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傳(2)
————————————————— 昆侖山巔,青玄劍宗有一眼寒泉,隱于朝北的一處洞府中,受天地間月華寒露滋養(yǎng),幾只雪色古蓮點綴其中,微波粼粼,取名冰池。 池中水有滋養(yǎng)萬物的奇效,是療愈身體的絕佳圣物。 幽藍氤氳的靈氣升騰在整個冰池上空,赤月從水里浮出來身形,水滴順著紅發(fā)垂落。 “喲喲,沒逝吧?!? 說話的是曾勸赤月不要進入義祭門的師尊,垂竹。 青玄宗曾經(jīng)也算是一個中規(guī)中矩的劍宗,因吞天劍法而出名,也因吞天劍法而衰敗。 吞天劍法能使人一時展露出驚人的戰(zhàn)力,一招制敵,但身體氣力也會快速衰竭,難以為繼。萬一控制不佳的話,劍法會透支修為,帶來嚴重的內(nèi)傷。 就像是毒咒,扎根在每一個內(nèi)門弟子的身體里,而后就算轉(zhuǎn)習(xí)其它劍法,也逃不過被吞天影響的命運。 直到它的創(chuàng)造者云隱掌門,被自己的吞天劍法害死,青玄宗一夜之間分崩離析,長老們和眾護法不歡而散,門下的弟子也只能下了山另謀出路。 唯一留下來的赤月與其師尊垂竹,直接將吞天劍法定為禁忌修煉的邪術(shù),接手打理起了青玄宗。 兩人作為修習(xí)吞天劍法的后人,深受反噬折磨,垂竹只好封劍習(xí)醫(yī),直接轉(zhuǎn)行。????????????????????? 而赤月是靠著極大的天賦毅力修煉到了化神的大后期,然后發(fā)現(xiàn)了當(dāng)修為高深后,吞天劍法對身體的影響也就沒那么大了。 此行義祭門也是聽說虔誠祭拜者會獲得天道眷顧從而突破瓶頸,怎不料義祭門里修為壓制,吞天劍法的副作用興風(fēng)作浪,他僅僅是揮劍自保就惹得通體內(nèi)傷。 最后在這冰池洞府靜養(yǎng)了近一年才康復(fù)。 紅發(fā)男子從冰池里走出,捏了個訣祛除身上的水氣,然后慢條斯理的穿上垂竹帶來的衣服。 “師尊多久沒用劍了?”赤月隨口詢問。 垂竹頓住,翻了個白眼,轉(zhuǎn)移開話題道: “你從義祭門帶出來的小娃娃,天天都尿床,你好了趕緊去帶娃去?!? 小白無義一點作為仙妖的先天明慧都沒有,每天就張著嘴嗷嗷待哺,吃飽了就睡,尿床了就哭,跟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嬰兒一樣。 剛抱回青玄宗時赤月照料了幾天,那會兒覺得小娃娃非常難伺候,加上自己體內(nèi)有傷讓他身心疲憊,索性就把白無義丟給師尊和徒弟帶了。 早幾個月他還能憑著化神的靈識,洞察到青玄宗里是什么情況,徒弟們都在干嘛,但冰池的水太過寒冷,給他泡麻了,后面也沒注意了。 運氣貫通周身,赤月感覺身宛如脫胎換骨般,似乎有所精進。他估摸著離進階煉虛不遠了,心情大好,與垂竹一并離開了冰池洞府。 —————————————————— 青玄宗大院。 幾名白袍青袖的年輕道士趁著陽光和熙,開始洗衣曬被。 屋里忽然跑出來一個赤腳小孩,面容懵懂稚嫩,軟軟糯糯的很討人喜歡。但頭發(fā)卻是異于常人的白色,眉間一點鮮艷的朱紅。 小白無義身上穿著一件針腳縫得歪歪扭扭的布衫,手里拿著一把短短的木劍,連下了兩個大平臺來到師兄們身邊,握著小木劍玩具就是一頓亂砍。 “哈!嚯!”舞劍的動作學(xué)得還挺有模有樣。 大師兄葉曲痕正掛著毛巾,感覺屁股突然被戳了一下。 “無義,等師父出關(guān)后你切記不要這般貪玩?!