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筆記】《唐宋詞十七講》 葉嘉瑩/著——第三講 馮延巳
特點一:
在韋莊的基礎(chǔ)上,去除了情事的局限,既有直接的感動,又有豐富的感發(fā)的聯(lián)想。
鵲踏枝·誰道閑情拋擲久
誰道閑情拋擲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日日花前常病酒,敢辭鏡里朱顏瘦。
河畔青蕪堤上柳,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獨立小橋風(fēng)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后。
【誰道閑情拋擲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
“閑情”:閑暇時無端涌上心頭的感情。
例:
“高山有崖,林木有枝。憂來無方,人莫之知。”(曹丕)
“錦瑟無端五十弦”(李商隱)
“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保ɡ钌屉[)
特點二:
盤旋沉郁
第一層:筆法盤旋轉(zhuǎn)折
1.一句之中,三種層次,盤旋轉(zhuǎn)折——
閑情:主要內(nèi)容
閑情拋擲久:長時間的努力
誰道閑情拋擲久:努力了但沒有成功
2.“惆悵還依舊”:呼應(yīng)上文
第二層:口吻盤旋沉郁,富有悲劇色彩
評價(王國維《人間詞話》)
“馮正中詞雖不失五代風(fēng)格而堂廡特大,開北宋一代風(fēng)氣,與中后二主詞皆在《花間》范圍之外?!?/p>
【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里朱顏瘦】
——在痛苦之中執(zhí)著不放棄的悲劇精神,“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日日花前”:花易逝,一天之內(nèi)就有大變化。
例:“且看欲盡花經(jīng)眼,莫厭傷多酒入唇”(杜甫)
“長病酒”:珍重眼前的花,不惜病酒。
“不辭”:執(zhí)著的在苦難之中掙扎的精神。
“鏡里”:自覺與反醒,清醒地認識到代價。
“朱顏瘦”:掙扎奮斗的代價。
“不辭鏡里朱顏瘦”:即使知道掙扎奮斗的代價也不愿放棄。
——原因
1.身世:
“鞠躬盡瘁,具見開濟老臣懷抱”(饒宗頤《人間詞話平議》)
馮延巳身居宰相之位,與南唐王室關(guān)系密切,不可避免地與注定滅亡的國家同命運,因而“俯仰身世,所懷萬端”。
2.寫法:
“繆悠其辭,若顯若晦,……其旨隱,其詞微,類勞人思婦、羈臣屏子,郁伊愴怳之所為?!保T熙《陽春集?序》)
繆:荒謬,不真切。
悠:悠遠。
若顯:好像可以看出意思,有一種情感的本質(zhì)。
若隱:大半比興,沒有明白地說。
屏子:“屏”同“摒”,被家里不要的孩子。
【河畔青蕪堤上柳,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
“河畔青蕪堤上柳”:春景,呼應(yīng)“每到春來”。過片,承上啟下。
承上:比,用年年生長的青草寫愁的濃密不能斷絕。
啟下:興。由青草楊柳聯(lián)想到新愁。
“新愁”:呼應(yīng)“閑情”、“惆悵還依舊”,無法拋擲又回來了的惆悵。
“何事年年有”:掙扎與疑問,體現(xiàn)悲劇性格。
【獨立小橋風(fēng)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后】
“小橋”:沒有屏障與保護,孤懸于河水之上,因此才有滿袖寒風(fēng)。
四面的寒冷,傳達馮延巳慣用的感情:隔絕與孤寂。
例:
“獨立小橋風(fēng)滿袖”
“樓上春山寒四面”
“風(fēng)入羅衣貼體寒”
“滿”:非常有力地顯示了風(fēng)的侵襲。
“平林新月人歸后”:月亮升上遠處的叢林,行人都已經(jīng)回家的時候。強調(diào)了“獨立”之久。
評價:
1.承上(溫韋)啟下(南唐二主、歐晏),“正變之樞紐,短長之流別”,關(guān)鍵性人物,演進的樞紐
——仍是傷春怨別的五代風(fēng)格,但因為自身修養(yǎng)、品格、感情的特殊,因而“堂廡特大”,成就了一種深摯的感情的意境。
2.“馮正中詞,晏同叔得其俊,歐陽永叔得其深?!?/p>
“深”:感情的深摯,執(zhí)著不放棄。
“直須看盡洛陽花,始共春風(fēng)容易別”(歐陽修)
“俊”:秀逸的才氣,悠遠綿長的感發(fā)意味,景色之中引起的興發(fā)。
——拋球樂·逐勝歸來雨未晴
逐勝歸來雨未晴,樓前風(fēng)重草煙輕。谷鶯語軟花邊過,水調(diào)聲長醉里聽??钆e金觥勸,誰是當(dāng)筵最有情。
【逐勝歸來雨未晴,樓前風(fēng)重草煙輕】
“逐勝”:游春賞花之勝。
“雨未晴”:暗示是在有雨的時候逐勝的。
“莫避春陰上馬遲,春來未有不陰時”(辛棄疾)
“樓前風(fēng)重草煙輕”:雨后慢慢加強的風(fēng)將樓前草上的煙靄吹散。
“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
——天光云影、草色煙光的變化對馮延巳的內(nèi)心都有一種觸引。
【谷鶯語軟花邊過,水調(diào)聲長醉里聽】
——良辰美景,賞心樂事
“谷鶯語軟花邊過”:大自然的美好。
“谷鶯”:出谷的黃鶯。
“出于幽谷,遷于喬木”(《詩經(jīng)?小雅?伐木》)
“水調(diào)聲長醉里聽”:賞心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