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能聽到十分鐘后的聲音(上) | 科幻小說


相比與現(xiàn)實主題的懸疑小說,科幻懸疑故事中的謎團更加難以破解,往往涉及到超自然的元素,甚至與時間和空間的性質改變有關。
本周發(fā)表的,是具有時空元素的科幻懸疑故事,看主人公們如何在變換的時空中,找到答案。
今天這篇小說講述的是一個關于時間錯位的故事。陷入迷途的落魄主人公喪失了現(xiàn)實中的聽力,卻能聽到10分鐘后的聲音,他能否借此改變自己的命運?
本文首發(fā)于未來事務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眾號

喬良 |?建筑設計師,科幻愛好者,2018年開始嘗試科幻小說寫作。混亂邪惡的守密人。
耳聽未許
全文約22700字,預計閱讀時間45分鐘;上半部分約12630字
甘博就孤獨地坐在雙人床的邊緣,環(huán)視家中安靜的一切,尋找著那個聲音的來源。在四下找尋不見之后,他才確認那聲音來自于自己的腦中,從昨晚一直到現(xiàn)在,不曾停止過。
叮叮當當,那是三個樹脂材料的六面正方體不停撞擊瓷碗的聲音。甘博可以通過對這聲響的熟悉感想象到他們光滑的棱角,紅藍相間的點數雕刻,以及相互碰撞不停旋轉的姿態(tài)。
旋轉,意味著不確定,意味著無限可能的未來。但我們無法干預,只能看著他們自顧自地旋轉,帶著賭桌周圍所有人的命運跳起了那毫無美感的華爾茲,直到它們如突然回想起來一般停下腳步,除此以外,沒人可以干預。那么如此說來,有誰能肯定它們真的是不確定的呢,又有誰能知道那即將骰出的結果真的是隨機的呢?
必須讓這惱人的聲響停下來。甘博如此想著,但他無法干預,畢竟不能將破壞賭局的手伸向自己的腦中。他只能盡量讓其他的聲音去淹沒它們,但今天,這空蕩的房間太過于安靜——沒有往日里那些恩愛的甜言蜜語——只能寄希望于從回憶中尋找其他的聲音。
“預支工資?你要預支多少?”回憶中的廠長微微晃動著自己肥胖的身軀,屁股下的扶手椅發(fā)出了哀求般的吱吱聲響??粗臉幼樱茈y猜出他如何擠進那狹小的座椅中,又要該如何從中脫身。
“四個月,”甘博回答道,“六萬?!?/p>
那惱人的骰子仍在旋轉,并持續(xù)吸走了賭桌上原本屬于甘博的12萬現(xiàn)金,還有每天240塊的高利貸利息。
“六萬?”廠長一邊咂摸著這個數目,一邊將渾身的肥肉向后靠,臉上露出了昏暗不明的笑容?!霸趺戳耍坑仲€輸了是嗎?”
甘博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費唇舌,“只是六萬塊錢,對你來說算不了什么?!?/p>
“這可不是個借錢的人應該有的態(tài)度啊。而且我們從沒有過預支工資的先例?!?/p>
或許我當時應該低聲下氣地求他,或許會有完全不同的結果,甘博回憶到,但未來的事誰說的準呢。
“那就看在個人情分上,借給我吧?!?/p>
“當然要看個人情份。“廠長的笑容愈發(fā)開裂,也愈發(fā)的晦暗?!毕胂肽氵@份動力工程師的工作是怎么來的,不也是個人情份嗎?“
“至少我證明了自己的技術,三年來保證著你的工廠能夠正常運轉?!案什┯悬c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分辨不出刺激到他的是廠長那諷刺的言語,還是他肥胖膩人的丑陋身軀。
“當然,當然。這座城市里像你這樣厲害的工程師確實不多,也就成千上萬個吧。那我為什么選了你?還不是因為我那可愛的小秘書美莎,她有著不錯的口才?!?/p>
當自己未婚妻的名字被那雙如蛆蟲般蠕動的肥唇提到時,甘博難以克制地皺起了眉頭。
“那天,她就跪在這,“廠長指了指辦公桌下自己雙腿間的空檔,“用她那迷人的口才說服了我聘用你?!?/p>
回憶開始變得模糊不堪,完全無法掩蓋住骰子旋轉的聲響,甘博能夠記得的只有爭吵和辱罵、自己的拳頭錘在肥肉上的觸感、以及廠長最后的一句怒吼:
“你他媽的被開除了,馬上給我滾出去!”
就如同命運般不可琢磨,一顆骰子突然停止了自己的舞步,將刻有三個圓孔的一面展示給賭桌旁的所有人。寂靜再次充斥著甘博的臥室。除了骰子聲。但說實話,它們要比三顆一起轉的時候更為吵鬧。
“戒指呢?你的訂婚戒指呢?”另一段記憶不請自來。
那枚帶著鉆石的戒指正躺在賭桌上,它的旁邊,兩顆骰子還在瘋狂旋轉,試圖用自己的律動帶著它一起動起來。
“你又去賭了是嗎?你把我們的訂婚戒指也輸了?”
