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卡夫卡：阿爾都塞的批評者(Kafka:critic of Althuss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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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因此，符號機器(symbolic machine)的外在性(externality)——自動機(automaton)——并非僅僅是外在的，它同時是這樣一個場所，我們內(nèi)在的、最“真摯”和最“隱秘”的信仰的命運在那里提前上演、被決定(is in advance staged and decid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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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當我們使自己屈從于宗教儀式(machine of a religious ritual)時，我們就已經(jīng)相信了什么，但又對此一無所知。我們的信仰已經(jīng)物質(zhì)化在外在儀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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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換言之，我們已經(jīng)無意識地相信著什么。因為只有從符號機器的這一外在品性出發(fā)，我們才能解釋作為徹底外在的(radically external)無意識的身份——一封死信(dead letter)。（無意識是“思想之外的思想形式”，它不同于思想的內(nèi)在性，具有徹底外在的品性。因此它是“死信”，它承載著主體被壓抑的欲望。它無法被投遞、無法被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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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信仰事關對無人解讀、無法領會的信件的順從。隱秘的信仰和外在的“機器”，這二者之間的短路，就是帕斯卡神學(Pascalian theology)最具顛覆性的內(nèi)核(most subversive kern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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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當然，在阿爾都塞的“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Ideological State Apparatuses)理論中，他為帕斯卡所謂的“機器”提供了一個詳盡闡述的當代版本(an elaborated,contemporary ver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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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阿爾都塞理論的弱點在于，他或他的學派從來沒有全面思考(think out)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和意識形態(tài)質(zhì)詢(interpellation)之間的連接(link)：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即帕斯卡的所謂的“機器”，即符指化的自動性(signifying automatism)）是如何使自己“內(nèi)在化”的？它是如何制造“在意識形態(tài)上相信某個事業(yè)”的這種效果的？它是如何制造主體化的相互聯(lián)系（即認可自己的意識形態(tài)立場）的效果(interconnecting effect of subjectivation)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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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對這些問題的回答是，國家機器這個外在“機器”只有在主體的無意識組織(unconscious economy)中被體驗為創(chuàng)傷性、無意義的強制令（即“超我”，參見一.IX.12）時，才能行使(exercise)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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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阿爾都塞僅僅談及意識形態(tài)質(zhì)詢這一過程，通過這一過程，意識形態(tài)的符號機器“內(nèi)在化”了，變成了對意義和真理(Meaning and Truth)的意識形態(tài)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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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但我們從帕斯卡那里得知：出于結構上的必要性(structural necessity)，這種“內(nèi)在化”永遠無法完全成功；總會有創(chuàng)傷性的非理性和無意義的殘留(residue)、殘余(leftover)和污點(stain)緊跟(stick to)著“內(nèi)在化”出現(xiàn)；這種殘余不僅不會妨礙(hinder)主體完全服從意識形態(tài)命令，而且它是主體完全服從意識形態(tài)命令的前提條件：正是這種無意義創(chuàng)傷的剩余授予律令以無條件的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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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換言之，只要它逃避意識形態(tài)意義，這種無意義創(chuàng)傷的剩余就是我們可能稱之為ideological jouis-sence,enjoy-in-sense(enjoy-meant)的東西，它是意識形態(tài)特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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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關于這種ideological jouis-sense，卡夫卡在阿爾都塞之前(avant la lettre)就發(fā)展了對阿爾都塞的一種批判。他讓我們看到對于“機器”和它的“內(nèi)在化”之間的斷裂而言，什么是構成性的?？ǚ蚩üP下“非理性”的官僚體制，這臺盲目的、巨大的、無意義的機器就是意識形態(tài)國家機器。在形成任何認同、識別（即主體化）之前，主體（前主體化的主體，操作系統(tǒng)的預裝載階段）就是這臺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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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在卡夫卡的小說中，出發(fā)點是質(zhì)詢?？ǚ蚩ㄊ降闹黧w被神秘的官僚實存物(bureaucratic entity)（律令、城堡）質(zhì)詢。但是，這種質(zhì)詢的樣子有點奇怪(strange look)。可以說，這是沒有認同/主體化(identification/subjectivation)的質(zhì)詢，它并沒有為我們提供可供我們認同的事業(yè)。（行為主義、集體主義式的規(guī)訓往往就會帶來這樣的結果）卡夫卡式的主體拼命尋找他所要認同的特質(zhì)(trait)，而不理解大他者的召喚具有怎樣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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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在阿爾都塞對質(zhì)詢的說明中被忽略的維度是：在被捕獲進認同中之前，在被捕獲進符號性的識別/誤認中之前，主體（$）已經(jīng)受困于大他者。大他者是通過主體自身之內(nèi)的欲望的一種悖論性的客體-原因(小他者、客體小a)，是通過假定隱藏在大他者之內(nèi)的這一秘密來捕獲主體的：$◇a。（主體之所以被大他者捕獲（陷入意識形態(tài)），是因為大他者通過“戴面具”這一行為制造了可供主體移情的“秘密”。參見一.V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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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a是拉康列出的幻象公式。為什么意識形態(tài)幻象結構著現(xiàn)實（參見一.VI.4）？要回答這個問題，讓我們從拉康的那個根本命題說起。拉康的根本命題是：在夢與現(xiàn)實的對立中，幻象位于現(xiàn)實一方。正如拉康所言，幻象是支撐物，它把一致性賦予我們所謂的“現(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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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拉康的這一根本命題是在他開設的“精神分析的四個基本概念”的講座中通過解釋那個著名的“燃燒的孩子”的夢來確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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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父親連續(xù)幾天幾夜在孩子的病床旁看護。孩子死后，他走進隔壁房間躺下，但把門開著，這樣他就可以從臥室里看到孩子的尸體所在的房間，尸體周圍立著高高的蠟燭。一位老人被雇來看管尸體，坐在尸體旁邊低聲祈禱。

