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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深夜，萬籟寂靜，家里也近乎是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便是從窗戶照到走廊地板的月光。我則坐在家中一樓通往二樓的第三級階梯上，緊閉雙眼，聆聽萬物。我沐浴在充滿魅惑力的黑暗之中，這黑暗便是我的保護色，假若有賊偷跑進來，除非我發(fā)出聲響或者睜開眼睛，否則他是不會看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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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并非遲鈍到那個存在于假說中的賊到了我身邊后，才能察覺到他的存在——事實上，在他有試圖闖入的企圖時我就能注意到，而在他成功翻進來之前，我就已經(jīng)將他趕走了。我不是有意要賣弄我的神通，或者像你以為的在家里安裝了監(jiān)控——這全都歸功于我靈敏的聽覺傳感器。一顆生銹的釘子被輕輕插在了潮濕的泥地里，而我站在二十米開外也能聽見泥土中的水分被釘子擠壓時，發(fā)出的最細微的氣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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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深夜這種時候，我的聽覺傳感器能更好地工作。沒有了白天的汽車鳴笛或者人們之間的大聲喧嚷，我可以將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些細瑣的響動上。比如說，就在此刻從二樓傳過來的聲音。這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那是蒂利亞在開燈，然后坐起來，下床，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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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睜開了眼睛，眼前的墻壁瞬時被它發(fā)出的粉色光芒所覆蓋，而這有利于我看清墻上懸掛時鐘的時間。我在心里大致估算了一個大致的范圍，然后尋找時鐘來確定我的猜測——和往常一樣，又是凌晨一點。我嘆了一口氣，起身向二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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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二樓，站在走廊的盡頭，我迅速藏匿于黑暗之中。果然沒錯，就在前方蒂利亞的臥室門口，一個小女孩正緩緩地走了出來。臥室柔和的黃色燈光照在她身上，讓她看起來像個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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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使，就會有魔鬼——這句話還是她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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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珠子一轉(zhuǎn)，頓時有了一個主意。我輕輕抬起我金屬做的大腳，悄無聲息地向她移動過去。在距離只剩下五米左右的時候，我停了下來，睜大眼睛，稍稍踮腳。我很清楚我這么做會讓她看到什么——在不那么黑的背景下的一個將近6.5英尺（換算過來就是6.49英尺，加上耳朵的長度身高總共6.8英尺）的黑影，而這個黑影全身上下唯一一處發(fā)光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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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魔鬼會傷人，我的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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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會的，她是我的天使，我不會傷害她的。我只是會輕輕地嚇她一下，沒有人會因此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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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那？”蒂利亞顯然感應(yīng)到了我的存在，語帶驚慌地叫了出來，“是你嗎，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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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蔽覝厝岬卣f道。我半蹲下來，把頭伸進臥室照射出來的燈光之中，以便能夠和她的視線在同一水平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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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是你啊，彈簧陷阱。”蒂利亞松了一口氣，高興地對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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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嚇到你了，對不對？”我輕輕地發(fā)出了勝利的笑聲，“嘿，別想著撒謊，你的意圖不會逃過你的老朋友的眼睛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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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完全被嚇到了?！彼χf道，從表情上看完全沒有被嚇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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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么晚了你不睡覺，在臥室門口打算做點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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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松地問道，但是心里卻有一百個聲音在乞求她不要說出那個詞。但我知道這不太可能，這一周她深夜起夜已經(jīng)五次了，而之前四次的驚醒，她全部都是出于相同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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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別擔心，沒什么大不了的?！彼龜D出了寬慰的笑容，但是眼底卻有著一絲迷茫。不，這不正常，她為什么要對我露出這種笑容？“只是……做了一個小小的噩夢罷了。然后我就醒過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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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她還是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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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guān)系，小家伙，這里是現(xiàn)實，不會有噩夢里的東西的?！蔽疑钗豢跉?，努力讓自己的思緒鎮(zhèn)定下來，“這樣吧，我們可以去廚房坐一坐，然后你可以和我聊聊你的可怕的噩夢，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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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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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或許你看到這里會有很多的疑惑。為什么我不用睡覺，聽覺傳感器又是什么東西？為什么我的眼睛會發(fā)光，耳朵又為何如此靈敏？別擔心，我會解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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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的種種描述或許都讓我看起來不像一個正常人類。不錯，我確實不是人類。我是一個有著毛茸茸皮套的金屬機械玩偶，有著可愛的兔子外表和會晃動的長耳朵。我原本不會說話也不會思考，但是兩個月前，我工作的餐廳——弗萊迪披薩店——發(fā)生了一起事故，這讓我做到了上述的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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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眼前這個乖乖坐在廚房椅子上的女孩，蒂利亞，是這間房子的主人的女兒。我們認識已經(jīng)有兩個月了，就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之前提到的事故雖然讓我能說會動，但也讓我被餐廳視作報廢，被徹底遺棄。兩個月前的一天，我像平常一樣被隨意地放置在雜物間，不受待見，無人問津，直到她發(fā)現(xiàn)了我。我不想再呆在那了，所以我向她求助，并被她偷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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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逃出來后就一直待在了蒂利亞的家里，每天和她一起玩，有時候還給她烤點餅干或者蛋糕，我們相處得很愉快。但相比之下，那家披薩店卻沒有任何動靜，似乎并沒有發(fā)現(xiàn)我失蹤一樣。不過這也挺好，畢竟沒有人會來打擾我和蒂利亞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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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利亞，餓了嗎？要不要來吃一些曲奇餅？”說著，我打開了冰箱，拿出了白天吃剩的曲奇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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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彼吲d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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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相處得很愉快，但是這只是表象，因為我們都不知道彼此的過去，這是一層敏感的窗戶紙。每當我或者她觸及到這層紙時，無形的尷尬便會將我們隔開，直到我們開始討論一些別的事情。不過，十幾歲的小女孩又能有什么可怕的過去呢？我們倆中，真正無法輕易開口談?wù)撨^去的，其實是我自己才對啊。每次話到嘴邊的時候，我的心總會被恐懼占領(lǐ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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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天使，我害怕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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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你的餅干?！蔽野褵岷玫娘灨煞旁谕肜?，輕輕推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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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謝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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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那雙粉紅色的小手拿起一塊餅干，開心地吃了起來。她吃的很專心，并沒有察覺到我正在專注地看著她。