“我會把它贖回來的?!?/p>
“怎么贖?再去賭嗎?”美沙的肩膀在微微地顫抖,這是她每次強壓自己憤怒時的慣有反應。在某一刻甘博產生了像以往一樣抱住她的沖動,但一種厭惡感阻止了他這么做。
“或許你可以用你的口才說服他們還給我。你不就是這么說服那個肥豬雇傭我的嗎?”這句話脫口而出,在甘博急忙想要阻攔時已經開始在臥室內回蕩。
“什么意思?”
“你知道什么意思。那頭豬都告訴我了,告訴我你是怎么在他的床上搖屁股的,你這個婊子?!?/p>
既然骰子已經擲出,便讓他們盡情地轉吧,無限的可能性,總有一把會是好結果。但很明顯不是這次。
洪亮的耳光聲后,美沙揉搓著自己剛剛收回的手掌,更為劇烈地抖動起了自己的肩膀,甚至將眼淚抖出了眼眶。“我不知道他都跟你胡說了什么,但我和他沒有半分錢的關系?!?/p>
甘博死死地盯住未婚妻的臉,想從她的表情中找到任何一絲做壞事被發(fā)現(xiàn)的愧疚,但什么也沒找到。也許是被憤怒和哭泣掩蓋住了,也許不是。怎么辦,要賭一把嗎?
但那兩顆骰子仍不肯展示出結果。叮叮當當,叮叮當當。
“你一句否認就想讓我相信你嗎?“
“你愛信不信。告訴你,那枚戒指不用贖回來了,”說著美沙握住了自己右手的中指,幾次努力嘗試之后將與她柔嫩指肚完美契合的戒指拔了下來,順手砸在了他的腦門上,“咱倆玩完了!”
隨著一聲巨大的關門聲響,甘博被迫和整屋的安靜關在了一起。于此同時,第二顆骰子停止了轉動,這次是個五。
三和五,我們已經前進了一大步,離最后的勝利只有二分之一的概率。大于10為大,小于10為小,五五分的兩個不同的結果,走向兩個不同的命運。甘博祈禱著那第三顆骰子早些安定下來,終止這種等待時的焦慮感,無論結果是什么。或許我該用另一段記憶來逼它一下。
于是第三段記憶開始了。
“嘿,你真的打了那頭肥豬?干得漂亮,我們早看他不順眼了。”
還在氣頭上的甘博努力從自己腦中的工友名單里找到了能與這兩張臉匹配的名字,那個滿身肌肉的黑漢子叫阿仁,另一個瘦得皮包骨的是阿茂。一個月前剛剛進入工廠的兩個流水線工人,如今卻比那些多年交情的工友更主動地安慰自己,這之中產生的感覺似乎應該叫做諷刺。
“等一下,我們兩個有點事情想和你私下談一談。”甘博本沒有心情和這兩個并不熟悉的人交談,但阿仁的一句“我們有個機會幫你報復那個肥豬,你想不想入伙?”引起了他的興趣。
“為什么找上我?”
“你是這里唯一的動力工程師,對整個工廠的地下電力管網了如指掌,而且只有你知道如何讓動力中樞停止運轉,我們就從那里偷偷摸進會計室,神不知鬼不覺?!?/p>
“然后呢?”
“然后我們三個平分掉那頭肥豬私吞的贓款,整整120萬現(xiàn)金,而且他也不敢報警,萬無一失?!?/p>
那唯一剩下的骰子瘋狂地旋轉著,甚至如同高潮般發(fā)出陣陣抽搐,所有的結果即將昭然于世。一次豪賭,贏回所有的一切。那么,你敢拋出自己僅剩的賭注嗎?
“我需要考慮考慮?!备什┆q豫著。
“猶豫的時間可不多了,明天下午他會把所有的贓款帶走,而且我們得在早晚換班時間段內趁著工廠沒人下手,所以今晚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我今天下午給你答復?!?/p>
“恭候佳音。不用試著報警,我們知道你的住處,知道你還有個漂亮的未婚妻……”
曾有一瞬,未婚妻三個字觸碰到了甘博的逆鱗,但并沒有點燃他的怒火,在聽了廠長的話之后他不會再這么做了。
于是甘博就孤獨地坐在雙人床的邊緣,環(huán)視著家中安靜的一切,等待著腦中的最后一顆骰子停止轉動,想要依靠它的結果來確定接下來自己的決定。
叮當聲戛然而止,眾賭徒附身湊前,盯著碗中的答案。血紅的一點靜靜地躺在了“三“和”五“之間。一三五,小。甘博輸了,輸掉了壓在賭桌上的鉆石戒指。所以他需要一些行動來贏回這一切。
“喂,是我,今晚算我一個?!?/p>
?
