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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港散記》:揭開塵封30多年的紅樓舊憶~

2023-01-06 16:47 作者:天鴻_  | 我要投稿

本文節(jié)選自歐陽奮強的《寶玉日記》第二部分:145——198頁,這本書的第一部分在《寶黛話紅樓》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過了


一、意外的消息?


  1987年4月1日下午。

  涼風習習。窗外是濛濛雨霧。沙、沙、沙的雨絲發(fā)出悄聲慢語,似一首和諧悅耳的春曲。

  這是清爽的一天。

  鄧婕(王熙鳳)來了一個電話,讓我盡快趕到她家,有急事。

  “什么事?”

  “見面再談?!彼目跉?,緊迫而詭秘。仿佛再過一個時辰,地球就要爆炸一般。

  我似屁股上著了火,冒著雨,慌慌忙忙趕到了她的家。鄧婕滿臉笑意地把我迎進了門。從屋里閃出一張熟悉的面龐。

  哦!是夏明輝老師!

  “你怎么來了?”我驚怔著眼。但,第六感官告訴了我:她來蓉,一定和我們有關系。

  “我是來接你們的。嘿,你們有福,害得我們跑腿……”還沒等我清醒過來,夏老師的語言如雷電火閃般地沖了出來。“我來給你們辦政審,讓你們4月去北京,月底到香港參加《紅樓夢》首播式。這個戲已經(jīng)賣給香港亞洲電視臺了?!?/span>

  “真的?!”

  意外的消息,給我心里填滿了歡喜。


二、三親六故來了


  再過十年,香港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土地了。但,它現(xiàn)在還是英國殖民地。在國人眼里,還是“外國”。去那里走一遭,和去英國、美國、日本一樣,是極不容易的滿心歡喜的福分,儼然如上天堂。

  親朋好友,哥們兒姐們兒,如天兵天將,紛紛降臨。滿臉掛著熱情的笑,羨慕地議論一番。最后,書歸正傳。

  甲:“有多的外幣,給我?guī)_彩電。你回來以后,我再給你人民幣。”

  好大的口氣,足以把我逼死。

  乙:“你小子去了,看給我?guī)裁椿貋???/span>

  那語言,大有若其不然,將要和我斷絕一切外交的架勢。

  丙:“要不要在那兒找?guī)讉€熟人?我有,你給我?guī)_照相機就行了。”

  哈,這種買賣,可萬不能成交。

  ?。骸皫€打火機什么的回來,怎么樣?”

  這哥們兒倒?jié)M客氣。遺憾!那邊是什么樣?我自己又會怎么樣?眼前一片茫然,斷然不敢許諾。

  張姑、王姨、三叔、七弟、小妹絡繹不絕地來訪,把我那特制的記事本填的密密麻麻,不漏一絲空隙。頓時我意識到,此行非同小可,肩上的擔子萬分艱巨。感覺自己是到西部去挖金銀財寶,回來足可變成腰纏萬貫的大富翁。我覺得這世界上,誰也沒有我幸福。幸福得連聲嘆氣,不知所措。

  此行心里還滿存著一個心愿:把香港的商店通通摟進懷抱,搬回來。否則,我真怕滿懷希望的親朋好友們,會毫不客氣的把我四分五裂!


三、上當受騙


  出去一趟,不容易呀!

  是一場激烈的戰(zhàn)斗,一場特殊的戰(zhàn)斗,一場精神如麻的戰(zhàn)斗!

  先是忙于受政審。緊緊張張地看政治審查是否可以過關,之后是辦護照、辦登記。心里不踏實地苦等著一道道難關。瞧,我們的制片主任于辦公室、售票處、外辦、外交部、大使館之間,忙得暈頭轉向。還沒出去,臉就瘦了一圈兒,腰身也變得苗條了??匆娝菐滋炖鄣脻M臉愁云慘霧,我忍不住玩笑說:“主任,別還沒去香港,卻先去了醫(yī)院。”玩話是隨便說的,心里卻沉重地想:最大的減肥運動,莫過于內(nèi)陸人出國之前的那番窮折騰。

  據(jù)說,英國人特別注重穿戴。香港是英國的殖民地,自然也不例外。早晨的衣飾是什么顏色,晚宴西裝是什么顏色,應當配什么樣的領帶……哎,又多又雜。我這個穿著上不修邊幅的家伙,不聽則罷,愈聽愈糊涂,嚇得瞠目結舌。忙翻開自己的箱子看,除了幾件常年在外換洗的、皺巴巴的衣服外,一貧如洗,不覺驚慌失措起來。而上街挑衣服,哪種樣式合體、哪種花式好看,我是一竅不通,不知如何是好。

