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芳華過，須臾已千年

白衣霜發(fā)的柏麟端坐在烈烈業(yè)火中，他渾身是血卻神色平靜。

地獄漆黑，唯有他眉心法印金光不減，暗暗照亮著地獄的一隅。

一千年來他承受著羅睺計都給他的懲罰，日夜被火焰灼烤，早已不復當年神邸模樣。毫無法力的散仙之身在烈火中焚燒，苦痛自然難以言表。但憶起自己當日對計都所作所為，柏麟自認今日承受的一切皆是罪有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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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來，柏麟時常對著地獄虛空說法講道，或是說些漫漫仙途里遇到的趣事怪聞，一如當年若水畔白玉亭中。

盡管在旁人看來，虛空中什么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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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麟?yún)s知道，盡管在千年前中天殿一別后，計都不曾再現(xiàn)身，卻應該是常伴在他身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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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愿與君日日把酒言歡的。”

當年這樣一句剖白，不料竟是以這樣的方式兌現(xiàn)了。

只是，無酒亦無對談。

唯有，千年業(yè)火刑罰日日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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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日，柏麟周身烈火盡消。

柏麟眼底閃過一絲錯愕，他不曾想過計都有一日會撤去火刑，讓他再入輪回。

“計都兄，你可愿與我一同去往度厄道，轉世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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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回聲蕩蕩，柏麟?yún)s終究沒有得到回復。長久靜寂下，白衣枯立在原地。脊骨瘦削，卻如高崖之松柏，有種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偏執(zh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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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睺計都見他這心死如灰的模樣不由在虛空中發(fā)出了一聲嘆息。這嘆息幾不可聞，可在柏麟耳中卻猶如無聲處驚雷，暗絕處微光。

良久，他苦笑一聲道：“如此，惟愿計都兄所求皆有得，所行化坦途，為魔成神，皆從君心。多喜樂，長安寧。”

話畢，柏麟向嘆息處拱手道“柏麟，先行...告辭?！弊詈髢勺趾斓氐米屃_睺計都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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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后?魔尊寢殿】

無支祁快步走入羅睺計都寢殿，看著正在閉目休憩的魔尊直言道“俺老無今天可是在度厄道遇到熟人了。”見羅睺計都毫無反應，他眉頭一挑“魔尊難道不想知道是誰嗎？”

羅睺計都聞言睜眼，許是剛睡醒他眉眼并沒有往日發(fā)號施令時的凌厲，一雙圓眸含著迷蒙，平白顯得天真無辜“左右不過是褚璇璣的那幫親朋好友再入了輪回，與吾何干?！绷_睺計都一邊整理著儀容，一邊道“平白擾人清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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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度厄道上遇到柏麟了?！睙o支祁就是個直來直往的性子，索性就直接說了。

“不可能，他今生來世所有命格司命向本座匯報過，雖境遇身份不盡相同，但世世修仙參道，不近情愛，壽數(shù)綿長。只要勘破機緣，他日定可再登達仙途。怎會？”

“怎會成了只活了三十年的短命鬼？”無支祁口直心快，倒也沒想這么多“俺老無本來在那度厄道喝著小酒等我家小紫狐的，可這迎面就來了個渾身血污的道士。我看著眼熟就和他閑聊了幾句。誰料一聊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柏麟?！?/p>

“你們說了什么？”計都方才聽到血污兩字時眉頭微蹙，平日里圓潤的眼睛略略瞇起，仿佛在強忍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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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左右不過是他在人間的情況，這世他又做了個破道士，抓鬼除妖，沒什么有趣的?！?/p>

“就算舊日他貴為九重天的神帝又如何，走了度厄道，入了輪回也不過是肉體凡軀。哪像俺老無石猴一個不怕操練。那一身的血看著可真是凄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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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喉計都不知何時已經(jīng)從寢榻上起身，到了無支祁的近前“看來右使近來很閑？不如這一年的修羅場練不要騰蛇，你代他做吧?！?/p>

