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舞廳沒什么客人，颯先生晚上有演出，便不回家在化妝間看書?；瘖y間里幾個歌伶聊著自己和有權(quán)勢的客人的風流韻事，互相嘰嘰喳喳地調(diào)笑著。李維嘉先生敲門走了進來，和幾個歌伶?zhèn)儤泛呛堑卮蛘泻?。李先生總是能和大家相處地很好，和誰都非常熟的樣子，辦事也比較靠譜，在舞廳還是吃得開的。

“李先生這個點來做什么？要來，也是晚上來麼?！币粋€身材窈窕的歌伶邊描著眉，邊說些下流話調(diào)笑他。

李先生絲毫不臉紅：“小姐這調(diào)戲我的力氣還是收點晚上用吧，您這么有風韻，怕是每天都睡不了好覺?！?/p>

“你這個臭帳房先生還真是愛打趣人家，可真是討厭?！蹦莻€歌伶被他的話哄得開心，便放過他，細細描摹著唇線。

李先生和眾人寒暄完后，拎著一小袋東西，坐到颯先生身邊。颯先生放下書，禮貌地和李先生點頭。李先生把那袋東西放到颯先生妝桌前。

“這是最近你的一個客人，姓華的先生讓我?guī)Ыo你的。他本來下午要過來，有點事耽擱了，說晚上來接你?！?/p>

華先生臨時接到一個任務，這會兒出任務去了，便托李維嘉把東西帶給颯先生。

颯先生打開，是華先生上次帶走說要幫他洗的被生煎包湯汁弄臟的衣服，還有一點小點心，都是合颯先生口味的。

颯先生拿出衣服。

皺巴巴的，油點也沒能洗干凈。原來洗一下還能穿的，這會兒怕是連穿都穿不了了。

李先生頓時也愣住，腹誹著這小子到底是想接近人套情報，還是故意把人往外面推。別說是颯先生，即便以后他追小姑娘，小姑娘也是要被氣哭的。他不著痕跡地觀察著颯先生的臉色，颯先生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平靜地把衣服疊好放回去。

李先生怕颯先生表面冷靜，實則對華心生厭惡，不利于任務進度，便為小華找著托辭：“這個華先生，聽說是個富家少爺，父母都在香港做生意，想來是第一次洗衣服?！?/p>

颯先生微微笑著：“沒關系的，我會叫裁縫改小了給舞廳的童工穿?！?/p>

他將華送來的那幾盒點心給李先生：“還請李先生幫我?guī)Ыo他們。”他們指的便是那些在舞廳工作的童工。這個年代，富有的人富有，貧困的人爛在泥里也護不了花，很多小孩年紀輕輕便出來打工糊口，又往往受到老板的壓榨，能吃飽飯都是幸運。

李先生的心情有些復雜，他覺得颯先生這人難以捉摸，和權(quán)貴來往又多，的確最有可能是老鬼。但是老鬼幫日本人做事，哪會想得到中國的孩子，莫非是裝的。那這個老鬼，怕是太厲害了。李先生神色復雜地帶著點心走了。

李先生離開后，颯先生看著那疊好的衣服良久。他并沒有說這件衣服是被弄臟后，華先生硬帶回去洗的。而一般客人也不會和賬房先生說得這么清楚。李先生說出的那句“這個華先生，聽說是個富家少爺，父母都在香港做生意，想來是第一次洗衣服”，怕是早已在颯先生面前露出了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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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颯先生的演出排得早。華先生出完任務后催著司機開快些，司機緊趕慢趕，總算是趕上了。颯先生剛唱完，正在妝間收拾東西，華先生門也沒敲就闖了進去，不出意外地被美艷窈窕的歌伶圍得密不透風。

“這位先生好不知禮數(shù)，該怎么和我們賠罪呢~”一雙雙纖纖細指在華先生身上游移著。

華先生打了個冷顫，撲鼻的香氣差點沒給他熏暈過去，今天也沒帶關小姐過來，他應付地艱難，還得從旗袍與旗袍的縫隙中尋找著颯先生的身影。

颯先生看著華先生的局促不自覺地笑了，卻似乎并不打算出手相助。好巧不巧，華先生剛好就看到颯先生笑的那一瞬，從庸俗粉墨中看到他那一低頭的溫柔淺笑，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涌上心頭，撲鼻的香氣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很舒服的淡淡的酒香與紙墨味道。

華先生好容易從胭脂粘稠中掙脫出來，抓著颯先生的手就往外走，仿佛后面有什么妖魔鬼怪追他一樣。颯先生腳步?jīng)]他快，幾乎是被硬拖走的。

逃出舞廳，外面的空氣可真是清新。拽著人上了車，叮囑司機目的地，華先生這才發(fā)覺自己把人的手腕都抓紅了，趕忙慌張地松開。颯先生揉揉手腕，也沒說他什么。華反倒不好意思起來：“那個……衣服我努力了。以前沒洗過?！?/p>

颯先生對他的身份猜出一二，不想和他有什么牽扯，表情也冷冷的，沒有搭理他。

華以為他因為衣服的事情生氣，又趕忙補充道：“您放心，我會買新的給您。”

“不必，謝謝您?！?/p>

一時間車內(nèi)的氛圍都有些緊張，司機打了個寒戰(zhàn)。

原來颯先生脾氣還挺大的。華想著他居然對自己發(fā)脾氣，竟然有些歡喜，盤算著再弄壞他幾件衣服。他看著颯先生的手，素白的手腕被自己拽出一圈紅痕，他想要不給颯先生揉揉，看了眼颯先生冷著的臉，又不敢了。

華先生帶颯先生來戲院。戲院是騰先生生前經(jīng)常傳遞情報的地方，他帶颯先生過來，自然是為了試探。

颯先生坐下，戲還沒開唱。他沒想到華先生會帶他來這里：“先生，您為什么帶我來戲院?！?/p>

“我以前經(jīng)常一個人來這里看戲，也想帶您來看看?！比A先生胡亂扯謊，這咿咿呀呀唱的，幾句話能唱好幾刻鐘，他根本聽不懂。但看戲總是所謂高雅人的閑趣，聽不懂可不也得裝得愛聽。

颯先生看上去還是沒什么興致，直到戲開場，兩人也沒再說什么話。

這臺戲唱的是京劇《岳母刺字》，倒是合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