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夢凝錄 011 望文鎮(zhèn)

? ? 下毒?孟巖聽見這話訝異地看向賀舞,“師姐,你說什么呢?凝姑娘怎么可能…對師伯下毒呢?”她可是凝水上神啊,上神救濟蒼生,怎么會下毒給師伯?
盡管沈凝自救他之后言行多有怪異之處,但是每當(dāng)孟巖意識到眼前這人就是夜夜夢中見到的凝水上神時,還是不由得心生親近,言語之中也是多有維護。
“禮天山一役后父親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卻怎么也查不出病因,后來請了已登仙界的師祖來看,說是中了寒毒,推算時日,剛好就是你來禮天山帶走小師弟的那段時間,不是你又是誰?”賀舞指著沈凝,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你趕緊把解藥給我?!?/p>
孟巖聽見賀舞的指控,不知該怎么為沈凝開脫,只得看向沈凝,后者卻仍舊自顧自酌,慢條斯理地開口,“毒是我下的,但是解藥,我卻是沒有的?!?/p>
“你——妖女,我且殺你給我爹爹陪葬!”賀舞說著便要提著鞭子揮向沈凝揮去,周天眼疾手快連忙攔下賀舞,孟巖卻是不由自主地擋在沈凝面前,閉眼準(zhǔn)備承受賀舞的攻擊。
“師兄,小師弟,你們——”賀舞見周天和孟巖二人都不幫她,只得恨恨地一甩手,坐在凳子上,背對著沈凝,賭氣道:“你們要說什么就說吧,我聽著就是?!?/p>
周天對著沈凝一拱手,“凝姑娘請勿見怪,我?guī)熋盟皇乔榧敝虏艜@樣,萬望見諒。”
“我不是情急,我一早就想殺她了?!辟R舞半點面子都不給,張口就把周天的話噎了回去,周天只得尷尬地看著沈凝,后者卻不甚在意,“無妨無妨,禮天山上面對一眾高手我尚不懼,她一個功力還不及孟巖的小丫頭我怎么會怕?”
賀舞聞言狠狠一瞪她,然而沈凝卻恍若未聞,仍舊自顧自飲酒,一派安然自得的模樣,賀舞見狀只氣得銀牙一咬,一跺腳,再不言語。
“凝姑娘,您…為何要給我?guī)煵露荆俊泵蠋r猶豫著向沈凝開口,方才聽見沈凝承認對師伯下毒他已是心驚,但轉(zhuǎn)念一想也許為著什么別的緣故,他相信她,不是無緣無故濫傷無辜的人,“能否告知我?guī)熃?,從何處可尋到解藥??/p>
“賀齊當(dāng)日請出了禮天劍陣,分明是連你魂魄都不想留,你還問我為何向他下毒?為道者,他不顧天地大道;為長者,他不愛護自己的晚輩;為掌門,他不維護門下弟子。似他這等不分青紅皂白不查明真相,只想用門下弟子給旁人一個交代的掌門,我不借機下毒,還留著他好吃好喝快意恩仇不成?”沈凝說著冷笑一聲,杏眼里滿是不屑,孟巖聽她這么說也不知道該怎么回嘴,只得耐著性子勸道:“師伯也是迫不得已,凝姑娘既然已經(jīng)把我救下,我如今也沒事了,還請凝姑娘告知,何處可尋得那毒的解藥?”
沈凝聞言瞇著眼打量著孟巖,“你便這般在意禮天山?”
賀舞沒好氣地嗆道:“他是我?guī)煹?,不在乎禮天山在乎什么,你們昆侖山嗎?”
