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第一次采用第三人稱進行寫作，希望各位能夠喜歡。

? ? ? ?特里蒙的冬天沒有雪，有的則是更令人感到不適的冷雨。

　　雨滴自天上落下，滴在了那死去軍人的臉上，滴在了那早已成河的血泊之中。

　　戰(zhàn)場上，除了撞針與底火撞擊的聲響之外，還能聽到法術凝結的聲音，特制電鋸轟鳴的聲音，以及那必不可少的哀嚎和慟哭的聲響。

　　尸橫遍野的剿滅作戰(zhàn)，對于羅德島的士兵和干員們卻像日常一樣，可能會有些疲憊，但已是司空見慣。

　　但在這群對血腥與暴力麻木的人中，那綠瞳的菲林少女顯得是那樣突兀，本應遠離此地的她憑空抬起了那巨大的武器，毫不猶豫地攻向眼前的敵人，而后自然地抹掉了濺到臉上的血液，膽汁，腦髓與內臟碎片。

　　巨劍砸向地面的聲音與雷聲混在一起，自那城市的主干道傳到了數(shù)十里之外，讓即將進入戰(zhàn)場的敵人也不禁顫抖了起來。

　　敵人對組織與首領的忠誠終究是擋不住他們的求生欲，面對強大至此的存在，他們拋下武器轉身逃跑，卻在踏出一步之后被砸碎搗爛，成為了另一具無名的死尸。

　　血水染紅了少女白色的頭發(fā)，弄臟了身上的衣服，甚至滲到了她背包里，伴著橫飛的血肉粘在了其中的限制器上，就連雨水也不能將其沖刷下去。

　　她已經習以為常了嗎？她已經不在乎了嗎？還是說她正忍耐著，在苦苦等待著一個機會，而后在將其抓住后將積累的情緒全部發(fā)泄出來？

　　“你還好嗎，迷迭香？”

　　同行的博士下達了最后的命令，而后彎下腰來，慰問起了身邊的少女。

　　在高負荷的作戰(zhàn)之后，迷迭香往往會出現(xiàn)頭痛與眩暈，現(xiàn)在的她兩腿發(fā)軟，靠在了博士身邊。

　　“我沒事……我們回去吧?！?/p>

　　少女將巨劍抬起，鮮紅的液體從尖刺上滴下，落在血液和雨水的混合物形成的水坑中。

　　博士的心里很清楚，迷迭香是羅德島上最不應該在此的人。

　　他還記得，她去年第一次解決敵人時看到了對方猙獰的死相，而后便像正常人一樣充滿恐懼，跪倒在地上痛哭了起來，而直到現(xiàn)在每次做完任務都必須由他去做心理輔導。

　　她本可以放下，可以拒絕凱爾希的提議，在羅德島的資助下去做一個普通的孩子，到她應到的校園里去，開始“正常的生活”，如果她愿意的話可以再回到這里，去應聘一份待遇沒有現(xiàn)在高但更輕松的職業(yè)。

　　但她忍受著這一切，忍受著焦化尸體帶來的強勁味道，忍受著腐敗內臟帶來的視覺沖擊，忍受著能力副作用帶來的肉體痛苦。

　　究竟是怎樣的期許與目的，才能讓一個十四歲的少女踏上戰(zhàn)場，以一種連“殘忍”二字都顯得含蓄的方式讓自己的雙手沾滿鮮血，讓原本純潔的自己逐漸變成他們口中的怪物？

　　但令人惋惜，令人扼腕的是，即使她拼盡全力想要記住這一切，她卻還是將其忘記了。

　　一開始她還會想起自己曾有個目標，而在一段時間后也就隨即消散了。

　　博士知道這一點，而他還知道，迷迭香的精神達到極限了，如果再不收兵回營的話將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后果。

　　博士用毛巾擦干了她順滑的長發(fā)，為她披上了雨衣，準備登上直升機返回羅德島。

　　“很不舒服嗎？”

　　博士十分細心地看出了她的異常。

　　這不是她第一次參與這樣的戰(zhàn)役，但她的情緒好像比以往更低落了。

　　“沒事……”

　　迷迭香回答道，握住了博士的手。

　　她是一個沒什么距離感的孩子，因此她會去做讓她有安全感的很多事情。

　　“只是……感覺又忘了些什么東西?！?/p>

　　她忘掉了什么？

　　是丟在哪里的東西，是剛才看到的場景，還是那個讓她痛苦地向前進的目的？

　　博士覺得，除了第一種情況，其余的都對她有好處。

　　自己創(chuàng)造的腥風血雨最好忘掉，因為即使對此面不改色，其也極有可能為某天的噩夢添上一筆。

　　而若沒有那沉重的責任感，迷迭香應當能活得更為輕松，或許就會像博士所設想的那樣過著平凡即是喜樂的生活。

　　“沒關系，說不定以后就會想起來了?！?/p>

　　博士說出了安慰的話，但他清楚，這話是違心的，其中的情況是他不想看到的。

　　迷迭香的手冰冷得像鐵一樣，而他知道，讓她的雙手寒冷的不僅僅只有雨水。

　　他不禁放下包袱與界限，去緊緊握住，去溫暖，去安撫，去感受少女那尚有些稚嫩的柔軟。

　　“博士……”

