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金泰亨)第38章

? ? ? ? ?電梯間氣氛僵滯。
欒巧傾呆呆地看著電梯門外站著的女人。有那么一瞬間,她幾乎就要以為站在面前的是自己姐姐了。
“你……”
黑框眼鏡下,宋書的眼神微晃了下。這樣的失態(tài)對她來說前所未有,但一邊是金泰亨,一邊是巧巧,要做到對這兩個人無動于衷真的很難。
所幸,巧巧不是金泰亨那樣敏銳而聰慧近妖的性子。
宋書心里想著,嫣紅的唇角一勾,那些冷意像是冰雪消融一般從她的眼角眉梢剝離褪去。
她退后一步,將平抬的手指垂回身旁,露出一個溫婉無害的笑容。
“欒部長,如果你的姐姐還活著的話,那她應(yīng)該會這樣跟你說吧。”
“——!”
欒巧傾一瞬間被這個虛偽的笑容從那種讓她恍惚的熟悉感里拉回現(xiàn)實,她反應(yīng)過來,表情頓時被厭惡和恨意覆蓋。
“你為了進(jìn)Vio,調(diào)查過她多少?學(xué)得很辛苦?但我告訴你,你就算學(xué)她再多你也成不了她,東施效顰而已,只叫人笑話!”
說完,不待宋書反應(yīng),欒巧傾惡狠狠地按下電梯的關(guān)門鍵。然后直到梯門關(guān)合前她再也沒有抬頭,似乎是不想再多看門外的那個女人一眼。
電梯下到8樓人事部樓層。
梯門打開,欒巧傾走出來,表情難看得很。路過的跟她打招呼的職員全被無視,等她走過去后,幾個人忍不住八卦地湊到一起議論起來。
“部長這又是怎么了?臉拉得都快掉到地面上去了?!?/p>
“還能是怎么,肯定又去22層找金總告狀結(jié)果吃癟了吧?”
“告狀,誰的狀?”
“除了新來的那位,還能有誰?要我說秦情也是手段了得,她才進(jìn)公司幾天???她沒來的時候,欒部長在公司里可是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金總什么事情不是順著她來的?現(xiàn)在倒好……”
“就因為和金總初戀長得像,金總就那么輕易地被她迷走了?到現(xiàn)在我也沒法理解?!?/p>
“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你沒聽他們說嘛,欒部長都是因為是金總那位去世的初戀的妹妹,這才一直被金總照顧縱容這么多年的?!?/p>
“那估計應(yīng)該是長得很像了吧?”
“再像有什么用,真正的初戀早就死了,她再像也只是個替身,多卑微?”
“也是……”
“砰?!?/p>
部長辦公室的門重重合上,樓層內(nèi)離著近的嚇了一跳,不敢再多嘴,紛紛散開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而人事部部長的辦公室內(nèi)。
關(guān)上房門,欒巧傾僵著動作慢慢走回辦公桌。沒有來得及坐到辦公椅前,她先伸手扶住了桌邊。
她此時的表情很復(fù)雜,憤恨又難過,眼底更是滿摻著某種久遠(yuǎn)的懷念和不舍。
她想她終于知道,金泰亨為什么會被這個女人迷惑住了。
那一瞬間,真的太像、太像了啊。
連她幾乎也要以為,當(dāng)年那個她親眼看著撤下呼吸機(jī)、覆上白布然后因為沒有成年親屬可以認(rèn)領(lǐng)而停留數(shù)日就被送去火葬的姐姐……重新站在她的面前了。
莊生曉夢迷蝴蝶。
即便他心知那只是個夢,可如果現(xiàn)實里再也看不見得不到的人能夠在“夢”里觸摸和得到,那是夢還是現(xiàn)實,又有幾個人真正在乎呢。
現(xiàn)實那么苦那么疼那么多回憶如刀,有些人寧可死在夢里,這輩子都不要醒來吧。
如果可以,她又何嘗不想?
欒巧傾扶著桌邊坐到辦公椅上,然后她拉開桌下的柜門,打開里面保險箱的密碼鎖,從最上面的暗格里拿出一只大盒子。
里面裝滿了亂七八糟的零碎物品。
那是她搬到宋書身邊住的那幾年,每年她生日的時候宋書送給她的禮物。
有的是比如五年高考三年模擬這種禮物,看到以后差點讓她甩手扔出去,又在自家姐姐沒情緒的眼神下乖乖地簽上班級姓名,還要約好之后每天做幾道題。
也有是她期待了好久的小東西,走過飾品店玻璃門的時候她明明目不斜視昂首挺胸,但是不知道怎么就被宋書發(fā)現(xiàn)了,然后買回來送給她。上邊扎的禮花還不如裝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的禮袋漂亮……
最上面的是一張照片,大頭貼。
忘記是哪年她跟著宋書和金泰亨一起出去,三個人里她是最多余的那個,總生氣金泰亨霸占著宋書還不肯讓她碰到半點,又迫于那人淫威連個屁都不敢放——直到后面金泰亨被宋書支開去買冰淇淋,她這才得意洋洋地拉著人在旁邊的大頭貼照相機(jī)前拍了兩張。
照片里的她出盡洋相,陪在她身旁的小姑娘卻安安靜靜的,一點表情都沒有。不喜歡、但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模樣。
那個人她一直那么安靜啊……
到最后離開時,躺在那張蒼白的空蕩的病床上,十七八歲的女孩兒仍舊是最美最美的模樣。
所有人都可以活在夢里,金泰亨也可以。她一味地怪罪金泰亨,卻也知道在這件事里金泰亨沒有任何錯,他什么罪也沒有過,而他又是被剩下的最絕望的那個。
所以金泰亨也可以活在夢里。
但是她不能。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姐姐已經(jīng)沒有其他愛她的人了——如果所有人都把她忘掉,那宋書這個人就真的像是沒有來過一樣了……
所以她不能忘。
夢里再幸福,她都要在這個血淋淋的現(xiàn)實里清醒地活著、并且記著。
——
電梯離開后,宋書回到總經(jīng)理辦公室。金泰亨手邊還是一堆要處理的文件——上周末各部門高層挨訓(xùn)的效果體現(xiàn)的非常好,大家爭先恐后地把自己加班趕工做出來的績效往22層送。
見宋書進(jìn)來,金泰亨在正在看的那份文件上夾了便簽,合上放到一旁。
然后他起身走過去,把門前幾米處停住的宋書拉向沙發(fā)。
宋書一頓,“我是上來拿工作任務(wù)的?!?/p>
“我知道,已經(jīng)擺在桌頭了。投資發(fā)展部周末和周一加班加點,從最新建立的項目資料庫里篩選出幾個可以試試的投資項目,都是近期會建立或者已經(jīng)建立投資項目小組了的——待會兒你從里面挑一個想去的?!?/p>
“為什么不是現(xiàn)在挑?”