孟巖對著沈凝一拱手,“姑娘見諒,那日禮天山上在下雖然已經(jīng)與禮天一門恩斷義絕再無瓜葛,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門便是家門,如今師伯中毒,而且還是因我而起,于情于理,在下都不能坐視不管,還請凝姑娘賜解藥?!?/p>
沈凝聞言深深地看了孟巖半晌,隨后幽幽開口,“我還以為,無論我說什么做什么,你都會不問緣由,不加阻攔,卻原來是我錯了?!鄙蚰f著頓了頓,又不知什么心情地補了一句,“解藥的事,我原也沒想瞞她?!痹捳Z中帶著輕不可聞的嘆息,孟巖一怔,心里有什么東西梗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十分難受,沈凝卻是不管孟巖心里如何,而是轉(zhuǎn)過身看向賀舞,“你父親中的毒名為九玄寒毒,本是昆侖王的絕招之一,我只有些他皮毛的寒氣,所以那寒毒也不足為慮,只是會讓他精神不濟、有些畏寒罷了,要不了他性命。你想解那寒毒倒也簡單,你只要上虛空之境找鷺老板,向他討九葉靈芝草回來給你父親煎了喝,寒毒自然可解。”
賀舞聽見沈凝的話,面色一喜,“此話當(dāng)真?”
沈凝眼皮也懶得抬一下:“我騙你做什么?”
賀舞的目光卻警惕起來,“你先向我父親下毒,現(xiàn)在又輕而易舉告訴我如何解毒,你意欲何為?我怎么知道你說的九葉靈芝草不是害我父親的毒藥?”
意欲何為么?沈凝垂下眼眸,自嘲一笑,“幫人還債罷了,至于九葉靈芝草,你只要多讀點書就知道我騙沒騙你了,我若想要賀齊性命,不會這么大費周章的?!?/p>
還債?賀舞狐疑地看著沈凝,不明白她在說什么,但她之后的話語卻是有幾分道理,沈凝見賀舞暗自思忖,卻是不想再多言,兀自走到窗邊看風(fēng)景,自斟自飲,再不言語。
那邊久違的師兄妹三人便熱絡(luò)地聊起來,沈凝聽了聽,無非就是問問孟巖這兩個月來的狀況,賀舞愛玩,又問了些昆侖山上旁的東西,隨后他們便聊到此行目的,竟然都是為了清玄道長的行蹤而來。
“清玄師叔遭人陷害,如今有了他的蹤跡,我們自然要來查個明白,這樣也好洗脫你身上的污名?!敝芴煺f著看向一旁的沈凝,“我與師妹方才路過客棧,恰好看到凝姑娘與孟巖在戲弄那老板,便和師妹跟上來了?!?/p>
沈凝還未說什么,一旁的孟巖卻是十分興奮道:“凝姑娘剛才很解氣吧?那老板說的話也實在太氣人了!”
“妖女還算知道些道義,”賀舞暗自嘟囔著,周天卻只是笑笑沒再說話,恰好這時有人敲響了房間門,“客官,小的來給您送點心了?!?/p>
孟巖去開門,辛仁見到房間里多出來的兩個人,原本想說的話突然不知道該怎么說出口,但也不甘心就這么離去,一時間就站在房間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沈凝看出了他的難處,便道:“這二人是朋友,你不必介意,想說什么說就是了?!?/p>
辛仁聽到這話立馬跪在地上,朝沈凝一拜,“請客官為我姐姐申冤!”

? ? 辛仁與姐姐辛儀原本是長壽鎮(zhèn)富貴人家的孩子,只是幾個月前家中大人慘遭殺害,只有他與姐姐兩人逃了出來,他和姐姐不敢再回家里,只能靠著身上的錢財流落到望文鎮(zhèn),姐姐女紅很好,去給人家當(dāng)繡娘,他則在這客棧中給人家當(dāng)伙計,兩人節(jié)約一些,日子倒也還過得下去。
望文鎮(zhèn)的詩書氣息濃厚,有不少文人墨客都發(fā)跡于此,通俗小說發(fā)展興盛,辛儀和辛仁從前在家里都是請過先生的,也算頗通詩書,辛儀比辛仁年長兩歲,就想著效仿那些文人墨客著書為生。于是她白日給人家當(dāng)繡娘,晚上點燈熬油寫作,待完成之后便讓弟弟拿去印社付印成冊,想著開始的時候拮據(jù)些,若是能賣出一些,就算不大紅大紫,也能貼補些家用。
言十四公子并不是言氏一族的人,他先前不過是印社的一個小工,是在用《百里杏林》一舉成名之后才被言氏注意到,趁機拜入言氏門下,被言老爺收做了義子,改姓了言。
“我把姐姐的手稿拿去印社復(fù)印,當(dāng)時就是他接了姐姐的手稿,他看過之后說印刻要些時日,讓我回去等著,我回去等了許久,也催過幾次,他都說沒有印好,直到兩個月前姐姐在書攤上偶然看到那本《百里杏林》,仔細翻看之后發(fā)現(xiàn)與她所寫那本竟大致相同,只是改了名字,將一些角色性別換了換,一些情節(jié)融合了一下罷了?!毙寥使蛟诘厣蠈⑹虑橐晃逡皇嬖V沈凝等人,事情還未說完,賀舞便恨恨地一揮鞭子,“世上竟還有這樣不知廉恥的人,真是枉為讀書人!”