　　迷迭香向博士問道。

　　“我們……什么時候可以不再殺戮了呢？”

　　戰(zhàn)斗讓人的肉體疲勞的同時也讓精神有很大的壓力，這對于一個本應上初中的女孩子來說還是太過分了。

　　然而，對于迷迭香的問題，包括博士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應該怎樣回答。

　　“你不喜歡戰(zhàn)斗嗎？”

　　博士沉默了半晌，而后對迷迭香開口說道。

　　就和他想的一樣，迷迭香點了點頭。

　　“喜歡不起來……”

　　說到底，誰又想要去戰(zhàn)斗呢？

　　誰又想要去拿起由鋼鐵組成的冰冷儀器，去奪取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的無辜的人都生命，讓自己的雙手浸滿污穢呢？

　　“那么，為什么還要來執(zhí)行任務呢？”

　　為了感染者的解放，為了更好的未來，為了貢獻自己的力量……總而言之，去愛這個世界。

　　讓一個被世界深深傷害了的孩子去愛這個你愛的世界，這何嘗不是種自私，何嘗不是種殘忍？

　　這些偉大光明正確的口號，絕對不會是迷迭香還站在這里的理由。

　　“因為……”

　　迷迭香有些顫抖地說著，有些恐懼，又有些委屈。

　　而對于少女接下來將說的話，博士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如果不戰(zhàn)斗的話，我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p>

　　閃電劃過天空，雨越下越大了，雷聲通過空氣振動傳入博士的耳中，讓他心里一顫，而后緊縮了起來。

　　博士一時有些不解:這種話怎會出現(xiàn)在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口中？

　　“怎……怎么會呢？”

　　博士自然想要了解迷迭香的想法，便和常人一樣詢問了她。

　　“沒有用的東西，會被割斷喉嚨，或是直接扔到火爐里……這很正常吧?！?/p>

　　自此，博士理解了一切。

　　薩爾貢勉強拼湊的葉桿粗衣，萊塔尼亞人用法術造出的精美錦緞，哪種是正常的，哪種又是不正常的？

　　問題的答案則是沒有答案。前者說后者奢侈，后者說前者不雅，在不同的環(huán)境決定的不同觀念下，站在任何一方的立場上，對方都是反常的。

　　正如 Whitesmith 所說，殘酷的世界帶來了殘酷的環(huán)境，將無辜的少女打磨成了這樣。

　　“正?！币辉~在博士眼中成了炫耀，裝在名為傲慢的盤中，其上點綴著無知與偏見，一半被強硬地塞進嘴里，另一半則直接扣在了臉上，讓他感到凌亂不堪，羞愧難當。

　　“對不起……”

　　思考到現(xiàn)在，博士打算為她道歉，而這理所當然地讓迷迭香感到疑惑了。

　　他很抱歉，他不能為少女提供更好的選擇，只能將這種“正常”“正?！毕氯?。

　　“如果我們有更好的未來，你也就不用再使用能力了?！?/p>

　　沒有的東西可以創(chuàng)造，而活下去的目的也一樣。

　　迷迭香的手逐漸溫暖了起來，逐漸增大的力量給人別樣的滿足感。

　　“我會等下去的，博士?！?/p>

　　迷迭香終于露出了笑容，有了在博士眼中少女應有的樣子。

　　他們攜手走向歸途，準備回到他們最后的港灣，回到那為他們留有一絲溫暖的地方。

　　但是，特里蒙的雨依然沒有停。

　　角落中的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引起了迷迭香的注意而博士也感覺那人有些眼熟。

　　在看到那被鮮血污染的少女后，他的表情逐漸痛苦了起來，而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眼中的恐懼比剛才的敵人還要多。

　　和迷迭香對上眼神后，那人便楞楞地轉身，以最快的速度逃走了。

　　迷迭香先是一愣，而在不到一秒后，她也認出了對方。

　　“啊……”

　　這張臉是迷迭香極力記住的，而在沒有完全遺忘的時候，她被封存的一切記憶都被喚醒了。

　　她原本失去光芒的眼睛重新聚焦，甩開博士的手便一人跑進了小巷中。

　　“你去做什么……喂！”