  好心的胡焰(化妝師)望著我這垂頭喪氣的傻樣,答應助我一臂之力。

  外出人員有規(guī)定,治裝費由本單位出。初次外出,走得激動,也顧不得問治裝費的來由,如今是兩袖空空。再指望發(fā)電或寫信找單位領錢,恐怕得訪問回來才會有消息。而眼下,火燒眉毛的事,只得求助于劇組暫借四百元,通情達理的主任,在我的借條上開了綠燈。

  從來不為穿戴費工夫的我,居然也花上一天的時間,上街購衣;居然購衣的愿望還那般地心切。一個勁兒地催促胡焰快快上路。

  那天的太陽,掛在晴空一片的藍天上,烤在身上火辣辣地燙。我和胡焰從西單跑到前門,又竄進擁擠不堪的大柵欄。從大柵欄出來,又奔向王府井,逛遍了大大小小的商店。身上裝著錢,心里怪氣壯的。

  逛到了中午,已累得筋疲力盡。我嘆了一口氣:“媽的,什么時候為穿衣而賠上一天”,簡直比買婚禮服還頭痛?!?/span>

  胡焰一副強打精神的模樣:“我的眼睛都累得睜不開了,還沒怨言,你倒先抱怨起來了?”

  在飯館草草地吃了飯,又馬不停蹄地奔到了東單。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的挎包里終于鼓了起來。而且,還買了一套高爾夫西裝。第一次試穿西裝,壓在身上,不自在得很。胡焰說:“好看!”

  我是稀里糊涂的,不知道。

  在東單附近的一個僻靜的個體戶小店里,墻上掛著一件潔白的、款式新穎的夾克衫。乍一進門,就被吸引住了,眼睛再也不愿挪開。

  我想試試。

  “同志,這是高檔衣服,不能試的?!惫衽_小姐溫和地說。

  “那……我能穿嗎?”我不安地問。

  “大號是可以的,沒有問題。買兩件吧,這是日本今年最流行的樣式,您穿很好看?!彼H有把握地說,滿是笑容的臉帶著希望。

  我的眼睛再也舍不得離開那件衣服,忙把25元人民幣塞在柜臺小姐手里,把衣服抱在懷里,歡歡喜喜地出了小店。

  回到招待所,大家都跑到我房間看熱鬧。我得意洋洋地把收獲品展現(xiàn)在他們面前;又把自己最滿意的夾克衫往身上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套在了身上??墒?,又短又瘦,箍得我差點兒喘不過氣來。哪里是大號,簡直跟兒童裝一般!再細看商標,又哪里是什么日本貨,分明是粗活計貼上的假商標。如果不去換掉,只怕晚上要失眠。當機立斷,借了一輛自行車,也顧不得疲勞,急匆匆地直奔東單。

  謝天謝地,僻靜的小店還沒關門。

  我取出夾克衫,說明來意。那位滿臉是笑的柜臺小姐說:“對不起,同志,衣服出了店,不退不換?!?/span>

  “我穿小了,當初又不讓我試,是你說我能穿的嘛。”我提醒她。

  “我們有規(guī)定:不退不換。更何況這種高檔的白色衣服?!彼目跉夂軋远?,沒有商量的余地。

  “能不能再換更大一些的?”我懇求。

  “這已經(jīng)是最大的了!”她那理直氣壯的模樣,仿佛放了一嘹亮的屁。

  “我花了25元錢,總不能買一件廢品吧!”我有點急了。語音剛落,也不知道從哪里蹦出來五個滿臉橫肉的大漢,把我圍了一圈兒,操著油膩膩的京腔直嚷:“怎么啦?哥們兒,不是說了嗎?不換!”

  那架勢,好像一群窮兇極惡的大魚,要把一條小蝦瓜分一般。我覺得似乎掉進了土匪窩,頓感不妙,“識時務者為俊杰”,這可不是講理的場所,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我只得逃之夭夭,自認倒霉。

  400元,本來就要精打細算地花,哪敢輕舉妄動?這下好了,買了一件“廢品”??嘣眨】嘣?!

  做買賣,古已有之。重點是賺錢。賺錢固然不是壞事,但做缺德事,坑害買家,良心安在?要錢不要臉,認錢不認人的“倒爺”們,你們這樣不守信義地瞎搞,豈不是讓人看不起?