沈凝聞言卻輕笑一句,“讀書人的事,能叫抄么?再者,他不過就是印社一小工,識得幾個字,未必就算得上是讀書人了?!鄙蚰f罷又看向辛仁,“大部分凡人經(jīng)歷的無非就是生老病死,或久旱逢甘霖,或他鄉(xiāng)遇故知,或洞房花燭夜,或金榜題名時,有道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同一鎮(zhèn)子上的人,所見所聞也大致相同,因此創(chuàng)作時出現(xiàn)雷同也屬正常,你怎知道他是抄襲而非創(chuàng)作?”
辛仁對著沈凝一拜,“姑娘所慮在下明白,只是那言十四除了《百里杏林》外再無他作,我姐姐的書乃是根據(jù)自身經(jīng)歷所作,其中對于我們辛府?dāng)÷渲暗纳疃嘤忻鑼?,細到每月開支首飾多少,脂粉多少,糧米多少,油錢多少,點心多少,食盒上的花紋又是何樣等等,對于我家院景也多有描繪。想那言七出身微末,未富貴之前我曾聽他說‘若是老子有朝一日富貴了,每月的白面多買上兩斤’,富貴之家院墻高聳,輕易人窺視不得,言十四這樣的人如何能想象富貴人家是怎么生活的?再者,我姐姐文中多有詩文出現(xiàn),有些引前人詩作,有些則是自己所作,言十四他連《蒹葭》都背不下來,我姐姐記錯的詩句他也一字不差地抄過去,抄襲的事實是板上釘丁的事?。 ?/p>
賀舞聽到這里,不禁哈哈大笑起來,“想來若是那言十四寫書描述富貴人家,必定是‘這頓我吃了五個白面饅頭外加二十個白面餃子,老夫人吃了兩屜白面包子,我家下人一個兩大個白面饅頭!那飯桌上擺的凈是些白面饅頭,白面包子,白面餃子,白面大餅,鍋里裝的是白面搟的面條,碗里是白面疙瘩湯’!”賀舞說著還用手比劃起來,放粗了聲音,學(xué)的惟妙惟肖,孟巖和周天見賀舞這模樣,都忍俊不禁起來,辛仁也是難得笑了笑,“這位姑娘說的極是?!?/p>
沈凝眼里浮現(xiàn)了淡淡笑意,隨后對著辛仁道,“你可有你姐姐的手稿?”
辛仁連忙從身后掏出一本皺皺巴巴的書,“原本這手稿被言十四毀了,可是一個月前我遇到一個老神仙,我給他燒了一碟杏仁酥,他就給我憑空變出了我姐姐的手稿,此后我怕這手稿再出意外,便隨身帶著了?!?/p>
老神仙?燒杏仁酥?那三個師兄妹對視一眼,互相點點頭——很可能就是清玄道長,便讓辛仁把事情來龍去脈都說清楚。
辛儀發(fā)現(xiàn)言十四抄襲自己之后便四處求人想要他們?yōu)樽约荷鞆堅┣?,給自己一個公道,但是一者言氏在望文鎮(zhèn)勢力龐大,沒人敢招惹;二者辛儀手稿已經(jīng)被言十四燒了,沒有證據(jù),那些個文人根本不相信這樣人們爭相傳閱的著作會是一介女子所寫。言十四聽說辛儀在申冤,便派人去堵嘴,先是想用銀兩買通,辛儀當(dāng)著言十四的面把那些個銀兩摔在了地上,后來言十四便教人暗中整治辛儀姐弟倆,讓雇他們的東家辭了他們,后來又通知各個印社,不準(zhǔn)印辛儀所寫的一切詩文。如此便算是絕了辛儀姐弟倆的生路,辛儀氣得生了病,辛仁只好去沿街乞討,但是因為沒錢醫(yī)治,辛儀不久便過世了,死的時候是被一卷草席裹著埋在了土里。之后辛仁便找到言十四,表明絕不再提他抄襲的事情,言十四這才算是饒過他,讓辛仁繼續(xù)在客棧里做伙計過活。
有一天夜里,辛仁在辛儀墳前祭拜時不知從哪跑出來個瘋老道,“這個小女娃真可憐,小娃娃,你若是能給我燒一碟杏仁酥,我便給你申冤的東西,如何?”
