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天方大亮，淡藍(lán)色的云霧朦朧了星塵，遠(yuǎn)處天際那一道白，這些景色倒映在河水中，分不清天上與人間。

玉手觸及河面，紅袖不慎入水中，賀峻霖低頭看著水中倒影，不知在思索什么。

“公子天冷，還請回艙內(nèi)吧?！贝騽竦?。

賀峻霖?fù)u了搖頭，身上的酸痛提醒著他，自己方才做的荒唐事。也罷，他兀自笑了笑，他這一生就是荒唐，也不差這一回了。

船就這樣駛出金陵城，他抬頭看著金陵城，看著不遠(yuǎn)處棲霞山上的棲霞寺，修竹幾次三番念叨著，若有機(jī)會，下次便帶她來。

“船老大，若姑蘇下船往蜀地去，要多少盤纏？”

船夫驚訝于他問這個問題，心里盤算了一番，才回答道：“江南離川蜀千里之遙，道路多艱，恐怕沒個幾百兩下不來?！?/p>

水波蕩開，兩岸景色往后移，船隨著水流行著。

“哦，原是這樣嘛?！彼昧饲么?，像是覺得行船無聊，與船夫攀談了起來“我母親便是川蜀人士，她葬于長安，此生未回過故里，我想替她回去看看?！?/p>

聽到他的話頭，船夫心下了然為何方才他會問出那個問題。

“王爺吩咐了，將公子送回長安，公子若是想去川蜀，待王爺這次平反歸來，再去川地也不遲?！?/p>

賀峻霖沉默一瞬，又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另尋了個話題開始聊。

恐怕，他等不了。

遠(yuǎn)處火光乍現(xiàn)，是攔截他們的叛兵，指揮官高喊著捉活的。箭羽飛來的剎那，賀峻霖當(dāng)機(jī)立斷跳入水中，剛才他已經(jīng)盤算好了方位，這里快到姑蘇界內(nèi)。

見著對面有女子落入水中，叛兵只當(dāng)射殺了一婢女沒在意，誰料，賀峻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奮力地向姑蘇方向游去，快點(diǎn)，再快點(diǎn)！

當(dāng)一切歸于寂靜，賀峻霖冒出水面，看了看被自己甩在身后的叛兵，有那么一瞬，也曾想過就這樣沒了，對于自己是個好歸宿。

可人的本性使然，哪怕活的光線只有微微一束，自己也要緊緊抓住。他游上了岸，跑入黑暗中。

今日的姑蘇城與以往沒什么不同，只是城門戒嚴(yán)更緊了。賀峻霖混在入城的百姓中顯得那么的格格不入，他身上的水紅色衣裙半干不干的，頭上的珠釵在姑蘇難得陽光下顯得熠熠生輝，一張素凈臉也壓得住通身裝扮。

輪到了他，官差仔細(xì)地打量了他，看著手中被水糊過的通關(guān)文牒，問道：“從哪里來？入城做什么？”

賀峻霖微微一笑，撥開在胸前的頭發(fā)，嬌聲道：“從句容來，來姑蘇看姐妹的。昨夜句容下了場雨，不巧忘帶雨具了?！?/p>

看他委屈巴巴的樣子，話里滿是風(fēng)塵味，再看這身行頭好似花魁，官差將文牒遞給了賀峻霖：“行了，你是哪家的，回頭我去關(guān)照關(guān)照你門楣？”

賀峻霖皺了皺眉，手帕一甩，沒理他，徑直走了。

官差不由自主地回頭，心想是個有脾氣的，被同僚笑話著繼續(xù)辦公了。

來到成衣鋪，賀峻霖用現(xiàn)有的銀兩買了身男子衣服換了上，瞧著對面有個小食鋪，走過去要了碗面。

小食鋪是個年輕娘子掌勺，看著郎君俊俏模樣，在面里多加了個雞蛋。

賀峻霖自是受用這番好意，付完十文錢，拿起竹筷就開吃了起來。吃完后，趁著拿碗給掌勺女子的空當(dāng)，打聽了姑蘇城內(nèi)最大的當(dāng)鋪在哪。

榮發(fā)齋是姑蘇城最大的當(dāng)鋪的當(dāng)鋪，賀峻霖拿著包袱走了進(jìn)去，在紅漆柜上一放，吊兒郎當(dāng)?shù)溃骸拔襾懋?dāng)點(diǎn)銀子花花?！?/p>

拆貨見是個面生的年輕人，心想又是中了賭癮的年輕后生，把包袱拆開了，到里面尋朝奉去了。

待朝奉出來，見著滿柜金燦燦的首飾，問明來處。

“娘子的嫁妝，”賀峻霖不耐煩道“這婆娘啰嗦得緊，被我教訓(xùn)一頓才拿了出來。”

賀峻霖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朝奉信了大半，橫豎別人家事自己也管不著，約摸著估了個價：“也不欺您的首飾，就這價了?！?/p>

賀峻霖于首飾行當(dāng)也不懂，八百兩銀子也夠去蜀地了，于是爽快地點(diǎn)頭，立了張死契字據(jù)。

拿了八百兩的銀子，賀峻霖用了五十兩在車馬行選了匹腳程快些的棗紅馬。他摸著馬背，思索了一番：“叫你丹漆，可愿意？”

馬兒打了響鼻，賀峻霖全當(dāng)同意了，再在街邊買上干糧，去了衙門用了幾吊錢辦妥了文牒，一人一馬出城往川蜀路去了。

日過晌午，大軍兵臨金陵城下，太守在城上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玄甲君，心知事情敗露，但還是負(fù)隅頑抗。去截那艘小船的叛兵歸來，卻一無所獲，這可把太守氣了個半死。

嚴(yán)浩翔也得到了賀峻霖失蹤，船夫身死的消息，憤怒之下竟殺紅了眼，但敵軍也是精銳部隊(duì)，金陵城久攻不下，兩方僵持了半月余，終于城內(nèi)百姓也暴起，里應(yīng)外合，拿下逆賊。

“翻遍江南路也要把他找到！”嚴(yán)浩翔拍案怒道“本王不信他就這樣憑空消失了?！?/p>

待人走完了，修竹掀了簾子，探頭探腦地往里張望，抿了抿嘴，進(jìn)去了。她將一封信畢恭畢敬地呈給嚴(yán)浩翔：“王爺，公子臨行前吩咐的，說他走后，替他給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