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日落西山古村落

日落西山，只看得見晚霞光輝照在山峰上，百人大隊開始向山里前進(jìn)。這山原本叫地府山，只因云族在此駐扎，叫響了蒼茫云海間的名號。

據(jù)說虎頭山本是一座沒有人煙的荒山，現(xiàn)在腳下踩的路都是云族人一步步鑿出來的。

這里的恐怖傳說一直都有很多，基本都是周邊村民祖孫三代口口相傳下來的，山下不遠(yuǎn)處的村民們，沒一個敢上山的。

直到一個離奇的青年漢子，在他身上發(fā)生了一件怪事，附近村民更加深了對地府山的畏懼，逢年過節(jié)便會送一個小孩進(jìn)山，好比活人祭祀，他們認(rèn)為這座山成精了會吃人，只要每年送一個天眼還未閉合的小孩，就能保佑村民一年的平安。

至于孩子，他們規(guī)定村上幾十戶，每年輪一家，沒有孩子的小年輕也要多生出幾個孩子，公平起見，誰家都逃不掉。

而這一切殘忍陋習(xí)的源頭，都來自那個青年漢子身上，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無人知曉。

沈青爭一邊跟著獠陰的腳步，一邊在他身后輕聲講述，這時的路比較寬敞平坦，只要仔細(xì)還算好走，他便也放心地講故事。

那個青年漢子，他是附近村落一個姓李人家的，李家老兩口要了二十幾年的孩子，總共生下八個，死了七個。

唯獨養(yǎng)活了這個青年漢子，其他孩子不是落地便夭折，就是養(yǎng)到四五歲便一病嗚呼或失足淹死。總之，沒一個正常死的，沒一個活過五歲的。

前頭死了七個孩子，老兩口為此非常悲痛，沒有孩子便斷了血脈，對不起列祖列宗。

老李頭幾乎花光了積蓄，四處尋醫(yī)為媳婦調(diào)養(yǎng)身體，又四處找十里八村厲害的算命師傅，算一算他到底為什么養(yǎng)不活孩子，是上輩子作了孽，還是他老李家注定無后，老兩口不死心，還是想要給老李家留個根兒，

直到有一天，老李頭種地回家的路上，遇上位臟兮兮的怪人，他渾身腥臭味，那股子臭氣熏天的味兒，要比剛拉完肚子的茅廁還要難聞。

老李頭當(dāng)場就忍不住嘔吐了起來，忙憋氣捂著鼻子慌忙繞著他走，他實在想不到是多不正經(jīng)過日子的人家，連澡都不洗，都不知這人幾年沒洗澡沒梳頭了。

身上味道如此上頭，以至于老李頭幾十年后回憶起來，似乎鼻子里還能聞見那股臭味。

話說回來，老李頭還沒逃幾步，那怪人不知何時突然就出現(xiàn)在他眼前，怪人眼里不斷翻著白眼，若不是他的眼睛顫抖能看見黑的眸子，老李頭還以為他是個沒有黑眸的怪物，嚇得雙腿發(fā)軟，直捂著鼻子退了幾步，壯著膽子問他作甚。

這怪人衣衫襤褸，滿頭臟發(fā)，看不見臉，老李頭只看得見那雙滲人的眼睛，聽怪人回答說他是云游四方的落魄道士，知道點上天的秘密，他餓了四十九天沒有吃飯喝水，只要老李頭肯給他點水和吃的，便告訴他怎么養(yǎng)活孩子。

老李頭心里一驚，這人居然知道他的苦惱，看來有點本事，又聽他說起話來是個正常人，能出人聲，便信了他的話，把自己帶的喝剩的水和吃剩的饅頭送給了他。

怪人喝起水來很是費勁，大口大口地喝著，一半的水都順著下巴淌了出去，大概是好久沒有吃東西的緣故，吃起饅頭來狼吞虎咽，還真像餓瘋了的。

待怪人吃飽喝足，老李頭才迫不及待地詢問他剛才說的是什么意思，怎么養(yǎng)活孩子。

怪人一直翻滾的眼球，這時停了下來，卻是一片花白朝前，不見黑眸，嚇得老李頭吱哇亂叫，但他說能告訴他怎么養(yǎng)活孩子，他便有了膽子，以為他是得了什么怪病，眼睛才會這樣。