辛仁只當(dāng)他是從哪來的瘋了的叫花子,“往東面的山上有些野果子,你若餓了自己去采來吃就是?!毙寥收f著便要離開,不想再搭理這個瘋叫花子,誰料那老道又道,“你姐姐含恨而死,你身為弟弟不想為姐姐申冤嗎?那人的富貴是抄來的,你就忍心看你姐姐的心血在那人手上玷污?”
辛仁訝異地轉(zhuǎn)過身去,誰料身后已經(jīng)沒有老道的身影,只留下老道的聲音,“明晚這個時間,還是這個地方,你把一碟杏仁酥用火燒了,我就把你想要的東西給你。”
辛仁半信半疑,但還是聽老道的話,預(yù)支了幾個月薪水,向老板買了一碟對辛仁來說十分昂貴的杏仁酥,老板還奇怪地問他要做什么,他只說祭拜姐姐。當(dāng)晚,辛仁依約在辛儀墳前把杏仁酥燒了,不一會兒老道便現(xiàn)身,手中拿著杏仁酥吃的津津有味,等到老道吃完,那碟子中只剩下一堆灰燼。
老道拿了一卷紙遞給辛仁,“這便是你姐姐的手稿,你收好就是。待我今晚作法,讓全鎮(zhèn)的人都夢到言十四抄襲的內(nèi)容,你看怎么樣?”辛仁自然是十分高興,拜謝老道,一口一個“老神仙”地叫著。果然當(dāng)晚全鎮(zhèn)的人都夢到言十四抄襲,第二日便物議紛紛,連言氏族人都在討論這事。
言老爺年事已高,不太理這些事務(wù)了,言家年輕一輩是三公子掌權(quán),言家三公子自幼飽讀詩書,文采斐然,且潔身自好,對于自身要求也十分嚴格,聽說了這件事后便叫言十四來詢問,言十四哪里肯承認,反說是有人見他飛上枝頭便想往他身上潑臟水,順便借他的名氣進階一步。
控訴名士大家抄襲以抬升自身身價的事情以前不是沒有過,言三公子自然也明白,就放過了這件事。只是言氏雖然放過了,卻擋不住眾人悠悠之口——畢竟全鎮(zhèn)的人同一晚上做同一個夢這種事太過稀奇,大家都說是老天爺看不下去了,才會降下這等離奇的事。
于是便漸漸有人約言十四出來,說許多文人墨客在一起唱和也是好事,言十四不過識得幾個字哪里又知道什么詩文格律?于是便出了大丑,之后再有人約他,他便推脫說身體不適,再沒去過,此事自然淪為讀書人之間的笑柄,更有人借此攻擊言家三少爺,說言十四如此,言氏未必如表面看起來光鮮靚麗,言三公子素有才名,說不定也是抄來的。言三公子聞得此言大怒,也分辯過,但他一人哪里抵得過悠悠之口?只能繼續(xù)修自己的才學(xué),著自己的書罷了。
言十四卻是被人越說越心虛,便干脆放出話來,再有說他抄襲的,就不要在望文鎮(zhèn)呆下去了,那些文人本就需要依附言家進階,聽聞此話便不敢再多言,一時間倒也沒人敢再提起這件事。
“聽說那言十四自那之后像是魔怔了一般,有戲班去找他商量戲曲改編的事,他時不時便說一句‘這書真的是我寫的’,弄得人家戲班也是一頭霧水?!毙寥蕦⑹虑檎f罷,深吸一口氣,對著沈凝又是一拜,“姑娘方才設(shè)計戲弄我家老板,我便知姑娘是個俠肝義膽的人,還請姑娘幫幫忙,還我姐姐一個公道!”