約定在工廠外的匯合時間是晚上8點整。甘博算了算路程,便在六點鐘踏出了家門。第一次做賊,他沒做太多的準備,輕裝上陣,但還是把手機調成了靜音,畢竟這是個不應該被人發(fā)現(xiàn)的行動。今天的傍晚似乎比平日要短暫得多,在甘博毫無察覺之中,披散在他肩上的昏黃光線便由落日變成了路燈。而在這無人街道的路燈下,只有一個戴著破舊兜帽的老頭在擺攤售賣著毫無用處的雜物。
吸引他目光的是老頭面前那盞裝著三顆骰子的破碗。
“你好客人,要買些什么嗎?”兩顆堅硬的鐵球在老人干枯的右手中艱難地轉動著,發(fā)出了吱嘎吱嘎的聲響。
“不,我只是隨便看看?!?/p>
“那就隨便看看吧,不過別偷東西,我眼瞎,但我耳朵不聾?!?/p>
偷東西?甘博感覺自己好像被這老人看穿了心里的秘密,一股緊張感正在動搖他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他彎下腰,接著昏暗的路燈光觀察起那藏在兜帽下的臉,一道明顯的燙傷痕跡從右鬢連到左鬢,如蠶繭一樣包裹著他緊閉的雙眼。然而不知為什么,甘博覺得這雙無法睜開的雙眼能看到許多常人無法看到的東西。
“這骰子賣嗎?”
“不,它們是我的玩具,用來騙這附近的小孩的?!?/p>
“怎么騙?”
“賭大小,我贏了你就得買下我的一些東西,如果我輸了,就免費送你一個。”老人仍在不停轉動著那雙鐵球,惱人的聲音不斷刺痛了甘博的耳膜,讓他想要一把奪過來,扔到馬路的對面去。
“聽著挺合我胃口的,讓我來試一把?!?/p>
“那你選好要買的東西了嗎?”
甘博撒摸了一圈地攤上的貨物,都是些廉價劣質的兒童玩具和日用百貨,沒有一樣自己想要的?!捌鋵?,我正要去做一件自己沒有下定決心的事情,如果我輸了,我就買下你的貨物,然后繼續(xù)去該去的地方。我贏了,就拿著你給我的戰(zhàn)利品作為安慰回家。我賭大。”
老頭發(fā)出了古怪的笑聲,似乎是在表達一種譏諷。
“又一個把命運寄托在賭博上的人。我不攔著你,但還是得奉勸你最好不要動這樣的念想。你真的以為這些骰子在跳隨機舞嗎,其實只是成堆的物理公式而已?!?/p>
“什么意思?”
老頭沒有回答,而是將自己空著的手伸進碗中,抄起骰子,又重新擲回。一如既往,三顆骰子旋轉著發(fā)出了悅耳的叮當聲,將一切可能性都演奏了出來。但中間夾雜著一些不和諧的音色,是來自于老人手中的鐵球,吱嘎吱嘎,破壞了骰子跳動聲音的節(jié)奏。
很快,三個六點立在了碗中,是個概率很低的豹子,如果是在賭桌上能讓人贏得盆滿缽滿。而在這里,只為老人硬來了幾塊錢的賣貨收益。
“是多少?幫我讀出來,我看不見?!?/p>
甘博的腦中略過了一個說謊的念頭,但很快就被他打消了。“三個六,是個豹子,你贏了?!?/p>
“那你選個貨吧,我告訴你價格?!袄项^壞笑著繼續(xù)轉動手中的鐵球,吱嘎吱嘎,吱嘎吱嘎。
“你手里的鐵球,我要那個,多少錢?”甘博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停止它們的聲音了。
“這個不賣,”他的聲音中竟然帶有著一絲驚訝, “算了,我可以給你一個,就算10塊錢吧。”
甘博一把奪過其中一個鐵球便塞進了自己襯衣的口袋,隨后又掏出10元鈔票遞進老人的手中。
“我還有個問題。既然你看不見,你怎么能相信別人告訴你的是真的點數?”
“我相信命運只是洪水般的物理定律,他會涌進每個人的生命之中,無法阻擋,也無法更改。無論欺騙與否,確定了的事情,欣然接受就可以了?!?/p>
甘博產生了一種幻覺,似乎這句話是長在那老頭身上的某種器官,或許是他被問到的次數很多,或許是他經歷了什么別人沒有經歷過的事情。
“確定了?你不相信概率嗎?即使千分之一的概率也是有發(fā)生的可能性的,只要有兩種以上的可能性就沒有什么是被確定的不是嗎?”
老人沒再繼續(xù)回答甘博的問題,只是擺了擺那只握著鈔票的手,催促道:“你不是還有要做的事情嗎?就別跟我這耽誤時間了。”
甘博回想起今晚的大計劃,連忙起身奔向工廠的方向,鐵球在口袋中隨著腳步不停跳動,敲打著他的身體,似乎是在催促,又似乎是在阻止。
工廠位于城市的霓虹無法觸及的黑暗之中,一圈不到三米高的圍墻將防盜用的探照燈光吝嗇地握于其中。四周原本用來隔絕空氣污染的樹林此刻卻成了三人隱蔽自身的屏障,但甘博似乎從中看到了某種東西,某種同樣隱于黑暗之中,如潮水般洶涌的巨大壓力正盯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伺機待發(fā)。雖無法辨認它們的形狀,卻似乎能感覺到其中的顏色,紅藍相間,就像骰子點數上的顏色。
“你來晚了!”