　　博士沒有成功攔住迷迭香，只得加速跟隨她，而久坐辦公室的他最后也沒能跑過一個小女孩。

　　博士知道這個人，但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活到了現(xiàn)在。

　　那是博士最不想讓迷迭香見到的人。

　　二人的會面，讓博士仿佛已經看到了一場新的騷亂，一場可能連他自己都可能葬身于此的騷亂。

　　那有些年邁的男人喘著粗氣，發(fā)現(xiàn)后方沒有奔跑的聲音，便停下休息了。

　　但他此刻突然意識到，雨聲中混雜著的，并沒有雨滴落到外套上的聲音。

　　“好久不見，威廉姆斯先生。”

　　迷迭香載著自己的武器飛行著，從上空直接來到了對方的面前。

　　洛肯·威廉姆斯，洛肯水箱實驗的創(chuàng)始人，正是那披著科學和文明的外衣，擅自奪走迷迭香一切的人。

　　從那堪比地獄的實驗室中爬出后，復仇便是迷迭香永遠的目標，便是她忍受著血腥與熾痛的理由。

　　迷迭香如今回想起了這一切，而面前站著的，正是毀滅她的一切的罪魁禍首。

　　“你……你是那……”

　　洛肯知道自己兇多吉少，轉身逃離成了他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選擇。但是，如果正確答案能使他活下去的話，他的這道選擇題無疑只有錯誤選項。

　　巨大的聲響讓他耳鳴，在雜音中，他能聽見那復仇者的笑聲正在步步緊逼。

　　他腳下一空摔倒在地，摔倒在了那堆瓦礫和碎玻璃上，磕得頭破血流。

　　大腿的劇痛引起了他的注意，而后，他便驚恐地發(fā)現(xiàn)，他的腿早已搖搖欲墜了。

　　選擇抄近道的博士此時來到了現(xiàn)場，在呼叫支援后觀望著這一切。

　　參差不齊的斷面處不斷地流著鮮血，流淌在突出的骨茬上，自其正面可以看到鮮紅的肌肉，暗紅的骨髓，以及淡黃色的脂肪和白色的神經。

　　痛感在洛肯注意到傷勢之后才統(tǒng)一傳達給了他的大腦，讓他只能倒在原地哀嚎著。

　　“你還記得我，是嗎？”

　　少女的臉上浮現(xiàn)了瘆人的微笑，有著興奮，有著欣喜，還有對殺戮的渴望和被壓抑的極端痛苦。

　　怪力握緊了洛肯的領口，將他憑空提起，那條腿也晃動著掉在了地上，和他斷絕了最后一點聯(lián)系。

　　如柱的鮮血與雨滴混在一起，在這片曾經承載了他的野心的大地上肆意流淌著。

　　“我還以為，你這種人，是不會記得自己心目中的玩物的?！?/p>

　　他的命運總會找上他，而今天就是他為自己的曾經付出代價的那天。

　　迷迭香使用了他強大的法術，將他扔在了數(shù)米之外的墻壁上，沒有砸出坑洞，但也讓他的后背皮開肉綻，染紅了背后的墻體。

　　洛肯順著墻壁滑落了下去，癱倒在墻根的死人堆上，癱倒在處于濕潤環(huán)境下幾小時便腐爛的死肉，讓并不習慣的洛肯不禁嘔吐了起來。

　　看見如此情景，迷迭香卻放聲大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斥著嘲諷與滿足，以及那終于沖破封印的癲狂。

　　洛肯沒有了行動能力，但此時，他的雙手還在。

　　他發(fā)現(xiàn)了死去士兵身下的一把步槍，便推開了其上的尸體，不顧爬到手上的蛆蟲與沾染他的穢物，對狂笑著的少女發(fā)起了最后的反抗。

　　“你這怪物！”

　　他用最后的力氣吶喊著，做著毫無勝算的反抗，但活下去的欲望還是讓他拿起了槍，就像當年他為了沽名釣利而拿起手術刀一樣。

　　“別亂動?！?/p>

　　然而，在瞄準之前，迷迭香便早已控制住槍口，將其對準了他的另一條腿。

　　隨著子彈的傾瀉，他的肢體變得千瘡百孔，彈頭的熾熱也讓他的痛苦多了一個層次，而即便是這樣，迷迭香依舊沒有放開他的手，甚至換上了新的彈夾，再度蹂躪著她所充滿恨意的人。

　　“你創(chuàng)造了我，不是嗎？”

　　迷迭香此時湊近了他，諷刺地說道。

　　“你就連與我對抗的勝算也算不清楚嗎？”

　　迷迭香的法術握住了洛肯的雙手，使得他把手中最后的希望放下，隨之傳來的是骨頭斷裂的清脆和肌肉被壓碎的濕滑聲音。

　　他驚恐地，親眼看著自己的手臂被自己的造物旋轉出了不自然的角度，隨著撕裂的聲音徹底斷開脫落，血液噴濺到了數(shù)米高的墻上，碎肉飛到了自己張大的嘴里。

　　興許是過于恐懼，又興許是失血過多，他的大腦開始恍惚，開始沒有精神。

　　將面前的少女和她的家人視為玩物的他，此時卻成了對方的玩物，被逐漸肢解，在被文明掩飾的野蠻土地上奄奄一息。

　　“我……我還有……”