辛仁言辭懇切,孟巖等人聽得不禁為之動容,看向沈凝,“凝姑娘,這件事……”
“你先去街上買本言十四的書來,細細對照后再做決定?!?/p>
孟巖一愣,隨即便知曉沈凝的用意,當(dāng)下便應(yīng)了一聲跑去街上,沈凝拿起辛仁拿出的手稿,瞇眼仔細瞧了瞧,“這是用‘以神還形’之術(shù)復(fù)刻出來的,沒想到清玄還有余裕做這等事,看來那一車玄涼玉還真是好用。”
“姑娘認識那老神仙?”辛仁聽得沈凝這么說,不禁大喜過望,“姑娘是仙女嗎?還請仙女還我姐姐一個公道??!”
賀舞聞言冷哼一聲,不屑道:“什么仙女,妖女還差不多?!?/p>
周天倒是聽出了些別的信息,“玄涼玉?凝姑娘說我?guī)熓迮c玄涼玉有關(guān)么?”他曾經(jīng)聽聞玄涼玉產(chǎn)自北陸陰寒之地,對滋養(yǎng)魂體最是有效,天上的神魔和東陸的仙家們都十分稀罕這物件。
沈凝沒再說話,只是瞇眼瞧著那份皺巴巴手稿,輕蹙著眉,像是在思考什么。
? ? 望文鎮(zhèn)街上到處都是言十四的《百里杏林》,孟巖隨便到一個書攤上便找到了,付了錢正準(zhǔn)備把書拿走時,卻聽見小販嘟囔一句:“買什么書不好非買抄襲的爛書?!?/p>
孟巖臉色一僵,“我是外來的,聽見今晚有戲班要演這出戲,就想著買書來看看,敢問小哥,你如何知道這書是抄的?”
那小販恍然大悟的模樣,“外來的,這就難怪了,你過來,我告訴你……”孟巖便聽話地附耳過去,那小哥在他耳邊小聲道:“言十四憑著書出名之后,未被言府收做義子之前,有一次和幾個朋友在酒肆里喝醉了,我剛好路過,聽他說的醉話,說這書是抄的。”
孟巖大驚,“竟然是這樣?那你為何還要賣他的書?這樣豈不是不仁不義,有違道義?”
小販像是看傻子一樣看孟巖,“我不賣這書,難道賣那些無名小輩寫的書嗎?道義?吃飽了才能談道義?!?/p>
孟巖不解:“那我買他的書你為何還背后議論我?”
“我賣他的書是迫于無奈,你們買他的書就是為虎作倀了。要不是你們這些人買這些爛書,我會賣這些爛書嗎?”小販說著翻了一個白眼,便揮手趕孟巖離開,“快走快走,別妨礙小爺我做生意?!?/p>
孟巖摸了摸鼻子,兀自回到客棧,之后便和師兄師姐對比辛儀的手稿和言十四的書,好在那書不算太厚,幾人忙活了兩個多時辰總算對比完成,“確實有很多雷同之處,那些雷同已經(jīng)不能用‘巧合’來辯解了?!?/p>
孟巖看向沈凝,“凝姑娘,這件事,我們應(yīng)該管?!?/p>
沈凝聞言瞇眼思索了一會兒,便有了計較。
當(dāng)晚,《百里杏林》首場戲開演,烏泱泱地圍了一群人,言三公子和言十四就坐在最前排,是最佳的觀賞位置。沈凝一行人站在最外圍,靜等好戲開場。
沒過多久,戲臺上絲竹管樂聲起,名角兒亮相,臺下便一幫人叫好,沈凝冷眼看著戲臺上穿紅著綠唱著戲文的戲子,輕輕開口,“孟巖,開始吧?!?/p>
孟巖一點頭,隨后口中念動咒語,不一會兒前排的言十四公子突然發(fā)瘋似的沖上戲臺,一邊撕扯花旦的衣服一邊毆打,“打死你!打死你!那書就是我寫的!”
旁邊的人先是被突然的變故驚呆了,隨后反應(yīng)過來便連忙上前把言十四和那花旦分開,言七被禁錮了手腳,卻仍然掙扎,“你已經(jīng)死了,那書就是我寫的,你為什么不投胎去還要來纏著我!”