面對阿仁的責問,甘博沒有給予任何解釋和反駁,只是抬著頭,看著正騎在工廠圍墻上的阿茂用一把巨大的剪刀一根根剪開上面的鐵絲網,他小心的挪動著自己的身軀,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顯得恰到好處,既不會被鐵絲刺中,也不至失足跌落??磥磉@是兩個慣犯了,只上工一個月便開始動手,說明他們從第一天起就來者不善。
很快,墻頭的鐵絲網被剪出了足夠成人通過的豁口。阿茂將手伸向了甘博,甘博便順從地握住手腕,借著他的拉動,兩腳踢蹬墻面,幾下便也登上了墻頭,然后順勢鉆過豁口,在圍墻內側落下。他們選擇的入侵點完美地處于兩個探照燈邊緣的夾縫中,而且目力所及沒見到任何監(jiān)控攝像頭——這一個月來他們的確準備了不少。
此時白班的工人已經離開,夜班的人員還未到來,在這之間有四個小時可以潛入這無人的工廠為所欲為,錯過了這次就得等到明早8點之后的下次換班。天時地利人和,這場冒險從一開始就充滿了獲勝的面相。
甘博跟在他們身后,小心翼翼地在最陰暗,最隱蔽的角落里穿行,一直走到了一個地下水道的井蓋前。在阿仁輕松搬開井蓋之后,三人順著爬梯鉆入其中,三束手電光束在里面來回交錯地照亮每一寸墻壁,直到找到了一扇帶有電力標志的鐵門。正如三人所料,鐵門并未上鎖,畢竟沒人會冒冒失失地闖入其中,就算有也只會迷路或者無辜電死。
但這里卻是甘博的領地,三年來的工作讓他對這里的結構路線了如指掌,如同在自己家里閑逛般穿過每一個通道,轉過每一個拐角,在打開另外幾道鐵門之后,三人便站在了動力裝置的巨大身影之下。
動力室內部空間足足有兩三層樓的高度,而環(huán)形的動力中樞則毫不客氣地將整個空間完全占滿,它緊扣在外環(huán)的電力發(fā)生器上,帶著內部數根輪輻飛快旋轉,形成了一道無人可以通過的屏障。各色電纜線在地上盤根錯節(jié)構成了蛛網模樣,警告著所有人擅入者死——在它地盤上移動速度最快的物體都會瞬間被高壓雷電擊中。而如果擅入者保持靜止的話…知道薛定諤的貓嗎,你會變得和它一樣,你體內的生物電磁會引發(fā)巨大的電流積蓄,每十分鐘都要經受一次命運的審判,第一次審判有8%的概率讓受審者自燃而亡,然后概率疊加,兩個小時之后,概率將變成99%,意味著必然的死亡。
“我們怎么過去?”阿仁問道。
“很簡單,讓它停止工作就行了?!备什┮贿呎f著,一邊在控制面板上開始了復雜的操作,“現(xiàn)在工廠已經停工,動力需求量非常少,我只需要做個小手腳,將整個工廠接入應急動力系統(tǒng),就可以讓這個中樞在無人察覺之下停止運轉,就像這樣…”
甘博用力拔出了面板旁邊的紅色主能源插頭,動力中樞便明顯地減緩了速度,并慢慢擺脫慣性,最終完全靜止,讓已經安定的輪輻之間露出了足夠通過的空間。
“等一下!看見那些電力發(fā)生器了嗎?“甘博急忙攔住了正要向前的阿仁,指了指中樞的外環(huán),又指了指腳下一根黑黃相間的油漆涂線,“它們直接連入市政電網,不停放射出高伏電壓,只要踏過這道線,便會直接遭到電擊?!?/p>
“那怎么辦?”
“它們原本會電擊范圍內一切移動速度最高的物體,即使是蝸牛也會遭到雷劈。但現(xiàn)在我拔出了插頭,降低了整體功率,只要我們走的夠慢,就可以不被察覺,不會被直接電擊,也不會因為電流積蓄自燃而死。理論上是這樣?!?/p>
“理論上?那要有多慢才算夠慢?”
“我可以給你一個理論的速度值,但即使我說出這個值估計也沒人能那么絕對的控制自己的移動。所以,只能賭一把了?!?/p>
甘博腦中的骰子又開始它們的舞蹈。
“不愧是個賭徒。“阿茂突然的發(fā)言讓甘博感到一驚,這是他第一次聽見這個家伙說話。
我只是已經沒什么可以輸了而已。甘博想著,卻并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只是緩慢地將自己的右腳抬起,一點一點跨過黃線,再同樣緩慢地落回地面,腳尖重回地面的瞬間讓他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受到了電流的刺激。等了幾秒,發(fā)現(xiàn)什么也沒發(fā)生,他便安心地挪動起另一條腿。
“跟在我后面,小心腳下的電線?!?/p>
十多分鐘后,他們才剛剛穿過中樞的輪輻,完成了一半的路程。但至少,他們還活著,要比在賭桌上幸運的多。甘博突然領悟到這就是上天對賭徒的優(yōu)待,越是輸的傾家蕩產,就越是會孤注一擲,而往往孤注一擲都會帶來不錯的結果,似乎是某種無形的力量打破了鐵定的概率學說,甚至打破了墨菲定律。
說到墨菲定律,他怎么說的來著,事先擔心的事情總有可能會發(fā)生是嗎?甘博開始回想著自己事先有擔心過什么嗎?電線!對了,電線,要小心不要被它們絆倒…
在甘博察覺到自己的右腳已經被電線纏住時一切都晚了,他在失衡的瞬間盡量蜷縮身體以降低重心,卻讓自己像個球一樣滾了出去,接下來的一瞬便是一股被夾裹在麻痹感之中的疼痛,身體所有的毛孔都在大肆張開,迎接著強大的電流,讓它們流過全身所有的細胞,一直沿著脊柱沖入大腦。他已經無法思考,只能默默感受著身體劇烈的抽搐,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一個銀色的金屬球掉在地上,飛快地滾向了前方。
然后,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你他媽的醒了?”是阿仁的聲音。
甘博環(huán)顧著四周,只看到一片黑暗。我醒了嗎,我在閉著眼睛嗎?還是?
