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是火星時間35年13月24號，晚上8：06，請各位乘客遵從服務(wù)人員的指示有序下梯，請勿長時間直視窗外，感謝您的配合?！?/p>

廣播回蕩在寂靜的空間內(nèi)，配重纜繩的又一次收縮，新的一班航天飛機已經(jīng)停留在203號天鉤站上。

而在這個不大不小的站點內(nèi)，有一間并不起眼的小房間。

“這是第幾批了？”杰克百無聊賴地數(shù)著投影屏幕上的人數(shù)，順便從桌前拿了一塊白薯片，“就算火星時間比地球多半個小時，也不至于那么慢吧?！?/p>

“這你就不懂了，對于我們來說，一年有687天呢。”已有白發(fā)的中年男子趙春起身，拍了拍他的肩頭，“把監(jiān)控調(diào)一下。”

杰克懶洋洋地按下按鈕，小房間內(nèi)的全息投影被激活，照亮了一個角落，而趙春炯炯有神地盯著正在下站的旅客。

“暫停?！?/p>

視頻中，旅客正從電梯處下來，而其中有一位身材瘦弱，穿著破舊工裝服的男子，正緊貼著一位老人。

“小木，確認(rèn)了么？”

“犯罪可能性：78%，已確認(rèn)盜竊行為，記錄中?！北０彩覂?nèi)出現(xiàn)了一位年輕少女的三維投影，大約十七六歲的樣子，還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嫌疑人：阿里多，男，28歲，有多次犯罪前科，已更新資料?！?/p>

“干的好小木?！壁w春扣上了警帽，“夾克，我們走！”

“都說了我不是Jacket，是Jack！”說著英文的他戴上白色的耳機，“趙，你同步翻譯器出錯了？”

“好好戴著呢?！壁w春敲了敲自己翻譯器，“難道你作為地球人不習(xí)慣這玩意？”

“不，只是這個三班倒的工作讓我感覺糟心...”

自動門識別了手環(huán)，打開了保安室的大門，外面便是工作層的走廊，此刻空無一人。

“新年了你不回家？我記得現(xiàn)在地球上，農(nóng)歷新年都算是法定假日了?！?/p>

“那只是在中華區(qū)，趙。”杰克將口香糖精準(zhǔn)地吐到垃圾桶里，后者的蓋子便自動蓋上，“我是華盛頓人，去那里也沒有幾次，倒是你們火星人，照著日歷也可以過新年？”

“我們有自己的時間觀念，就像你們早起早睡一樣，”趙春擺了擺手，將小木的投影投射到旁邊的墻體上，“嫌犯到哪里了？”

“休閑區(qū)的候車大廳，距離下一次出發(fā)的時間為32分45秒。”

“看來我們還有充足的時間?！苯芸艘幌蜃约旱目谥杏秩祟w口香糖。

兩人的身影越走越遠，直到腳下的鐵板發(fā)出咯吱的聲響，那是天鉤站的化學(xué)引擎在調(diào)整軌道和旋轉(zhuǎn)角度，每一次都是精確無比的計算和角度控制。

在刺眼奪目的陽光下，它與背景的火星靜靜地旋轉(zhuǎn)著，成為了外太空最美麗的藝術(shù)品之一。

這樣小偷的案例最近才開始增多，原因是個人的信息手環(huán)可以在網(wǎng)上用很少的報酬破解支付密碼，只要他們再現(xiàn)實中成功得手便可以得到大量虛擬貨幣。

不過，即使收益與風(fēng)險如此高低，這個被他們關(guān)在禁閉室的小偷，穿著的還是幾塊聯(lián)邦幣的工裝服，胡子都沒有剃完。

“過年都不過了？”趙春掏了掏耳朵，調(diào)出來記錄單，“什么名字?。俊?/p>

“那...那個大哥放過我把，大...大...大過年的，我上有老下...下有小?！彼目陌桶偷氐鼗卮鸬馈?/p>

“給我打住，都抓你幾次了還不老實。”趙春笑了起來，“就算繼續(xù)偷，求饒也要有個長進不是？阿里多。”