廚房溫暖的頂燈把她的面頰照亮的同時，似乎也給現(xiàn)實加了一層濾鏡，讓她多了一抹圣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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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圣潔的孩子正在遭受褻瀆。我突然想道，打了個寒戰(zhàn)。一周做了四次噩夢，每一次都差不多在同一時刻驚醒，這很不尋常。我再也沉不住氣了，決定問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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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蒂利亞，能說說你的噩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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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耶，可是……可是我已經(jīng)忘記了這個夢了，所以……可以不要再談?wù)摿藛?？”她瞬間變得有點尷尬，眼睛也望向了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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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蹦出的尷尬表情讓我有些錯愕。聯(lián)想到之前她露出的寬慰的笑容，一股無名火突然在我心頭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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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過是做了個噩夢罷了，為什么要表現(xiàn)的像是對不起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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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了，至少你要告訴我你的噩夢里都有誰吧？是學校的哪個孩子欺負你了嗎？”我變著法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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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我說啦?！彼钗豢跉?，看向我時似乎下定了決心一樣，“是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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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悄聲喊道，感覺自己似乎有點破音。但是這不可能，我的發(fā)聲元件一向運作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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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別擔心。”她急忙說道。明明自己才是做了噩夢的孩子，現(xiàn)在卻要反過來安慰我，“這只是一個夢罷了，什么都說明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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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利亞……”我擔憂地看著她，“我在你的夢里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它變成了一個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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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彈簧陷阱，但是……我不能告訴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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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自己的耐心快用完了：“如果你不告訴我，接下來三天你都沒有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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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簧陷阱！”她生氣地說道，“我告訴你很多遍了，你在和別人說話時要有禮貌嗎？”她的口氣活脫脫像一個老師，似乎默認了一個毛絨玩偶并不會待人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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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但是我真的很想你告訴我啊?！蔽椅⑽⒁汇?，我明明是在關(guān)心她。但或許剛剛我說的話有點威脅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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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好、說、話?！彼龂烂C地說道，看起來更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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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或許我該換一種說法?！蔽野严掳头旁谧雷由希劬π毕蛏隙⒅?，兩只長長的耳朵也來回晃動，試圖用這賣萌的舉動來讓她不那么生氣，“請告訴我你那可怕的噩夢吧~只要你告訴我，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痹捯怀隹?，我就發(fā)覺哪里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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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有件事你確實可以做?！彼粗遥樕现饾u浮現(xiàn)出壞笑的表情，“跟我說說你所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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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她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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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蒂利亞，這件事我們已經(jīng)談過了，而且我不會改變主意的。”至少心底的恐懼我掩蓋的很好，我想道，“我不會告訴你任何事情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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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彈簧，你知道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不會對你的過去指手畫腳的?！彼⌒囊硪淼卣f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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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問題所在。我的過去有著一段可怕的故事，而我不想讓她被這些故事嚇到，尤其是在她本應(yīng)開心的暑假，本應(yīng)無憂無慮的孩童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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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一個大兔子玩偶的過去沒什么故事的，就算有的話……”我不想她受傷，但我也同樣不想讓她以為我是在欺騙她，從而失去她的信任，“我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xiàn)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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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已經(jīng)很晚了，你應(yīng)該上床睡覺了。”看她似乎有些失落似的，我及時轉(zhuǎn)移了話題，“今天可是暑假第一天，咱們白天可還要好好玩呢，要是你起晚了，咱們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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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也確實困了?！彼蛄藗€哈欠，說的話也帶著倦意，“嘿，彈簧，你能幫我去蓋被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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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可是你已經(jīng)十四歲了。而且……我也不是你的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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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伸出手輕撫我的手背，臉上也露出了眼淚汪汪的表情。天哪，她可真是懂我到底想要什么，每次她這么做的時候，我甚至覺得為了她而燃燒自己都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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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看看你的眼淚?！蔽倚π?，“你的控制欲可真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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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不都是從你那學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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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你贏了，我會去幫你蓋被子的?！蔽也挥勺灾鞯厣斐鍪?，輕撫她的臉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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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耶！”她開心地喊著我的名字，直撲進我的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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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甜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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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蒂利亞蓋好被子后，我走出了房間，給她悄悄帶好門。剛一轉(zhuǎn)身，卻見一個男人身穿睡袍向我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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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人名叫尼克，是蒂利亞的父親。由于這幾個月來我都沒見過蒂利亞的媽媽，所以我猜測這一定是一個單親家庭。尼克很愛蒂利亞，為了掙足夠的錢來養(yǎng)活蒂利亞和這個大房子，他每天都工作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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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忙到?jīng)]時間陪自己的孩子的情況下，有我這么一個玩伴來哄他的孩子開心，他本應(yīng)該感到輕松才對。