  深夜,疲憊地躺在床上,身體像散了架一般。唉,真是體力上的消耗,精神上的剝削。要出國的興奮勁兒猛地減去了幾分。


四、可怕的日程


  香港亞洲電視臺的工作效率,在我們眼里是驚人的快。臨行前十天,就用電傳寄來了一份我們在港的日程安排,十分細致。

  日程表上密密麻麻地寫著:

  記者招待會、廣告商茶話會、文化藝術界茶話會、中文大學師生座談會、服裝展覽開幕式、劇照展覽開幕式、簽字售書活動、現(xiàn)場直播、坐電車游香港、表演節(jié)目等等。真是如排山倒海般地吞沒了整個時間。

  香港之行,不算來去,六天。仿佛連喘氣的工夫都沒有了。凝視著這張可怕的日程表,我預感到,疲憊的海洋將會慢慢地淹死自己。反之又想:邀請你去,不是旅游,而是活動。然而,行程太近,不甚合意。

  此行,不妙。


五、苦苦地等待


  夜色像魔鬼似的降臨了。那樣漫長,那般沒有邊際。白天,這個房間里是辦公用的,人來人往,熱熱鬧鬧。而眼下,陪伴我的是夜,是四壁,是死寂。

  孤獨,我覺得自己是這般的怕它,如臨大敵一般。

  真想回去了,可還是放不下讓人羨慕的美差。只得關了電燈,慌忙躲進了被窩里,躺在黑暗中想:“做一個深刻的好夢吧。讓它來減輕我心中的無依。”

  1987年4月25日。

  為了去香港,在北京待了二十來天。乏味、無趣、漫長得像過了半個世紀。眼快快要接近行期。

  “簽證還沒辦好,27日可能走不了啦?!?/span>

  制片主任任大惠又急忙奔到英國大使館;又急忙給香港發(fā)電傳,讓移民局在簽證上蓋章。眼前一片忙亂。付出這么多心血、汗水,換來的是短促的六天、并不輕松的六天。

  唉!——

  1987年4月27日。

  雖耗盡了全力,但簽證還是沒有辦下來,行期只得往后拖。

  下午四時,彩電中心休息廳。

  代表團全體人員在此等候任大惠主任從英國大使館來電話。如果簽證還沒辦下來,29日的飛機也得告吹。5月2日就是大陸和香港同步播出《紅樓夢》的日子。晚去,就失去了宣傳意義。

  空氣里充滿了緊張、不安。

  四點二十分。

  傳來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沉默中,十七雙注視的眼睛,埋伏著一個大大的問號。

  “簽證還沒下來?!彪娫挃R下了。

  窗外,太陽已經(jīng)下去。只剩下暈暈淡淡的殘紅在天際遲疑著,似慘淡,似無奈。

  五點四十分,又是一陣激烈的電話鈴聲。

  十七根繃緊的弦。

  十七顆焦碎的心。

  “簽證已經(jīng)下來了。”

  不知是興奮,還是茫然,心里是空白一片。

  1987年4月29日,晨。

  東方天空,呈現(xiàn)出魚肚白色,剛剛蘇醒的北京已清晰可見。

  清爽,寧靜。

  四兩面包車,在寬敞的大道上奔馳。中央電視臺《紅樓夢》劇組赴港代表團,在團長戴臨風、阮若琳的帶領下,共十七人,來到了首都機場。

  導演王扶林打扮得意外的干凈利索。西裝革履,頗有幾分瀟灑勁。美中不足的是他那根皮帶,顯得太破舊,像是老掉牙的三八式步槍。我要上那根皮帶是好朋友送的,正好,箱子里還多放了一根新買的皮帶。

  我玩笑說:“你的皮帶也太寒酸了點兒。”我把箱子里的新皮帶取出來,送給了他。王導樂得連說“謝謝”。

  拿皮帶用在王導演身上,美觀大方,很合適。

  上了飛機,彎腰坐下。我那根精致的皮帶忽然掉了鉤,褲子頓時變得松松垮垮的了。我趕緊費了些功夫給扣上,一坐穩(wěn),鉤又掉了,只好再扣。折騰了半天,好不惱火。坐在一旁的鄧婕調(diào)侃道:“怎么搞的?邊上還有女士,注意點兒。”

  “沒辦法,沒辦法?!蔽壹钡冒l(fā)慌,低頭一看,原來是皮帶太短,我腹部一壓,自然要脫落了。沒有皮帶的褲子是萬不能穿的,無可奈何,只得找坐在后面一排的王導演,不好意思地央他把皮帶“暫歸原主”。

  “你這家伙,怎么搞的?虧得我那根舊皮帶還沒有扔,否則……”王導責備說。

  我尷尬得無地自容。

  飛機剛上天,我和王導演就一前一后往衛(wèi)生間跑。這種不登大雅之堂的退還皮帶的儀式,只有在那才能舉行。


六、腳下的香港


  “看,香港!”