那怪人又翻動了眼球，眼里又有了黑眸，卻非常無神，像個瞎子，但能精準(zhǔn)看向老李頭的眼睛，安慰他不要害怕。

他要感謝老李頭施食之恩，便給了他一個憨態(tài)可掬白胖白胖的大娃娃，里頭是木頭雕的，外頭是紙糊的。

怪人叫老李頭給這娃娃起個名字，回家供在睡覺的炕頭上，每日燒香禱告，供奉瓜果，不出多日，你媳婦肚里就能有貨。這回生下的孩子與這娃娃同名，就能養(yǎng)活長大。

老李頭見怪人說得頭頭是道，便揣了娃娃，對怪人不停地磕頭謝恩，興高采烈地回了家，與老李婆說了這事。

倆人按照那怪人說的，果真一月有余，老李婆又懷上了。

后來順順利利生出個大胖小子，竟與那供奉的娃娃長的十分相似，老李頭大喜不已，給兒子與那娃娃同名，叫李生根。

李生根生下來便壯實，從來沒生過病，長得也快，是很好養(yǎng)活，就是能吃了些，每頓要吃三碗飯三個饅頭一只燒雞，一天還要吃四個蘋果四個梨。

老李頭一看這孩子竟跟先前供的娃娃吃的一樣，他之前給娃娃供奉的吃食就是這些，為此家里還養(yǎng)了幾十只雞，老兩口都沒舍得吃一口，先前是給娃娃吃，現(xiàn)在是給李生根。

不過老李頭也沒多想，只要孩子養(yǎng)活長大，就算要吃他的腦袋他也愿意把自己腦袋擰下來，這是娃娃顯靈庇佑他的大兒子。

很快李生根便長到了十一歲，老兩口在他活過五歲的時候，便就把娃娃給忘腦后了，后來家里條件好了些，老李頭拆了老房子重新蓋了一個大一些的，那怪人給的娃娃也就順手當(dāng)廢物給扔了。

老李頭這就想著一家三口如今順風(fēng)順?biāo)?，等他死了他也算對得起祖宗了?/p>

好景不長，李生根十一歲這年，他在跟著老李頭種地的路上，失蹤了。

老李頭當(dāng)時還以為自己花眼了，這么大一個人，就在自己跟前不見了，他甚至懷疑是山上有熊瞎子下來給孩子叼走了，但他沒發(fā)覺一點動靜，也沒有什么熊瞎子路過的蹤跡。

孩子一失蹤，便再也沒找回來過。

這下，老李頭的媳婦瘋了，在李生根失蹤沒幾年就病死了。

反而老李頭拖著茍延殘喘的病體，一直好死不死的活著，后來腿腳走不動了，不能干活了，一個人生活在房子里，就靠鄰里鄉(xiāng)親的救濟(jì)。

村里面都傳言是老李頭那日撞了鬼，老李頭沒文化什么都不懂，有祖上是跳大神兒的老人略懂一些，便說那怪人說的施食，是信佛的人常給餓鬼道施食的，布施餓鬼道眾生。

他們肯定老李頭碰見那個怪人，便是餓鬼，而那娃娃是他的化身，李生根就是被這餓鬼給纏上了才生出來的，那餓鬼要吸小孩的陽氣。

十一歲的孩子天眼早就閉合，沒有幾歲時那種靈性和先天陽氣，所以餓鬼吸夠了，老李頭這兒子也就走了。

還有人說老李頭不懂感恩，過河拆橋，沒有一直供奉娃娃，得罪了餓鬼，便被餓鬼報復(fù)了。村里人都斷定李生根是遇害再也回不來了，老李頭這些年心里后悔不已，他也逐漸堅信了，是餓鬼的報復(fù)，他后悔不該丟了那娃娃。

