅速移動，沿著教堂的道路前進，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她們的盔甲也同樣無聲無息，她們踩過教堂的殘骸時也沒發(fā)出聲響。她們的銀色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向遠處的耳堂前行。

“讓她們打頭陣吧，”基里曼說道?！叭绻@里有任何幻術(shù)，她們獨特的天賦會把它抹銷?！?

他們等了一會兒，直到原體的頭盔中傳來了脈沖通訊雜音。黑暗仍沒有解除。陰影仍籠罩其中，隱藏著他們的秘密，修女們現(xiàn)在也被籠罩在里面。

?“她們找到了，”基里曼說道。 “我們上吧。”

基里曼在過道上的行走遠沒有修女們那么隱秘。他的腳下不斷傳來瓦片的碎裂聲，在廢墟周圍響亮地回蕩著。來自六個戰(zhàn)團的二十名智庫在他身后莊嚴地行進。

他們在通往祭壇的臺階腳下與修女們會合。他們現(xiàn)在與祭壇只有幾英尺遠，但依然看不清其中的景象。

?“它就在這里！”一位智庫喘著粗氣說道。阿斯塔特修會的智庫開始準備戰(zhàn)斗，靈能力量聚集產(chǎn)生的強烈情緒壓力讓原體的后腦感到一絲壓力。

當心，修女指揮官貝拉斯手語道。這是大敵的武器。

她走上離基里曼僅一步的大理石臺階，更近一步接近祭壇。而伴隨著如同十幾名老者集體死亡的嘆息聲，黑暗的籠罩開始消亡，最終消失。

在臺階最上方，在大祭壇前，有一個巨大的裝置，幾乎直抵大教堂的天花板。它是一個由黃銅和玻璃制成的三足鐘表，而毫無疑問是為了某種邪惡的目的而建造。在其細長的框架中，空心球體中盛放著無法理解用途的不斷滾動冒泡的液體。三列瘋狂旋轉(zhuǎn)的發(fā)條繞著一個軸旋轉(zhuǎn)，如果仔細觀察，你會發(fā)現(xiàn)這個軸似乎并不植根于物質(zhì)領(lǐng)域。在其頂部，三個鐘面在逆時針旋轉(zhuǎn)。每個鐘面都有自己的鐘擺，他們在旋轉(zhuǎn)的發(fā)條外以復(fù)雜的規(guī)律來回擺動，幾乎與其擦肩而過。鐘擺的底部是由鋼制成的新月斧型結(jié)構(gòu)，鋒利如修道院的耳語。空氣在他們擺動時發(fā)出微弱的尖叫。

在時鐘的開放框架內(nèi)，蜿蜒的黑暗之力在移動，在噼啪作響的圓柱體和發(fā)條上環(huán)繞，而與其它東西相比這都已經(jīng)算是正常的了。在最中心的是一個三角形的石碑，它被移動的齒輪和不結(jié)的靈能所纏繞，大約三十英尺高，由一種綠色礦物組成。它倒立著，在它三角頂點上保持著平衡，它由不超過半英寸厚的石頭支撐這。它以讓人頭痛的強度跳動著，仿佛絕望的緩慢心跳，直入靈魂深處。環(huán)繞鐘表的生銹的紅鐵桿上擺放著納垢三重象征的三個鑄銅雕像。它們用內(nèi)在的力量振動著，從它們身上散發(fā)出閃爍的熱氣。

教堂原本寂靜的地方，現(xiàn)在響起了快速的三倍滴答聲和齒輪的呻吟聲，仿佛時鐘一旦被直視到，就無法再掩飾它那腐朽的聲音，開始完全顯露出來。

這是一個可憎之物，修女指揮官貝拉斯手語道?；煦绲钠蛷目偸沁x擇盡可能地侮辱我們的圣主。

基里曼曾將重建寂靜修女會作為首要任務(wù)?；氐教├?，他整合了她們修會的殘余。在過去，隨著星語庭的勢力發(fā)展，她們的軍事力量變得不再那么重要。在大遠征和叛亂期間，寂靜修女的人數(shù)還相對較多。而在叛亂一千年后的野獸戰(zhàn)爭中她們依然保有足夠多的人數(shù)能夠發(fā)揮作用，但到了第 41 個千年，她們已經(jīng)減少到瀕臨滅絕。剩下的人多是在黑船上服務(wù)，用以捕捉靈能者，并發(fā)揮著抑制貨物能力的關(guān)鍵作用。而傳自帝皇時代的軍事組織已經(jīng)被解散、減少或在戰(zhàn)爭中消失。幸存的少數(shù)人分散在帝國周圍，大多數(shù)修會只剩下少數(shù)幾個成員。他們曾在各處戰(zhàn)斗，但他們的輝煌歲月如今只剩下一個神話。她們被她們?yōu)楸Ｗo而死的人所遺忘。