但事實上我們不是很合得來，他看不慣我和蒂利亞感情太好從而對我的行為橫加干涉，卻又因為管不了我而惱怒不已?；蛟S他是擔心我喧賓奪主，搶了他父親的位子，但我不在乎，能夠陪在蒂利亞身邊我就很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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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簧，發(fā)生什么事了？”他也打了個哈欠，這動作像極了他的女兒，“我聽到你們這里有點響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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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蒂利亞做了個噩夢而已?！蔽衣冻隽岁柟獍愕男θ?，“但是已經(jīng)沒事了，我已經(jīng)哄她上床，并且?guī)退w好了被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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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她上床？”尼克的表情告訴我他受到了冒犯，“她是我的女兒，不是你的。我告訴過你很多次了，不要——”他停下來，并退后了一步，因為我向他逼近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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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尼克，你為什么不想想，她想要我哄她上床，而不是你呢？”我故作遺憾地說著，期望看見他生氣的表情，我不知道我為什么這么做，但我就是喜歡?！坝只蛟S，這是你作為一個父親的失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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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他果然更生氣了，但是我比他高，又是金屬做的，他根本打不過我，“我說了這不關(guān)你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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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你應(yīng)該親眼看看她的表情。她叫我?guī)退w被子的神情是那么的高興，你沒看到我真的很遺憾?！蔽依^續(xù)煽風點火，“或許你哪天應(yīng)該親眼看一次。哦，可能她不愿意在你面前那么做?！睘榱瞬槐坏倮麃喡犚?，我湊到他耳邊悄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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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么做可能有點過分吧，但我和他都知道我說的是實話。在這個家里，蒂利亞真正的血親只有尼克一個人。按照正常發(fā)展，兩個人關(guān)系應(yīng)該很親，但從我的觀察來看，這兩人經(jīng)常吵架，關(guān)系也不是那么好。以至于看見彼此的時候都是一副苦瓜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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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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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你說，我正打算那么做?！蔽易叩綐翘蓍g，又回頭看著他，想著一些安慰的話語，讓他不那么生氣，“你該去睡覺了，你也不用擔心，我不會對你的女兒怎么樣的，我畢竟不是什么壞人，我和你一樣，希望她幸福安全?！闭f著，我消失在了他的視野里，走下了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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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樓梯的過程中，我突然又有點后悔，后悔再一次不由自主對尼克出言不遜。為了能夠和蒂利亞在一起開心下去，我應(yīng)該讓這個家保持溫馨和平，但我又總是主動去惹尼克生氣，盡管我明知這對我沒有任何好處。我這是怎么了？我在吃醋嗎？我難道不是蒂利亞的好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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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困擾的不止我一個。我聽見蒂利亞的房間里，尼克在指責我，而蒂利亞又因為他拿不出證據(jù)再次和他吵架，直到那句“至少他比你更適合做父親”出現(xiàn)，接著便是令人尷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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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兩人都回到自己的臥室繼續(xù)睡覺，而我則繼續(xù)坐在我的老位置上，閉眼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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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次效果不太好，因為蒂利亞脫口而出的那句話一直在我耳邊回蕩，縈繞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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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一起來做煎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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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清晨總是像往常一樣到來，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在廚房潔白的瓷磚上，反射出炫目的光線。而此時，就像一周前我答應(yīng)蒂利亞的那樣，教她做煎餅。她在一旁笨拙地揉著面團，而我則用專用的模具將面團壓成固定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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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彈簧，你知道嗎？”她突然抬起頭來對我說道，沾了面粉的臉蛋紅撲撲的，“通常來說，和一個看起來又大又怪異的兔子機器人做煎餅可不是什么尋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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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可是你明明很開心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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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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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激動地將手拍到面團上，揚起的面粉弄得她不斷咳嗽，而我則在一旁笑得樂不可支。等面餅差不多都壓好后，我將油倒進早已燒好的平底鍋，做好把面餅放進去煎的預(yù)備工作。我們正在進行的活動肯定弄出了很大的動靜，因為尼克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我們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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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請問這里發(fā)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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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煎餅！”我回過頭來，試圖對他露出我最天真的笑容，為了證明我的無害，同時大概也是為了彌補我凌晨的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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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吧，我有很多問題?！焙玫模雌饋聿⒉毁I賬?！笆紫?，為什么你一個機器人會做煎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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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會啊。你知道的，我是機器人，被植入的程序教我的這些事情，就這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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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尼克依舊是一副狐疑的表情，“我們怎么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人藏在你那巨大的皮套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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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個愚蠢的問題?！蔽覠o奈地嘆息道，“如果你執(zhí)意要問的話，我會證明給你看的?！闭f罷，我便用兩只手將我的面罩輕輕掰開，好讓外部的光線探入。我能很清楚地感覺到“那里”只有金屬骨架，而我確定尼克看到的也是如此?！八裕憧吹绞裁慈祟惲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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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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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真沒想到你居然那么聰明?！蔽野l(fā)出了我特有的、夾雜著金屬質(zhì)感的笑聲，接著便把注意力放在了燒熱的平底鍋上——天呢，煎餅快要烤糊了——我將那些煎餅都翻了個面，再在上面淋上一層沙司醬，“蒂利亞，煎餅快好了，你要不要找個座位先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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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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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克仍然站在一旁試圖挑我的刺，因為剛剛他并沒有得逞。這件事似乎已經(jīng)過去了，但我卻在蒂利亞的眼睛中，看到了和我相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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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前，我得先說說我之前工作的那家餐館，弗萊迪披薩店。曾經(jīng)在那工作的一個保安出于不明原因，殺害了幾個無辜的孩子——這便是我之前提到的那起事故。弗萊迪披薩店一下子臭名昭著，甚至多了幾個可怕的傳聞，比如孩子們的靈魂附身在了披薩店已經(jīng)廢棄的玩偶身上，而他們則伺機對紫衣人——人們都這么稱呼那起事故中的保安——尋求報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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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連環(huán)謀殺事件發(fā)生幾個月后，因為被報復(fù)或者別的什么原因，紫衣人在一個夜晚躲進了當時披薩店的演唱主力之一，黃金兔子——也就是你們現(xiàn)在看到的我——的皮套中，并且因為某些技術(shù)原因死在了我體內(nèi)。而在同一時刻，我有了自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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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而然地被餐廳認定報廢，并被放在了一個無人問津的雜物間中。