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說德云】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我們這個年紀(jì)的人,打小就習(xí)慣看相聲。
小時候,我們在黑白電視上看不認識的演員演傳統(tǒng)相聲;長大一點,我們在彩色電視上看馬季姜昆、牛群馮鞏演晚會相聲;再長大一點,我們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看郭德綱,小時候看傳統(tǒng)相聲的記憶都被喚醒,看那個光頭小胖子總覺得十分親切。
那時候老郭很紅,說到相聲,人們想到的除了郭德綱,就是和郭德綱有關(guān)的那些人。
我們喜歡郭德綱,我們喜歡北京相聲大會,我們也喜歡李菁喜歡張云雷喜歡燒餅,我們從老郭那得到了很多快樂。原來相聲可以那么說,原來相聲團體可以那么有意思,原來觀眾可以上臺,原來說相聲的和聽相聲的可以那么親近。
親近得像家里人。
那時候的老郭什么都敢說,什么都能說。一段《論五十年相聲之現(xiàn)狀》,老郭慷慨激昂,觀眾聽得過癮,不知道鼓了多少次掌、喝了多少次彩。
喜歡歸喜歡,可那時候的我,對他那段相聲里的有些觀點并不認可。
老郭在《論五十年相聲之現(xiàn)狀》里說:“尤其現(xiàn)在時代在發(fā)展、社會在進步,缺錢的、缺車的、缺房的、缺德的,缺什么都有。進這個屋,我給不了你這些個,我保證這一下午你能夠忘掉這些個煩惱,高高興興快快樂樂開開心心的。這個年代說有這么一地兒讓你開心,不好找??!”

相聲固然精彩,我卻不免撇嘴:郭德綱這太能吹、太夸大自己了也,還讓人開心的地兒不好找,怎么不好找啦?吃頓好的、看個好小說、和好朋友在茶館聊天,不都很快樂嗎?至于不至于把自己說得那么重要???除了看你,我們就找不著快樂了嗎?
腹誹歸腹誹,喜歡也還喜歡。
后來,時間推著我們慢慢往前走,當(dāng)初一起聊天一起寫文的朋友,有的先懷孕后結(jié)婚再離婚,有的和同性戀人遠遁外地、分了合合了分,有的失去了健康,有的失去了家人,能說出口的話越來越少,我們各自忙碌著各自的生活。
我們忙工作忙掙錢忙孩子忙父母。文,我們是沒精力寫了;話,我們也沒時間說了。我們再也沒人提議說什么時候約在哪個茶館好好聊天,我們得工作,我們得關(guān)注家長群里老師的通知,我們得發(fā)愁孩子的成績、父母的體檢,那些煩難說出來有什么用呢?還不是得自己一件一件做、一天一天扛。
當(dāng)年的人走著走著就散了。
飯店的肥甘厚味不好吃了,網(wǎng)上的小說不好看了,茶館的價格越來越高,QQ群長年靜默。
張云雷走了,小燒餅長大了,曹云金何云偉退了,郭德綱和各個媒體打不完的嘴仗。連德云社不再是當(dāng)初那個德云社了。
怎么那么煩?
年過不惑,歷經(jīng)了生老病死,我們突然對相聲有了不一樣的感覺。那些相聲演員不再是屏幕上的影像、視頻里的名字,相聲史上三言五語的背后,是一個又一個活生生的人。
餓死的、凍死的、抽大煙死的,被打的、被趕的、被欺辱的,那么多名號響當(dāng)當(dāng)?shù)南嗦曆輪T,并沒有多少得了善終或高壽。
我們曾經(jīng)看到的那些或黑白或彩色的影像,在臺上或戲謔或辛辣的演員,都曾掙扎熬煎。
原來他們曾經(jīng)那么難。
原來真實的人生一直都在那里,只是我們太天真,以為生活就該花團錦簇、按部就班。
我們又喜歡相聲了。不僅喜歡相聲,還喜歡相聲演員。我們在他們身上看到了我們,我們在現(xiàn)在的時間里,回憶曾經(jīng)。
他們依然能讓我們快樂。
人生多艱。
活在世上就像走在一條單行道,人朝前走,天上不斷地往下掉石頭,砸不住的幸運,砸住了認命。
要么從沒得到過幸福,要么得到了再失去,很多時候,幸福和努力并無直接關(guān)聯(lián)。




