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諸神信史》與神土往事 第四章
4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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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傳古時,神土腹地的蒼江畔,居住著一位善良虔誠的少女。她雖然生于貧苦人家,但依舊無比熱愛生活,日復一日的辛勤勞作著,還時不時向周邊的村民伸出援手。
村民們被她的熱情感染,贈予她貴重的禮品,但她一概不肯接受;年輕的小伙們表達對少女的愛慕之情,她也一一婉拒。少女依舊堅持著平淡的生活,每日沐浴凈身,前往神社參拜神明,清貧但純粹。
如此便是……十數年。
但災難始終未從神土大地上消失過。
空前的大旱席卷神土,就像太陽落了人間。春雨連綿的三月,田地荒蕪、無數人在干渴中死去。
絕望的哭喊、嘶啞的怒罵……無數黎民的掙扎,在帝國的統(tǒng)治者聽來,也不過是蚊蟲無力的嗡鳴。神明大人沉眠于長夢之中,更無法知曉世間的疾苦。
但是,隨著一聲微不足道的落水聲,神明大人被驚醒了。
那日清晨,少女在昏暗中,一躍跳入那口古井,在不足以及膝的、苦澀得無法飲用的井水中,靜靜地死去了。
一只蝴蝶墜入水潭,激起一絲不可見的波紋,卻在千里外的大海掀起滔天巨浪。
……
春雨連綿,從三月下到四月,直到萬物復蘇、生機重現,直到郁郁蔥蔥的夏天。黎民們以每年的三月十五為祈雨之祭典,既是祈求春日風調雨順,也是追思那位虔誠的少女。
歷經千百年,這個節(jié)日傳遍神土諸國,甚至成為了神明大人也會參與的祭典。
有人浪漫的猜測,春雨,或許是神明大人因為感傷而淌下的眼淚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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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的早晨,就是祈雨祭了。
按照一貫的要求,參與祭典的巫女們提前一天就要沐浴凈身、不再進食。
為貪圖方便,我早早就穿上了祭舞禮服?;陫y、佩戴好了那一系列復雜精致的祭祀裝飾,和祈雨傘之類的物品——如果等到祭典開始前的凌晨再準備,時間非常倉促,估計一個小時都不夠的。
隨后自然是漫長枯燥的最后一次排練。雖然祭典將至,但我的緊迫感反而越來越淡了,甚至有點……心不在焉。
為什么呢?
還能有什么原因呢,昨日發(fā)生的事,無論是與馴夜的交談、還是偷偷閱讀禁書,換誰都久久無法平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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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今天的收工時間提前了不少,我決定去找崖溪談談心。
當然,不可能是談論什么私闖禁書閣、竊讀禁書之類的,而是些更……長遠的事情。
崖溪雖然也是大祭司的候選人之一,但并沒有資格成為本次祭典的主要成員,充其量就是大祭司身后的小跟班罷了。雖然都是大祭司的候選人,但也有天差地別——神土的勛貴們運作下,我成為了身著紫袴的祭典主角,而崖溪甚至連參與排練的資格都沒有。
又聯(lián)想到昨日與馴夜的交談,總感覺有種割裂感。
奇怪的是,我一直沒能找到崖溪。
理論上來說,這個時間點……他要么在打工,要么在自習,要么在租的房子里……不管怎么說,總不可能會出現在排練場地邊的陰暗的某條小巷子里吧。
我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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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思亂想著,我就在偶然路過那條陰暗的巷子時,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
“時間快來不及了,你得加緊練習?!?/p>
“是。”
嗯?
練習什么?
不會聽錯的,這聲音確實是熟悉的……那位的聲音,那么與他對話的人又是誰?為什么在這個時間他會在這個地方和誰悄悄說話?