他戴著手銬四處打量著狹小的審訊室，眼神中充滿著不安。

“好了好了，這次也不為難你，但你按照聯(lián)邦法律，還是要在這里關(guān)上一天的?！壁w春敲了敲桌子。

“趙，你認(rèn)識他？”杰克遞來一杯咖啡。

“幾年前也這個時間，他偷盜的時候從來都是得了手就跑，最近聯(lián)邦采取免轉(zhuǎn)制度，這種事情倒是變多了...對了，那小孩的父母還沒找到么？”趙春吹了一口咖啡上升的熱氣。

“那女孩現(xiàn)在被小木帶去玩了，資料庫里也沒有她的資料，估計是偷渡過來的?！苯芸俗讼聛?，繼續(xù)盯著虛擬屏幕的錄像。

“以前我父親那輩，也算是偷渡客啊...”

“是么？我記得時間正是剛殖民火星的那時候?！?/p>

“當(dāng)時我父親偽造了證件，其實他只會種地，卻非要為了我們裝橫，而我母親呢，又是一個沒啥文化的調(diào)度員，自然就好上了唄，生下了我?！?/p>

“所以...你呆在這里多久了，趙？”

杰克隨口問道時，趙春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頹然。

“十幾年了吧，記不清了。”

這就是他們每天的生活，看著茫茫的人海從自己的目光中走過，無數(shù)的0和1似乎構(gòu)建了復(fù)雜的矩陣，藏匿著溫潤的東西，就像涂抹面包的人造奶油。

桌上的咖啡杯又震顫起來，隨著一聲嗡鳴，原先的航天飛機被天鉤站“甩”了出去，前者于是奔向了茫茫的太空和地球的返回之旅。

其實杰克早就對廚房里的一堆廚師機器人心懷不滿很久了，那些打著安全、健康包裝的丑陋機器，有五顏六色的調(diào)和劑就可以做出看起來很好吃的食物。

只有吃了的人知道，那種味道就像放了兩天的饅頭被加了一杯白水...

所以他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今天的夜宵如此，聳拉著腦袋，拿著可回收塑料的盤子，等著一大團稀泥落到里面。

但員工食堂的機器卻被某個人拔了電源，當(dāng)他詢問穿粉紅色睡衣的小木時，這個強人工智能便露出了自己的標(biāo)志性微笑。

“趙春正在使用備用廚房?！?/p>

“備用廚房？食堂里竟然有這個？”杰克驚訝道。

“當(dāng)然，203號屬于第一代太空天鉤站，正趕上人類廚師的復(fù)古期，為了歡迎達官貴人...不對，有經(jīng)驗的廚師，特意保留了一百多年前的人類廚房。”小木感覺自己暴露了什么，于是指令打開了機器人背后的墻壁，里面便露出了一個小門，還亮著燈。

“夾克來了？”趙春戴著灰色的圍裙從里面走了出來，手上還端著一個圓盤，上面放著許多白色的不明物體。

“都說了我是Jack...咦，這是什么味道？”杰克正想糾正時，卻聞到了別樣的香味，“有點像蛋糕?！?/p>

“屁，這是面粉的味道?！壁w春指了指圓盤上的白色東西，“知道這是什么嗎？”

杰克走近了仔細(xì)瞅了瞅，發(fā)現(xiàn)這些東西都是月牙形，上面還有些許的水滴，熱氣彌漫其上。

“壽...壽司？”

趙春被逗笑，拍了這個榆木腦袋一巴掌，“這是中國的餃子！”

“它是食物？我還以為是你做的黑暗料理呢?！苯芸耸炀毜爻槌雠赃叧橥暗牟孀樱f時遲那時快，馬上搶了盤子里的一個餃子。

叉子捅破了它的皮，馬上露出了里面綠色的餡料。

杰克疑惑地望向趙春，“你確定這不是黑暗料理？”