蕓知說自己明明是個很有能力的人,怎么把日子過成這樣?
其實哪有那么多憑什么為什么,無非是命。有的人命好,有的人命不好,攤上了就攤上了,
攤上了就得認。
不認,你又能如何?
誰不曾是個體面的人,誰不曾在父母眼前盡歡,誰不曾意氣風(fēng)發(fā),誰不曾覺得奶茶衣服電影音樂是人生正常的享受,然而,總有那么一天,現(xiàn)實會冷酷地站在你的面前說:來,接住你的命數(shù)。
行吧,石頭已經(jīng)砸下來了,接不接都得接,既然沒死,就只能頭破血流地往前走。
走著走著倦極了,停下來找個地方歇一歇,讓自己得有片刻喘息。
這個能讓人喘息的地方,于蕓知而言是張云雷,于我而言是郭德綱,是德云社。
與其說是一道光砸下來,不如說是我們主動走進了那道光。不管我們?nèi)セ虿蝗ィ麄兙驮谀抢?,說著他們的相聲,唱著他們的曲。
生活的苦難避無可避,還好,我們還有他們。
對蕓知、對我,對很多很多喜歡德云社、喜歡相聲的人來說,這是緣分。對郭德綱和張云雷來說,這是功德。

老郭說得對,能讓人開心的地方不好找。
以前的我不懂,是因為那時候有人為我遮蔽風(fēng)雨,我無需為誰背負重任。
現(xiàn)在的我懂了,是因為我成了給別人遮蔽風(fēng)雨的那個人。
我不喜歡什么“女子本弱為母則強”,弱還是強無關(guān)男女,只看每個人在不同的人生階段遭遇了什么、選擇了什么。你面對,你就強。你逃避,你就弱。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今夕復(fù)何夕,共此燈燭光。
少壯能幾時,鬢發(fā)各已蒼。
這奇妙的人生啊,小時候的我們看著相聲懵懂的笑,長大后的我們各奔東西,不耐煩再守著電視看一段相聲,后來的我們終于在生活的層層圍堵與磨礪下,擦干眼淚,再看一段相聲,再理解一次老郭說過的話,“這個年代說有這么一地兒讓你開心,不好找??!”
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
幸運的是,我們回來,而你一直還在。在我們最需要撫慰的時候,閨蜜在、相聲在、德云社也在、老郭領(lǐng)著他的孩子們依然在。
張云雷有沒有感嘆過?
德云社在,他回來了,經(jīng)歷了磨難和變故,不僅活著、還活得越來越奕奕生輝。
岳云鵬有沒有感嘆過?
德云社在,他越來越有出息,連他的徒弟們都逐漸有了名氣。
楊九郎有沒有感嘆過?
德云社在,從看相聲變成說相聲,那個熱愛相聲的小子終于變成傳播笑聲與歡樂的大人了 。
還有很多很多人,沒長高的陶陽和郭麒麟,越來越像個師叔的欒云平,還是那么小孩子脾氣的燒餅,胖了的小四,老了的李鶴彪。
老郭的孩子們長大了,他們越來越像當(dāng)初的我們。
而我們也越來越理解老郭、感謝老郭。
有他在、有德云社在,歷經(jīng)了風(fēng)霜雪雨的我們,才能在飄著風(fēng)雪的夜晚,再圍坐一起,燙一壺?zé)峋疲椭t泥小火爐的火光,慢慢品酌。
不說苦,不說累,只從容地笑笑舊事,說說新文。
晚來天欲雪,反正今天又不著急走,我們就看著德云社的相聲,再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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