“我家紫狐才剛再入輪回，我須得找她才行，在修羅場跟著些五大三粗的修羅們打架的事還是讓騰蛇小兄弟代勞吧，請魔尊見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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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羅喉計都不置可否。

無支祁這猴眼怕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羅喉計都好奇柏麟境況又不便明說的窘態(tài)，說書般戲謔開喉：“這柏麟帝君啊這，上一輩子做了個道士，本來吃齋念經(jīng)倒也好好的，可偏偏十八歲后就開始篤信了玉面修羅。被逐出師門后，便自己開了道觀，他斬妖除魔，卻也常常施救妖族中良善之輩。是以，他的道觀中也漸漸有了香火，香客有人亦有妖?！?/p>

“計都兄，自然是和別的妖魔族不同?！绷_喉計都忽想起當日柏麟曾說的話來。

“他行善積德，死后理應登天封神。怎會又去了度厄道？”

“他所作所為確實是功德無量，只可惜他道觀里供得不是天帝，而是玉面修羅。他修的也不是大道無情決，而是素女長生訣。因此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妖道，又怎會登仙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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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面修羅？”羅喉計都心中疑惑不由得默念出聲。

“自然是您。”無支祁眨巴眼睛對著計都說得真誠。

“素女長生訣？”

“咳，這確實讓人意外。沒想到那么冷清的人竟然會以此訣修習？此訣在人間，一般都是魔修練了采陰補陽?！?/p>

無支祁故作驚訝深吸一口氣“要說啊，今生的柏麟法力于眾凡人間也是出挑的，也不知是不是用了這速成的法子。哈哈，或許是艷福不淺，惹了一身桃花債才帶了一身的傷走的度厄道。”

“真是胡言亂語，沒了尊卑！”計都清冷面色少染許薄怒，當真可撐得玉面兩字?！氨咀猜牱α?，退下吧。”

無支祁正要隨手一拱就告退，忽袖內微動倒是像提醒他一事“對了，魔尊！這柏麟在人界蓋的修羅觀，他死后便無人打理了。這觀內供的可是你的法相，可需要派人時常去灑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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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計都已然閉目撐頭，顯然是不愿再多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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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支祁走出寢殿，袖口法光一現(xiàn)，司命竟從他袖口中飛出。

“司命！你可答應俺老無，只要說了剛剛那些話你就告訴我家小紫狐托生之所?！?/p>

司命叉腰道“什么叫桃花債！你這是辱沒我家帝君！我家帝君今生可還是個童子鬼呢！還有！我讓你跟魔尊說帝君下次轉世的地方，你為什么不說？”

“司命啊，這你就不懂了吧”無支祁搭上司命肩膀拉近道“這情之一字，起于何時，發(fā)于何處，你知道嗎？”

“我！我一個寫畫本子的，怎么...怎么不知道！”母胎solo萬年單司命嘴犟道。“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

“非也，非也！”無支祁臉上洋溢起戀愛的光芒“是獨占欲??！想要獨占你的身，獨占你的心，日思夜想，輾轉反側。這才是愛若迎風執(zhí)炬，燒了自己，燒了他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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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寢殿內】

“三十年前，他是飲了忘川水才走的，難道還殘留了記憶？”閉目養(yǎng)神的計都心中納罕。

“修羅觀？素女長生訣？柏麟，你到底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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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望向魔域中因他魔氣而復生的各色曼陀羅花，回憶輾轉，又夢初見。

“我叫羅睺計都，他們都叫我魔煞星，是從魔域來的，你叫什么？”

“小仙柏麟，長居天界?！?/p>

“我知道你！”

“我亦知曉你。”

兩人相視而笑，眼底眉梢無一不是逢遇知己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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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道年少好時光。

往日一瞬瞬浮現(xiàn)。

千年知己

千年仇敵

千年囚徒

柏麟，而今你我又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