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道篇 第十三
人臣之論:有態(tài)臣者,有篡臣者,有功臣者,有圣臣者。內(nèi)不足使一民,外不足使距難,百姓不親,諸侯不信;然而巧敏佞說,善取寵乎上,是態(tài)臣者也。上不忠乎君,下善取譽乎民,不恤公道通義,朋黨比周,以環(huán)主圖私為務(wù),是篡臣者也。內(nèi)足使以一民,外足使以距難,民親之,士信之,上忠乎君,下愛百姓而不倦,是功臣者也。上則能尊君,下則能愛民,政令教化,刑下如影,應(yīng)卒遇變,齊給如響,推類接譽,以待無方,曲成制象,是圣臣者也。故用圣臣者王,用功臣者強,用篡臣者危,用態(tài)臣者亡。態(tài)臣用則必死,篡臣用則必危,功臣用則必榮,圣臣用則必尊。故齊之蘇秦,楚之州侯,秦之張儀,可謂態(tài)臣者也。韓之張去疾,趙之奉陽,齊之孟嘗,可謂篡臣也。齊之管仲,晉之咎犯,楚之孫叔敖,可謂功臣矣。殷之伊尹,周之太公,可謂圣臣矣。是人臣之論也,吉兇賢不肖之極也。必謹志之!而慎自為擇取焉,足以稽矣。
臣子的類別:有阿諛奉承的臣子,有篡奪權(quán)位的臣子,有立功的臣子,有圣賢的臣子。對內(nèi)不能統(tǒng)一人民,對外不能抵御患難,百姓不親近他,諸侯不信任他,但口齒伶俐善于取得君主寵信,這些就是阿諛奉承的臣子。對上不忠于君主,對下善于取得人民贊譽,不理會公正之道和共通之義,結(jié)成朋黨,力求環(huán)繞君主圖謀私利,這些就是篡奪權(quán)位的臣子。對內(nèi)能夠統(tǒng)一人民,對外能夠抵御患難,人民親近他,士人信任他,對上忠于君主,對下仁愛百姓而不覺疲倦,這些就是立功的臣子。對上能夠尊敬君主,對下能仁愛人民,政令和教化好像影子那樣能成為人民典范,應(yīng)付突然遇到的變化,能夠好像回響那樣迅速,由同類推理,用來對待變化無方的情況,曲折周到形成制度法則,這些就是圣賢的臣子。所以用圣賢臣子的君主可以稱王天下,用立功臣子的可以強大,用篡奪權(quán)位臣子的有危險,用阿諛奉承臣子的會滅亡。用阿諛奉承臣子的一定會死,用篡奪權(quán)位臣子的一定會有危險,用立功臣子的一定會繁榮,用圣賢臣子的一定受尊敬。齊國的蘇秦,楚國的州侯,秦國的張儀,可以叫作阿諛奉承的臣子。韓國的張去疾,趙國的奉陽君,齊國的孟嘗君,可以叫作篡奪權(quán)位的臣子。齊國的管仲,晉國的咎犯,楚國的孫叔敖,可以叫作立功的臣子。殷商的伊尹,周朝的姜太公,可以叫作圣賢的臣子。這就是臣子的類別,是國家吉兇安危、君主賢不肖的標準,君主一定要謹記而慎重地自己選擇取用,可以作為準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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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命而利君謂之順,從命而不利君謂之諂;逆命而利君謂之忠,逆命而不利君謂之篡;不恤君之榮辱,不恤國之臧否,偷合茍容以持祿養(yǎng)交而已耳,謂之國賊。君有過謀過事,將危國家殞社稷之懼也;大臣父兄,有能進言于君,用則可,不用則去,謂之諫;有能進言于君,用則可,不用則死,謂之爭;有能比知同力,率群臣百吏而相與強君撟君,君雖不安,不能不聽,遂以解國之大患,除國之大害,成于尊君安國,謂之輔;有能抗君之命,竊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國之危,除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國之大利,謂之拂。故諫爭輔拂之人,社稷之臣也,國君之寶也,明君之所尊厚也,而暗主惑君以為己賊也。故明君之所賞,暗君之所罰也;暗君之所賞,明君之所殺也。伊尹箕子可謂諫矣,比干子胥可謂爭矣,平原君之于趙可謂輔矣,信陵君之于魏可謂拂矣。傳曰:“從道不從君?!贝酥^也。
臣子服從君主命令而有利君主的,就叫作順從;服從君主命令而不利君主的,就叫作諂媚;不服從君主命令而有利君主的,就叫作忠誠;不服從命令而不利君主的,就叫作篡奪;不理會君主的榮辱,不理會國家的好壞,茍且迎合君主,用來維持俸祿,結(jié)交黨羽,這就叫作國賊。君主謀劃會有過失,做事會有過失,將會危及國家,社稷恐怕也會滅亡。不論大臣、父親、兄長,有人能夠進言給君主,進言采用就最好,不采用就離去,這就叫作勸諫;有人能夠進言給君主,進言采用就最好,不采用就寧愿死,這就叫作諍諫;有人能夠合力用智慧,率領(lǐng)群臣百官一起去勉強君主、矯正君主,君主雖然感到不安,但不能不聽從,因此而解除國家的大患難,去除國家的大禍害,使人民尊敬君主、國家安定,這就叫作輔助;有人能夠違抗君主的命令,竊取君主的重權(quán),反對君主的行事,用來安定國家的危險情況,除去了君主的恥辱,功績足以成就國家的大利益,這就叫作匡正。