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看到天氣預報講傍晚，也就是三個小時后要下暴雨，就急忙從床上坐起來打電話給我的親弟弟——叫他備好雨具再過來。只是我剛按下?lián)芴柊粹o，門鈴聲也隨之響了起來，接下來電話也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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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好，老哥?！彪娫捘穷^傳來一個倦怠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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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好，湯姆。近況如何？”我走出臥室來到客廳，瞟了眼從南側玻璃窗直射進來的燦爛陽光，這些光粒在大理石地板上劃出一個不可侵犯的圣地，不由分說地連帶著兩張報紙切下了半張沙發(fā)。那無言的福音撩動灰塵，似要沖破邊界，擴散到整個房間。整個客廳的擺設沒有任何規(guī)則，全憑我個人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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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透了，老哥。你知道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彼f這話的時候我剛走到玄關，手指才搭在了金屬門把手上。我噢了一聲，迅速把門打開。親愛的弟弟穿著一件米黃色的短袖衫，他的臉白白凈凈，棱角分明；露出的雙臂皮膚光滑，肌肉勻稱。他微笑地站在門外，用溫柔的眼神和我問好?；钕褚蛔鹑斡申柟庠谄浔砻媪魈实牡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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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不進來說話？”我從鞋柜里找出唯一一雙用于招待客人的拖鞋——是兩年前我臨時去超市里買的。自從我獨自搬出去租了一套公寓后，會來拜訪我的人三年里只有這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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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主意。我又打破你的隱居生活了?！彼蜌獾刈哌M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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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自然的一部分?！蔽覀儫o意義地通著電話，表演了一陣行為藝術，在沙發(fā)上捧腹大笑，仿佛又回到小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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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冰箱里拿了兩聽啤酒，擺在斜放在沙發(fā)前的亞力克板茶幾上。這茶幾擺得及妙，恰好落在那塊圣地外面。我們在沙發(fā)上喝著啤酒，歇了一會。湯姆長長嘆了口氣，他那極具美感的眉頭皺在一起，胸膛一起一伏，顯然是有什么沉重的東西要沖出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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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遇到事情向來不喜歡問父母，而是來找我。從小如此。我讀大學期間有一次問他為什么，他回答說你能看出那匹毛色烏黑的公馬實則是一匹褐色母馬。很顯然，這是因為我走的路比起我的父輩們要少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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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個噩夢，老哥?！彼詈粑啠{(diào)整了兩次坐姿，把手從膝蓋上放到頭上再放到腿上，“嚴格來說，不是我做了噩夢，而是弗蘭妮經(jīng)歷了這個噩夢。她告訴了我，迫使我也深陷其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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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喝了半罐的啤酒，把上身埋進沙發(fā)里，說：“弗蘭妮就是你的那個德克薩斯州女朋友？她打算來我們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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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點了點頭，他的兩手又十指交插地擺在腹部?！八臀艺f她的父母出了車禍，已經(jīng)去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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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憐?！蔽叶⒅胺降膲Ρ?，上面天女散花般貼著老鷹樂隊的海報。那塊圣域依然沸騰著凈化一切不潔之物，并努力地想向外擴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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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搖了搖頭，再次嘆氣?！八麄兪潜黄壬狭四禽v車的。當?shù)卣逊欠ㄒ泼窭郊永Ｄ醽喨ァＫ募胰吮徽`以為是非法移民，結果大巴士翻了車?！彼袷菧喩砉穷^散架了一樣倒在沙發(fā)上，兩眼望著天花板，“弗蘭妮當時住在我那里，我和你說過的，我們在外搞了個派對。等她回了家，才知道了這等噩耗。她打電話給我，告訴我她夢到公路上站著十幾個人，里面有她的父母。他們滿身是血，支離破碎，不停問她什么時候可以回家。接下來我他媽連續(xù)一周都夢到這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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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他還有要說的。湯姆喜歡一口氣把自己的觀點說個完完整整，把邏輯列舉清楚?！拔沂钦f，出車禍誰都無法預料。但是強行押送，這他媽的顯然違反我們的立國之本。民有、民治、民享在哪里？難道人民授予政府這項權力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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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為什么我當年在一期兒童節(jié)目上講，《葛底斯堡演說》不適合放進中學生課本的原因。湯姆，我記得你也在現(xiàn)場。我說‘當今美國仍舊缺乏自由。坦率地講，我認為現(xiàn)在的政府變得太大，我對此感到憂慮?！蔽液攘丝谄【?，讓麥芽精在口腔里激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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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然后他們爭了起來。社會究竟有沒有公平對待每一個人?！彼肿似饋?，兩手撐著下巴，變得像個思考者。“在這事告一段落后，那主持人像個低能兒一樣問是桌上的旗子動了還是風動了。你告訴他是你的心動了?，F(xiàn)場又炸裂了。有人大呼我們不歡迎主觀唯心主義者。這期節(jié)目簡直沒法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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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自由還是旗子還是風，都不過是色相。湯姆。而先有識，才能認識相。先有心，才能產(chǎn)生識。