丟了娃娃相當(dāng)于丟了兒子，但他仍盼著兒子有朝一日能歸來，老李頭十年如一日的拖著口氣好賴活著。

也不知老李頭一家是什么命，上輩子投胎前在地府判罪都判了什么罪，這輩子如此苦命，更不知是不是老天爺見他太可憐，便賞給他一道曙光，也是致命一擊。

那李生根在時隔二十八年后，居然自己回來了！

這事要從七十年前說起，村里有一群小孩子淘氣，嬉笑打鬧竟玩到了地府山腳下，小孩子聰明眼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一個身體干瘦，滿身泥土，蓬頭垢面，頭發(fā)長到腳的青年漢子蹲在地上。

他渾身散發(fā)著讓人難以忍受的臭味，小孩子們不愿靠近，但年少不知恐懼，不知者無畏，小孩子們心思單純，以為是誰家的大人受傷了，便都跑回去告知自家大人和村長。

村里的人都愛看熱鬧，但也有不敢接近地府山的，名字聽著就晦氣。村長就湊了十幾個膽子大不怕死的漢子，手上都帶著鐵鍬斧頭的就趕了過來。

漢子們都是二三十的年紀(jì)，沒經(jīng)歷過老李頭家的事兒，村長卻是個老村長，幾眼便瞧出了是老李頭家走丟的兒子李生根，便急忙招呼人把李生根又抬又背的送到了老李頭家。

老李頭剛開始看見兒子的時候，不敢相認(rèn)，激動地從炕上摔了下去，咳出了血。

盯了兒子好半天，卻生出了恐懼，似乎有些精神失常，嘴里直喊著是他，是他回來了，餓鬼索命，是你，這味道我化成灰都能聞出來，你不是我兒子，你是那餓鬼，把兒子還給我，還給我，求求你了！

大家都一頭霧水，以為這老李頭找回兒子太過激動胡言亂語，便勸他說是因為李生根渾身臟兮兮的，又多年未見，長的有些變樣了，老李頭才沒認(rèn)出來。

而那村長也是因為李生根小時候他見過好多回，一個人長大就算再變，也能找到小時候的影子，他清楚自己絕對沒有看錯。

其實村長是怕再刺激到老李頭，這李生根現(xiàn)在跟他家以前的娃娃長得也很像。

現(xiàn)在的李生根不知這二十幾年來都經(jīng)歷了什么，仿佛完全不會說話了，一直低著頭。正當(dāng)大家都寬慰老李頭之際，他突然抬起頭露出整張臉看向老李頭翻起了白眼。

老李頭看見他的舉動，立馬吱哇亂叫起來，老淚縱橫的被人扶到炕上，這張臉確實是他兒子，可是這一身臟亂又一股臭味熏天，眼里還不斷翻動的樣子，與當(dāng)年他碰見的怪人一模一樣！

老李頭似乎瘋了一樣，上前抓著李生根的手，一會哭喊兒子回來了，一會像躲著鬼一樣，爬到炕邊，嘴里念叨著餓鬼回來了，娃娃回來了。

他對那雙詭異眼球與滿身臭味，一生難忘。

他的兒子病了，得了和那怪人一樣的病，他的兒子回來了，帶著餓鬼娃娃一起回來的。

“為什么不堅持給我上香，為什么丟下我，你恩將仇報，你喪盡天良，我咒你祖祖輩輩斷子絕孫。”

老李頭忽然看見李生根那無神的黑眸毛骨悚然地盯上了他，對他怨恨地說了這些話。

老李頭再也受不了了，哭著對李生根磕頭，嘴里不停叨叨，這雙白眼是你，你真的回來了，太臭了，我錯了，我上香我磕頭，我活該，我去死......