而在數(shù)千年的默默無聞后，當基里曼回歸時，寂靜修女們依然心甘情愿地重回光明，不是因為他是誰，而是因為他代表了什么。對她們中的一些人來說，他是一個活著的圣徒。令基里曼震驚的是，如此多的寂靜修女現(xiàn)在都崇拜他的父親。而這不是第一次，讓他想到了自己的兄弟洛嘉。

時鐘在破碎的祭壇上若隱若現(xiàn)，就像兇手躲藏在他的受害者身后一樣。巨大的異端石板被劈成兩半，它背后的墻壁上深深地雕刻著三環(huán)符號。在他們之間，奧術(shù)印記閃爍著反射的巫術(shù)之光。

祭壇上方還懸著一尊高舉雙臂祈福的帝皇木像，只是頭、腳、手都被砍掉了，其余木像本身也被燒焦了。雕像的左右兩側(cè)都有小壁龕，每個壁龕都裝載著忠誠原體的肖像。出于某種原因，這些肖像沒有受到被破壞。塑像本身一點也不像他們的所想要表達的對象?；锫牡裣駧еN理想主義的可笑。

修女們站在基里曼身邊，時鐘的大部分力量無法干擾到他，但從中散發(fā)出來的邪惡仍然使他的胃感到凝固，讓他的手因暴力的沖動而發(fā)麻。它推動著他的思想，無聲的耳語勸導(dǎo)他脫下自己的盔甲，在骯臟的廢墟中跪下。要不是修女們將他包圍，他幾乎難以自持。他以自己強大的意志屏蔽這些念頭，絕無可能向這些東西屈膝。

?“這就是我的兄弟用來玷污大地的東西，”他冷怒地說道?！八臼窃谀釀P亞上最強烈反對使用靈能力量的人?！?/p>

這是埃斯潘多上的最后一處了，修女指揮官手語道。這樣的邪物削弱了您父親的力量?，F(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擊倒了康諾之達 （Konor's Reach）中的那個，還有在 Rodosia 城的，眼下這是與天災(zāi)群星唯一剩下的聯(lián)系。瘟疫之神的造物總是三或七的形式出現(xiàn)。如果我們摧毀它，困擾這個世界的疾病就會減弱。惡魔也將沒有繼續(xù)留存于物質(zhì)宇宙的力量。

?“莫塔里安不在這里，”基里曼說道。

?“不在，大人，”提古留斯說道?！叭绻冢覀儠杏X到他的存在。”

?“那么我該離開埃斯潘多了?！?

基里曼確實非常希望面對他的兄弟?？杀M管惡魔原體花費了大量精力在這個國教世界上，但在埃斯潘多與莫塔里安會面的機會仍然微乎其微。他提醒自己不能喪失耐心。這只是第一步。他會找到他的兄弟，然后他會殺了他。保持耐心在過去對他來說很容易。

“這臺機器會被拆除，就像阿爾迪姆（ Ardium ）上一樣，”馬克西姆說道?！@里還有一個可恨的存在。 在時鐘被摧毀之前，我們必須先將其捕捉?！?/p>

?“列陣，提古留斯，”基里曼說。隨即智庫們環(huán)繞在鐘表周圍，他的手握住了他的劍柄。“我會親自結(jié)束這一切，用帝皇自己的劍?！?/p>

“帝皇的護衛(wèi)們，到攝政這里來，”柯肯命令道。

禁軍從大教堂的各處現(xiàn)身，在原體周圍護衛(wèi)。寂靜修女的圈子向內(nèi)轉(zhuǎn)動，舉起了手中的處決者巨劍。就在基里曼準備接近這件被詛咒的邪神武器時，教堂的盡頭傳來了喊叫聲。門被打開了一條縫。

“發(fā)生了什么事？”原體喊道。他渾厚的聲音在大教堂的走廊上清晰地回響。

“英杰大人說您的牧師來了，吾主，”一名榮譽守衛(wèi)傳訊道。 “他堅持要我放他進去?！?