“韭菜餡的，想什么呢，鄉(xiāng)巴佬地球人?！壁w春笑了起來，“反正不可能是生化武器，你吃吧，馬上就涼了?！?/p>

于是看起來像餃子的“餃子”，就進入了杰克的嘴巴。

“味道怎么樣？”

“有點咸...是腥？總體上還算過的去?！苯芸诉屏诉谱?，“這怕是我第一次吃這個...餃子（Dumplings），怎么有那么奇怪的英文？”

“因為我父親從爺爺那學(xué)來的，當(dāng)時還是大饑荒吧，搶到樹皮就不錯了，還有人顧得上吃餃子？”趙春也找了雙筷子，夾起盤邊緣的一個。

“不過你竟然還可以買得到自然材料，我記得小麥的價錢都在100聯(lián)邦幣以上了?！?/p>

“當(dāng)然是自己種的?！壁w春接著端來一碟黑色的液體，“這是醋，省著點蘸。”

杰克咽了下口水，點了點頭。

?

“尊敬的各位旅客，本203號天鉤站將迎來新一次的休眠期，如果帶來不便請盡請諒解，Dear passengers,This Space hook...”

“終于下班了...”杰克嘆了口氣，“還有你，吃慢點，別噎死了?！?/p>

“哎呀媽呀，真香?！贝髦咒D的阿里多又蘸了點醋，大快朵頤起來。

“我說，趙，給這個犯罪分子吃餃子...”他摸著自己滾圓的肚子，有些好奇。

“大過年的，就算逮了個賊也要讓他過節(jié)不是？”

杰克隨即看了一眼阿里多的中東膚色和小卷發(fā)，越發(fā)迷惑了起來。

“好了，小女孩也送走了，多余的餃子也給她母親了?！壁w春仰著頭，看著天花板，“看來我這把老骨頭，也要下崗嘍。”

“下崗？”杰克一時間愣住了。

“65歲的我還不下崗？小子，你以為我還40呢。”

火星的歲數(shù)是按照地球時間來計算，這一點杰克是知道的，但只在這里待了半年的他，卻并不知道關(guān)于趙春的多少事情。

“提交了報告？”

“提交了，明天...不，1個火星時就走?！壁w春看著自己的電子表，似乎想起了什么，“說起來馬上就到我生日了?！?/p>

“你生日？”阿里多隔著玻璃嘟囔了一下，然后吧唧一下又干掉了一個餃子。

“當(dāng)年我媽生下我的時候，就是大年三十那一會兒?！壁w春露出了回憶的神色，“我爸別的不會，就會吹牛，小時候跟我說了很多自己的故事，其實呢，我早就知道這個爹不靠譜，長大以后就在殖民地里面上躥下跳，倒是跟他打了個平手?！?/p>

說著說著，他便從桌子的底部掏出來了一個透明酒瓶里面晃蕩著不明的液體。

“趙，你竟然私藏了好酒？”

“噓，可別讓小木聽見...”

“被誰聽見？”他們的背后閃現(xiàn)出一位少女，正是小木的投影，“我這里的監(jiān)視器有異常警告，原來是你們偷藏了東西啊?！?/p>

于是在親切的交流后，這瓶酒的價值也就跟U盤里300多套ai服裝劃上了等號。

天鉤站的窗口的確可以觀看星空，但卻是隨著站點旋轉(zhuǎn)的，就像被放進了洗衣機，太陽的光線劃過玻璃和走廊，也照亮了此時喝酒的兩人。

“趙，不要再喝了，你還要坐早上的班次呢。”

“唉，有什么關(guān)系，來再喝！”

趙春那滄桑的臉上泛著紅暈，卻一下子端起酒瓶，把剩余的二鍋頭全都喝下了肚，嘆息一聲，又“碰！”地把酒瓶砸回了長椅上。

“當(dāng)初為什么選這個工作，嗨，別提了?；鹦谴笙聧從且荒?，工人都被新來的機器人取代了！家家戶戶都窮的要命，還不是給后面的富人打下的？口口聲聲承諾的房子，最后變成了貧民窟！”