  記不得是誰喊了一聲,我們忙貼緊玻璃窗,撲閃著眼,癡癡地往外望。

  金黃的太陽,射下絢爛的光環(huán),親吻著平靜的大海。波光粼粼,耀眼的藍。幾座秀麗的島嶼,安祥地躺在海上。香港在哪?沒有身影。

  “哪座島是香港?”

  沒有人回答。

  飛機在徐徐下降。

  香港漸漸映入眼簾。一片片不同樣式的、密集的樓群,似叢林一般,矗立在島嶼上。樓群中央是繁華的街道,奔忙著無聲的車流。飛機降得低低的,在樓群的頭頂飄過,樓頂上的天線、懸掛的衣物、擺放的鮮花,都看得清清楚楚。真擔心飛機會撞上去。還好只是多慮,飛機平平穩(wěn)穩(wěn)地降落在四面是山、又四面是海、是高樓大廈的香港九龍機場上。?


七、記者好厲害


  我們剛剛踏進機場休息室,亞洲電視臺的幾位名演員(藝員)方國姍、利智、斑斑、劉保國等,迎了上來。臉上掛著燦爛的笑,給我們每個人獻上一束艷麗的鮮花。記者們蜂擁而上,把我們團團圍住,還沒反應過來,無數(shù)鎂光燈就閃開了花。

  “嗨,賈寶玉、林黛玉,看這……看我們……”

  “喂喂喂,賈寶玉、林黛玉,拍個照啦……”

  呼喊聲包圍住了我和曉旭。眼前,記者們舉起照相機,任意搶拍,毫不客氣。無數(shù)的問題,有如巨浪襲來,我們差點招架不住。

  一位年輕的小姐擠到我身邊,熱情地問:“你是歐陽先生嗎?”

  我回頭一看,原來是亞視的年輕藝員。

  “我叫方國姍?!彼刂氐匚兆∥业氖终f,“歐陽先生,我看了你的扮裝照,很漂亮。”

  “媽馬得啰?!保R馬虎虎)我蹩腳的模仿粵語。

  “都說我長得像你?!狈叫〗愠粤Φ匾е胀ㄔ捯粽f,“今天特意安排我來接你的?!?/span>

  哦?!我很驚喜地打量她。

  勻稱的身子,烏黑的短發(fā)顯得可愛,光潔的臉蛋,帶著淡淡的妝,顯得嫵媚動人。撲閃著明亮的眼睛,微微翹起的嘴唇使她臉上掛著一絲稚氣。

  確實也是活脫脫一位“寶玉”呢。

  “方小姐比我現(xiàn)在漂亮多了?!蔽彝嫘Φ卣f。

  “她可是香港的寶玉呀。”藝員領頭的高亮先生風趣地說。

  “哦?香港也拍過《紅樓夢》嗎?”我很驚訝。

  “是我在戲中反串男角?!狈叫〗愦蟠蠓椒降卣f,“大家給我取外號叫賈寶玉?!?/span>

  “那你還演過哪些戲呢?”

  “我演過哪吒、龍的兒子、女捕快……”

  演過這么多連續(xù)劇,全是主角,經(jīng)驗一定很豐富。

  “你看過嗎?”方小姐臉上帶著期盼。

  “真抱歉,內(nèi)陸沒有放過?!蔽衣詭敢猓安贿^我相信,今后會看到?!?/span>

  為沒有看過方小姐主演的戲,心里有幾分遺憾。

  這時一群記者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問:“歐陽先生,你有沒有妹妹呀?”

  “有的!”

  “你看方小姐像不像你妹妹?”

  “她還真有點像我妹妹。這是老實話。”

  誰知道,第二天早上在餐廳吃早飯,看見晨報上宣傳《紅樓夢》版面上的報道:“賈寶玉來港有奇遇,方國姍酷肖其胞妹,幾可亂真!沒想到賈寶玉一下飛機就有奇遇?!?/span>?

