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當(dāng)年誆著柏麟簽下了那一紙婚約，潤玉著實心里得意了許久，即使被天后娘娘抽了一頓但也不曾后悔，可如今他卻不知當(dāng)年所為到底是對是錯了。誠如司命所說，這婚約若不是兩情相悅，得來有什么意義呢？可他就是不想放手……

? ? ? ?潤玉心中煩亂，苦惱地沉入水中，盤坐于水底打坐調(diào)息，待睜開眼時，天色將青。他鉆出水面回到璇璣宮，得知柏麟回了自己的寢宮，他又匆匆趕去，卻被告知帝君閉關(guān)，任何人不得相見。

? ? ? 潤玉沮喪離去，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姻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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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司掌姻緣殿的月老丹朱，睡到日上三竿，打著呵欠、抻著懶腰走出來，突然看見潤玉坐在殿中，百無聊賴地玩著一捆紅線，頓時清醒了許多，他疑惑地四處張望，奇怪著那防熊孩子的禁制怎么沒響。

? ? ? ?“別看了，”潤玉說道，“為了不吵您睡覺，侄兒特地把那禁制給破了。如何，侄兒貼心不？”

? ? ? ?丹朱揚起個假笑，“玉兒真是大了，懂事了哈，說吧，找我干嘛？是要拆誰家紅線??？”

? ? ? ?玉：“我沒事拆人家紅線干嘛，壞人姻緣天打雷劈的好不好？就是鬧心，走到叔父您這兒了，進來坐坐?！?/span>

? ? ? ?丹朱看著玉兒那一臉的無精打采，大概也知道他是為什么，于是問道：“你跟小麟兒這個劫可謂是歷得傷身又傷神，小麟兒怎么樣了？醒了沒有啊？”

? ? ? ?“昨晚醒了，但是看著身子還虛?！睗櫽翊鸬馈?/span>

? ? ? ?“神魂損傷，沒什么好辦法，只能輔以藥物慢慢調(diào)養(yǎng)，不過只要醒過來，就沒大礙了，你也不必太過擔(dān)心，”丹朱安慰道，但突然覺得不對，“小麟兒既然醒了，你不去陪他，跑我這里干嘛？”

? ? ? ?潤玉一聲長嘆，“他閉關(guān)了，誰也不見?！?/span>

? ? ? ?“哦——”丹朱恍然，“他躲你呢?！?/span>

? ? ? ?潤玉一個大白眼翻過來，“叔父，咱倒也不必非要如此直白?！?/span>

? ? ? ?丹朱笑而不語，能扎一扎這熊孩子的心，也是有幾分樂趣的。

? ? ? ?潤玉又是長嘆一聲，說道：“叔父，您掌管世間情愛，這情愛，到底是如何生出的呢？”

? ? ? ?“玉兒，錯了，老夫掌管的，是世間姻緣，這姻緣可不等于情愛，”丹朱糾正道，“這姻緣無非一個緣字，有良緣也有孽緣，紅線牽上了也不代表兩人就一定有情，無情無愛過一生的也有，相互憎惡的怨偶也有。情之一字，最是虛無縹緲，不知為何而來，也不知何時會消亡。你我修仙成神，參悟天道規(guī)則，可這情卻在天道之外，無規(guī)無則，這也是為何無情道最是難修。唉，我當(dāng)年就勸過柏麟，小小年紀(jì)修什么無情道，要修也該等歷過情劫，懂了情為何物再修……”

? ? ? ?“那柏麟如今也算是歷過情劫了，您覺得他日后會如何？”潤玉問道。

? ? ? ?“這能如何？”丹朱不甚在意地說道，“他要是放不下，轉(zhuǎn)修別的道，也不過是之前1800年浪費了；但如果他勘破情關(guān)放下了，繼續(xù)修無情道，應(yīng)該會有所大成?！?/span>

