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貧民窟竟然堪比金字塔,人間魔窟九龍寨城的消失之謎


有這么一個地方,當你站在巷道口時,頭頂是十幾層高,
緊緊挨在一起的樓房,因為陽光無法照射進來,
導致你甚至分不清現(xiàn)在是白天還是黑夜。

當你往里走時,你也許會看到令你震驚且惡心的畫面:
過街老鼠在這里肆意穿梭,蟑螂在潮濕的角落里聚集,
綠頭蒼蠅伴著惡臭翩翩起舞,垃圾在各處堆積如山。
這個地方有人避之不及,也有人對其充滿了熱愛和感激。
這里就是香港九龍寨城。

如果說世界上最大的貧民窟是肯尼亞的Kibera基貝拉的話,
那么全球最具傳奇色彩的貧民窟一定是九龍寨城(Kowloon Walled City)。
1994年,香港九龍寨城被徹底拆除干凈。

在拆除之后,美國漫畫家特洛伊.博伊爾感慨道:”我寧愿他們拆掉的是金字塔."
也有人戲稱,這世界上只有兩種貧民窟,一種叫九龍寨城,另一種叫其他貧民窟。
這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會讓無數(shù)香港人對其又愛又恨,
讓無數(shù)外國藝術(shù)家游客對其魂牽夢縈呢?
今天咱們就來聊聊九龍寨城的前世今生。

九龍寨城位于香港九龍半島中部,距離維多利亞港大約有兩公里。
它的歷史最遠可追溯到宋朝。
早在宋朝時期,政府在香港尖沙咀和茶果嶺之間設(shè)立了一個鹽場。
因為食鹽是國家專營產(chǎn)品,所以鹽場周圍設(shè)有官吏和軍隊駐扎,這就是九龍寨城的雛形。
到了明清時期,香港周圍的海盜活動日益猖獗,于是政府在城寨里設(shè)置了多座炮臺,
九龍寨城也逐漸演變成一個軍事要塞。

1842年,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之后,清政府與英國簽訂了《南京條約》,
香港島被香港割讓給英國成為殖民地。
清政府為了監(jiān)視英國的軍事動向,同時也為了對付海盜,將寨城進一步擴建。
寨城的炮口對準了坐落于維多利亞灣對面的屬于英國管轄的維多利亞城。
此時的寨城并不能居住,依舊承擔著軍事基地的作用。
到了1898 年,中英簽訂《展拓香港界址專條》,
此后,九龍半島和新界也成為了英國殖民地。
但由于外交上的妥協(xié),九龍寨城這一軍事?lián)c的主權(quán)仍舊歸清政府所有。

就這樣,九龍寨城成為了英國殖民地之中一塊清政府的“飛地”。
按照當時中英雙方的約定,清政府官員依然可以在寨城內(nèi)駐扎辦公。
可到了1899年,英國在接管新界之后,
便對九龍寨城內(nèi)的清政府官兵進行了武裝驅(qū)散,城寨就這樣一度被荒廢。
二戰(zhàn)結(jié)束之后,大量流浪者開始逐漸遷入九龍寨城聚居。
1947 年前,當英國人試圖驅(qū)逐寨城中的兩千余名非法居住者時,發(fā)生了一場暴亂。
英國駐廣東領(lǐng)事館被非法居住者縱火燒毀,
之后港英政府為了避免事態(tài)擴大而妥協(xié)放棄了強制驅(qū)逐行動。
英國也意識到此時的九龍寨城已經(jīng)淪為了罪犯和乞丐聚集地,
干脆就以此地不屬大英帝國國土為由,對其置之不理。
從此,九龍寨城便成為了大陸政府不能管,英國政府不想管,
香港地方政府不敢管的‘三不管’地帶。
有人說九龍寨城是大清靈魂的延續(xù),1912年清朝雖亡,
但大清并沒有隨之消亡,由于時代的陰錯陽差,
“大清”就像隨風飄落的蒲公英,在九龍寨城落地生根,
又整整延續(xù)了82年,直到1994年才真正地退出歷史舞臺。
● 建筑界的傳奇

如果把人口密度作為衡量城市繁華與否的標準,
那么香港九龍寨城絕對算得上是人類歷史上的奇跡。
一開始涌入寨城的大部分是來到香港的難民,后來隨著香港房價的節(jié)節(jié)攀升,
買不起房子,甚至租不起房子的普通老百姓也開始搬進來居住。
整個城寨總面積不過0.026平方公里,也就相當于兩三個足球場的大小。
可這里巔峰時期容納了超過5萬人,平均每人的居住面積只有4平方米左右,
人口密度堪稱世界之最。