  曉旭(黛玉)看完報紙,大笑道:“老兄,在大觀園你的姐姐妹妹就不少了,到了香港還嫌不夠么?”

  鄧婕幫襯道:“這小子就是惡習不改?!?/span>

  “嘿嘿……!”我哭笑不得,這也見報,實在沒成想。

  香港的記者確實很厲害,也很機靈。每天都像克格勃一樣跟在身后,見縫插針,但從不做耽誤行程、讓被采訪者討厭的舉動。比如上衛(wèi)生間,身邊忽然冒出一個記者,隨隨便便地問兩句,就開始發(fā)揮想象,只要速度,不必確切。

  某日,記者招待會結束后,我和幾位記者一邊吃點心一邊聊天。

  記者:“歐陽先生,你的感情也像寶玉一樣嗎?”

  “我比他專一多了?!?/span>

  記者:“你有女朋友嗎?”

  “有了。”

  記者:“什么時候結婚?”

  “還沒有列入計劃呢。”

  第二天,某某報紙上又來了一則“新鮮”消息:“歐陽奮強愛情專一。他坦言,雖有了親密女友,但目前還沒有考慮結婚?!?/span>

  真是稍不注意,就會進圈套。

  在《紅樓夢》圖片展覽那天,幾個記者又把我和曉旭包圍起來,從多個方面發(fā)起進攻。

  記者:“歐陽先生,你看過香港的電視劇嗎?”

  說沒看過,實在不美。想來想去,也有幾部斷斷續(xù)續(xù)看過幾眼。

  “看過一點兒《陳真》、《霍元甲》……對了,還看過《上海灘》。”

  記者:“你喜歡哪個戲?”

  “前兩部戲太粗糙,《上海灘》還不錯,而且,內(nèi)陸很多人崇拜許文強哩。”

  記者:“許文強是不是你崇拜的偶像呢?”

  “不是的。”

  記者:“你的偶像是誰?”

  “是我自己?!?/span>

  當問到曉旭對許文強表演如何評價時,我們這位足智多謀的林妹妹贊道:“我認為許文強的表演很棒!”

  第二天,晨報上毫無保留地登出了我倆對香港電視劇所謂的評價。

  我們哪里知道:《霍元甲》《陳真》是亞視拍的,《上海灘》是無線電視臺拍的。這兩家電視臺的關系嘛,總有點兒……有點兒……那個我們一個勁地吹捧無線臺拍的《上海灘》,這對我們的東道主亞視主席邱德根,豈不是不恭的事嗎?

  只怪自己笨嘴笨舌,不會說話。在心里也埋怨熱心的記者步步緊逼。看來,再遇到記者,可得小心提防,可不要言行無忌!

  老實話不是處處都能說的,我告誡自己。


八、邱太太說媒


  下榻香港的當天晚上,邱主席在宋城宴請代表團全體成員。

  宋城是亞洲電視臺為拍攝古裝戲而建造的拍攝基地。逶迤的城墻巍峨壯觀,走進高聳的門樓,一派遠離現(xiàn)代社會的宋朝景象呈現(xiàn)在眼前。

  夜色朦朧,明月當空。登上城墻俯瞰,花木從中幾處燈籠掩映,閃爍著紅色的亮光,襯托出精美的亭臺樓閣,甚為幽雅;悠悠的溪水,從石板橋下緩緩淌過,溪邊綠色的垂柳,在溫柔地夜風吹拂下,婆娑起舞。側耳傾聽,好似天際飄來陣陣簫聲,悠揚動聽,夢一般的朦朧。

  真沒想到,在現(xiàn)代樓群的周圍,還有這般的世外桃源,我陶醉了。忽覺有種不知身在何處之感,悵悵然,飄飄然起來。

  宴席開始了。

  我和張莉被安排坐在邱太太兩旁。邱太太雖已五十開外,但充滿活力。彎曲蓬松的卷發(fā)覆蓋著一張微胖、白皙的臉,涂了一層淡淡的粉。配上一副金絲邊眼鏡,顯得優(yōu)雅;衣飾高貴而不做作,頗有一番風度。滿臉的笑容,熱情的話語,讓我們拘謹頓消。

  酒過三巡,氣氛漸漸活躍,大家暢所欲言。邱太太笑吟吟地凝視著我和張莉,說:“今天能和寶哥哥、寶姐姐共進晚餐,真是莫大的榮幸?!?/span>

  “邱阿姨過獎了。”張莉的巧嘴在這里充分發(fā)揮,“我祝阿姨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謝謝!謝謝!”邱太太歡喜地和張莉碰杯。

  “邱太太,我和夫人和您共餐,才是莫大的幸福?!蔽疑衩氐貨_張莉眨巴了一眼。

  邱太太迷惑地盯著我。

  “歐陽真壞……”寶姐姐抗議了。

  我得意地喝呷了一口酒。邱太太頓悟,忍不住大笑:“對!對!對!寶玉、寶釵本也是一對兒嘛!”