? ? ? ?“不行！他放下了，那我怎么辦？”潤玉急道。

? ? ? ?丹朱盯著潤玉看了片刻，眼中浮現(xiàn)起作為長輩的慈愛，他抬手摸了摸潤玉的頭，說道：“你啊，這情劫可是你們兩人共同經(jīng)歷的，你就沒什么感悟嗎？柏麟不知情愛，但你，也是一知半解。趁著柏麟閉關(guān)，你也好好想想吧?！?/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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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7日后，柏麟輕衣緩帶行至布星臺。7日，這大概是他此生最短的一次閉關(guān)，有些事想不通便是糾結(jié)萬分，想通了也就豁然開朗了。他立于欞星門外，看著門上潤玉設(shè)下的禁制，不禁想起身為昊辰時，與容齊共度的那些時日，對容齊那莫名的熟悉感、還有那不知為何所起的情念，果然都是有緣由的。

? ? ? ?潤玉曾任司星的夜神，漫天星辰確實聽他號令，后來他開始隨太微理政，司星的事便交給了鄺露，偶爾心血來潮也會再來布星掛夜一番，還有遇到煩心事時，他也會來布星臺靜思，但潤玉生性豁達不羈，煩心事極少，如今他卻將自己關(guān)了6、7日，想必是真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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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布星臺上，潤玉揉著皺到發(fā)酸的眉頭，長嘆一聲睜開了眼，他盯著眼前星空沉靜片刻，突然發(fā)出“啊——！”一聲大叫，然后一舒衣袖，轉(zhuǎn)身離去。他已經(jīng)想了快7日了，不想了，雖然不太愉快，但就這么決定了，結(jié)果如何全看天意。當(dāng)初誆騙柏麟立下婚約是他不對，但他一片心卻也是真情實意，他這就找柏麟說清楚去。

? ? ? ?潤玉一腳踏出欞星門，卻見柏麟就在眼前，頓時心里一驚，腳下也跟著連退兩步?！鞍伧耄磕?、你、你怎么在這兒？”他慌張問道。

? ? ? ?“自然是在等你，”柏麟微笑著答道，“你這模樣，莫非是不想見我？”

? ? ? ?“當(dāng)然不是，”潤玉答道，雖然剛剛心意已決，可此刻見到柏麟，他竟又有些動搖，他咬咬牙，穩(wěn)住心神，問道：“你身體可好些了？”

? ? ? ?柏麟點點頭，“嗯，只要不妄動靈力，便無礙?！?/span>

? ? ? ?潤玉細(xì)看著柏麟那欠著血色的臉，心里不禁一陣悔恨，“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一時任性擾你歷劫，害你受此重創(chuàng)?！睗櫽裾f道。

? ? ? ?柏麟無謂地笑了笑，說道：“天道無常，你怎知這劫不是就該如此？”他說著，踏入欞星門，立于布星臺上，看著眼前的璀璨星云。“這布星臺，真是好久沒來了?！?/span>

? ? ? ?以前潤玉做夜神時，時常帶他來此觀星，后來便來得少了?！坝谔旖缈葱强?，與人間真是大有不同，”柏麟嘆道，“一個置身其中，其中星軌歷歷眼前，一個卻只能仰頭凝望；也如同站在天界看人間，凡人命數(shù)不過幾十載，于我們這些仙神眼中，忙忙碌碌轉(zhuǎn)瞬即逝，直到真的落入凡塵走過一生，才知道這短短時日竟可以生出這么多的愛恨情癡。”

? ? ? ? 柏麟沉吟片刻，轉(zhuǎn)過身看著潤玉，說道：“玉兒，我有些話要同你說?！?/span>

? ? ? ?潤玉看著柏麟那鄭重的神情，心中的忐忑此刻卻平息了，“我剛好也有事要同你說，”他拿出那小心珍藏了200年的婚約書，“你我這婚約，我當(dāng)年誆你簽下，是我不對，你若不愿，便不作數(shù)了。天界眾仙都知道這婚約怎么來的，不會亂說；對外界就說我碌碌無為、荒誕不羈，配不上你，定不會讓你失了面子?！?/span>

? ? ? ?柏麟接過潤玉手中那大紅的誓約書，回想起當(dāng)年他自醉酒中醒來，聽說自己與潤玉的婚事已經(jīng)傳遍六界，當(dāng)時真是腦袋瓜子嗡嗡的。

? ? ? ?司命還在邊上咋咋呼呼：“帝君吶，您一定是被太子殿下給騙了，您還是趕緊去找天帝天后說明緣由，把這婚退了。太子殿下什么脾性帝尊他們都知道，定會給您做主的?！?/span>