“發(fā)生了什么?”甘博問道。
“你被雷擊中了,那個玩意救了你?!八麤]有說出那個玩意究竟是什么,聽他的語氣似乎是理所當然,根本不需要說出是什么。
“我昏迷了多長時間?“
“鬼他媽知道,反正夠你睡一覺了。你要是沒事,就繼續(xù)往前走?!?/p>
四周歸于安靜之中,只有一片黑暗,但仔細聆聽,甘博能聽到動力室內輕微的電機運轉聲響,還有輕柔緩慢的腳步聲。這不對,為什么只有聲音,難道我瞎了嗎?
可能是夢,我還在昏迷之中,聽到的都是些欲望的滿足。甘博能感受到自己肌肉的運動,以及空氣中的金屬氣味和它們流過肌膚的觸感,但卻并不那么真切。除了全無的視覺和確定的聽覺以外,其他的感官似乎都在一種不確定中忽閃忽現(xiàn),尤其是當“夢”這個字眼出現(xiàn)在他腦海中時,它們全部消失全無,似乎去了另一個時空。
而這個“只有聲音的夢境”還在繼續(xù),一會是男人的呼吸聲,一會是急促的腳步聲,紛亂復雜,不明所以。似乎過了很久,終于再度出現(xiàn)了阿仁的話語。
“哈哈,我們發(fā)財了!趕緊裝包,然后走人。”
如同對阿仁的話作出回應,背包拉鏈的聲響隨之響起,緊跟著是裝載搬運的聲音…
許久之后。
“媽的,你要去哪?“阿仁在輕聲地怒吼著。
“?。 币粋€似乎有些熟悉的尖叫聲,“你怎么在這?”
甘博清楚地在夢中聽見了未婚妻的聲音,如此真實,仿佛就在自己耳邊,仿佛就離自己不到一米的距離。
“美沙?”甘博不禁將她的名字輕聲念出,并享受著這兩個美妙音節(jié)在耳邊旋轉。但很快,這種美妙便被憤怒所淹沒,一句怒吼脫口而出。
“這個問題應該我問吧,你這個婊子!”
對方沒有回答?;蛘哒f沒來的及回答便被阿仁打斷。
“媽的,那肥豬要出來了,趕緊走。把她一起帶上,她看見我們的臉了?!?/p>
一片急促的腳步開始充斥在甘博的耳中,持續(xù)了很長時間。
“這個女的怎么辦?不能讓她活著出去,他會指控我們。干脆在這把她電死算了。”
“不要!求求你們了!我什么都不會說的!“沒看見眼淚,但她一定是在哭泣,她的求饒讓甘博感到了一絲復仇的快感。
“不行!如果她死在動力室里,所有的嫌疑都會指向我,到時候你們誰也跑不了。”是甘博自己的聲音,但他發(fā)誓自己沒有任何說過話的感覺。
“那就帶著她一起走,逃出去再說。“
這個毫無視覺的夢境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甘博總覺得自己大概能猜到些邊緣,但又不敢去確定,只能任由時間繼續(xù)流逝。
然后是一片讓人毛骨悚然的混亂。有人在發(fā)出掙扎的哼響,有人在憤怒的嘶吼,而這些全部被慌張的腳步和粗暴的捶打團團圍住,直到半聲沒有喊完的慘叫終止了這一切,讓周圍歸于安靜,甚至擾亂了四周黑暗的流動方式,像扯開帷幕一樣將它們驅散,重新把光明灌入到甘博的眼中。
夢醒了?甘博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動力室里面,身上有一股燒焦的糊味,但除了衣物有些發(fā)黑之外,沒有感覺到任何的身體異樣。而阿仁和阿茂,他們就靜坐在自己暈倒前所抵達的位置,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動也不敢動。
阿仁張開了嘴,似乎在說些什么,但甘博根本無法聽清,他耳中現(xiàn)在還充斥著夢中眾人奔跑的聲音,久久不肯散去。不對,這似乎并不是對夢的回味,而是真的有腳步聲在回蕩著。可周圍的一切都處于靜止之中,沒人敢妄自邁出一步。
“發(fā)生了什么?”甘博問道。但這句話也被腳步聲完全蓋住了,自己聽不到自己的聲音,雖然他確信喉嚨里發(fā)出了相應的震動。
阿仁還在說著,并用手指向了前方某個位置。甘博順著他的手勢看去,見到了那個銀色的鐵球,昏迷前雷電擊中鐵球的記憶回到了腦子里。它取代我成為這里速度最快的東西吸引了電流,是它救了我。
一種異樣的感覺突然攝住了甘博的全身,這一切場景有些似曾相識,好像剛剛發(fā)生過,在哪里?在夢里。于是他驚恐地看向阿仁,然后依據記憶說出了夢里的一句話。
“我昏迷了多長時間?”依然只有聲帶的震動,而沒發(fā)出任何聲音。