有這樣一張圖可以直觀地看出九龍寨城有多么的擁擠,每一個點代表100個人,
紐約的人口密度是這樣的,而九龍寨城的人口密度是這樣的。
隨著人口的增多,違章建筑幾乎填滿了這個貧民窟的每一寸空間。
這些樓房沒有統(tǒng)一的規(guī)劃,沒有圖紙,甚至都不用打樁,也不需要政府的審批,
就像搭積木一樣,一層搭一層,密不透風。

最高的能蓋到十多層,很多大樓在建成之日就是成為危房之時。
要不是因為曾經(jīng)在九龍寨城附近的啟德機場有升降飛機的要求的話,
這里的違章樓宇可能還會建得更高,塞下更多的人。

長久以來不斷在添加的新的“違建” 使得城寨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永遠在變化,
最后達到難以想象的復雜程度,宛如多維空間般混亂。
城寨中除了由南至北,和由東至西的8條主街外,還有縱橫交錯的二、三十條街巷。
如果沒有在里面住上個三五年,一般人進去就仿佛迷失在暗無天日的迷宮,
終日找不到方向。荷蘭MVRDV建筑師小組對九龍寨城的空間結(jié)構(gòu)做過詳細的研究后,
將其冠以“蟻城”之稱。這里98%的區(qū)域24小時無陽光,即使是大中午也必須要開燈。
而由于港英政府對此地不供電,唯一的電力來源便是去偷接路燈的電纜。
偷接的電線還經(jīng)常被掐,停電就成了家常便飯。

與此同時,由于沒有隔水系統(tǒng),整個寨城一年365天,處處滴水。
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雖然處處滴水,但真正的自來水管只有8條,
而且全部被城內(nèi)的黑幫頭目所控制,給他們的地下工廠供水。
居民需要用水,就需要向黑幫交買水錢,然后在僅有的幾個分支水管打水。
99.9%的居民家中沒有郵箱,更沒有郵政編號。

衛(wèi)生條件就更不用說了,老鼠和蟲蟻常常與人同吃同睡。
這樣的住屋形態(tài)不僅在香港,甚至在全世界范圍內(nèi)都是極其罕見的。
雖然十分危險,但也是草根人性的一種體現(xiàn):沒有空間就想辦法制造空間。
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座擁有360多棟高樓,
3-4萬常住居民的貧民窟,三四十年來都沒有發(fā)生任何大規(guī)模的火災或疫情。
這也被稱為是九龍寨城的一個謎。
● 罪惡的溫床

由于無政府監(jiān)管,很多非法移民,無照醫(yī)生,甚至是各色通緝犯,
都會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遠道趕往九龍寨城尋求庇護。
50年代,黑社會組織開始在城寨中出現(xiàn),三合會逐漸控制了九龍寨城。
他們將九龍城寨劃分為兩個區(qū)域,黑幫勢力居住在東區(qū),普通人居住在西區(qū)。
西區(qū)的人很少跑到東區(qū),而東區(qū)的黑社會有時候會去西區(qū)收保護費,
為居民們提供有償?shù)摹氨Wo”和服務(wù)。大多數(shù)情況下兩邊也能夠相安無事。
城寨里的大部分居民也都是勤勤懇懇自食其力地生活著的。
晚上,人們會自發(fā)性地組織夜間巡邏打更工作,提醒居民防火防盜。
不同的樓區(qū)之間有樓長和治安主任,相互守望。
1963年,城西的居民還自發(fā)成立了一個「九龍寨城街坊福利事業(yè)促進會」,
甚至還有自己的通訊報刊,新聞播報。

不過即使是這樣,昏黑、骯臟、罪惡、混亂依然是九龍寨城的代名詞。
路邊經(jīng)??梢钥吹蕉自诠战翘幍陌a君子,童工更是一種普遍現(xiàn)象。
各色妓院,賭場,斗狗場等等數(shù)不勝數(shù)。脫衣舞廳就在街邊正大光明地開著。
妓女們在這里的價格很便宜,花個幾塊錢就可以到她們的房間里去坐坐。
這些場所多半都是由黑社會組織控制的。
以妓院為例,為了吸引嫖客,黑幫分子會保證妓院的絕對安全性。
偶爾有酒鬼來鬧事,就會被迅速痛打一頓丟出去。
嫖客們也不用擔心警察們會上門檢查,因為道上早就有一條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
一旦有警察進入了九龍寨城,被識破了身份,可能永遠就出不去了。
從小在九龍寨城長大的香港導演杜琪峰就曾經(jīng)說過,6、70年代,
在香港,如果有警察抓你,你跑到九龍寨城里就沒事了。
警方不會踏足城寨的另一重要原因就是官黑勾結(jié)。

