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一個(gè)夢(mèng)的磁場(chǎng)共鳴。

靜靜不害怕（一）

我在黑暗里蜷縮，攥著胳膊的手指微微發(fā)白，是他在擁抱我，楔入骨血，嵌進(jìn)靈魂。

其實(shí)我一直都明白他們說的只有真實(shí)的玫瑰才真的美麗令人沉醉，就算被扎的鮮血淋漓也比塑料假花更加動(dòng)人。

可是，我僅愛他永恒。

1

清明雨很大，孤兒院里安靜得很，阿姨早早下班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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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樹林里幾個(gè)七八歲的孩子壓住身量最小的那個(gè)，任由前面最高的孩子扇打，肆意的笑驚起不少避雨的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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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lǐng)頭那個(gè)是吳昱，清潔工阿姨的親兒子，小小年紀(jì)膘肥體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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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打那個(gè)是我，剛剛被撿回孤兒院，身材瘦弱頭發(fā)枯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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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你不疼嗎？快哭?。∫灰僮ヒ恢恍∝埥o你看？”吳昱欠揍地戳戳我的臉，被我狠咬一口，嗞哇亂叫地在小弟幫助下踹我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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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鬧得開心，只是想看我哭，想看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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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只流淚時(shí)會(huì)變得極淺，對(duì)小孩子來說很可怕，也很新奇的淡藍(lán)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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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成的小怪物，會(huì)跑會(huì)跳會(huì)恐懼的嶄新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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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或許想不到，我也沒想到，十年以后同學(xué)聚會(huì)上再見時(shí)，吳昱端著酒笑當(dāng)年的無知，試圖哥倆好一樣攬我又放下，豪邁瀟灑地說一聲聲不過，不過是天生虹膜異色，不過是一時(shí)好奇，不過是一個(gè)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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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shí)，不過年紀(jì)小，見識(shí)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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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鮮的東西總是得人青睞，開始是好奇，后來是取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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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shí)人太多，也越來越多，我打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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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想到了那個(gè)一臉和善的院長(zhǎng)大叔，是他撿我進(jìn)來的。

真想跟他說你還是給我扔外面吧，在外面跟野狗搶食我都沒這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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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棍打在肩膀，疼痛最終還是牽扯出幾滴生理性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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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驚呼中，頭發(fā)被人猛得拽緊，頭皮撕裂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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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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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chǔ)物間門關(guān)的猛，巨大的銹塊和我一起摔在泥里，額頭傷口上的血同所剩無幾的意識(shí)在水泊里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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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個(gè)很長(zhǎng)的夢(mèng)，夢(mèng)到了我的貓。、

他叫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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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小叔扔出家門的那些日子，只有一直蹲在我家墻頭睡覺的不怕陪我，暖暖的一團(tuán)。

開始的時(shí)候是給我抓魚吃，后來見我總卡刺，就帶我跟野狗打架占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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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話，你出去打聽打聽，這條道上誰不知道我雪里拖槍……的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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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不怕引著我到孤兒院門口撞上了正要出門的院長(zhǎng)，是世界上最聰明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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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yàn)槲遥欢碌叫淞?，打死了?/p>

不怕咽氣的時(shí)候，滿是鮮血的眼眶還在直勾勾盯我，那里原本裝著一雙極勾人的藍(lán)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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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哥臨走還給了我一整個(gè)還在冒氣的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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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肉茴香的，有點(diǎn)咸。