疑惑如同積壓的火山一般越來越多,但是卻又不能爆發(fā)出來問個明白。
于是,我貓低了身子,貼著墻根悄悄靠了上去。
踩在石板路上,幾乎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我躲在墻邊,探出頭望向小巷深處。
崖溪身著黑绔,將長發(fā)束起,從未見過的舞姿,汗水浸濕了上衣——看起來是正在非常賣力的學習男性巫師特有的祭舞。
在昏暗的光線下,實在有些缺乏美感,反倒有點像進行秘密儀式的邪惡巫師了。
我繼續(xù)安靜地窺視著。
一段舞蹈后,巷子深處陷入沉寂。果然,另一個身影從旁邊的陰暗處冒了出來。聽聲音應該是個女子,但根本看不清呢,好詭異……
為什么他們孤男寡女的、藏在傍晚時分無人的小巷啊!等等……我的注意點還是不太對。
“怎么樣,這么多遍了,有把握了嗎?”
“應該沒問題?!?/p>
把握?
什么把握,崖溪難道也要參加明天的祭典嗎?這種事情他應該會告訴我才對啊。
“你也不要太擔心……(模糊不清)……肯定不會出意外的。你明天只用安心跟在大祭司身后……(模糊不清)……除非有什么意外才會叫你上場?!?/p>
“但我還是感覺有點怪怪的……(模糊不清)……不告訴她,真的好嗎……”
“……(模糊不清)……本來就是保密的。每年的祭典都需要有替補啊,不然……(模糊不清)……怎么辦呢?放寬心?!?/p>
“是……”
那女子的聲音格外熱切,溫婉嫵媚,頗有一種溫柔大姐姐誘導純良少年的感覺。但崖溪依然只是對待上司的恭敬態(tài)度,這才讓我放心一點。
咳咳……這不是主要問題。
可惡,根本聽不清他們的竊竊私語。
崖溪要成為明日祭典上的替補巫祝?好像也挺合理的,他不僅是巫師,還是大祭司的候選人呢。
等等……不會是我的替補吧。
還是好奇怪啊。聯(lián)想到馴夜的話,一種不祥的預感盤旋在我心頭。再加上現在敏感的時間,雖然很不愿意懷疑友人……
“……”
“那個練的怎么樣了?”
“還是不夠……”
嗯?好奇心越來越強,我試圖繼續(xù)靠近些。
“砰”
一時不慎,我不小心撞到了墻邊的木板上,腳步一陣不穩(wěn)。
鞋底和地面的沙土摩擦的聲音并不會被人在意,但這詭異的氛圍下,卻仿佛一聲驚雷般刺耳。
“……誰?!”
我急忙穩(wěn)住身形,假裝出路過的樣子。
僅僅是一瞬間的事,小巷中爆出一道白光,像閃電般撕裂黑暗。那團白色的光影在須臾間就出現在我的面前,差點和我撞在一起。
……好強的力量,是很強大的巫師。
“是你?”
紅底金邊的和服、白色的長發(fā)和狐尾——居然是白千彌大人?
“原來是清溦啊,我還以為是清……你怎么在這里,這個時間點應該得好好準備祭典吧?!?/p>
白千彌不知道為什么,神情略顯慌張,回避著我的視線,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她上司呢。
死板無趣的大巫女白千彌,在短短幾分鐘內,就讓我見識到了她的兩個不同的形態(tài),今天可真是個神奇的日子。
但這慌亂的樣子,是怎么回事呢?
我指著白千彌身后走來的崖溪,故作完全不知情的樣子:
“驚擾白大人了。我排練結束后,本來想找崖溪聊聊天,但是去了很多地方都沒找到。剛剛路過這里時不小心摔了一跤,就看到了白大人和崖溪,沒想到會在這個奇怪的地方找到你們。”
“沒、沒什么,我也是剛好和崖溪談點事情,現在已經說完了,嗯,你們先聊?!?/p>
白千彌的表情相當狼狽,支支吾吾丟下幾句話,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很像童話寓言里狡猾的狐貍被揭穿了什么陰謀的樣子。
大巫女…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趕忙攔住崖溪:
“崖溪,我還有點事想找你說下?!?/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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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就是這樣?!?/p>
崖溪對我毫無隱瞞,一如既往的善良單純。甚至不等我說什么,他就已經一股腦全吐了出來。
“和白千彌躲在巷子里”是因為“替補的祭舞練習不能大張旗鼓”、“作為替補的事不告訴我”是因為“替補人選根據規(guī)定需要保密”……
聽他的描述,似乎并沒有什么問題——為了避免明天的祭典有什么突發(fā)情況,讓他做點簡單的替補練習而已,我稍微安心了一點。
“那……清溦小姐有什么事找我嗎?”