? ? ? ?被騙，柏麟當(dāng)時琢磨著這兩個字，“可是他為什么要騙我？”

? ? ? ?“這還用問，肯定是貪圖您身子唄……”司命小聲地嘀咕著。

? ? ? ?柏麟?yún)s是低頭看了看自己，傻傻問道：“我這有什么可貪的？”

? ? ? ?司命一愣，又聽柏麟接著沉吟道：“其實潤玉說得也沒錯，我二人聯(lián)姻確實有利于六界安穩(wěn)。”

? ? ? ?司命無奈道：“確實有利于六界安穩(wěn)，可是您真的喜歡他嗎？真的要與他共度一生？真的愿意與他……”司命手比劃著，實在是說不出“合修”這個詞，柏麟他……從他們神仙的角度看，他都不算成年?。?/span>

? ? ? ?“我與潤玉，互為知己好友，自然是相互喜歡的，共度一生也無妨啊?！?/span>

? ? ? ?司命看著柏麟那清澈又愚蠢……啊不，單純——的眼神，簡直生無可戀，他也是沒想到這小帝君能不開竅到這份兒上，他那聰明才智是一點兒沒分到情愛這件事上啊。

? ? ? ?“可是帝君，您可是修無情道的！”

? ? ? ?“司命仙君放心，”柏麟竟然還笑得挺溫和，“潤玉也與我說了，聯(lián)姻只是手段，并不影響我修道?！?/span>

? ? ? 司命徹底無語了，只能心里暗罵潤玉，說得這是人話嗎？我們帝君這么聰明這么可愛，就只值你一個“手段”是嗎？

? ? ? ?司命正想再說些什么，柏麟?yún)s突然正色問道：“我與潤玉訂婚的消息是怎么傳遍六界的？”

? ? ? ?司命略松了一口氣，心道帝君您終于察覺不對了，那肯定是潤玉的搞得鬼啊，就是為了讓您無從反悔，但他只能說自己知道的、事實的部分，基于認(rèn)知的合理猜測再合理也是猜測，不能亂說。“據(jù)說是望鹿崖上的小花靈看見這事兒，就跑去跟小姐妹八卦，結(jié)果一傳十、十傳百地就傳開了?！?/span>

? ? ? ?“原來如此，草木之靈遍布六界，消息靈通倒也不足為奇，”柏麟郁悶卻也無奈，“但是告訴花界幾位芳主，約束子民，不該傳的別亂傳！”

? ? ? ?“這個小仙已經(jīng)囑咐過了，那這事兒您看……”

? ? ? ?“事已至此還能怎樣？”柏麟說道，“本君已三日未理政事，還是先顧及公事吧。”

? ? ? ?此刻想來，柏麟不禁失笑，如今才明白司命當(dāng)時那無奈到失語的表情所謂哪般，當(dāng)年潤玉確實算計了他，可自己也是真的傻。而且自那之后，他便該怎樣還是怎樣，與潤玉依然稱兄道弟、把酒言歡，這婚約說到底他也沒放在心上。

? ? ? ?“我那時完全不知情為何物，這婚約也確實不該作數(shù)?！卑伧胝f著，手中婚書“啪”地一聲化為齏粉。

? ? ? 潤玉看著那散落而下的紅屑，心里一陣酸澀，“可是，柏麟，我……”

? ? ? “潤玉，我且問你，”柏麟打斷他，神情中帶了三分嚴(yán)厲，“當(dāng)初誆我簽下婚約，你可對我用了言靈蠱術(shù)？”

? ? ? ?“沒有！我就算設(shè)計，也不會用這等下流法子，只是灌了你一些烈酒，讓你稍微失去一點判斷力……”潤玉有些心虛地說道，果然仙神有別，柏麟一旦嚴(yán)肅起來，潤玉瞬間覺得自己氣勢矮半頭。

? ? ? ?“那之后你我訂婚的消息傳遍六界，讓我騎虎難下，這其中可有你推波助瀾？”

? ? ? ?“也沒有！”潤玉否認(rèn)道，“我雖有心誆你，但也沒想把事情做絕，本想你酒醒后若反悔，就說是我酒后胡鬧，那婚約毀了就是?！钡麄儍扇嗽诹缰袚碥O眾多，這消息可謂是一人知便萬人知，傳得如此之快也是潤玉沒想到的，“但是，后來你不也沒拒絕……”潤玉含糊不清地小聲嘀咕著。