“我小時候特別搗蛋，給老爸添了不少麻煩。”他看著外面只有拳頭大小的火星，似乎想要看到那個破舊的小屋，“給人家女生的椅子下放警報器，搞壞學(xué)校窗戶的顯示屏，長大以后還被關(guān)在了派出所，寫過檢討呢。”

“所以...”杰克輕聲說道。

“所以，那是我最后一次看到父親了?！?/strong>

趙春轉(zhuǎn)移自己的視角，看向無盡的星空。

“第一次在病床上給父親換衣服，還不是機器人壞掉了才讓我換的嘛...啊，真的是...”他用衣袖擦了一下自己的眼角，“父親為什么要哭啊，明明我十幾年都沒有照顧你，你卻還要為我這個混小子流淚，值得么？”

“我這個兒子，出生的時候就害母親難產(chǎn)去世，在那個混賬一樣的地方當(dāng)流氓，長大后也沒有盡孝，理應(yīng)像其他人一樣吞了安眠藥早死早超生...”

“為什么呢？”

“是啊，為了什么呢？還不是父親在那個時間，那間病房，跟我說的最后一句話。”

好好活著！

“我看著父親的眼睛，這個吹牛吹了一輩子的慫人，竟然露出那種堅定的眼神，想要將他的一切都告訴我。”

“我突然理解了很多東西，看透了很多...我抓住他的手，想要知道更多東西...但還是晚了...”

杰克一時間沉默了，而天鉤站的化學(xué)引擎重新啟動，地板又發(fā)出了別樣的聲音。

“趙，新年到了?！边^了一會后，杰克只說了這句話。

“嗯，新年到了，杰克。”趙春站起身來，“知道我退休后想干什么嗎？種地，我死也會死在這片火星大地上吧?！?/p>

“值得么？”杰克問道。

“我咋知道。”趙春笑了，“實踐出真理，這是我父親告訴我的?！?/p>

“尊敬的各位旅客，本203號天鉤站迎來新一次開放期，請保管好您的個人物品和手環(huán)手機，您的班次即將到站...”

“你要去上班了?！壁w春背起自己破舊的雙肩包，提醒杰克道。

“不急，沒有你的話上面會派新人吧?！苯芸舜魃狭司?，“我還要提醒菜鳥，遇到什么事情不要著急，細(xì)心找，吃飯要搶第一個這種經(jīng)驗?zāi)??！?/p>

“那你就是下一個我了，不是么？”趙春笑著轉(zhuǎn)身，擺了擺手。

當(dāng)他越走越遠時，杰克卻站在原地，目送著身影越走越遠，登上了舷梯。

“所以這就是他給我的禮物么？”小木出現(xiàn)在了杰克的旁邊，說著一口流利的英語，穿著的卻是中華傳統(tǒng)的紅色襦裙。

“別說這個，出什么問題了？”杰克問道。

“阿里多逃跑了啊?！?/p>

“什么！那個剛吃完餃子的混蛋竟然能夠逃跑？”

“人家不叫阿里多，叫多里阿，是個小有名氣的黑客，剛才我察覺到了駭客痕跡，好不容易逮上他的尾巴，卻被他打開了審訊室的門...”

“不管了，他在哪？我現(xiàn)在就要逮到那個混蛋?！?/p>

當(dāng)急急忙忙的杰克奔向保安室的時候，他卻不知道。

203號天鉤站的一天，才剛剛開始。

事實上我的編輯朋友給我的回復(fù)是：“這次不散，但是很慢，有點割裂，不夠圓潤。”

在創(chuàng)作該篇的時候的確遇到了這些困難，我也極力地試圖維護，但時間卻根本不夠允許我揮霍。

所以只能把這個半成品展示給大家了，說實話挺慚愧的，因為沒有做到最好。

還是感謝大家的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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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封面的版權(quán)歸于畫師所有，下面是封面的原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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