“讓他進來，”基里曼說。他從時鐘旁走開，松開了手中的劍?！斑@畢竟是他的教堂，”他補充道。

戰(zhàn)爭使徒馬蒂厄帶著他一直表現(xiàn)出的那種平靜的神情走進大教堂，盡管他身上沾滿了污穢，左眼下方的臉頰上有一道長長的傷口。等他走近了，基里曼才注意到他臉上看到瘟疫時鐘的怒火?；锫@訝地發(fā)現(xiàn)他沒有穿任何防護服。

?“你在這里不安全，戰(zhàn)爭使徒，”原體說?！耙卟∪耘f在此殘留，亞空間的力量也十分強大。”

“可您并不怕啊，大人?！?馬蒂厄把手放在胸口，低下頭道。他那樸實無華的伺服頭骨在莊嚴的軌道上圍繞著他的頭部嗡嗡作響?！澳俏疫€有什么好怕的？”

基里曼帶著批評的眼神地看著他?！拔沂窃w，馬蒂厄。而你不是?！?/p>

?“那我們都受到了帝皇的保護?！?

“你是說就像它保護了這里的這些人一樣？”基里曼說道。他指了指被釘在倒塌屋頂下的一堆骨頭。

馬蒂厄笑了?！母赣H也不可能無處不在，大人，而有些人的信仰總比其他人更強大。就像現(xiàn)在，您的父親在保護著我。”

“不管是真是假，”基里曼說，“我還是更希望你穿上防護服?？纯窗?，修女們和我的星際戰(zhàn)士們的頭盔都保持著密封——即使是馬爾多瓦·柯肯和他的禁軍也不會冒險毫無防護的暴露在這里。他們是所有人類中最接近帝皇的人之一，以偉大的藝術(shù)造就。如果連他們都這么謹慎，你也應(yīng)該如此?！?

很少有人會忽視原體這樣的建議，但弗拉特·馬蒂厄搖了搖頭。‘我不會有事的。我這一整天都在戰(zhàn)斗，但沒有任何影響。我得到了庇護。”他隨著談話開始走動。他危險地靠近被詛咒的時鐘。他做了一個天鷹座的手勢，但沒有表現(xiàn)出被其的惡意影響的跡象。

基里曼仔細檢查了這位牧師，等待著瘋狂或疾病的跡象。馬蒂厄暫時保持了沉默，基里曼的手在主宰之手內(nèi)移動。他已經(jīng)通過他的戰(zhàn)甲的神經(jīng)連接束發(fā)出精神命令，這將激活它的功能。當馬蒂厄跪在骯臟的地板上并低下頭時，他也隨之松了口氣。他依然在那里默默地祈禱。幾名寂靜修女垂下頭盔，仿佛在與他交流。基里曼與柯肯看了彼此一眼。禁軍聳了聳肩，他華麗的盔甲上呈現(xiàn)金色的漣漪。

隨著祈禱完畢，馬蒂厄站起身來，朝著他的神像跪下，然后轉(zhuǎn)向帝皇最后的忠嗣。

“他們是如何尋得這般的仇恨？”他問?！鞘裁醋屗麄兿胍兂蛇@樣？他們甘愿把自己變成了怪物?！?/p>

這個問題讓基里曼的臉上露出了嚴厲的表情。“仇恨在我們所有人的心中，”原體說。 ‘它也在我心里。我憎恨死亡守衛(wèi)放棄了理智。我憎恨我的兄弟們的背叛。但我并不責(zé)怪他們。大多數(shù)仇恨源于恐懼、羞恥或絕望。而我敢肯定叛徒們在絕望。他們也一定為自己所破壞的東西感到羞恥，而也因此他們的仇恨變得更加極端?！?/p>

?“您仿佛在同情那些異端，”馬蒂厄輕聲說道。

?‘他們不會從我這里得到任何憐憫。他們已成為今日之物。但我們不能忘記，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都曾是高貴的戰(zhàn)士，他們是被引導(dǎo)走到今天。一位曾經(jīng)可敬的領(lǐng)袖的話可以扭曲一個人的心。而我相信這都是帝皇的錯。如果祂當初沒有欺瞞我們的話……”基里曼的聲音漸漸淡去。他皺起眉頭。他質(zhì)疑自己是否真的認為如此。也許沒有什么能阻止曾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然后他想起了王座室，想起了那座燈塔，還有那個觸動著他的龐大的、非人的靈魂。

?“祂真的撒謊了嗎？”馬蒂厄在沉默中問道。他幾乎屏住呼吸，被他的神的話所啟示。

'是的。祂欺騙了我們。祂明知亞空間的真實性質(zhì)，但祂從未告知他人。我只能推斷祂此舉是想讓我和我的兄弟們免受誘惑，但就是這份無知讓我們更容易受到誘惑。荷魯斯曾經(jīng)是個好人。他確實有些驕傲自大，但他比誰都相信帝皇對帝國的夢想，他們之間的愛曾是如此強烈?！被锫渚目聪蝰R蒂厄，他也曾經(jīng)相信祂，完完全全的信任。而現(xiàn)在他和帝皇一樣撒謊，因為他現(xiàn)在知道了帝皇的真相。 “而混沌找到了方法來利用荷魯斯的愛并扭曲了它。正因我父親的失誤，我們至今都深受其害。”

?馬蒂厄放開了自己一直屏住的呼吸?！拔矣袝r會忘記您曾與帝皇本人同行，大人。聽到您談?wù)摰k真是無與倫比?！?