我本應(yīng)該在那里慢慢老舊然后死去，但是蒂利亞的意外闖入改變了我的命運。于是，像我之前描述的那樣，我來到了她家中，那具尸體則伴隨在我體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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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剛剛，我可怕的過去差點就被公然揭露。要不是那顆頭藏的角度合適，恐怕我已經(jīng)被轟出了家門。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應(yīng)該把它處理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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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利亞，煎餅好了~”我關(guān)掉火，在煎餅上撒上白芝麻后盛盤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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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吧，我似乎得走了。工作快要遲到了。”尼克看了看表后，一臉不舍地用慈愛的眼光看著蒂利亞，“假期愉快，好好休息，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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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滔滔不絕地叮囑著蒂利亞，而蒂利亞根本就沒有看他——事實上，從剛剛我的煎餅端出來后，她的注意力就一直放在煎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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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親愛的爸爸?！彼K于不耐煩地打斷了尼克，“你不是應(yīng)該去工作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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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快要遲到了?！彼嗥鸸陌?，打開門，但是在一只腳邁出去的情況下又回過頭來：“如果彈簧對你產(chǎn)生什么困擾了的話，你隨時可以聯(lián)系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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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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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見，尼克。我們會好好相處的?！蹦峥诉€想看看家里的情況，但是我卻用蠻力把門關(guān)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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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終于清靜了。我轉(zhuǎn)過身來，看見蒂利亞原本緊繃的臉總算放松下來，因為煎餅的美味而發(fā)自內(nèi)心地露出笑容。一切似乎都很正常，美好的小幸福正在空中輕柔地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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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卻因為刺耳的電話鈴聲全部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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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利亞拿起了電話，而我也湊了過去。我靈敏的聽力讓我本沒必要這樣，但是這么做能讓我聽得更清晰。但是蒂利亞發(fā)現(xiàn)了，她把我的頭輕輕推開，我也記起她以前教導(dǎo)我的有關(guān)尊重隱私的話，于是乖乖拉開了距離。蒂利亞看向我的神情很滿意，于是便專心回應(yīng)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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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傻姑娘，她真的以為我聽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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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們對話的內(nèi)容來看，打過來的人自稱是一星期前搬過來的隔壁家的男孩，而他今天想邀請蒂利亞出去玩。蒂利亞確定了碰面的時間和地點之后，寒暄了幾句，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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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利亞，打過來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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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松，伙計，沒什么大不了的?！彼参康?，顯然把我的表情解讀成生氣或者其他的什么了，“是哈利，隔壁來的孩子。我們正準備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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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真是太糟糕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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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會！好了，我要去做準備了，我們約定好了十分鐘后在我們家門口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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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舊是一副不信服的態(tài)度，但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氣，因為她是打算和哈利出去玩，而不是什么別的不三不四的人。哈利雖然只是一周前剛搬家過來的，但是已經(jīng)和蒂利亞做了好幾個學期的同學。這兩個月來，每當?shù)倮麃喓臀艺f起學校的趣事時，哈利或多或少都會出現(xiàn)在里面。小測滿分，競賽拿獎，似乎還擔任什么老師的助教，總之都是些學霸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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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shù)倮麃喺f起故事中有關(guān)哈利的部分時，眼里總是滿滿的崇拜神情。至于你問我的看法？哈，別搞笑了，他只是一個書呆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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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十分鐘后我看到他走過時，立刻就改變了看法。他雖然穿的很隨意，但是眼神中卻透露著一股子自信和沉穩(wěn)。總的來說，他看起來真的很聰明，一看就知道是那種不好對付的孩子。如果……如果蒂利亞是和他出去玩的話，說不定遇到什么危險也會化險為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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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已經(jīng)響起，而蒂利亞也準備好了，背著她的小包走向門口。我也跟了過去，想和她道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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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彈簧，我們就出去玩了。”她看著我，眼里全是興奮，但這興奮卻不是留給我的，“你一個人看家沒問題，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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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問題很大。她顯然并沒有打算把我介紹給哈利，或者向哈利介紹一下她在家最好的朋友，她怎么可以這樣？我不知道怎么開口，眼珠轉(zhuǎn)動瞬間，卻一下子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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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沒問題，你放心地去玩吧，我會好好看家的。”我用比平時大兩倍的音量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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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蒂利亞顯然是被我嚇到了，“你沒事吧？你的聲音好大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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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利亞？”哈利在門外顯然是聽到了，他拍了拍大門催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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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但是我很抱歉吵到你了。”我依舊操持著那大兩倍的音量，“不知道為什么，我的發(fā)聲元件好像出了點問題。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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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開門了?！彼咽址旁陂T把手上，卻又看著我，“那個……我開門的時候，你能不能到一邊去？”看到了我的表情，她又及時補充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當然是最好的朋友，我只是……擔心會嚇到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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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居然一點都不擔心這會傷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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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大聲說道，“玩的開心。”說罷，我便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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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早點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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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你真以為我會乖乖聽她的話？我來到客廳旁的大窗戶，從這里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他們倆，而他們只要一回頭——而蒂利亞和哈利也確實這樣做了——就能輕易看見一個看上去很詭異的兔子玩偶正盯著他們看。