?????? 睡了幾個小時后，父親做了一個夢，夢見他的孩子站在他的床邊，抓住了他，低聲責備他：“爸爸，你沒有看到我在燃燒嗎？”

?????? 他醒來后，注意到隔壁房間里有一道耀眼的光，趕緊走進房間，發(fā)現(xiàn)那個老看護者睡著了，他心愛的孩子尸體的裹尸布和一只手臂被落在它們身上的點燃的蠟燭燒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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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1.對這個夢的通常解釋基于這樣一個論點：夢的功能之一是使做夢者能夠延長睡眠時間。睡眠者突然暴露在外界的刺激下，一種來自現(xiàn)實的刺激（鬧鐘的鈴聲、敲門聲，或者在這種情況下是煙味），為了延長睡眠時間，他立即(on the spot)快速地構建了一個夢：一個小場景，一個小故事，其中包括這種刺激元素。然而，外部刺激很快變得過于強烈，主體被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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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2.拉康的解讀與此直接相反。當外部刺激變得過于強烈時，主體并不會清醒。他覺醒的邏輯是完全不同的。首先，他構建了一個夢，這個故事使他能夠延長(prolong)睡眠時間，避免醒來進入現(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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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2-1.但他在夢中遇到的東西，他的欲望的現(xiàn)實，即拉康意義上的“實在界”(Real)比所謂的外部現(xiàn)實本身更可怕。在我們的例子中，孩子對他父親的指責的現(xiàn)實：“你沒有看到我在燃燒嗎？”暗示了父親的根本罪行。這就是他醒來的原因：他要逃離那個在可怕的夢中顯現(xiàn)出來的他欲望的實在界。他逃進所謂的“現(xiàn)實”中，以便能夠繼續(xù)睡覺，以便能夠繼續(xù)保持盲目無知（對自己對孩子的死負有的不可推卸的責任的盲目無知），避免(elude)在他欲望的實在界中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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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我們可以在這里改寫(rephase)1960s的“嬉皮士”座右銘(hippy motto)：現(xiàn)實是為那些無法支撐自己的夢的人準備的。（Reality is for those who cannot support the dream. ）“現(xiàn)實”是一種幻象建構(fantasy-construction)，能夠遮蔽(mask)我們欲望的實在界。

?????? 11.同樣的，意識形態(tài)不是我們?yōu)榱颂颖茈y以忍受的現(xiàn)實而建立的類似夢的幻覺。在其基本維度上，它是一種幻象建構，為我們的“現(xiàn)實”本身提供了支撐：它是一種“幻覺”，這種幻覺結構了我們有效、真實的社會關系，從而遮蔽了某些令人難以忍受的、實在界的不可能的內(nèi)核（拉克勞和墨菲將這樣的內(nèi)核稱為“對抗”(antagonism)：一種無法符號化的、創(chuàng)傷性的社會分化(social division：階級就是社會分化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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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意識形態(tài)的功能不是為我們提供一個逃離現(xiàn)實的點，而是為我們提供社會現(xiàn)實本身，以供我們逃離某些創(chuàng)傷性的實在界內(nèi)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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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康在“精神分析的四個基本概念”講座中還談到了廣為人知的莊子悖論。莊子夢見自己是一只蝴蝶，在他醒來后，他向自己提出了一個問題：我怎么知道自己現(xiàn)在不是一只夢見自己是莊子的蝴蝶呢？

