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無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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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半天光景，深在角落的陰影里撐著手緩慢起身。搖晃著緩了一會兒，他一手扶著旁邊的巖壁，一手用力按著胃的位置，皺著眉頭咬牙緩緩走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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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忽然出現兩三個人過來扶住自己，深隨著他們走到了巖洞較為干爽平整的地方，緩緩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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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年輕的女性海妖將一塊肉遞給他：“這個是旗魚?！?/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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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聲音極為輕小地道完謝后，深接過那塊顏色粉嫩的肉咬下一小口，慢慢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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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下第一口，他捂著喉嚨，表情痛苦。閉著眼睛緩了一陣，繼續(xù)拿起那塊肉，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地吃完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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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妖們的食物一旦吃得差不多，就會組織年輕力壯的人手再出去捕獵。深和老弱一起，被遺忘在角落里，只在分攤食物的時候，留下一份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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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通常是一些魚、海豚類，深如今連海豚這樣大一些的獵物也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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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自己一人潛入海中，到礁石區(qū)、珊瑚礁尋一些魚蝦螃蟹，有時候是靠海藻和貝類充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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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骨到胸前的傷口長出了新肉，那一塊皮膚格外薄，透著淡粉色。前些天抬起來都費勁的胳膊如今也有了些力氣，他著手將巖壁角落的人魚殘骸背出巖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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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是在深夜，或者大部分海妖們外出狩獵的時候，他將角落的尸骨收拾規(guī)整，拿分到的衣服將骨骼包好，而后背著或抱著它們，潛入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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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尋找食物的時候，他發(fā)現了一個極深的海溝，溝壑里的海水幽藍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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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人魚們的尸骨取出來，放手沉入海溝，默默地看著他們朝下漸漸遠去，直到幽深的藍色完全吞沒了那些殘骸，這場小小的葬禮才算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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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手合十，像以前在神像前祈禱一樣，垂下雙眸，口里默默祈禱：“對不起…望上蒼垂憐，讓你們得到安息…”而后他又游回海妖們的洞穴，繼續(xù)處理剩下的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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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海妖里就有人對他的行為不滿了。也有海妖開始刻意為難他，不分食物給他，或者將他趕到角落去刻意疏遠，時不時奚落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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謾罵和譏諷，深都不為所動，他只是堅持著自己的行為，依舊不吃太大的獵物，依舊清理著角落的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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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他成了海妖里的透明人，就算在眼皮子底下，也沒有人看得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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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兩個月后，他們截獲了一艘海船，那是一艘商船，載著貨物前往遠洋。不巧路過了海妖們的地盤，在海妖迷惑人心的歌聲里，船長和舵手南北不分，亂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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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在夜色下，他們的尸首被拖回了巖洞，海妖們帶著豐收的喜悅開始處理戰(zhàn)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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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物撥下來留作儲備，這也是海妖們身上衣物的主要來源。將海船拖停到附近，說不定以后還能用來吸引其他“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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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老少各有各的事情可忙，這可是一船的獵物，有四十幾人，足夠他們消耗一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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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殺完的，留著活口先儲放在巖洞里，日后想吃了再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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巖洞里人人都快步走著，忙著去完成分配給自己的任務，除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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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人的尸體，他錯愕地問他們是怎么回事，他們太忙了，只是推開深，讓他不要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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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有四個被捆成一串的，還活著的人被拖進巖洞的時候，深直接沖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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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拼命沖到他們面前，攔在海妖們面前話音帶著些顫抖：“放了他們吧！求求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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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妖們容忍的底線終于被觸及：“你真是個白眼狼！不論怎么對你好你都不跟我們一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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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激怒的海妖們跟著躁動起來，已經有人扯過深，要對他動手，這時首領的聲音在人群后傳來：“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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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頓時安靜下來，等首領走到了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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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的眼神依舊埋藏在陰影下，略淺的瞳色映著些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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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淵！我們不能再留著這小子了！他跟咱們根本不是一條心！”一只海妖開口道，馬上有其他海妖跟著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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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淵只是看著深，看他微微顫抖，但還是死死拉住那些“獵物”不肯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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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說？”