阿仁張開嘴回應了提問。雖然聽不到任何聲音,但甘博確信自己知道他在說什么,并把記憶中的那句話與他的口型一一對應。
“鬼他媽知道,反正夠你睡一覺了。你要是沒事,就繼續(xù)往前走?!?/p>
一字不差。
甘博覺得自己需要時間來弄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但眼前耽誤之急的是先得爬出這個危險的區(qū)域。他就在這陣不屬于自己的腳步聲中慢慢挪動起自己的身體,奇怪的是,腳步聲竟也在慢慢退去,并在他爬出了黃線之時歸于安靜。真正的安靜,專屬于夏天夜晚的安靜,似乎其中還有微弱的蟲鳴。
阿仁和阿茂抵達安全區(qū)域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沖向了動力室的出口,而甘博則默默地回頭看著那巨大的,如鐘表一般每天精準轉動的動力中樞,想從中找到任何能解釋自己處境的蛛絲馬跡,但什么也沒有,只有那顆金屬球孤零零地躺在他的腳邊,與整個環(huán)境格格不入。
畢竟你也救了我一命。甘博伸手將那球體撿起,可它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在離開金屬地板時產生了向下的抗拒。或許是剛剛的電擊給了他磁性,甘博滿不在乎地將它重新揣回了口袋中,轉身跟上另外兩人的腳步。
從檢修人孔爬出后,他們終于進入了工廠內部,并已經置身于文職工作區(qū)?,F(xiàn)在估計已經是深夜了,所有人都離開了工廠,走廊中只有指示安全出口的標志牌發(fā)出微弱的綠光,但也足夠他們看清腳下的路。
這時阿茂拍了拍甘博的肩膀,并一言不發(fā)地指向了三人的右側。那個方向的遠處是那頭豬的辦公室所在的位置,門上的亮子里還透出日光燈的光芒。糟糕,這么晚他還在,但他們要走的路是另外一個方向,只要不發(fā)出任何巨大的聲響,應該就不會引起里面人的注意。于是三人默契地保持著安靜,如同再次走過中樞一般緩慢挪起腳步。
一輛汽車飛快地穿過了馬路,發(fā)出巨大的轟鳴聲。甘博回顧四周,什么也沒有看見,那只是他腦中突然出現(xiàn)的聲音,就和之前的腳步聲一樣。他覺得應該給自己身體的狀況找一個合理的解釋,但沒有任何理智的解釋可以解釋這一切。我在夢中聽到的聲音正一個個變成現(xiàn)實,而且在夢醒后聲音還在繼續(xù),幾乎與其他感官完全脫節(jié),這些是巧合嗎?還是我的聽覺精準地預測了未來,就好像——就好像一場音畫不同步的電影,聲音總是提前畫面響起……
突然出現(xiàn)的會計室門打斷了甘博的思路,阿茂三下五除二地撬開了只防君子的門鎖,一股賭桌上的味道撲鼻而來,而且還是贏了時候的味道。
阿仁從一個堆放文件的貨架下找了暗藏的夾板,只是輕輕打開,便有成捆的現(xiàn)金掉落出來,而里面還有更多。
難掩喜悅的阿仁在說著什么,阿茂則拉開了自己背包的拉鏈往里面裝錢。
發(fā)生了,和夢中聲音匹配的場景發(fā)生了,我真的聽到了未來。又是一陣汽車的轟鳴。而且我現(xiàn)在還在聽著。我該喜悅嗎?
整整120萬現(xiàn)金裝滿了兩個背包。阿仁和甘博各背起一包后,三人便沿著原路返回,他們依然需要輕手輕腳——雖然甘博聽不到任何聲音。廠長辦公室的燈光還在亮著,甘博掂了掂肩上的背包,一邊盯著那扇緊閉的門,一邊在微翹的嘴角上品味著復仇的快感。
然而,門打開了,一個苗條而又熟悉的身影從中走了出來。那身影離他們還有段距離,看不到這里躲在黑暗中的三個男人,但這種隱藏的安全感卻讓甘博十分不爽,他全然不顧地走了出去,硬要沖到那身影旁邊,然后告訴她她被抓到了現(xiàn)行。有人在拉扯甘博的手腕,但被他用力地甩開了。
見到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甘博,美沙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并說了一句他根本聽不到的話,只能靠嘴型判斷她說的是“你怎么在這”。
“美沙?”雖然已經猜到了結果,但再確認了她的臉時甘博還是難掩自己的驚訝,然后很自然地作出了自己聽不到的回復?!斑@個問題應該我問吧,你這個婊子!”