所以進諫、諍諫、輔助、匡正的人,是社稷的大臣,國家君主的寶貝,英明君主所尊敬厚待的人。而昏昧的君主、受迷惑的君主,就以為這些人是和自己對抗的賊人。所以英明君主所獎賞的人,就是昏昧君主所懲罰的人,昏昧君主所獎賞的人,就是英明君主所要殺的人。伊尹、箕子,可以叫作進諫的人;比干、伍子胥;可以叫作諍諫的人。趙國的平原君,可以叫作輔助的人;魏國的信陵君,可以叫作匡正的人。古書說:“跟從道,不跟從君主?!本褪沁@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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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圣君者,有聽從無諫爭;事中君者,有諫爭無諂諛;事暴君者,有補削無撟拂。迫脅于亂時,窮居于暴國,而無所避之,則崇其美,揚其善,違其惡,隱其敗,言其所長,不稱其所短,以為成俗。詩曰:“國有大命,不可以告人,妨其躬身?!贝酥^也。
侍奉圣賢君主的人,有聽從而沒有諫諍;侍奉中等君主的人,有諫諍而沒有諂媚阿諛;侍奉暴君的人,有補救和去除過失,而沒有強行矯正匡正。被逼迫威脅于亂世時代,窮困地居于暴亂國家之中,不能逃避時,就會推崇君主的美德,贊揚君主的善良,避開不說君主的罪惡,隱瞞君主的失敗,只說君主的長處,不說他的短處,以成就人民的好風(fēng)俗?!对娊?jīng)》說:“國家有重大命令,不可以告訴別人,恐怕會妨礙人民自身實踐?!本褪沁@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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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忠者,有次忠者,有下忠者,有國賊者:以德復(fù)君而化之,大忠也;以德調(diào)君而輔之,次忠也;以是諫非而怒之,下忠也;不恤君之榮辱,不恤國之臧否,偷合茍容以持祿養(yǎng)交而已耳,國賊也。若周公之于成王也,可謂大忠矣;若管仲之于桓公,可謂次忠矣;若子胥之于夫差,可謂下忠矣;若曹觸龍之于紂者,可謂國賊矣。
有最大忠誠的人,有次等忠誠的人,有下等忠誠的人,有國家的盜賊。用道來覆蓋君主而教化他,就是最大忠誠。用德行調(diào)教君主而輔助他,是次等忠誠;用正確的意見來進諫君主的錯誤而向君主發(fā)怒,是下等忠誠;不理會君主的榮辱,不理會國家的好壞,茍且迎合君主,用來維持俸祿,結(jié)交黨羽,就是國家的盜賊。好像周公對待周成王,可說是最大忠誠;好像管仲對待齊桓公,可說是次等忠誠;好像伍子胥對待吳王夫差,可說是下等忠誠;好像曹觸龍對待商紂,可說是國家的盜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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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忠之順,權(quán)險之平,禍亂之從聲,三者非明主莫之能知也。爭然后善,戾然后功,生死無私,致忠而公,夫是之謂通忠之順,信陵君似之矣。奪然后義,殺然后仁,上下易位然后貞,功參天地,澤被生民,夫是之謂權(quán)險之平,湯武是也。過而通情,和而無經(jīng),不恤是非,不論曲宜,偷合茍容,迷亂狂生,夫是之謂禍亂之從聲,飛廉惡來是也。傳曰:“斬而齊,枉而順,不同而一?!痹娫唬骸笆苄∏虼笄?,為下國綴旒?!贝酥^也。
臣子有全心貫徹忠誠的順從,有權(quán)衡危險的平安,有造成禍亂的附和聲,這三者不是英明君主是不能知道的。諍諫然后才有善政,違背然后才能立功,寧死而無私,做到忠誠而公正,這就叫作全心貫徹忠誠的順從,信陵君似這類臣子。奪取然后才是正義,殺掉然后才是仁德,上位和下位的人變換地位然后才是忠貞。功績與天地并列,恩澤覆蓋人民,這就叫作權(quán)衡危險的平安,商湯、周武王就是。君主有過失而同情他,附和君主而沒有跟從不變的常道,不理會對錯、不理會曲直,茍且迎合君主、迷惑昏亂的狂生,這就叫作造成禍亂的附和聲,飛廉、惡來就是。古書說:“所以斬之,取其齊也;所以枉曲之,取其順也;所以不同,取其一也?!薄对娊?jīng)》說:“接受小法度和大法度,為其他國家樹立旗幟?!本褪沁@個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