因而萬法變遷之根源在于心，心動而識起，識起而相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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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你把鞋子脫下來頂在頭上，一邊念著上帝憐憫我，我是個罪人，一邊自顧自走出攝影棚去了。這場面我永世難忘，老哥。你他媽永遠是我的偶像?！睖反箫嬈【疲l(fā)出暢快的聲音。事實上，正是這期節(jié)目讓我和父母徹底決裂，他們要把我逐出自由的伊甸園，讓我到煉獄里去受難。因為一個天主教家庭完全無法接受禪思。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或許是，我說我今年圣誕節(jié)最想要一只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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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們先回憶到這。你希望我做什么來緩解你的痛苦？親愛的湯姆，對于這場噩夢你一定不會束手待斃，任何痛苦都像是你的繆斯，準會讓你的腦袋里沸騰起來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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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了篇小說，老哥。我不確定它怎么樣，我是說，未必是質(zhì)量上的。而是我該不該發(fā)表，又或者發(fā)表到哪里，我該不該做出更多的修改和隱藏，添加大量暗喻。讓人根本讀不懂我到底在寫什么。但是我完全是希望別人能讀懂的，我又為什么要矛盾地想要增加閱讀門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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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來求助于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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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湯姆點了點頭，“我先把小說發(fā)你。”很快我的手機上就收到了他發(fā)來的郵件，他的最新作就在附件欄里。全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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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伊看了看表，電子屏上正顯示出十三點十五分零四秒。他差不多是踩著點到的。這間老倉庫年久失修，發(fā)著一股霉味。他脫掉雨衣，丟在門口的一排椅子上。那附近還歪歪斜斜倒著些雨傘。倉庫被裝飾成禮堂模樣，一個講臺正對大門，中間擺了三排桌椅。講臺后頭的墻壁上開了兩扇窗，雨滴在上面汩汩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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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最末一排落座，手表上的攝像機一絲不茍地記錄著每個與會者的一舉一動。在十三點二十分三十五秒的時候，一個卷頭發(fā)的矮個老婦人走進來，她收起手里的透明雨傘，顫巍巍地把它掛在桌沿上。由于新客人的到訪，原本略顯干涸的小水塘又有了補充水源的生力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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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到了。”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站起來，頂著一肚子脂肪走到講臺后面，他臉頰滾圓，活似一堆行走的油脂混合物。鑒于他是第一個發(fā)言的，佐伊把他標記為A先生。A先生摸了摸眼鏡框，咳嗽兩聲，說：“那我們就正式開始追悼會。我很榮幸主持這次秘密會議，很難想象在如今的美國，我們需要像二戰(zhàn)期間的猶太人一樣躲在倉庫里。盡管當局嚴禁我們私下集會，但是自由的意志依然促使著我們行動，我們在臉書上，在推特上，在每一條互聯(lián)網(wǎng)線路上，在政治力量觸須所未及之處追求公理和正義。”他停止了演說，神情肅穆掃視場下。氣氛異常凝重，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在雨聲中間雜著細微的抽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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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先生接著說：“我的兄弟，羅伯特，今年六十四歲了，他的年齡再也不會增長了。那天是他孫女的二十一歲生日，全家人準備了蛋糕，禮物，準備過一個溫馨的周日。上帝見證，他一生從未有過犯罪行為，他是個虔誠的基督徒，每周都去社區(qū)教堂。但他在德州政府的暴虐下被趕上了那部運送非法移民的車！他是個地道的美國人，他只是為移民發(fā)過聲。難道人們會自愿拋棄故鄉(xiāng)，去異地討生活嗎？難道越南人，墨西哥人，敘利亞人就不配在這片土地上生活嗎？他愛著每一個人，但正因此，他居然也被列入了運輸名單。就在深夜兩點，家人們還在做夢的時候，他被從溫暖的床被里拉出來，送上那輛駛往地獄的，該死的巴士上。而我們?nèi)缃駞s不得接觸他的遺體，不能為他下葬。愿上帝保佑他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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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坨行走的油脂混合物講完后，沉默地挪動到了臺下，把他肥厚的臀部挪到椅子上。佐伊敲了敲手表，正等著聽下一個人的發(fā)言。忽然他察覺有人碰了碰他的肩膀，正是最后進場的那名老年女性。“哦抱歉，請問你是……”被佐伊標記為B女士的老婦仿佛說悄悄話一般開口問道，“我看這里就數(shù)你最年輕，你的哪位親人遇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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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伊沉穩(wěn)地回答說：“我不怎么在群組里說話，您大概對我沒有印象。我的母親死在了那輛車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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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她安息。我們都經(jīng)歷了悲痛的一天?！盉女士滿臉慈祥，她看起來甚至不怎么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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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呢？”佐伊反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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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兒子，他是那輛巴士的司機?！盉女士摸了摸自己額頭，滿是皺紋的手指搭上滿是皺紋的額頭，就像是一顆石子丟到奶池里，蕩漾起了乳白色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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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可真是……”佐伊思考著措辭，他本想說英勇殉職，但又覺得有些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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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今天開滿十趟車就不開了?？墒橇璩克€是被叫去開車，他和上級申訴無果，只能紅著雙眼走出家門?！盉女士瞇著眼，像是在講述一段傳說。