突然沖過來的阿仁一把捂住了美沙的嘴,罵罵咧咧地拉著她逃回黑暗之中。而前面辦公室的門已經再次被打開了。甘博放棄了沖過去胖揍那頭豬的沖動,迅速逃進了來時的檢修人孔。
安全了嗎?不知道,沒有人跟在后面,或許是那肥豬無法鉆進來。夢中的聲音給了他些許安慰,至少在一段時間內他們還能享受無人追趕的逃亡。但再之后的未來——甘博想起了那片令他感到恐懼的混亂聲響。
原本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除了面前正在被阿仁拖著走的女人,一定是她導致了某種危險的局面,一層又一層的怒火逐漸充滿了他的胸腔,一種與她進行對峙的沖動正在蠶食著逃跑的迫切感,甘博只能把手插進口袋,將力氣全部用在攥緊那個鐵球上。
“你的事情辦的怎么樣?”耳中又產生了新的聲音,是屬于那個街邊老頭的聲音——雖然他并不在場。
“你的鐵球救了我一命。”耳中屬于甘博自己的聲音回應道。
“是嗎?那真是可喜可賀哈?!?/p>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難道你能預知到未來,所以把這個球給了我。”
“那你可真是抬舉我這個糟老頭了。就像我所說的,物理定律決定了一切命運,沒人能阻止或改變。如果它真的救了你一命,那也是命中注定如此。更何況,是你自己把它要走的,還記得嗎?”
的確如此,甘博想著,那另外一種可能性呢,如果我要的是其他什么玩意,也許我現(xiàn)在已經死在動力室了。不正是我做出了選擇,所以改變了命運嗎?
“你的意思是,即使能夠預知到未來,未來也無法改變嗎?”未來的自己又發(fā)出了疑問。
“難道咱們兩個里面有一個是哲學家嗎?反正我不是。聽著,蘇格拉底,你不能預測未來,怎么知道自己是否改變了未來?”
“我今天偏要試試?!?/p>
“試什么?等一下,不開玩笑的問一句,你…是不是腦子燒壞了?”
另一個甘博沒有做出回答,耳中只剩下匆匆的腳步聲,和不時穿過街道的馬達轟鳴。
沒錯,我應該試一試,甘博想到,我應該故意做出與我聽到的未來不同的行為。但是,首先我需要確定我這么做會帶來好的結果。最為迫切的,就是阻止那場混亂的發(fā)生。所以,這個婊子今天必須得死在動力室里。如此想著,甘博更攥緊了手中的鐵球,即使被它表面上某個奇怪的棱角刺痛,也依然沒有放松力道。
然后那關鍵的一刻來臨了。他們重新回到了動力室的黃線前,阿仁先是抓住美沙的頭發(fā),然后一邊叫喊著,一邊做出要將她推入電擊范圍的動作。而美沙則淚眼婆娑地輪流向著阿仁和阿茂哀求,直到發(fā)現(xiàn)那兩人正在向甘博投去詢問的目光,才將雙眼看向自己的未婚夫。
你終于來哀求我了是嗎?但在她的眼中,甘博沒看到任何哀求,只有憤怒。讓她去死,一切就結束了,或許警察會查到你的頭上,但別忘了,你現(xiàn)在可以預測未來,能夠提前預知并避免所有不好的結局,甚至每一場賭局。
但甘博始終沒有開口,只是緊緊地攥住兜中的鐵球,并被那奇怪的突起刺痛得難以忍受。他出于好奇地去扣弄那突起,卻將它從鐵球表面直接扣了下來,仔細撫摸,是個小巧的環(huán)狀物,上面還鑲嵌著一顆鉆石。
那是美沙的訂婚戒指,早上被她扔在了地上,為何現(xiàn)在會在自己的口袋中??赡苁亲约阂粋€無意識的動作將它撿起,但為何,為何要將一個背叛了自己的女人的戒指收進口袋?