“我確實有過過，”基里曼悲傷地說?！岸蚁Ｍ袡C會再次如此?！彼凶约旱睦碛煽释菢印６粫牙碛裳诓卦谧约盒闹?。

?馬蒂厄?qū)ふ抑‘數(shù)恼Z句?！吧衩鞅揪筒粫穹踩四菢邮苤朴谕瑯拥囊?guī)則，大人。祂撒謊的原因超出了我們的理解，甚至是您的。”

基里曼聽到馬蒂厄后的神情很不滿?！榜R蒂厄，你是做不到讓我相信祂是神的。祂曾親自告訴過我自己不是神，很多次。我曾和祂說話就像我現(xiàn)在和你說話一樣。帝皇確實非凡無比，祂是人類進化之路的巔峰，擁有著你我都無法理解的力量。但祂過去不是，現(xiàn)在也不是神。他是一個人。一個非凡的人，但仍然只是一個人。而作為一個人，祂犯下了錯誤。作為一個人，祂有祂的缺點?！?/p>

?“您是祂的兒子，我的主，”馬蒂厄說道。 “而您說過您不是人類?！?

“我是說自己不是一個凡人，”原體說，“但我仍然是人類，只因帝皇給予我的天賦，而帝皇也同樣如此。”

馬蒂厄在黑暗中踱步，隨著他的鞋在大理石上的水坑里踩過，他抬頭看著瘟疫時鐘。

“既然您的父親擁有神的力量，那又如何不是讓祂成為了神，不管祂是否相信自己是與不是？”他說道。“帝皇庇佑著我們。從活圣人的出現(xiàn)就可看出，他們是帝皇的意志的體現(xiàn)，詛咒軍團會在戰(zhàn)斗的絕望中出現(xiàn)，而在帝皇的塔羅牌中，祂也會指導(dǎo)著凡人?！?/p>

基里曼再次回想起他與帝皇的會面。他不想重溫那段記憶。每次試圖回想都會好像那段記憶是強加于他的，而不是他主動去追憶。那古老機器搖籃中的東西，由可憎的科技所喂食。然后是金光，再然后是痛苦……

基里曼輕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這是一種奪回控制權(quán)的方式。那段疼痛是一種控制。而他早已厭倦了被利用。

“祂不是神，”他說道。

?‘祂對我來說就是。對萬萬億人來說也是。而您為什么不愿接受這個事實？”

?“對我來說，祂是一個父親。”他同時想道，一個疏遠、冷漠、無情、控制欲強的父親。 ‘還是一位主人。我已經(jīng)為他死過一次，也愿意再死一次。但那并沒有賦予他神性。'

冷酷。那是他與帝皇會面時最強烈的感覺。無盡的，可怕的冷酷。

他當初是帶著恐懼進行了會面，為他將會發(fā)現(xiàn)的東西感到恐懼。他的父親是已經(jīng)死了嗎？或是已經(jīng)發(fā)瘋？他們之間能真正溝通嗎？當他被允許進入王座室并接近黃金王座時，他感受到的就像他曾經(jīng)前往他的養(yǎng)父康納的葬禮一樣，在被淹沒在某種悲傷中盼望一切都還正常。從帝皇登上王座到基里曼第一次的死亡之間，帝皇就已經(jīng)未與任何人說過話了。怎么可能有什么東西能堅持一萬年，他當時想道。而當看到在一排排呻吟的機器中干癟的尸體時。悲傷更是籠罩著一切。讓帝皇活著所需的犧牲讓原體感到惡心，如果祂確實還活著的話。祂更像是死了。基里曼本以為不會有任何收獲。

但祂說話了。

用光與火的話語，帝皇與他歸來的原體——祂最優(yōu)秀的作品——進行了交談。

一個作品。不是子嗣。

活著的帝皇是個精明的人，他善于隱藏自己的想法，就像他善于看透別人的想法一樣。而如今祂所剩下的，雖然更加強大到無法理解，但缺少了他在人間行走時的微妙。祂有些不同。祂有些不對了。在帝皇面前，就像靠近了一顆恒星。而帝皇的話語灼傷了他。