從60年代開始香港黃賭毒猖獗,當時的港島、九龍華人總探長呂樂縱橫黑白兩道,
只手遮天,締造了一個警方與黑社會共存共生的腐敗帝國。
呂樂,人稱“l(fā)ak哥、阿叔,也有“五億探長”的稱號,
1920年出生于廣東省汕尾市,后來全家人偷渡去香港,
1940年成為了一名香港警員。

與藍剛、韓森和顏雄并稱香港“四大總?cè)A探長”,
代表著華人當年在香港警察系統(tǒng)中的最高職位,
同時也是貪污腐敗最嚴重的。電影《追龍》中,雷洛的原型就是呂樂。
60年代以后,大陸移民的遷入為九龍寨城黑社會的發(fā)展提供了新鮮血液。
《追龍》中伍世豪的原型便是香港黑社會教父吳錫豪,
而“追龍”在香港俚語中有吸毒的意思。

毒品問題在香港由來已久,1841年第一艘開往香港的英國商船中就運有鴉片。
60年代以前,香港黑社會主要經(jīng)營“字花檔”,也就是賭場,和“雞檔”,
也就是妓院。進入60年代后,兼具成癮性和刺激性的東西顯然吸進能力更強。
吳錫豪關(guān)了賭場生意,開始做起了“粉檔”,短短幾年之內(nèi)生意規(guī)模就迅速擴大到全港。
在這過程中,香港黑社會的販毒產(chǎn)業(yè)形成了金字塔式的企業(yè)管理體系,
并逐漸發(fā)展為毒品四大家族。四大家族之間既有競爭,也有合作。
截止到1975年,僅吳錫豪一家的販賣總量就超過了30噸,獲利過三億元,
而全港90%的毒品都來自九龍寨城。九龍的豪仔成了人們口中的跛豪,
登上了這座黑色產(chǎn)業(yè)鏈“金字塔”的頂端。
此時的警察系統(tǒng)與黑社會集團已經(jīng)成了戰(zhàn)略合作伙伴的關(guān)系。
警方給黑社會提供便利,黑社會也會故意留下幾件物品讓警察去充公,
甚至會代替警方來管理地區(qū)治安。

久而久之,九龍城寨乃至全香港社會都呈現(xiàn)出一種怪異的安定與畸形的繁榮。
直到70年代初,香港政府的貪污腐敗程度已經(jīng)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1974年,廉政公署成立,當年的“四大總?cè)A探長”被通緝。
呂樂逃亡加拿大,最終在2010年病逝。
● 別樣的魅力

九龍寨城就像香港的“青春期”,存在著各種問題,有些叛逆,但又充滿生機與希望。
外人眼中的骯臟混亂,在城寨居民眼中卻是井井有條,
他們心中的九龍寨城是一個兼具生產(chǎn)、消費、居住功能的社區(qū),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
在那個香港制造業(yè)起飛的年代,城寨中無數(shù)家庭作坊里,
機器日夜轟鳴,為香港經(jīng)濟的發(fā)展提供動力。
由于城中居民不用交地稅、物業(yè)稅,房租又非常廉價。
在這里經(jīng)營店鋪,甚至無需申領(lǐng)牌照。
不僅外來人口與低收入階層不斷涌入,更吸引了很多廠商在此開設(shè)小型工廠。

據(jù)統(tǒng)計,巔峰時期,城寨里的工廠和商家共有600多家,
其中規(guī)模最大的是食品制造業(yè),例如魚蛋廠、豬血加工廠等等。
這些都是腳踏實地,用汗水換來碩果,以勞力為生的正經(jīng)人家。
寨城里物美價廉的商品也吸引了大批生活在其他地區(qū)的香港老百姓。
不少來港旅游的游客都會專門到九龍寨城品嘗美食,
衛(wèi)不衛(wèi)生不敢保證,但味道是相當可以的。

除此之外,九龍寨城還有一個享譽全港的名片,那就是牙科診所。
城寨的東頭村道有一條“牙醫(yī)街”,牙科診所的數(shù)量常年維持在100家左右。
很多醫(yī)生都是從大陸或者東南亞來的老醫(yī)生,
他們無需掛牌就可以開自己的診所,價格是外面的一半,不單是城中居民,
甚至全香港,誰有個牙痛的毛病,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去九龍寨城里看看。
這里也因此吸引了更多的醫(yī)生前來開診所、定居。
● 消失的烏托邦