“疲勞駕駛?！弊粢裂a充說。他低頭看了看手表，無機質(zhì)的數(shù)字自顧自跳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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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臨出門前回頭望著我，讓我回去睡覺，他馬上就回來。那時候我就有所預感，我感覺或許是上帝在召喚他了。那是我們最后一面，我從未有如此強烈的預感。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不能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一絲一毫。他在門口踟躕了一會，直到外頭的男人大聲叫他，他才關門離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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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盡最大努力開車了。這是不可抗力。”佐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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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有很多事我都忘記了，但是這些天卻越發(fā)清晰起來。這是什么征兆嗎？或許我也很快就蒙上帝恩召，要見到我兒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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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不是，您只是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弊粢翐崦约旱南掳?，“很快一切就會好起來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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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他剛出生的時候，就像個天使，純凈無暇。我給他做第一頓飯，給他準備嬰兒車，奶嘴，尿布。天啊，我真是手忙腳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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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著B女士絮絮叨叨地追憶遇難司機的一生，仿佛是在聽一部紀錄片——講述一只大象，或者一頭長頸鹿是如何從出生到死亡的。他發(fā)現(xiàn)B女士已經(jīng)進入了一種和現(xiàn)實解離的狀態(tài)，她神游在自己的回憶里，已經(jīng)對外界沒有任何反應了。此時一個黑人男性走到臺上，他就算在這樣的場合也還戴著金項鏈，彰顯著自己兩臂的紋身，搖動他那肥厚的雙唇，發(fā)出令人不悅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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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和母親是墨西哥人。是的，他確實是非法移民，他翻墻進入美國，而我是非法移民二代?，F(xiàn)在他們都被遣送去了天堂?！弊粢翆⑺麡擞洖楹谌薬，并且認為他的父母顯然無法上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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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講述了一通老爸是怎么為了養(yǎng)活一家人累死累活，披星戴月地工作。在工地，在便利店，在垃圾場，在維修站，這個墨西哥佬為了賺錢豁出了一切。而他則活在白人的歧視下，活在幫派的威脅下，活在社會的不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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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人a說：“顯然是我們這些底層人，養(yǎng)活那些高高在上的白人精英們。他們都該去吃屎?！彼攘藗€中指，以符合身份的方式走下了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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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伊聽得昏昏欲睡，在那之后還有黑人b，C先生，D女士……一直到G先生，這場冗長，無意義，頗有反動意味的非法集會才宣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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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現(xiàn)在每個人都在攻擊彼此？我真是不理解。過去的美國不是這樣的。你記得嗎？那是……”B女士搖了搖頭，她講完了兒子的一生，又開始追憶更久以前。但是佐伊沒有心情再理會這個看上去馬上就會得阿茲海默癥的老婦人了。他像個英雄一樣站起身來，直挺挺走到倉庫門口，打開大門讓光線照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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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雨已經(jīng)停了，泥土的芬香稍稍沖淡了老倉庫的霉味。穿著制服的人早已經(jīng)等候多時，他們像是正義的衛(wèi)士一樣屹立。佐伊加入那偉大的隊列，朝著倉庫里的人喊話：“你們都被捕了！馬上放棄抵抗！”不出他所料，這些上一刻還在慷慨陳詞，打算為自由而死，為正義而戰(zhàn)的人們，此刻都像是稻草般柔弱。他們顫栗著，恐懼著，一個個抱著頭，乖巧如兔子般走進警車里。直到B女士路過他身邊時，她還抬頭問道：“這是什么征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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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被捕的預兆。非法集會，女士?！弊粢量涂蜌鈿獾鼗卮穑缓箨P上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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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讀完這篇文章，認為湯姆寫得其實有失水準。但我想我知道他的煩惱是什么。我說：“湯姆，湯姆，你為許多的事，思慮煩憂。但是不可少的只有一件，這篇小說已經(jīng)選了那福分，是不能奪去的。你既然已經(jīng)明白征兆，又何必糾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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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表弟早已把啤酒喝完，他掂量著空罐頭，一語不發(fā)。此時天已黑沉，光明的圣域也早就消滅。忽然間雷鳴電閃，大雨傾盆。他站起身把易拉罐丟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向我道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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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把傘吧，我本要打電話提醒你帶傘卻已經(jīng)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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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這也是自然的一部分?！睖穼ξ椅⑿?，隨后他就客氣地走出了屋子。我看到窗外的樹枝上掛著一只塑料袋，里面攢滿了雨水，就快要壓斷樹枝掉到地上。我想不止這里，在電線桿下，廣告牌下，監(jiān)控攝像頭下，哪里都可能有一只裝滿水的塑料袋砸到某人頭上。對湯姆而言，或許這塑料袋正能令他開竅。正如他文中所言，是某種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