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可以選擇嗎？

謝允記得有那么一次，墨染心血來潮教他寫字，拿著謝允的手臨摹了一首詩：

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舊時茅店社林邊，路轉溪橋忽見。

那似乎是一個夏天，大雨下到了尾聲，只在簾外打著芭蕉點點作響，王府的池塘里蛙聲一片，墨染在亭子里教謝允寫完這首詩，讓謝允又背了一遍。?

“喜歡這首詩么？”墨染問他。?

謝允說喜歡，問他為什么，他說因為里面有許多的小動物。?

而且都是自由自在的小動物，可以在明月下，在清風中，在稻田里，任意自我。?

墨染就笑話他像個孩子，告訴他這首詩意味著人生沒有死路，只要不斷地堅持，嘗試，總有柳暗花明的機會，謝允心中一沉，暗想真的么？我也有么？

卻不料墨染緊接著輕笑道：“跟你說這些做什么，你又不懂?！?你又不需要，再多的風雨，不是都有我扛著么？只是后面的話，墨染并沒有說，這種事只要去做就好了，有什么必要說？

墨染說他不懂，可是他懂了又如何，他的命運似乎永遠都沒有柳暗花明的那一日，只會從一個懸崖墜入另一個懸崖，從此萬劫不復。?

謝允此時躺在床上，正在等待他的萬劫不復。他的雙手被拷住，無法撕開蒙住眼睛的黑布，他的耳朵也被遮住了，不知道那人是什么奇怪的嗜好，他在忐忑中感覺自己身體的每一寸都滑向比絕望更深的絕望。?

人生沒有死路么？或許吧，但是有絕望的路，痛苦的路，備受折磨的路，如果可以，那么，選一條死路是不是更好一些？

謝允的身子突然劇烈的震顫了一下，像是一條被燙到了的魚。?

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臉，謝允甚至都不知道這個人是什么時候進來的，長什么樣子，突然間，謝允口中的布條被拿走了，謝允來不及喊出一聲放了我，嘴巴就立即被塞住了，他感到頭暈目眩，仿佛小時候被教坊司嬤嬤關在柴房里罰跪的那個冬天，因為他總不肯去練習用嘴巴伺候人的本事，于是被人按著，嘴巴被捅出了血，然后被孤零零的丟到了柴房里，他發(fā)燒暈倒在了寒冷的地面，外面下著大雪，像是溫暖的大朵的棉絮，謝允好希望自己能夠躲在雪里面，被厚厚的大雪掩蓋……?

謝允感覺自己的衣服被撕開了，接著他感到很痛，可是他甚至已經不能區(qū)分是哪里很痛，他好像已經掉進了那個冰封的大雪里，渾身都被凍住了，只要輕輕一砰，就會碎掉。?

于是謝允碎掉了。

悄無聲息。

原來一個弱小的人的碎掉，是那么的無人注意。

盡管嘴巴可以講話，可是他始終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響。

正在盡情的懲罰著他的那個人，終于發(fā)現了異常，北堂墨染看著謝允像是死掉一樣的身體，終于停了下來，他原本也沒有心情在這種地方弄他。

可是終究氣不過他竟然敢逃跑。

蒙住眼睛的黑布突然被摘了下來，謝允一時還不能適應眼前的亮光，接著就聽到光里面的人冷酷的聲音：“你費勁逃出去，就是為了來賣么？”

是北堂墨染。一如那一刻看到他的樣子，帶著光而來，站在光里面的殘暴屠夫，一刀一刀斬碎謝允生的希望。

謝允說不清楚那一刻的心情是什么樣子的，是突然的解脫么，還好不是別人，可是這樣的想法一出來，就變成了對自己的嘲笑，終究還是要靠這個人來救你么？ 即使，即使他故意玩弄你的尊嚴，羞辱你的痛苦，冷眼旁觀你的恐懼。??

謝允失去了表情。

也失去了聲音。?

墨染沒有用太久的時間就意識到了這樣的異常，他原本居高臨下的看著謝允想好好看看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可是沒有表情，沒有任何表情。?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墨染的聲音突然失去了氣勢：“痛么？”

痛么？好像自己的身體已經被凍住了，別碰我，就好像不會感到痛。

墨染下一秒抱住了謝允。

“我們回家?！?/p>

“乖，別怕?！?/p>

回到王府以后，墨染小心的把謝允帶到了浴池里清洗，洗一個熱水澡最容易放松和恢復了，難得這一次他沒有上下其手，可是謝允似乎毫不在意了。?