“崖溪,你覺得我們倆誰會成為大祭司呢?”
我決定試探試探崖溪的心意。
崖溪愣了一下,但很快做出了回答:
“那肯定是清溦小姐了。明天的祭典上,清溦小姐可是在最關鍵的位置上,作為萬眾矚目的新秀,有機會與神明大人直接對話的。能做到這個地步,這個位置肯定非小姐你莫屬了。”
“那如果,明天我出了什么意外,是崖溪上去替補了呢?”
我以最壞的心思揣摩教廷和大巫女。
但我內心深處還是相信,明天的祭典是不會發(fā)生什么意外的,他們總不可能在神明眼皮底下作祟吧。
如果之前就有什么陰謀,我或者我的家人也早該察覺到了。
“不會的,如果真的那樣,我就告訴神明大人,你才是真正的繼任者?!?/p>
“別這樣,你也是候選人之一哦?!?/p>
“我不會那樣的?!?/p>
“很多事情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p>
“……清溦小姐,我相信大家不是那種人。無論白千彌大人、大祭司大人,還是其他人……一直在秉公行事,從來沒有徇私枉法,在民間也是有口皆碑。
你和大家接觸的時間更久,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如果他們真的會下作到利用我來取代清溦什么的……這種事情,我一定會將事實向神明大人講清楚?!?/p>
“……”
崖溪的語氣斬釘截鐵,碧藍的雙目炯炯有神。我一時間居然有點感動——不論教廷的人如何,我對崖溪的話還是無比信任的。
雖然那種隱隱約約的不祥感未曾消失,雖然我知道在我和崖溪背后,是帝國貴族和教廷的沖突,但是至少,不論怎么說,我現在也沒必要如此緊張。崖溪的心向著我這一邊,教廷的人也絕不會那么不擇手段。
白千彌小姐雖然死板、喜歡折騰下屬,但確實一貫客觀公正辦事?,F任大祭司林祭大人這數十年的任期以來,神土諸國的發(fā)展也是有目共睹的。
如果真的要投入殘酷的斗爭什么的……我真的不想去思考那些東西啊。
至少,至少……等到祈雨祭結束后再說吧。安然無恙的度過這次祭典,之后的事,之后再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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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典開始前的最后一晚。
雖然今晚可以放假,我還是照常去圖書館兼職。倒不是我熱愛工作,只是比起呆在家里,圖書館里更有意思、可以帶薪看閑書罷了。
一種奇怪的思緒浮現在我腦中——那個老頭會不會過來,再給我些什么高明的指點呢?
當然,只是想想而已。
太過于無聊,我在柜臺前極不負責任地打起了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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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許久不見?!?/p>
好熟悉的聲音。我從夢中驚醒,睡眼惺忪。
“我必須要離開神都了,感謝你這幾日的幫助,接下來不需要繼續(xù)找書了?!?/p>
“……?”
又是那個老頭啊,還真來了。不同于往日,老者的視線飄忽不定、四處張望,一看就是偷偷溜進來的。
其實我已經知道書在哪里了哦,或許可以趁機問問他?