彼D(zhuǎn)身彎腰收走了無義的木劍,又瞟了瞟了二師弟那邊,頭疼道, “還有元序,你有這削木頭的功夫不如多教她識幾個字?!? 自從青玄宗養(yǎng)了娃娃,二師弟元序琢磨木雕的興趣更光明正大了,石地磚上到處都是他削給無義玩樂的木頭玩具,一眼看去凌亂得很。 “把你這些木頭塊兒給我收拾了。” 元序悠悠地回應(yīng)道:“那我下山請個小工過來整理吧?!? “下山!” 白無義耳中只捕捉到了這兩個字,小臉上滿是雀躍的神色,咿咿呀呀的跑來抱住了元序的腿。 “你不許去,回去看書。” 葉曲痕拎起垂頭喪氣的白無義,將人提回書房。 宗門里算上師父和師祖攏共才十人,資源拮據(jù),只能安分修煉,不惹事生非。 要知道這附近的宗派,哪怕是最清冷的都有幾十號人。 一旦下山指定會與別門道士打照面,就白無義這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調(diào)皮性子,如果無意間引發(fā)了矛盾,那給宗門帶來的可不是小麻煩。 雖然師父很厲害,但真要與其它宗門起了爭執(zhí),恐怕難以應(yīng)對。 過了一會兒,葉曲痕回來干活,元序跟他說, “小不點一歲,話都說不清楚,認字太早了?!? “她可是妖,如果愿意悉心學(xué)習(xí),肯定比凡人要快。” 話音剛落,白無義又不知道在哪里冒了出來,抱著一本書,朝葉曲痕吐了吐舌頭,然后走到樹蔭下找了個舒服坐姿翻開書頁,彷佛要證明自己似的。 然而只是片刻之后,那本厚重的典籍?dāng)傇诹说厣?,無義像猴子一樣爬上了樹,開始掏鳥窩。 葉曲痕:“……” 元序:“……” 幾位師弟:“……” 剛進院門的垂竹:“……” “絲煮(師祖)!” 白無看見垂竹與赤月進來,喜出望外,直接從三米高的樹杈上往下一跳! 并非是她不知輕重,而是腳上戴有固元環(huán),這一對生了器靈的銅環(huán)會默默保護主人,從高處墜落并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白無義閃亮落地之后歡欣雀躍地朝著垂竹跑去,除赤月以外,在場眾人都見怪不怪了。 垂竹蹲下來一手抱起小無義,一手從腰間的口袋摸出一塊糖遞給她,一臉老父親般的模樣。 院內(nèi)弟子此時也都圍了上來。 “師父,您總算是出來了!” “師父身體恢復(fù)了嗎?可用請醫(yī)師?”? …… 白無義看著師兄們殷勤模樣,又扭頭瞅了一眼師祖背后陌生的紅發(fā)男人,小小的臉上滿是疑惑。 此時赤月心中很是不悅,義祭門那位將白無義托付于他的清虛長老說過,固元環(huán)與絕穢鎖是這孩子先天隨身的法器,前者聚攏佛煙,穩(wěn)固真靈,后者隔絕毒蠱黑塵。 如今才過了幾個月,白無義就倚仗著法器的玄妙胡鬧了,萬一器靈罷工了,一個孩童從三米高處跳落,會造成何等的傷勢? “來,讓你師父抱抱?!? 垂竹沒想那么多,轉(zhuǎn)身想把無義塞進赤月懷里。 沒想到赤月沉著臉,眼神冰冷,嚇得無義掙扎,一手捏著糖一手緊緊扯著垂竹的衣服不放。 紅發(fā)男人只瞪了一眼,后果卻是刺耳的小孩嚎哭聲回蕩在山頭上。 小娃娃哭起來極具穿透力,過去這一年日日夜夜折磨著眾人,平時就連山上的鳥雀都時常不得安生。 赤月把她往院落一丟,眼神示意著讓眾人別搭理她。 ————————————————————— 赤月出關(guān)之日可得好好慶賀,傍晚后垂竹帶著弟子們下山買些吃食和靈酒釀,再置辦一些日常用品。 他們劍修道士通過御劍飛行倒也不用太花時間。 此刻青玄宗里只剩赤月與白無義師徒二人。 