村民們見狀都傻了眼，這李生根明明好好的，就是臟了些，一直沒說話，也沒有什么臭味，更沒有什么白眼。

跟著家長來湊熱鬧的小孩，這時卻肯定了老李頭的話，一臉天真的說那人確實很臭很臭，眼球也是白色的，還會動，能變成黑色。

大人以為小孩跟著胡鬧，教訓(xùn)了幾句，小孩子便閉了嘴。村長腦筋清楚，覺得老李頭和李生根可能是撞邪了，身上有臟東西纏著，就想請村里會跳大神的老人來看看。

還沒等跳大神的來瞧，那老李頭忽然在炕上站起來身體抽搐，口吐白沫，一口氣沒提上來便一命嗚呼。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大家心善，不忍老李頭臨了咽了氣，棺材都沒人抬，便一起湊錢給他辦了個葬禮下葬。李生根打回來便沒說過一句話，沒人能從他嘴里問出他這些年的經(jīng)歷。

村長給找了不少會點本事的看病，也沒看出個所以然，李生根就在老李頭頭七那天晚上也跟著去了，尸體是在第二天鄰居來給他送飯發(fā)現(xiàn)的，他靜靜地躺在炕上，像是睡著了。

等那鄰居探完呼吸，眼睛就往下那么一瞥，連尖叫都來不及，頓時嚇暈了過去。

原來李生根死的時候手里抱著一顆被啃爛的人頭，那人頭就是早就應(yīng)該躺好在地下棺材里的老李頭。

從此，大家伙都知道李生根是從那可怕的地府山出來的。

他們覺得那老李頭碰見的餓鬼，就是地府山里出來的會吃小孩，纏上了一家都不得好死，便有了每年送一個五歲以內(nèi)小孩子的習(xí)俗，以祭山鬼。

等到云族在的時候，這種陋習(xí)才不復(fù)存在，昔日恐怖的地府山才成為神秘莫測修行修道的云族仙山，云家地盤。

“沈兄，你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獠陰瞧他講得繪聲繪色，開了個玩笑道，“不會是他沒死，你就是那李生根吧？”

“哎，你可別嚇我，別瞎說，呸呸呸，阿彌陀佛，天靈靈地靈靈，神仙保佑我長命百歲?！鄙蚯酄幬嬷约旱男乜?，緊忙說道，“我來之前打聽了好多啊，這事當(dāng)?shù)厝硕贾??！?/p>

“可是這故事有點不對勁啊?！扁碴幇欀?，越想越不對。

沈青爭問他怎么不對，獠陰分析道：“故事的時間不對勁，按老李家發(fā)生這些怪事的時間，那這事也就是幾十年前，一百年前的事，那時候云族早在這了，故事里可沒覺得一點他們知道云族的存在，還以為地府山是座恐怖的荒山?！?/p>

獠陰了解云落九的時間，就肯定云族在此鑿山，在此落地生根的時間。

“對呀，你不說都沒發(fā)現(xiàn)?！鄙蚯酄幰苫蟮?，“有可能是人云亦云的時候，時間錯亂，瞎傳了唄，興許這是云族不在地府山時候的事，很久遠(yuǎn)了。”

獠陰點點頭表示同意，也只有這一個解釋說得通了。

他要少說話，保存爬山的體力，現(xiàn)在自己也成了凡人，純靠人力徒手爬山，多少有些不適應(yīng)。

百人大隊，一路安靜，山中也不像沈青爭講的故事里那么恐怖到讓村民害怕，就是一座普通的山而已。

還是凡人不懂的東西太多，他們未知的，就要渲染的極其可怕神秘，要么敬畏成神，要么害怕成鬼。

不過有些俗氣很好玩，他即使是妖，也一向?qū)@種故事很感興趣，畢竟他自己身上也發(fā)生著他無法解釋的未知事，只能去探知，不然哪有機(jī)會在此聽沈青爭講故事。

他難免心里不一直尋思著這事，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也有可能是他們看不見云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