阿仁似乎將甘博的沉默當成了同意,直接一把抓起了還在掙扎的美沙,直往黃線之外推去。只需要保持沉默,未來即將改變。
要來賭一局嗎?壓大還是壓?。亢晒僖呀浡澉?,趕緊買定離手。
“不行!”甘博突然喊道,甚至自己也為自己說出的話感到驚訝,“如果她死在動力室里,所有的嫌疑都會指向我,到時候你們誰也跑不了?!?/p>
甘博沒聽到自己的說話聲,但那面面相覷的兩人則明顯接收到了他想要傳達的信息。只見阿仁又急忙將美沙拉了回來,并向甘博做出了一個“還是你先走”的眼色。
作為一個動力工程師曾經的未婚妻,美沙似乎很清楚這條黃線意味著什么,所以她沒做任何反抗,老老實實地跟在甘博的身后,和他們一起在這片雷區(qū)里緩步爬行。
然后,那場混亂如期而至。
他們剛剛沒爬出幾步,那頭肥豬的身影便邁著驚人的輕盈步伐出現(xiàn)在了他們身后,并義無反顧地踏進黃線。于是一場因為緩慢而顯得無比滑稽的追逐戰(zhàn)開始了,所有人都面露著慌張緊急的表情,卻沒人敢加快自己的腳步,就一直保持著幾乎相同的間距向終點緩緩靠近。
終于,甘博跨過了靜止的中樞,完成了一半的路程;終于,甘博爬出黃線,將生命交在了自己手上;終于,甘博重新站在控制面板前,回首望向還在爬行的其他人。他看見阿仁在越過中樞時,背包被某個尖銳的金屬零件勾住,讓他無法繼續(xù)前進,幾下拉扯未果后,肥豬已經來到了他的身旁,兩人一邊扭打成一團,一邊拼命控制著自己的身體不產生過大的位移。
兩個傻子,正在用自己的生命去爭奪60萬現(xiàn)金,現(xiàn)在我都不太好說誰才是真正的賭徒。但毫無疑問,最接近成功的人還是甘博自己,他手握著另外的60萬現(xiàn)金,而且擁有著完美解決一切的權力——只要將手邊上的紅色主能源插頭插回原位,他們所有人都將灰飛煙滅。然后的結局就是他獨占所有的錢,并且不再有任何目擊證人,不再有任何自己厭惡的人。
于是他的右手開始微微顫抖,每次顫抖都在靠近那個插頭,但一直到皮膚上毛發(fā)邊緣已經輕輕觸即,他始終也沒敢作出那個插回的動作,心中充滿了對自己的疑惑,疑惑為何如此遲疑。
直到美沙第二個爬出黃線他才明白其中的原因——他只是個賭徒,不是個殺手,這里面存在著治安法和刑法的區(qū)別。
而另一邊,終于有個傻子想明白了。阿仁放棄了掙扎,不舍地松開了拉扯背包的手指,向著活下去的方向爬了過來,而肥豬則也如被提醒般恍然大悟,繼續(xù)著自己緩慢的追趕,任由裝滿現(xiàn)金的口袋掛在那個它不愿離開的地方。
等下,似乎少了一個人。甘博剛想要四處找尋,便看見阿茂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的身邊,一只手握著那個紅色的插頭,對準插口擺出了不顧一切的姿態(tài)。他在等待著,就像一只等待獵物靠近的豺狼,手臂上的汗水已經滴進插口爆出一瞬火花,也依然沒有打擾他的動作。就在那一剎那,就是那道劃分生死的黃線將阿仁和肥豬分隔兩邊的那一剎那,阿茂兇狠地揮動了自己的右手,精準地將插頭歸位,讓整個動力中樞重新回到了高功率運轉狀態(tài)。
也就是這一剎那,重新飛速運轉的中樞前,那頭肥豬痛苦地縮成了一團,又很快歸于靜止,甚至打斷了他那無聲的嘶吼,就蜷縮在地面迅速燃燒起來,滾滾濃煙夾裹著惡人的臭味,像一道帷幕般將死亡的丑陋層層遮蓋。但黃線外的四個人,沒有一個人試圖躲避,他們就站在原地,用著最兇狠的目光去穿透那帷幕,欣賞著一團資本沉淀物的終結。
第一次審判,8%的概率都沒有放過你。
一道閃電在室內劃過,正擊中某個飛速移動的物體上。是那袋錢被中樞飛速地旋轉甩了出來,好在它們被歸在絕緣體的分類內,還能保持原有的樣貌,只要收回就還能使用。但今天不行,他們已經消耗了太多時間,夜班工人隨時有可能來到工廠阻斷他們逃離的路線,下次機會則必須要等到明天八點鐘之后。甘博心知肚明這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明天可能會有另一次玩命的冒險,也可能他正背在身后的是僅剩的收獲了。
至少,現(xiàn)在大家取得了沉默而一致的意見,趕在換班前馬上離開這里。
沿走舊路,爬出井蓋,工廠內依然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他們已經度過了今晚所有的生死關頭,僅剩下的這道圍墻似乎顯得最無法構成威脅。在阿仁和阿茂將美沙拉上墻頭之后,甘博憑借著一股向往自由的腎上腺素輕松翻過,然后如同噩夢初醒般靠在圍墻外側久久無法平復自己的呼吸。
我成功了。
骰子開始在他腦中不停翻滾,發(fā)出叮當聲響,甚至還能聽到賭徒們嘈雜的吶喊。
阿仁和阿茂在確認到甘博抵達之后便頭也不回地拉著美沙奔向了樹林,可甘博還留在原地,望著那片樹林,又再次感受到了深藏在里面的巨大壓力。
“命運只是洪水般的物理定律,他會涌進每個人的生命之中,無法阻擋?!彼蝗幌肫鹆死项^的這句話,莫名地感覺到那森林中躍躍欲出的就是命運,還帶著如骰子點數般紅藍相間的色彩。如同與之呼應,腦中的骰子更是鬧得翻天覆地,和著吶喊聲形成了一場交響樂。
我是可以預知未來的人。我現(xiàn)在有能力去與命運抗爭,我將不再畏懼任何賭局。如此想著,甘博背上了沉重的背包,跑向了與其他人完全不同的方向,今晚有場賭局在等著他,而且是絕對不會輸的那種,而他將要贏回他失去的東西。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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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 《愛,死亡與機器人》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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