白無義倒是賭氣把自己關(guān)在了書房瘋狂的看書,像是要把自己變成一個沒有感情的學(xué)習(xí)傀儡。 這般用功讓赤月非常滿意。 “開門?!? “就不!”字正腔圓的頂嘴。 下一秒,那門上的木栓便好像有了生命一樣自己挪到了一邊,白無義眼睜睜的看著反鎖的門被赤月輕易推開。 “你?阿門!”她不可置信地劃拉著手指,想問怎么打開的。 赤月跨過地上散布的書,來到無義旁邊就地而坐,拾起一本三字經(jīng)抬手翻開。 “你看得懂嗎?” 他剛說完就噎住了,好端端的三字經(jīng)書頁留白處,竟被無義用筆墨畫滿了奇奇怪怪的圖案。 長著翅膀的蘑菇、彎腰的豬、劈叉的雞、這是… 紅頭發(fā)的牛?把師父畫成了牛? 壓根就沒在學(xué)習(xí)寫字! 火氣一下子就涌上來了,青玄宗內(nèi)傳出許多道聲貫云天的訓(xùn)斥聲。 片刻過后。 白無義哭著去收拾房間里散落的書籍,短小的四肢笨拙又無力,等整理完后,她被拎到書桌后方,臺面被重新攤開了一本《幼學(xué)道文》。 赤月指著書頁上的字,悶聲開口: “這兩個字,念師父?!? 見白無義撇過了臉去,他眉頭緊蹙,重復(fù)了一遍。 “這兩個字,念師父?!? “絲虎?!卑谉o義不情不愿的出聲。 赤月點了點頭,總算心情好了一點,耐心細致地跟小白無義講解了師父的含義,然后接著講下一個詞…… 一個時辰后。 垂竹與弟子們拎著食盒回來,白無義第一時間跑出書房迎接,然后跟垂竹揭發(fā)赤月的惡行。 “絲煮,絲虎他兇我,他也揍我,打他!” 后方慢悠悠跟來的赤月十分無語:“你告狀有什么用,這青玄宗上下都得聽為師的?!? 院內(nèi)眾人面面相覷,確實如此。 垂竹彎腰拍了拍白無義的腦袋:“沒錯,小無義要乖乖聽師父的話哦?!? 見沒有人站在自己這一邊,白無義拉不下面子,氣鼓鼓的回臥房睡覺了。 小孩子一向睡得早,大家也就由她去了。 —————————————————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借著月光點燃了油燈,佳肴擺滿了大院的石桌,師徒們互相斟酒,非常享受。 “好像小不點跟師父待了這么一小會兒,變化頗大啊?!逼鸫a告狀的時候能說通一句話了。 “倒也沒錯,但赤月你對她的要求是不是太嚴苛了。”垂竹摸了摸胡子,繼續(xù)說道:“小孩要慢慢引導(dǎo)?!? “師父一直都是這樣的,嚴師出高徒嘛?!? “大師兄這話說的,好像自己修為有多精深一樣?!?“……” “不過師父,那義祭門里當(dāng)真有很多法寶嗎?” 幾個弟子雖說都知道這是特殊的祭拜之門,不可貪圖寶物,但確實沒怎么見過世面,難免好奇。 “嗯?!?赤月抿了一口茶,“對了,白無義是從義祭門帶出來的這件事情,你們千萬不可向外人說?!? 進入義祭門里的人除了赤月全都死絕了,他們那些門外的師友親人等不到任何消息,心思多半會很敏感。 這時再傳出去赤月從義金門帶了一只煙妖出來的話,無疑是將青玄宗,將白無義推上風(fēng)浪尖口。 這點彎彎繞繞就算赤月不說,弟子們都懂,但看著師父憂心忡忡的模樣,他們毫不遲疑地依立了心魔誓,三指朝天,輪流念出咒訣。 “行了,你們幾個不要命了?”赤月制止。 立下心魔誓,一旦有半點逆反的心思,便會發(fā)作禁錮身體行動,如萬蟻嚙身,熔巖灌體,若無強大的系鈴人解決根源,就會爆體而亡。 分明是非常沉重嚴肅的一個立誓,這幾個徒弟跟鬧著玩似的,這是斷定如果有意外,為師一定會出手相救嗎? 赤月無奈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