“唔,契約里說了所有收獲都要支付代價——我給你工作你給我賣身,公平公正?!?/p>
宋書:“……”
金泰亨壓著倦怠,算數(shù):“一個重點投資項目小組組員的位置,怎么也能買兩三個小時的吧?”
話間,金泰亨已經(jīng)拉著宋書走到沙發(fā)旁。他停住,懶洋洋地抬眼。
“說吧,你喜歡什么姿勢?”
“……”
對上宋書沒什么情緒的漂亮面孔,金泰亨撐了幾秒,撓撓額角,“按照書里,你現(xiàn)在不該激烈反抗了嗎?我比較喜歡刺激的。”
宋書沒理會他的騷話,面上情緒淡淡的,“為什么心情不好?”
金泰亨一頓。幾秒后他眼一垂,拉著宋書走到沙發(fā)前,顯然是不想多說、更不準(zhǔn)備解釋的模樣。
宋書沒有迫他開口,也沒有反抗,只順著他走過去。
她遲疑地看了眼沙發(fā)上被推開的文件夾們,“是不是只要我上來就會影響你辦公的效率?”
“美人誤國,多正常?!苯鹛┖鄳醒笱蟮卣f了句,便把宋書拉到沙發(fā)上,自己側(cè)身躺下,枕在她腿上。
“……頭疼?!彼麊≈曇?,半闔著眼。
宋書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別扭還有點欠揍的“金氏撒嬌”。
她垂下手,輕揉起他的太陽穴。
“昨晚沒有休息好?”
“昨晚?”金泰亨眉心松緩下來,思緒懶洋洋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沒休息。”
宋書手一停,“做什么了?”
金泰亨不睜眼地扯淡,“空床寂寞,徹夜宣淫?!?/p>
宋書:“。”
金泰亨還沒停下,“我臟了,你扔了我吧?!?/p>
“……”
默然兩秒,宋書莞爾,她微垂下眼,笑意帶著無奈的縱容,“你到底因為什么事情,巧巧?”
金泰亨闔著眼,默然不語。
他就是“臟”了。
臟在金這個姓上,臟在那個他以為照顧白頌?zāi)敲炊嗄?、所以那件事后他全然相信對方調(diào)查之后所說的話的爺爺上。
他能懂金梁的選擇背后是如何想的——
他們回國那時候木已成舟,事情也已經(jīng)塵埃落定,白頌?zāi)概牟恍野l(fā)生得無可更改。挽救無用,再去深查只會牽動更多、只會再制造出更多的犧牲。
更甚至,對于那時候的金泰亨來說,真實和真相大概會成為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金泰亨睡不著的整個后半夜都在想,如果是那時候的自己知道了真相,那他會怎么做?
親手殺了宋成均和金扶君?殺了一切有可能和宋書的死有關(guān)的人?
他原本就是個瘋子。
沒了宋書,瘋子這顆炸彈的唯一的開關(guān)都被拆掉了。
他或許會拉著那些人一起死掉。
那大概是金梁最無法接受的結(jié)局。
比起至親的無謂的犧牲,真相重要嗎?
對金梁來說,最終的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金泰亨能夠明白。
但他不能夠原諒。
因為那是宋書。
當(dāng)年那場無妄之災(zāi)里,那樣孤零零地悲慘地死掉了的,是他的洋娃娃。
是比他的命都要重要的人。
“……”
宋書指尖一停,她低下頭。
躺在她懷里的金泰亨不知何時緊緊地皺起眉,額角淡青色的血管微微繃緊起來,如同蜿蜒扭曲的蟲,啃噬著他那張俊美的面孔。
那是他雙目緊閉都沒法掩藏住的痛苦和猙獰。
“金泰亨?”宋書停住手,擔(dān)心地望著他,“金泰亨?”
“——!”
最后一個字音未竟,她懷里的人突然睜眼。
那一刻他的眼里只有空洞的痛苦和絕望。
“讓我為你死掉吧,洋娃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