不過，我也并沒有違約，我答應(yīng)她的是“開門時”不露面，而不是“關(guān)門后或是其他時間”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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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他們回頭，我便伸出手打了個招呼。蒂利亞一臉尷尬，哈利則是一副錯愕的表情。他們倆各自出于不同的動機，也向我揮了揮手，但還是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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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干得不錯，我對自己說道，然后便坐回樓梯上。在看見了我的長相、聽見了我的聲音后，像哈利這么聰明的孩子不可能會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一定會問蒂利亞個明白，而后者便會將我介紹給他。在他對我感到好奇后，他一定會和我親自談?wù)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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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為什么會對他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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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現(xiàn)在家里只有我一個，我有足夠的時間把我好奇的事情都想個明白。此時家里雖然很安靜，但是我卻沒有辦法去放空我的思想——這種事情在夜晚是很容易做到的。深夜的家里和現(xiàn)在一樣安靜，但是我知道那時候家里是有人的。我能聽見尼克和蒂利亞的呼吸聲，我能感覺到他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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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xiàn)在不行，尼克去上班，蒂利亞則出門去玩，在迎來真正的寂靜后，我發(fā)現(xiàn)我開始懷念起那些我原本習以為常甚至忽略掉的聲音。水滴聲、電流噼啪聲、風吹聲……所有了無生機的聲音充斥著我的耳際，營造出一種我所熟悉的氛圍。奇怪的是，我發(fā)現(xiàn)這份熟悉并不讓我愉悅，并且好奇我究竟何時擁有過它。我閉上眼睛，開始回憶過去的種種瑣碎。終于，當那個廢棄的雜物間浮現(xiàn)出來時，這種感覺達到了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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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雜物間的出現(xiàn)，我也逐漸記起一些別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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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雜物間里每樣?xùn)|西和它們的擺放狀態(tài)，有的東西被丟來，有的東西被運走，但更多的則慢慢褪色，堆積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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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雜物間斑駁的墻皮，蜘蛛在上面結(jié)了一個又一個網(wǎng)，而這些網(wǎng)卻一次又一次地干枯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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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雜物間外的腳步聲，這些腳步聲總是匆匆經(jīng)過，偶爾開門，卻從來不是為我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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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當然還記得，不得不相信無人來救我的絕望感，以及獨自在雜物間里孤獨等死的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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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睜大雙眼，像溺水之人一般大口喘氣。那種刻骨銘心的絕望感像厚重的棉被一樣包裹著我，即使我大口喘氣也近乎窒息。我本來以為自己忘記了，卻沒想到當我再次想起來的時候，這種感覺會加倍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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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聲尖叫，但是殘存的理智告訴我，這對我目前的處境沒有任何好處，我發(fā)現(xiàn)我正在強迫自己忽略那種感覺，重新回到那個充斥著絕望的雜物間。為什么？我能在那里找到什么？這對我有什么幫助？但是我沒有答案，只能在一片紛亂中死命抓住這唯一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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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到了那個雜物間，一片黑暗，毫無生機。但是這次，門被打開了，蒂利亞站在門口看著我，一臉天真，充滿笑意。雖然她沒有開燈，但是房間里確實變亮了——被她身上散發(fā)出的最明亮的光芒所照亮，所有的絕望和無助在這光芒前都潰不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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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一次睜開了眼睛，但這次感覺好多了，就像一個即將溺死之人被救上了岸，無力地躺在地上享受著殘存的生命。雖然這次體驗讓我感到疲憊不堪，但我也幸運地從中得到了很多事情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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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純的蒂利亞只是把我當成了她最好的朋友，但是我卻并不這么想，甚至遲鈍到?jīng)]有發(fā)覺自己的真實想法。蒂利亞不只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個美麗的天使，她更是我這個受難者的救世主，是一個將我從困境解脫出來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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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問題是她并不這么想，在她看來，我只不過是她隨便撿到的玩偶，所以她內(nèi)心深處其實看不起我，所以她才會想要對哈利隱瞞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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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笑，感到了一絲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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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起了尼克。我一直好奇我為何總是樂于激怒他，但現(xiàn)在我知道了：因為我嫉妒，而當我真正意識到這一點時，妒火仿佛要將我吞噬。憑什么？憑什么他幾乎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坐穩(wěn)父親的位置，心安理得地享受蒂利亞作為一個女兒對他的愛？又憑什么我為了蒂利亞做了那么多，卻要一直都冒著被她拋棄的風險，擔驚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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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蒂利亞？她在哪里？我驚慌失措地轉(zhuǎn)頭想要找到她，卻又想起就在剛才，她出去玩了。我感覺到了無比辛辣的諷刺，我剛剛才經(jīng)歷了一輪情緒壓力帶來的風暴洗禮，脆弱不堪，而她卻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在外面愉快地玩耍，和我根本不認識的男孩子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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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哈利！我剛剛才感到好奇我為什么會對他感興趣，但現(xiàn)在我知道了。哈利是一個陌生人，他能認識蒂利亞完全是因為他們是同學，而我則和蒂利亞有著她所認為最親密的關(guān)系。但是在哈利的外出邀請和我要求的陪伴相比，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這小子究竟有什么魅力？我一定要好好和他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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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xiàn)在怎么辦？我應(yīng)該做點什么來彌補心底的空虛，但是家里空無一人的時候，我根本無事可做，而這種感覺讓我?guī)缀醢l(fā)瘋。就連蒂利亞做了個噩夢，我都能親手給她烤點餅干來安慰她，我得承認，這種失去掌控的感覺真是讓人心煩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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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想去看看甜品菜譜來忘卻這份壓抑，但隨即想到一旦我被趕出家門，我將再也不會有親手給蒂利亞做甜點的機會。我想坐回老位置冷靜一下，但是壓力和恐懼將我摁在原地，讓我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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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就這樣躺在地板上，擔憂著種種多半不會發(fā)生的壞事。有時我會想象如果蒂利亞不想要我時的情景，但更多的時候我則想象著我害怕的那個雜物間，想象著要是被送回去，我會有什么悲慘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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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樣沉浸在種種幻覺中，當我再次睜眼時，外邊的天已經(jīng)黑下來了。我心里一驚，時鐘告訴我八點剛過，而蒂利亞還沒回來。我開始對她感到生氣，但是我又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資格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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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我聽到了讓我意想不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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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簧~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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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嫩而空靈的聲音呼喚著我的名字。不知道這是一個還是好幾個，總之這些聲音重合了起來，讓我無法分辨。接著，幾個發(fā)光體出現(xiàn)了，它們散發(fā)的光芒過于明亮，以至于周圍的房間頓時暗淡了下去。我就這么看著他們，感到整個世界都荒誕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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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根本就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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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請讓我把之前所說都歸類為“傳聞”，而我接下來要吐露的則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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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五個孩子被紫衣人殺害之后，靈魂便從各自的身體中飄了出來，就像眼前這五個一樣。