頭頂漏下來的水打眼角，傷口歃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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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夜，無意識(shí)的哽咽隱在雨聲歡笑里，沒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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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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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約聽到人叫我，純白的影子，個(gè)子很高，頭發(fā)很長(zhǎng)，幾乎拖到地上，聲音也好熟悉，但是想不起來，記不清，眼皮重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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掙扎了很久，被鐵鏈撞門的聲音驚了一激靈，終于清醒，耳邊的呼喚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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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diǎn)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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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識(shí)掙掙胳膊，竟然沒有被綁起來，身上累的要命，還有點(diǎn)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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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索著想縮到角落里，被腳邊的東西冰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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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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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gè)月起這間房子總會(huì)莫名其妙冒出一些東西，紗布，消炎藥，還有冒氣的肉包，前天醒來的時(shí)候手邊是一束開得正好的純白繡球花，可惜沾了血和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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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那個(gè)長(zhǎng)頭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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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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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著，吳阿姨推門熟練地抹干凈我的臉，嘴里絮絮叨叨，“顧院長(zhǎng)今天回來正找你啦，哦喲喲怎么辦的啦，真是不讓我省心，一天才掙幾個(gè)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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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來撿我回去翻來覆去都是這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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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阿姨是鎮(zhèn)上來的清潔工，領(lǐng)頭打我那個(gè)大個(gè)子吳昱的親媽。抱著我到餐廳的時(shí)候已經(jīng)不早了，院長(zhǎng)正和老師阿姨們一起發(fā)這次帶回來的小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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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院長(zhǎng)，找到靜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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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叔叔給你帶……頭怎么了？”顧院長(zhǎng)連忙伸手接過我，也許是太著急，拇指按得我紗布都滲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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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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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皮在樹林里玩兒這不就摔了？沒事兒！”吳阿姨伸手要點(diǎn)點(diǎn)我的額頭，半路轉(zhuǎn)了方向，只能親昵地揉揉我還泛著紅腫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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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常給我打菜的食堂阿姨被打斷很不爽一臉忿忿，奈何被其他幾個(gè)阿姨攔著也沒能再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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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還是那句老話說，喜三愛四嫌五六，七厭八惹九臭肉，都是小孩子鬧著玩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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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長(zhǎng)沉默半晌頭，扯出笑遞給我一個(gè)小蛋糕，“靜靜，對(duì)不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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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扯出大大一個(gè)笑，伸手接了乖乖坐到一邊，給大人們騰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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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后我和幾個(gè)差不多大的小孩被接到了鎮(zhèn)上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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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挨了院長(zhǎng)教訓(xùn)，之后很多天都沒有看見吳昱他們一伙人，后來見到了也是躲著我走，好像我有多嚇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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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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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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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在一個(gè)雨夜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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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眼的時(shí)候躺在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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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嚇?biāo)牢伊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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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起浮的聲音配上極啞的嗓竟然有些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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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里一只沒了眼睛的死貓，和我這具身體一樣，渾身是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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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只魂，世間游蕩多年，忘了歸處，忘了來路，只記得滿地浸在血水里的純白天竺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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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不記得之前的樣子，我也知道比這具身體大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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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有點(diǎn)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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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難得契合，我這樣的身體，總歸還是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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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叫，靜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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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地上的水泊映出一張傷痕累累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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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這小孩兒，真慘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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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我完全適應(yīng)，空蕩破敗的屋子里響起了交響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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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饑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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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一聲巨響，接著是小孩的吵嚷，笑得沒心沒肺但讓人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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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略顯慌亂的鐵鏈聲，我扶著墻躲到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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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小孩，是這具身體的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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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找的辛苦，我正想出去，情況好像不太對(du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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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gè)大個(gè)兒小胖子踹飛了我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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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里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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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在這里？人呢？”大個(gè)子揪著打頭的那個(gè)瘦猴兇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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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是在這兒，你看那只死貓還在?！笔莺镂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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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院長(zhǎng)回來，你說怎么辦？”大個(gè)子喊得大聲嚇呆眾人，不知道誰在角落里冒出一句“還不是你打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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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底吵成一團(tuán)，沒幾句就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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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亂中，我也知道了一些讓人很不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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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具軀體住起來本就不是很合身，還被弄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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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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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讓他們吃個(gè)教訓(xùn)吧，也算是住在這里的報(bào)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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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雷炸得人心慌，銹跡斑斑的鐵鏈濺起悶響，一道閃電劈下，屋里亮堂堂。

隨手扔了撈來防身的小玩意兒，覺得頭有些暈。

唉，年紀(jì)大了。

埋了老貓回屋的時(shí)候天都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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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越來越暈，還抽抽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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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真的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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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道閃電，我望著窗影中一抹云水藍(lán)，攥緊了手里的花。

靜靜，別怕，以后都不用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