而最傷人的是沒有說出口的話。

帝皇向基里曼交談的方式不是作為父親與兒子，而是作為一名工匠重新發(fā)現(xiàn)了他認為本已經(jīng)丟失的最喜歡的工具。祂的舉止就像一個被關(guān)在鐵籠里的囚犯，被遞上一把銼刀。

基里曼沒有做多余的任何幻想。他不是帶來銼刀的人；他就是銼刀。當?shù)刍试谌耸篱g行走時，祂用愛的表象掩蓋了他的操縱。祂讓祂的原體稱祂為父親；祂讓祂們稱自己為祂的兒子。但祂自己卻很少這樣說，基里曼現(xiàn)在意識到了，祂過去的那些話從未帶有真誠。在毫無掩飾的帝皇意志的全力沖擊下，偽裝在基里曼的眼中被撕開。

帝皇允許他們愛他，并讓他們相信祂也愛他們作為回報。但祂沒有。原體是武器，僅此而已。

雖然祂的力量依然如此浩大，或許比祂登上王座之前還要強大，但帝皇的人性卻已經(jīng)蕩然無存。他再也無法用一張人臉來掩飾自己的想法了。帝皇的光芒雖然令人眼花繚亂，包羅萬象，但最終——最終——基里曼看到了它的真相。他曾經(jīng)以為的父親，終于無法再對他隱瞞了。

帝皇不愛他的兒子們。它們是物品?；锫?，他所有的兄弟們，不過是達到目的的手段。

馬蒂厄笑道?！业闹魅?，祂現(xiàn)在是我們所有人的父親。當您得到您的啟示時，你父親沒有和您談?wù)摰k的神性嗎？ ”

原體微微皺眉間表現(xiàn)出的憤怒就足夠讓傳教士閉上了嘴?！爱斘曳祷靥├瓡r，我上一個戰(zhàn)爭很快就學(xué)會了不要問我在王座室里發(fā)生了什么，”基里曼警告道。 “把這當成給你的教訓(xùn)?，F(xiàn)在，我已經(jīng)受夠了足夠的神學(xué)辯論。是時候消除敵人在埃斯潘多的一些優(yōu)勢了?！?/p>

基里曼拔出了他父親的劍。

?馬蒂厄倒吸一口涼氣，雖然他曾多次看到帝皇之劍拔出。但每一次，他都見證了一個奇跡，隨著離開劍鞘，劍身開始燃燒。

基里曼并不吝惜給傳教士帶來一些敬畏。這把武器中帶有強大的亞空間之力。在帝皇倒下后，禁軍元帥將這把劍交給基里曼時，它不知何故與他的原體的身材相適應(yīng)?；锫噲D回憶帝皇的身高，但祂昔日行走的形象卻無法被記起。在一些記憶中，祂和基里曼一樣高；在其它記憶中，卻又不比凡人高大。

“我能感覺到祂的存在！”馬蒂厄說道。他睜大眼睛，盯著火光閃爍的影子，仿佛能看到帝皇回過頭來看著他。 “祂現(xiàn)在就在我們身邊。我能感受到祂的力量！”基里曼看著刀刃燃燒的邊緣。當他握住它的時候，他也感覺到帝皇就近在咫尺。過去曾有一些地方，在祂到訪過很久之后，還保留著帝皇力量的回聲。而這把劍是他父親的，是殺死了荷魯斯并結(jié)束了異端紛爭的劍。

他若有所思地舉起武器。火光在他眼中飛舞。它到底如何燃燒是一個亞空間的問題，而不是科學(xué)問題，而在劍身和劍柄上到底安裝了何等機器。帝皇在這兩方面都有天賦，比任何人都強。這把劍拒絕了基里曼想要了解它的性質(zhì)的所有嘗試，而他也不能將它交給任何其他機構(gòu)進行研究。

對于類似的作品，他的兄弟馬格努斯受到了譴責(zé)。出于善意發(fā)出警告而導(dǎo)致的報復(fù)造就了另一個可怕的敵人。他父親的又一個失誤——只有人類才能犯這么多錯誤。

祂不可能是神。但在另一方面，沒有人類能像祂那樣如此非凡。

如果一個人擁有神的所有力量，祂不是神嗎？基里曼問自己。這就是馬蒂厄所相信的。理論上，他確實有正確的可能性。而我不能犯下這種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