1984年,英中雙方就移交香港主權(quán)在北京進行磋商。
同年12月底,中英簽訂了《中英聯(lián)合聲明》,
中國政府要求英國在移交香港前必須辦妥的幾件大事之一,便是整治九龍寨城。
后來,港英政府也確實幾次嘗試治理,但因為城寨里的黑幫勢力太過盤根錯節(jié),
根深蒂固,最終都無果而終。

1987 年 1 月 14 日,中英正式達成了清拆九龍寨城協(xié)議,并于原址建造公園。
隨后,數(shù)百名房屋署寮屋管制和清拆人員,在警方的協(xié)助下,
封鎖了九龍寨城的83個出入口。
管制和清拆人員以6人為一小組,每組由一名便衣警察陪同,
開始收集城寨內(nèi)所有居民的資料,合計33000多人。

經(jīng)過了多次繁瑣艱辛的談判,制定了復雜的賠償方案,政府用了用了整整5年時間,
才艱難地完成九龍寨城的清拆。期間居民與清拆人員多次發(fā)生激烈的沖突。
但九龍寨城的結(jié)局已定,不管民眾如何反抗都已經(jīng)無濟于事了。

為了趕走居民,港英政府先是在城外筑起圍墻,令居民出入不便。
然后又拆除了城內(nèi)剛架設(shè)沒幾年的路燈,切斷了部分水電。
缺水缺電缺光亮,本來就混亂復雜的城寨變得更加不適宜居住。
1993年,政府強行趕走了最后幾名釘子戶。
1994年,九龍寨城被夷為平地。

一位6歲就被賣到城寨做童妓,將近60歲仍在賣淫的老性奴,在城寨被拆除后自盡。
拆遷過程中,一位攝影師捕捉到了一個小女孩將臉貼在已經(jīng)被扔到城寨外的床墊上的場面,
明顯可以看出,小女孩十分依依不舍。對于她來說,城寨并非什么罪惡之城或犯罪天堂,
也沒有什么傳奇的過往,僅僅只是她的家而已。

清拆前夕,政府曾允許一批日本人來到九龍寨城實地考察,繪制了十分精細的結(jié)構(gòu)圖。
不見天日的高聳樓宇,末日般的破敗,絢麗奪目的霓虹燈光,和近乎百分百的無政府。
這一切使九龍寨城成了很多外國藝術(shù)家的靈感來源。
在他們眼中,九龍寨城是崩壞的生活和高度發(fā)達的科技的夢幻結(jié)合,
因此寨城也被稱為是“賽博朋克”圣地,
成為了日本及諸多西方國家科幻,恐怖,和靈異文化的一大主題。

曾經(jīng)風靡一時的日本科幻動畫《攻殼機動隊》中的擇捉經(jīng)濟特區(qū)
幾乎就是對昔日香港九龍寨城的翻版,破舊密集的筒子樓,
鱗次櫛比的漢字招牌,遍地污垢的狹窄通道,就連烏云壓頂般,
低空飛過的巨大客機也是當年九龍寨城常見的景象。
如今的九龍寨城遺址已經(jīng)變成一個公園,迎來的是一波又一波的游客。
曾經(jīng)生活在這里的幾萬居民,早已遷居各處,與香港社會徹底彌合在了一起。
老一輩的香港人懷念九龍寨城,因為這里曾經(jīng)是他們的最后一個烏托邦式家園。

在這里他們不用面對令人喘不過氣的高物價和高房價,也沒有那么激烈又殘酷的社會競爭。
這里是一個黑暗與光明交織的地帶,更是一個糜喪和溫暖并存的空間。
這里不僅有黑幫、妓女和癮君子,更有每天勤奮努力生活著的社會底層老百姓們。
很多當年的“寨民”因為便宜的房租和低廉的生活成本蟄伏于此,
用奮斗改變了自身的命運,一步步走出了城寨。
九龍寨城是這些人夢想的起點,也見證了香港從一個名不經(jīng)傳的小漁村,
一步步發(fā)展成為了富庶繁華的國際金融中心。這就是寨城獨特魅力的來源。
清拆的鐵錘貌似擊碎了一切,但它擊不碎人們對九龍寨城的回憶,
有關(guān)它的傳奇故事依然會在藝術(shù)世界中不斷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