? ? ? ?柏麟微微一笑，似是對潤玉的回答還算滿意，“那我最后問你，你以六界安寧為由誆我簽下婚約，只是為了‘六界安寧’？”

? ? ? ?柏麟目光筆直地看著潤玉，那眼神里頗有些警告的意味：小心回答！

? ? ? ?潤玉一雙眼睛眨巴了兩下，突然嗅到了一絲希望，“當(dāng)然不是！我心悅你已久，但你修行無情道不通情愛，我若是如實相告你定會拒絕，說不定還會因此疏遠(yuǎn)我。我只能出此下策以六界安寧為借口，想著若是真能立下婚約，就算你此生都不動情，你也只能是我的……但此次人間一劫，容齊因一己之私留昊辰在身邊卻最終害了他，我不想重蹈覆轍。既心悅于你，至少，我該尊重你的意愿?！?/span>

? ? ? ?潤玉一口氣說完了心中所想，只覺得突然就暢快了，他終于敢問出那心中盤桓了多日的問題：“柏麟，我有一問，昊辰對容齊動了情，卻不知柏麟對潤玉，是何心意？”

? ? ? ?柏麟微微垂下眼眸，輕聲說道：“這幾日我一直在想情為何物、因何而起；不過短短兩年時光，為何昊辰就對容齊起了情念。后來我突然明白，那大概是因為，昊辰是我，而容齊是你?！卑伧胩а劭聪驖櫽?，眼中溫情脈脈，“我七情淡薄，與你相知800年，情愫漸生卻不自知；一世為人，七情漸明，這才生了情念，然而昊辰礙于情理倫常未宣于口，最后痛失所愛悔不當(dāng)初，這錐心之痛，我不想再嘗一次?！?/span>

? ? ? ?柏麟語罷，掌中靈光浮現(xiàn)，凝成一紙紅色文書，“既然潤玉心悅于我，不知是否愿與我締結(jié)這白首之約？”

? ? ? ?柏麟這一番話，只聽得潤玉心花怒放，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是好，呆愣了半晌，才想起去接柏麟手中的文書。

? ? ? ?柏麟這時卻又說道：“玉兒，你可想好了，我這人不解風(fēng)情、無趣得很，你當(dāng)真要與我共度這漫長神生？這婚約你若應(yīng)了，我可不容你反悔?！?/span>

? ? ? ?柏麟望向潤玉的眼里，有期許，也有不安，潤玉倏然一笑，——一個令人十分安心的笑容，“神生漫長，能得柏麟相伴，潤玉此生無憾”，語罷，潤玉自指尖凝出一顆血珠，彈入那婚書之中，“潤玉以血立誓，如有違此約，就……唔……”

? ? ? 他的嘴突然被捂住，那立誓詛咒的話悉數(shù)堵在了口中。

? ? ? “詛咒的話就不必說了，你若始亂終棄，我就天誅了你，又不是打不過……”柏麟輕瞥他一眼，表情喜悅中還有點小傲嬌。

? ? ? ?潤玉執(zhí)起他的雙手，含情脈脈地靠近來，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那我一定不會給你這個機會?！?/span>

? ? ? ?看著柏麟的耳朵泛起一片粉紅，潤玉尋思著趁熱打鐵做點什么，他抿了下唇，想要偷個香，然而心動還未曾行動，就聽柏麟說道：“我問了司命，今日是子月歷劫歸來的日子。當(dāng)日你我雙雙殞命，子月想必難過的很，我們?nèi)ツ咸扉T迎他一迎?！?/span>

? ? ? ?潤玉身子瞬間僵住，心道：麟兒你非得在這個時候提別的男人嗎？氣氛“啪”得一下就沒了有木有??？！

? ? ? ?“他怎么這個時候回來？”潤玉問道，語氣中掩不住地嫌棄，然后對上柏麟疑惑的眼神，又找補道：“我是說，這樣算來無謝陽壽也才不足不惑，怎地也如此短命?！?/span>

? ? ? ?柏麟了然一笑，轉(zhuǎn)身離開布星臺，潤玉緊跟其后。他看著柏麟的背影心里微苦，——他剛剛那“不解風(fēng)情”四個字，敢情真不是自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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