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編】 現(xiàn) 形 記
咸亨酒店
“哎,聽說了嗎,雷家今天一大早就鑼鼓喧天的,說是歡迎狀元公回府呢!”
? 氤氳的水汽模糊了酒客們的視線,連倚靠在柜臺(tái)邊一身粗布短打的哥兒們的臉也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 “嗝兒~”
? 紅鼻子老拱端著半碗酒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打了個(gè)酒嗝,用死勁地在那哥兒們背上打了一掌。
?“你你又在發(fā)癔癥,那雷狀元不是被……”
?老拱是不認(rèn)得字的沒有文化的閑漢,是以“被”?了半天也沒有說出個(gè)一二三。
??“發(fā)配嶺南,永不錄用?!?/p>
?斷了的話頭被人接上了。酒館里的醉漢連掌柜的一起看向門口。
? 來的不是老熟人孔乙己,卻是個(gè)沒見過的瘦高老者,手里還提著一根卦幡兒。?
? 老者手里卦幡點(diǎn)著地,一徑走到柜前,抖抖索索地掏出了幾文大錢,要了一碗黃酒。
?掌柜向來是最愛錢的,可他也信那神神怪怪的東西。
? 生意人嘛,不信別的,還能不信財(cái)神嗎?
? 是以掌柜也沒在意老者穿的破破爛爛,親手溫了酒,給老者端了,順嘴問了一句:“老者,那雷狀元……”?
?老者卻不答話,擎著酒碗,舉了舉,向酒館里的客人示意,一仰脖,把碗里的酒一飲而盡。
?酒碗又放在了柜上,老者長(zhǎng)長(zhǎng)地吐了口氣,兩團(tuán)紅色也浮在了他的面上。
? 四下望望,?酒客們和掌柜的盯著他,像等著骨頭的狗。
?瞇了瞇惺忪起來的眼,老者把十年前京城里那樁事細(xì)細(xì)說來。

? 雷狀元是魯鎮(zhèn)的驕傲。
? 所有人都這么覺得。不為別的,他是狀元公啊,魯鎮(zhèn)是狀元公的故鄉(xiāng),這還不夠榮耀嗎?
? 雷狀元年少成名,為人或許驕狂,但都只當(dāng)他少年意氣,一笑置之。
? 可他千不該萬(wàn)不該,不該在瓊林宴上毀謗旁人。
? “雷狀元言談失措,瓊林宴后就被人告了御狀,惹得龍顏大怒。圣上金口一開,當(dāng)即判他流放嶺南,永不錄用……”
? 老者手提卦幡,口若懸河,把個(gè)咸亨酒店里里外外的醉漢閑人聽得如癡如醉。
? 見他住口,聽到興頭上的閑漢們一疊聲地催起了下文。
?算卦的老者不言不語(yǔ),站在柜前只是咂著嘴。
? 還是與老拱同來的藍(lán)皮阿五心思靈巧,頗有俠氣地從醺醺的老拱的褡褳里摸出了幾文錢,拍在柜上:
?“掌柜的,再給老者溫一碗酒!”?
?老者感激地看看阿五,拱了拱手。
??喝了酒,又有穿著短衣的哥兒們遞來幾顆茴香豆。老者牙口不好,接了豆,放一顆在口里慢慢嚼著。
?“十年前,老朽在京城,也曾見過那雷狀元一面。”?老者飲了兩碗酒,吃著豆,醉意越來越顯,可是還能把當(dāng)年的故事娓娓道來。

官字兩個(gè)口。
最要緊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口,
其次就要靠別人的口了。
? 十年前在京城算卦的老者,親眼看著狀元公的馬車乘夜到了相爺府上。
? 他還挨了趕車的馬夫一鞭。
? 按那馬夫的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狀元公的馬夫,也遠(yuǎn)比老者一個(gè)窮算卦的高貴。
那夜發(fā)生了什么,老者無從得知。只是后來才從街巷流言里聽說狀元公把京城的大宅子賣了兩千兩雪花銀,從此銷聲匿跡。
? 至于那“忠心”的馬夫,狀元公離開京城可并沒帶上他。以那人的脾性,后來的下場(chǎng),可想而知。
? 而今狀元回了魯鎮(zhèn),想來是準(zhǔn)備東山再起,卷土重來了。
? “不是說,永不錄用嗎……”掌柜的似乎被滿屋的酒氣熏得也有些醉了,大著舌頭問老者。
? 老者瞇了瞇眼睛,向著掌柜舉了舉手里第三次滿上的酒碗,又是一口飲盡。
? “這世上的事兒啊……沒什么是自罰兩杯解決不了的。要是有,就再罰兩杯嘛?!?/p>
? 夜深了,擎著卦幡的老者走出了咸亨酒店。
? 深夜的魯鎮(zhèn),像是在黑暗里奔行的人,預(yù)備著迎接下一個(gè)明天。

推薦閱讀:BV1Bh411x77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