那花旦也是驚魂未定,被人攙扶著站在一旁,驚恐地看著突然發(fā)瘋的言十四,言十四罵了一陣,突然安靜下來,隨即跪在地上,哭訴道:“我抄你書是不對,是我的錯,只要你肯饒過我,我保證給你燒許多金銀珠寶,初一十五逢年過節(jié),三牲四果一定少不了你的!”那言十四一邊哭一邊狠狠磕頭,磕得額頭都破了,發(fā)髻也散了,模樣十分狼狽。眾人聽得這話一片嘩然,原來言十四真的是抄的,原來大家那晚做的同一個夢是真的。
言三公子的臉色十分難看,命人把言十四拖回家去仔細審問,戲班經(jīng)此一鬧也演不下去了,便收拾家伙,順便給那受傷的花旦療傷,眾人見沒有熱鬧可瞧,便也就散了,辛仁跪在地上對著沈凝等人一拜,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沈凝一行人回到客棧,正要回各自的房間,賀舞突然拿著鞭子抵住孟巖的喉嚨,“小師弟,你那幻術(shù)是怎么回事?。俊?/p>
孟巖訕笑道,“什…什么幻術(shù)啊,師姐你在說什么,怎么聽不懂?”
“少裝蒜!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方才言十四突然發(fā)瘋,是你對他使了幻術(shù)吧?”賀舞揪著孟巖的耳朵把他一腳踹進房間,“你把話給我說清楚,那幻術(shù)是怎么回事?那種惑人心智奪人心魄的邪術(shù)你是怎么會的?”
“師兄,凝姑娘——救命??!”
周天和沈凝跟著進了房間,見賀舞把孟巖欺負得緊了,周天便上前去把賀舞拉開,“師妹,有話好好說?!泵蠋r則趁機溜到沈凝身后躲著,探出個腦袋,“就是,你兇什么兇?”
賀舞氣鼓鼓地看著周天,“師兄,他現(xiàn)在學(xué)了那種害人的邪術(shù),你還不讓我管他了?”說罷又瞪向沈凝,“妖女,是你教我?guī)煹苣欠N邪術(shù)的是不是?”
沈凝正要答話,誰料卻被孟巖搶了先,“幻術(shù)是我自己學(xué)的,不干凝姑娘的事,你不要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賀舞看著一向聽她話的小師弟如今竟敢這么說她,當(dāng)下氣不打一出來,舉著鞭子就滿屋追著他跑,“臭小子你如今出息了是不是?敢說我血口噴人?你給我站住,看我怎么教訓(xùn)你!”
“師姐,你再追我,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你那點本事還不是剛上山的時候我教你的,你對我不客氣?你給我站住!”
孟巖被賀舞追得沒辦法,口中念動口訣,當(dāng)下賀舞就站在原地不動了,神情呆滯,沒過多久還傻乎乎地笑了。孟巖擦了擦汗,看著動也不動的賀舞,“就跟你說我不客氣了啊?!?/p>
“小師弟?!敝芴煲娒蠋r竟然對賀舞使了幻術(shù),還如此得心應(yīng)手,不禁皺眉,語氣之中也多了些嚴厲,“解開。”
周天搖搖頭,“不,解開她又追著我跑。”
周天不禁氣結(jié),小師弟在山上的時候雖然胡鬧,但是輕重還是知道的,對他這個大師兄也一向順從,怎么才分開兩個月,就變成了這副模樣?周天不禁看向一直在一旁冷眼看著不曾說話的沈凝,“凝姑娘可否幫我勸勸師弟?”
沈凝給賀舞下了個禁錮術(shù),讓她動彈不得,然后轉(zhuǎn)頭看向孟巖,“解開吧?!泵蠋r這才聽話地解開幻術(shù)。
賀舞自然又是破口大罵,一口一個“妖女”地叫著,不肯聽孟巖解釋,孟巖被賀舞罵得心煩,又解釋不得,竟又想再使一次幻術(shù),但是被沈凝瞥了一眼就不敢再有動作,周天看在眼里,心里卻暗暗嘆息:小師弟只怕真的不是當(dāng)初的小師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