　　“還有什么？”

　　迷迭香用手狠狠捏住了洛肯的脖子，強硬地打斷了他的話，臉上的笑容即刻轉為了狂怒。

? ? ? ? “朋友，家人，未來……你想舉哪個例子呢？”

　　在將死之時，利用他人的同情心來求得一絲生機，多么老套的情節(jié)，老套到迷迭香再次笑了起來。

　　那漠視道德的人，到了最后一刻竟想用道德來保護自己，如此是愚蠢，如此的諷刺，如此的不知廉恥。

　　而此時，洛肯那堆滿痛苦的臉上，卻擠出了一絲笑容。

　　“都不是……”

　　迷迭香始終是想差了一步，他所說的東西在敗露后就不復存在了。

　　他還有的，只剩一只還能動的手，一把撿來的槍和一發(fā)子彈。

　　而他現(xiàn)在想要做什么，便顯而易見了。

　　他大吼一聲，拼盡全力單手將那沉重的槍支舉起，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的下顎，隨后在迷迭香反應過來之前扣下了扳機。

　　哥倫比亞的大街上又多了一具的尸體，但這竟是最完整的一具。

　　洛肯充斥著罪惡的一生被他自己終結了，如此草率，如此令人失望。

　　死亡對于這惡魔來說簡直是一種仁慈，他本應經受更多的痛苦。

　　迷迭香本想剖開他的腹部，將腸道掏出放在他的眼前，或是將他的皮膚全部削下后在其上放滿蛆蟲，至少要讓他哭喊著為他的所作所為懺悔，而后由迷迭香親自殺死。

　　但他死在了他自己手里，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的悔恨 ，甚至有可能在前一秒還覺得自己是科技與文明的代言人，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忍辱負重的偉大之事。

　　一旁觀察的博士接受不了這個結局，被她深深傷害的少女接受不了這個結局，她那離她遠去的家人更不可能接受這個結局。

　　憤怒與悲哀占滿了迷迭香的大腦，隨著情緒的失控，她身后那巨大的儀器上出現(xiàn)了裂縫，最終炸裂開來，玻璃碎裂，鋼管徑直插入了死肉中，飛出的鐵球嵌入了面前的墻壁。

　　迷迭香的技藝再也無法遏制，她嘶吼著，憑空抬起眼前的尸堆，將其壓成了一團。

　　腐壞的血液濺射開來，飛到空中，而后像特里蒙的雨一樣落在了少女的身上，隨著殺意玷污著少女純潔的白發(fā)。

　　或許那堆死尸中還摻雜著些尚有一絲氣息的人，以至于混在雨聲中的除了肌肉被握爛和骨骼被折斷的聲音，還有細微的，不大明顯的呻吟聲。

　　博士對眼前的景象和散發(fā)出的氣味感到不適，但眼前的少女卻絲毫不顧及。

　　逐漸地，特里蒙那引以為傲的高大建筑開始坍塌，原本構筑出這片輝煌的鋼筋水泥插在了那團死肉上，逐漸將其包裹起來，掩飾起來，好像只有那被血淋透的少女能夠顯示出其在光鮮外表下的殘酷與惡毒。

　　雨水沖洗不掉一切的痕跡，那染上暗紅的衣裳終究是洗不凈的。

　　博士不清楚，將她變成這樣的，究竟是一直以來刀口舐血的日子，還是這移動著的城中冰冷腥紅的雨滴。

　　但他知道，他身后走來的女妖將在她摧毀整座移動城市之前壓制住她，用鎮(zhèn)定劑與麻醉劑將其帶到應去的地方。

　　在回到羅德島后，迷迭香理所應當?shù)乇粐栏窆芸亓似饋恚P于她的傳言也隨之愈演愈烈了。

　　“迷迭香平時明明很溫和的……”

　　站在博士身旁的阿米婭感嘆道，和博士一起通過攝像頭觀察迷迭香。

　　被換上干燥病服的少女在床上顫抖著，淋雨讓她發(fā)起了高燒，而崩壞的精神讓她噩夢連連。

　　她身上連接著許多輸液管，注入的除了青霉素等治療病癥的藥物，還有高濃度的鎮(zhèn)定劑。

　　即使這樣，地上與墻上密密麻麻的咒文還是閃著光，這代表迷迭香的念力還在起作用。

　　“她最后……還是瘋了嗎……”

　　“不，”

　　博士否認了阿米婭的話。

　　“在來到這里之前，她就已經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