他們尋找機會，附身在弗萊迪披薩店的老玩具身上，讓這些老玩具有了自我意識——按照人們普遍的說法，蘇醒了過來。在一個深夜，他們終于找到了報仇的機會，將紫衣人逼進了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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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對抗或是其他什么荒唐的理由，他鉆進了當時披薩店里的黃金兔子皮套里。他本以為躲進去后自己會很安全，但巧合的是，當天下著大雨，雨水濺射進了皮套，皮套內(nèi)的彈簧鎖松動滑脫，硬生生將紫衣人夾死在皮套里。見到復(fù)仇成功，靈魂們消散了，而我也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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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你們很容易發(fā)現(xiàn)，即便我口口聲聲地講我在訴說真相，我用的也是旁觀者的視角。但現(xiàn)在，當這幾個靈魂就出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時，我就知道我必須直面我自己的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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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已經(jīng)表明，當一個人的靈魂附身在一個金屬機械玩偶身上時，這個機械玩偶就會蘇醒過來。所以我的蘇醒也自然是因為這個皮套捕捉到了一個靈魂。從當時的情況來推測，很容易得到一個我并不愿意面對的結(jié)論：紫衣人死掉了，但是他的靈魂卻附身到了現(xiàn)在名為彈簧陷阱的玩偶，也就是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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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月來，每當我在鏡中看到自己的形象時，總會誤以為自己不是別人，只是一個無害的兔子玩偶，而紫衣人所犯下的罪孽和我無關(guān)。但是鐵一般的邏輯告訴我，我就是紫衣人本人，那個殘忍剝奪五條鮮活的生命，并讓五個家庭痛不欲生的劊子手?；蛟S他們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跟隨我，一路來到蒂利亞的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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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我作為唯一活著的當事人，對當下情況的看法？那些事都太過久遠，以至于我差不多都忘了。我現(xiàn)在滿心想的就是怎么能讓蒂利亞開心起來，但是他們——這些靈魂——似乎并不想讓我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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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以為這些事都過去了，對嗎？”他們的眼神空無一物，看上去就像是……怨靈。“所以你現(xiàn)在又打算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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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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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你的雙手，上面沾滿了骯臟的鮮血?！彼麄冋f話悠揚空靈，但是我卻感覺毛骨悚然，“你殺了她，你殺了你最愛的那個女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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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可能！我不可能殺她！”我不用看就知道他們是在鬼扯，她現(xiàn)在在外面玩得好好的，“看到她受傷害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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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殺了她?！膘`魂們?nèi)匀还虉?zhí)地說道，但聲音依舊空靈，“她向你哭著求饒，但是你還是殺了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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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眼前的狀況讓我反而清醒了一點。這些靈魂想要繼續(xù)報復(fù)我，但是他們沒有了能操控的實體，只能制造一些扭曲的幻象來讓我慢慢崩潰掉，這樣的話紫衣人的靈魂就算真正死掉了。但是這些孩子怎么會認為蒂利亞的死亡會刺激到我？難道他們不知道，回到那個無人問津的雜物間才是我拼了命都不愿意做的事嗎？我本想出言反駁，但是聯(lián)想到蒂利亞可能的死狀后，我乖乖打消了這個念頭。回到雜物間和蒂利亞的死亡并列第一，但是前者的優(yōu)先級要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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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些靈魂顯然沒意識到，他們慢慢向我逼近，制造幻象，口出惡語，就是想讓我相信他們認為我真正在意和害怕的成真。如果這些靈魂的出現(xiàn)加劇了情況對我的不利，他們所不知道的這一點或許是我唯一能反擊的機會。我看著這些靈魂，決定裝的像一點，好給自己留一點寶貴的時間來思考下一步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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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怎么可能呢？”我觀察著自己的雙手，仿佛那上面真的有血跡，“我愛她，難道這還不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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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或許你沒有殺她，但是你真的愛她嗎？”一個靈魂飄了過來，我認識他，他是弗萊迪，“你可是一個殺人犯，這是遲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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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愛她！”開什么玩笑，在我意識到蒂利亞對我有多么重要后，我對她的感情又何止是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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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她愛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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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選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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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哪一點讓你癡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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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把她看的這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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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只是想要個朋友……”一大堆問題向我襲來，靈魂們也在我眼前飛舞。他們可能覺得這樣會讓我感到害怕，但我看他們就像蒼蠅，只覺得煩躁的很。我趴在地上，臉埋在手臂里，裝出脆弱的模樣，想著可能他們看見自己的勝利后，會讓我安靜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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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煩人的嗡嗡聲完全消失了，房間里也變亮了，不是因為靈魂們的光，而是真正的電燈光。我聽見有人走了過來，然后站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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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簧？”蒂利亞疑惑地問道，“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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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太好了，你還活著?！蔽冶е倮麃啠驗榕d奮身體都在發(fā)抖。雖然我知道她不會有事，但是看見她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我還是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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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傻個，你在說什么呢？”她好像有些不知所措，但依然很開心，“我當然不會有事?！甭牭搅宋逸p輕的嗚咽聲，她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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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了？你不知道我很擔心你嗎？”我抓住她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喊出了心里的擔憂，“你答應(yīng)過我要早點回來的，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晚上九點了，你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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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和哈利去他家玩了。我們在一起看漫畫打游戲，一直沒有……抱歉，我似乎玩得太忘乎所以了?！彼龓е敢庑α诵?，“我們玩得是很開心啦，但是開頭并不算好。本來我們是約好了要出去玩的，但他很好奇你是誰，我就向他介紹你了。然后他說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緒，就決定帶著我去他家，然后我們……你沒事吧？”她說了這么一大段，才發(fā)現(xiàn)我正緊緊盯著她，自從某個詞出現(xiàn)之后便再沒聽下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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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我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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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經(jīng)歷了孤獨，重新體會了過去的絕望和無助，還要對未知的將來擔驚受怕，甚至在她來之前我還要應(yīng)對那些煩人的靈魂。我因為擔心她，經(jīng)受了如此肆虐的情緒風暴，疲憊不堪。而她則只是輕飄飄地給出了這種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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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因為他家真的很有趣?！彼珠_始講述這些我不在時所發(fā)生的趣事，“他的房間有很多機器人，他的家人也很酷，尤其是他的哥哥！