謝允不會說話了。?

比起來啞了，“不會”說話更可怕一些。墨染從未有過此時的慌張，他覺得自己不是在看顧一個少年，而是在看顧一棵正在瀕死的百合花，他眼睜睜的看著他的花瓣一點點變黃，變黑，走向注定枯萎的結局，卻無能為力。?

“叫你弟弟來好嗎？” 謝允不肯曬太陽，總是抱膝蜷縮在一角，墨染感到束手無策，終于問道：“藍湛，你想見見藍湛嗎？”

謝允抬起頭看他，眼光閃了閃，沒有吭聲。

墨染有些遺憾，卻突然間，謝允捉住了他的手，接著在他的手心寫上：好。?

好。墨染幾乎要喜極而泣。?

接著，謝允又在他手心里寫了個一個字：花。?

“花？”墨染驚訝的看著他，耐心的詢問道：“你想要花嗎？你想要什么花？把所有的花都給你拿來好不好？”

好。

第二天一早，墨染打開了門，叫謝允朝外看去，謝允一抬頭，只見門外是一片花海，玫瑰，月季，牡丹，百合，彼岸花…… 無數的無數的花仿佛都在期待著他好起來，可是他知道他再也沒有勇氣好起來。?

“湛湛什么時候來？”?

墨染幾乎不相信他的耳朵：“你，你會，會說話了？”

“嗯?！?謝允甚至勉強的笑了笑：“謝謝你照顧我，墨染?！?/p>

墨染一時被喜悅沖昏了頭腦，甚至沒有注意，或者毫不在意謝允的說話有些不一樣。?

“你去接一下湛湛好么？ 我想打扮一下，我這樣子不適宜?！?/p>

那一刻墨染并沒有意識到謝允的不適宜是什么意思，一個渾渾噩噩的人突然說自己這個樣子不適宜，似乎是想要重新開始一段人生的意思。

或者，就是結束一段人生的意思。?

等到墨染和藍湛一同回來，看到倒在血泊里的謝允的時候，墨染突然明白了謝允所說的不適宜。

他真好看啊，即使在流血，也是那么的純潔，那么的美好，那么的脆弱。?

這樣的人，不適宜生在，活在那樣的環(huán)境，還沒有學會愛自己，就把自己獻祭了出去。?

“阿允，阿允！”

“哥哥，哥哥！”

謝允慘慘的笑了笑，大白天的，他似乎看到了天上一輪明月，斜掛在樹枝上。

醫(yī)師很快就來了，胸前的刀傷止住了血，卻發(fā)現謝允體內還中了毒，原來，謝允方才趁著墨染不在，吃了很多種的花，那些花攙在一起，產生了極大的毒性，現在，刀傷可以緩解，可是中毒卻是束手無策。

北堂墨染和藍湛面如死灰，這時候，魏無羨和百里弘毅匆匆趕來，百里弘毅給謝允把了脈，過了一會兒，面色凝重的走了出來。?

“怎么樣？”北堂墨染急切的問道，他的這個白無常是天生的神醫(yī)，若是他也沒有辦法，恐怕真的沒有辦法了。?

百里弘毅說了四個字，北堂墨染如墜冰窟。?

“去意已決。”

“我要殺了你！” 藍湛沒有拔劍，直接朝著北堂墨染撲了上去，北堂墨染則已經失去了反抗的意識，向來不可一世的高高在上的他，從未像此時那邊迷茫，無助，落魄。

藍湛被魏無羨和百里弘毅拉開，百里弘毅道：“也不是沒有辦法?！?/p>

“什么辦法？” 剩下的三人齊聲說道。?

百里弘毅道：“謝允心脈混亂，他自己已經失去了生的希望，此時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封住他的記憶，讓他忘掉過去的人生，然后再將他的心脈理清?！?/p>

忘掉過去，忘掉你。

從此只有我一個人背負著我們的記憶，永世不能墮入輪回。?

“你們盡快決定吧！”百里弘毅道：“而且要是想理清心脈也不是一定能成功的，首先需要一朵開在天山的千年一遇的雪蓮花……”

“我去找！” 墨染說道。

失去記憶，那就忘掉過去吧。謝允，如果曾經我?guī)Ыo你的只有絕望，那么希望你的新生是屬于你自己的。

虐嗎？

老實說，這個文我一直覺得謝允都沒有愛上過墨染，唉

我也不是什么都能決定的……

好像是我寫跑偏了emm，雖然，一開始這個文的定位就是個純虐爽文e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