?????? 拉康認為這個問題問得很有道理，原因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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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1.首先，它證明了莊子不是一個愚者(fool)。拉康對愚者的定義是：相信自己與自己的身份直接同一的人，一個無法與自己保持辯證性中介的距離(dialectically mediated distance)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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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一個認為自己是國王的國王，他把自己成為國王視為自己的直接性質(zhì)(property)，而不是他所屬的主體間關系網(wǎng)絡強加給他的符號性授權(symbolic mandate)（一個國王認為自己天生就是國王的愚者的例子：巴伐利亞的路德維希二世(Ludwig II of Bavaria)，瓦格納的贊助人）。參考一.IV.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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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2.然而，這還不是全部。如果是這樣的話，主體可以被化約為一個空洞(void)，一個由他人獲取其全部內(nèi)容的空位(empty place)，通過主體間關系的符號性網(wǎng)絡：我天生就是“虛無”(nothingness)，我自己的顯在內(nèi)容就是我在別人眼中的樣子。換言之，如果這就是問題的全部，拉康的最終結論將是主體的徹底異化(radical alienation)。主體的內(nèi)容，“他是什么”，將由一個外部的符指化網(wǎng)絡所決定，該網(wǎng)絡為他提供符號性的認同點(points of symbolic identification)，賦予他某些符號性的授權。

?????? （如果把主體比作機器，那么這臺機器就是個空殼，其內(nèi)部沒有就安裝好的機械結構。因此它的運行方式不是由內(nèi)部結構決定的，而是由它在與外界互動時由外界決定的。那么行為主義的規(guī)訓將無所不能。事實上并非如此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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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但拉康的基本論點（至少在他晚期的作品中）是：離開了大他者，離開了發(fā)揮異化功能的符號網(wǎng)絡，主體無法獲得內(nèi)容，無法獲得積極的一致性(positive consistency)。另一種可能性是幻象提供的：將主體等同于幻象的客體(object of fanta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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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當莊子認為自己是一只夢見自己成為莊子的蝴蝶時，他在某種程度上是正確的。蝴蝶是構成他幻象-身份(fantasy-identity)的框架和骨干(backbone)的客體。（莊子和蝴蝶的關系可以寫成$◇a）在符號性的現(xiàn)實中他是莊子；而在欲望的現(xiàn)實中，他是一只蝴蝶。成為一只蝴蝶是他在符號網(wǎng)絡之外的積極存在的完整的一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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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在特里·吉列姆(Terry Giliam)的電影《妙想天開》(Brazil)中發(fā)現(xiàn)了莊子故事的回響(echo)，這或許并非偶然。這部電影以一種令人作嘔的有趣方式(disgusting funny way)描繪了一個極權主義社會：主人公在夢中變成了一只“人蝶”(man-butterfly)，因此找到了一個逃離日?，F(xiàn)實的、模糊的點(ambiguous po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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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初看上去，我們看到的只是對所謂的正常、普通的視角所做的簡單的、對稱的(symmetrical)倒置。在我們?nèi)粘５膶用嫔?，莊子是一個“真正的”夢見蝴蝶的人；而我們在這里看到的是一個“真正的”夢見自己變成莊子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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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1.這種對稱的關系是一種幻覺：當莊子醒來時，他可以認為自己是夢見自己成為蝴蝶的莊子；但在他的夢中，當他是一只蝴蝶時，他不能問自己，一旦醒來，當他認為自己是莊子時，他還是不是現(xiàn)在夢見自己成為莊子的蝴蝶。（人在夢中無法質(zhì)疑自己的即時身份）這一“辯證法的裂口”(dialectical split)只有在他醒來時才會出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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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2.換言之，幻覺不可能是對稱的，也不可能是雙向的。如果對稱和雙向是可能的，我們會發(fā)現(xiàn)自己處于阿方斯·阿萊描述的荒謬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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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烏爾(Raoul)和瑪格麗特(Marguerite)這對戀人打算在一個假面舞會上見面；在那里，他們悄悄溜進(skip into)一個隱蔽的角落，互相擁抱和撫摸。最后，他們都放下了面具，令人吃驚的是，拉烏爾發(fā)現(xiàn)擁抱錯了女人，她不是瑪格麗特，瑪格麗特也發(fā)現(xiàn)對方不是拉烏爾，而是她不認識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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