我們還在一起吃了晚飯。不過哈利并沒有和我說太多話，他一直在思考你的事情，彈簧，你今早真的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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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我吼道，這幾個小時所受的負面情緒隨著話語傾瀉而出，“你一直都沒有消息，我真的不知道你究竟出了什么事，你究竟有沒有想過我？要是你受傷了或者死掉了，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和你爸交代？我在擔驚受怕，而你玩得那么開心，還把我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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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剛才才那樣子趴在地板上？天哪，彈簧，對不起，我不知道——”她這時才意識到事情的嚴肅所在，卻突然又哭喊道：“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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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不要什么？我有些迷惑，但隨即清醒了過來，因為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舉起了右手，做出要打她的動作。我及時收手，渾身癱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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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個都在發(fā)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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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但是……我剛剛太激動了。我只是不希望你收到傷害，來自我自己的傷害也絕對不行?！蔽业吐曊f道，話語中滿帶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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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是要道歉的那個。”她快要哭出來了，“我明明答應(yīng)過你的，但是我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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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不要再說了?！蔽矣靡桓种篙p輕放在她的嘴唇上，“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放松一下。要不這樣，我去準備一點爆米花，然后咱倆一起看一部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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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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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利亞和我坐在沙發(fā)上，中間隔著一桶爆米花，眼前的電視正在播放著深夜檔電影。電影的劇情很有趣，但是我的心思不在上面。我想和她談?wù)?，我能看出她也是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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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簧……”她先開口了，“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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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瘋了?！蔽覠o精打采地說道，“可能我一直以來都很自大吧，才認為我對你很重要?？墒鞘聦嵤俏沂悄汶S便撿來的，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所以你才會玩得那么開心，以至于把我給忘了?！蔽艺f了這么多，才發(fā)現(xiàn)我把真心話說出來了。我突然有些驚慌，她是這么看的嗎？她會說什么？“可能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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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簧，聽我說?！睕]等我說完，她便把我的頭扳過來。我們離得那么近，我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睫毛，“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但是你肯定不是你自己所想的那樣。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論什么事情都不能改變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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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只把她自己看成我最好的朋友？我雖然有點失落，但心里仍然滿懷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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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剛才差點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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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guān)系的，我理解。而且，我很感激?！彼兆×宋业氖?，“我知道你剛才是擔心我，而不是想傷害我。而且，正是因為你太擔心我了，你才會有那么大的壓力。在沒人幫你的情況下，你一個人和恐懼，幻覺和壓力斗爭了將近十個小時，而在我回來之后，你只是沖我發(fā)了一點火。我敢說，這是你相當了不起的成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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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一點沒說對。我所斗爭的東西除了那些情緒垃圾，還有一群煩人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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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利亞，我……你這么說我真的很感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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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再說啦，我都知道?！彼掌鹆诵θ?，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我要向你道歉，我不該忽視我對你的承諾；我不該玩的那么開心，以至于忘記了你還在家；我也不該回來得那么晚，讓你和爸爸都擔心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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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道歉?！蔽疑钗豢跉?，“我不該沖你發(fā)那么大的火，讓你開心了一整天后還要害怕和難過。而且……”我精心挑選著用詞，“我今天早上也不該不遵守承諾，以至于讓哈利看見我，讓你難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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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知道我今早說那種話很傷人。我其實應(yīng)該早一點讓你們倆認識一下。當我坐在桌子上和大家一起吃晚飯時，我真的很想你陪在我身邊?！彼銎鹆诵∧?，“我想讓我自己因為有你而感到自豪，而不是愧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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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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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說起哈利?！彼K于提到了我這一天都在想的那個人，“今天我離開他家的時候，他說他想見見你。就在明天早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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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蔽覄傁胝f出一點讓他們倆玩的開心的計劃，才發(fā)現(xiàn)蒂利亞正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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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沒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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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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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么，我就是怕你嚇到他。”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你知道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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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會嚇到他？我剛想出言反駁，就立刻讀懂了她沒說出來的那部分，早上做煎餅時和尼克的談?wù)撘哺‖F(xiàn)在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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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人尸體的頭顱還在我的嘴里。蒂利亞看見過；尼克雖然沒看見，但他遲早會發(fā)現(xiàn)這一點；那些靈魂，他們肯定會用這一點來刺激我；至于哈利這么聰明的孩子，在察覺到這些蛛絲馬跡后肯定會去一探究竟。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現(xiàn)在就得行動，就在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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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想告訴蒂利亞我會處理這件事，卻又想起了那些靈魂，他們在觀察我的一舉一動，我說錯的每一句話、做錯的每一件事都會成為他們用來攻擊我的匕首。我看著蒂利亞，想好了合適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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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輕松啦。我答應(yīng)你，明天我不會嚇到他的。我保證?！蔽艺嬲\地看著她，“嘿，已經(jīng)很晚了，你是不是應(yīng)該準備上床睡覺了？明早你們還得見面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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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相信你?！彼铝松嘲l(fā)，打了個哈欠，“我去睡覺了，晚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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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她即將走出門時，她突然又回過頭來，“謝謝你，彈簧。