但我選擇沉默不語。
“……”
“神都的大巫女已經注意到了我,沒想到這么長久的努力,還是以失敗告終啊?!?/p>
老頭輕嘆,轉頭看向我,似乎還在期待著我說些什么。
但我依舊不予答復。
依據大巫女的要求,我理應直接將你直接拿下的,沒有對你動手就已經算是寬宏大量了。
《諸神信史》是禁書,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讓你看到,對不住了。
雖然我好像也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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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半晌。
“嗯……這樣嗎……既然小姐不愿理睬我,我也沒什么要說的了?!?/p>
老頭濃眉緊鎖,聲音依舊壓的很低,但手已經不自覺地伸進兜里掏著什么——不用想都知道他要點煙了。
“圖書館不可以抽煙?!?/p>
我說了第一句話。
但老頭不僅沒停手,反而將什么器物放在了我的柜臺上。
還好,不是掏煙就行。
一個精致的魔法器具,似乎是由一片水晶鏡片和一塊結構復雜的小型發(fā)光魔法石組成的。
“小姐,我已經找遍了帝國圖書館之外一切的藏書,如今只剩下這一處未曾涉獵之地。這個紫光鏡是我游歷時閱覽密文禁書專用的器具,但我現在必須離開這里了,對我而言它已經沒有意義了,干脆就贈予小姐吧?!?/p>
老者用一塊干凈的白絹布簡單擦拭了鏡片,輕輕按下器具上的按鈕,鏡片便浮現出紫色的光暈——
“這便是使用方法。通過教廷絕密的光學破譯法術,就可以讓平常肉眼無法看見的禁書字符顯現在鏡片中。
小姐或許會用得到?但無論如何,這種東西還是好好收藏起來吧,畢竟是違禁品……小姐也可以上交到大巫女那里,畢竟是違禁品,呵呵?!?/p>
“不……”
“那么,還是感謝小姐,后會有期。”
我剛伸手要將那精致的小玩意還給老頭,他便轉身離去了。因為還要躲避圖書館中的守衛(wèi)和管理員,幾乎一瞬間就跑沒影了。
沒想到第三次見面就送我禮物了,把我當成什么好人了嗎?
嘶……有趣。
雖然這東西有點危險,但畢竟天知地知我知…老頭知,所以暫時還是很安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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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寂靜。
所以,老頭走了,我要繼續(xù)打盹……直到去準備第二天的祭典嗎?
我盡可能逼迫自己去無視掉那個神奇的紫光鏡,但好奇心還是無法抑制的噴薄而出。有了昨天的經驗,禁書閣在我看來簡直就是個篩子——隨隨便便就可以混進去了。
更何況祈雨祭將至,圖書館里根本沒什么人。大巫女和其他的巫師……基本都在緊鑼密鼓地準備祭典的事,反而這個夜晚成了最安全的時候。
“嘭——”
煙花炸響,隨后是更多的煙花聲。我扭頭看向窗外,金色的、火紅色的焰影在夜空中炸開,碎片像光雨般灑落,將黑暗的夜幕點燃。
燃盡的光雨落入人間,各色的油紙傘被撐開,密密麻麻地排放在房屋頂上,香火、人群、貢桌擠滿巷尾街頭。
神都的千家萬戶燈火通明,而遠處的圣神殿更是極盡輝煌——那是教廷的中心、神土的中心,神明降臨人間的居所。明天的祭典儀式,也將在那里進行……
祈雨祭,即將開始了啊。
一個大膽的念頭漸漸在我心中浮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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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煙花爆竹聲中,我踩著下班時間,再次踏足了這里——禁書閣。
一切都將萬無一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明日的祭典上,所有人都在慶祝節(jié)日的到來。
而我只是打算看半小時書就離開的、一個普通的巫女而已。
輕車熟路、悄無聲息,熟悉的書架,《諸神信史》,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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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爭取寫完最后一章!
五章的小故事(其實是《祈雨》的前傳)終于要完篇了!
下一個短篇故事可能會跳劇情什么的23333,想到了一些比較唯美向的小故事,當然依舊是碎月群島的旅行啦( ̄︶ ̄)↗
最后還是感謝看到這里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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