他依舊威嚴地問眼前瘦小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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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吸一口氣，而后搖搖頭回答：“不行我做不到，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們吃掉他們！這跟人間地獄有什么區(qū)別？！”他抬頭，眼睛里泛著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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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淵憷眉，沉吟一會兒對深說：“的確是地獄，不過這是人的地獄，不是海妖的。你心里，仍舊不是一只海妖，能做的我們都做了，已經幫不了你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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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淵轉身，對其他海妖說：“讓他走吧，別傷著他?！?/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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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立刻就被圍上來的海妖們七手八腳架起來拖進海里，趕出了這片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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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被扔到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海灘，他等海妖們離開后，在夜色里摸索，看見島嶼或者礁石岸就站上去遠望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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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兩三個小時后，他找到了之前埋藏人魚們的那道深溝，他朝那深溝雙手合十默念：“求求你們，保佑我去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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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正是凌晨，海妖們?yōu)檫@船獵物忙碌了一宿，都已經疲憊了，大多在熟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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巖洞里只有天頂上一個漏光的小洞口，里面照進來些天光，也是巖洞里燕子們飛進飛出的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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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及輕地擺動身體，默默潛入巖洞內，在黑暗中摸索向角落。那是他們通常存放食物和儲備的一角，輕輕爬動到那邊，卻只摸到些分好的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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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泄了氣癱坐在那邊，低頭神色難過地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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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聽到好像有人在問：“剛、剛才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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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猛地抬頭仔細環(huán)視，尋著聲音的方向，緩慢移動過去，忽然摸到了人腿，那腿被觸到，立馬彈了一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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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鄙钰s緊讓他們閉嘴，又極小聲地說：“我來救你們，千萬別出聲！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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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去拉他們幾個捆成一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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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上有繩索，動不了?。　蹦侨寺曇綦m小，確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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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摸摸他們身上的繩索，很是結實，他咬牙憋紅了臉也扯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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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忽然俯下身去，用牙齒死死研磨那些粗糙的繩子，海妖的牙齒削骨切肉，強過人類的數倍，繞是這樣，等繩索能繃開，深的牙齦已經出了不少血，血色浸入繩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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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擦擦嘴角血跡，趁著天光還沒有太亮，帶他們躡手躡腳地潛入巖洞里的海水中，水花也不敢碰起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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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里還有一個不會游泳的，深就全程拉著他游到外面，而后又將他推出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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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將海妖們扔在附近的小船找來給他們，幫他們指引航路和方向，終于在日出東方的時候，帶著四個人脫離險境，離開了海妖們的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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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陽光灑在小船上，劫后余生的四個人才將心放了下來，開始計算這次血本無歸的遠航，而后開始把目光鎖定在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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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他們的要求，深將他們送到了附近有人的一片岸礁上，等夜捕歸來的漁民們到港口，就能將他們帶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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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說什么都要好好感謝深：“全仰仗你搭救，怎能不思報恩？不然恩人你跟我們一起回陸上吧，我們也好報答您的恩情?！?/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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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游泳的中年胖男子原來就是商船船主，原想著這次出海換得富貴,沒想到差點丟了性命。真是得不償失，可惜了這一船的貨物，特別是那難得搞來的半箱子人魚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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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幾人就是些聘請的水手，都一一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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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則擺手：“不不不了，你們趕緊找人帶你們回去就好。以后出海多加小心，那片海域就別再去了?！?/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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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深就要潛回海中，不料手臂竟然被其中兩人鉗制住，深見他們起了歹意，拼命掙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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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看深力氣大，又上一人，三人壓住他，另一個在周邊尋了塊六七斤重的石頭，照著深的頭，徑直砸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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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本能地閉上眼睛，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大喊：“玫瑰！玫瑰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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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砰地將深砸暈了過去，與此同時，深左手腕上一直戴著的手環(huán)被喚醒，藍色的提示光標閃動了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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