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它們對我很重要，我想讓你知道這一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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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了她一個最溫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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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我聽見蒂利亞上了床，而幾分鐘后尼克也回來了。我現(xiàn)在不想去和他吵架，于是躲了起來。等尼克也上了床之后，我爬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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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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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去雜物間或是廚房找點東西，突然感應(yīng)到了背后逐漸向我靠近的發(fā)光體?；蛟S我應(yīng)該稍等一會，而且我也確實需要和他們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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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簧陷阱……”這些靈魂體再一次出現(xiàn)在了我眼前，“你差點就殺了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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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他們可真是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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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完全知道，這些靈魂之所以徘徊逗留，都是因為我對他們犯下的罪孽，而我現(xiàn)在受到困擾完全就是因為我自作自受。我當初殺害了這五個孩子，我理應(yīng)感到愧疚，但是我沒有。我清晰地記得，當初我動手時下了非常大的決心，而我也向我自己擔保，我絕對不會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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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后悔走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所以我決定以自己的方式，憑借自己的力量化解迷局。我想有所行動，但這些靈魂卻固執(zhí)地攔著我，他們似乎有整晚的時間和我耗下去?？粗矍斑@些靈魂喋喋不休的樣子，我感到一陣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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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可以閉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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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停了下來，我似乎能看到他們有些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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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紫衣人殺了你們，我也知道你們來是想要復(fù)仇，但是你們能不能說點別的？”我繼續(xù)說道，“你們能不能說‘我害怕’，‘我想家了’，而不是‘你很糟糕’，‘你愛的人就要死了’？你們究竟是不是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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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依舊懸浮在空中，看上去完全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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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你們不是恨我嗎？告訴我你們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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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態(tài)終于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弗萊迪的表情從空靈轉(zhuǎn)變?yōu)橐环N難以形容的憎恨：“你殺了我，我恨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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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們的確可以溝通。我感到滿意，但是弗萊迪的嘴依然在動，我盯著他看，感到厭煩。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有多煩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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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或許他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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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念頭閃過。為了驗證我的想法，我決定試探一下他的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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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弗萊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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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他喊道，空洞的眼中流出黑色的淚水，“叫諾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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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諾亞?！蔽掖驍嗟溃χ聪蛩?，“你知道我現(xiàn)在是怎么看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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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瞬間，我以為他不屑于回答這個問題，或者他沒聽懂，但最后他還是問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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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為你是一個非常非常非常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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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了下來，仔細地觀察著他的反應(yīng)。我敢肯定，他表現(xiàn)出了一絲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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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于沉不住氣了：“非常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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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我音調(diào)拔高，裝得非常驚訝，“我還以為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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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不知道！”他喊道，一臉疑惑，“我為什么會知道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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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那你又怎么知道我會殺蒂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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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已經(jīng)殺了五個孩子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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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話成功！正如我所想，他，以及他們，真的不知道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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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前一直都認為，他們不知道我最深的恐懼，而這是我反擊的武器。而現(xiàn)在我才真正發(fā)現(xiàn)，我的所有想法他們都不知道。他們所以為的我最深的恐懼，或者一些別的東西，都是他們對我所有行為的推測，而這些推測和真實的我卻毫不沾邊。他們要是想弄清楚我的真實想法肯定會花上相當長的時間，而這些時間則足夠我變得刀槍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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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我真正的制勝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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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想真正贏得這場保衛(wèi)戰(zhàn)，我還需要一個幫手，而我則確信哈利就是這個幫手。我迫不及待和他見面，然后就想起了對蒂利亞的承諾。我決定立刻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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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簧陷阱，蒂利亞害怕你，她……”奇卡在我后面輕聲耳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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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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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zhuǎn)過頭去，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而我也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們害怕地后退了一段距離。我朝他們露出了充滿威脅意味的笑容，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