  “是啊,可這位寶釵小姐不喜歡我?!蔽艺f,“她嫌我沒有魅力?!?/span>

  “我看你不錯呀!”邱太太說。

  “是啊,還得請邱太太給幫幫忙,成全一下我?!蔽夜首髡J真。

  邱太太湊近張莉,一本正經(jīng)地低聲道:“我看小伙子不錯,你可以答允?!?/span>

  張莉一個勁地搖頭,早已笑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時,招待送來了擦臉的熱毛巾,邱太太拿過一張硬遞給我,命令道:“快給張小姐擦擦臉上的汗,獻獻殷勤,否則,這紅娘我是不能當?shù)牧?。?/span>

  全桌的目光都注視著我。我似接受又似無奈地接過毛巾,笑看著張莉。

  張莉急忙搖頭,嚷著說:“歐陽,討厭!”

  玩話歸玩話,這擦臉可是萬萬干不得的!我已瞄到幾臺相機悄悄盯上了我。急忙間,我把毛巾放在轉盤上,推轉到了張莉面前,顧不得得罪各位姐妹了:“寶玉,寶釵乃書中的古人,在古代可只有女的伺候男的,哪來男的伺候女的呢?我只想和大家共歡?!闭f著,舉起了酒杯,“邱太太,我敬您一杯。”

  “哎呀,你不去擦臉,我又怎好再去說媒呢?”邱太太一臉失望。

  張莉不依地嚷:“邱阿姨,在大陸,他早就有相好的啦!”

  邱太太瞪圓了眼,埋怨我:“我一番熱情,原來你早就有啦?罰酒!”

  我理虧,不敢違命,就連罰了三杯酒。

  夜霧彌漫,繁星閃爍。晚宴盡歡,驅車回住所,憑窗眺望那白晝?nèi)f般繁華、夜晚燈紅酒綠的香港,心里不由暗想:這第一個夜如此美好,那之后呢?


八、奇怪的電話


  活動了一整天,又累又倦。入夜,也不知是幾時。舒舒坦坦地躺在床上,渾身軟得像散了架。甚至閉眼養(yǎng)神,都覺得是莫大的幸福。

  突然,電話鈴聲如幽靈般襲來。窗外是茫茫的夜,伴著沒完沒了的來電,真煩人!

  “誰呀?”我拿起電話,有氣無力地問。

  “請問任大惠先生在嗎?”是位操著濃重廣東普通話得小姐。我就知道,不會是找我的。

  “主任,電話?!?/span>

  還坐在沙發(fā)上津津有味地看著電視的大惠主任忙上來接過電話。

  我蒙住頭,只想睡覺。可那“嗯——對——是嗎?好吧!”的聲音像瘟神一般,無法躲藏。唉,和我們主任住一塊兒,就這點吃虧倒霉。

  謝天謝地,主任終于結束了漫長的對話。

  我瞟了一眼主任,而他卻坐在床上若有所思。

  “怎么啦?”此刻我只想關燈睡覺。

  “怪事,一位小姐來電話,說有事要見我,已經(jīng)在樓下等了?!敝魅渭{悶地尋思,“這么晚了,是誰呢?”

  “該不是哪位小姐看中你了吧!”我玩笑起來。

  “別瞎說?!敝魅为q豫不定地說,“你看我要不要下去一趟?”

  “還是下去看看吧,讓別人久等,也不禮貌?!蔽医ㄗh道。

  “好,下去。”主任堅定地穿上鞋,套上襯衣,還梳了梳剛洗過的濕頭發(fā),出門去了。

  會是誰呢?我的困勁也沒了,只等了解一個究竟。

  幾秒鐘工夫,主任就回來了。

  “怎么這么快回來了?”我問。

  “算了,我還是先掛個電話問問服務臺?!?/span>

  電話接通后,服務臺值班小姐說,大門早已關了,沒有人等主任。

  哈!一定是有人借著夜色的掩護,在鬧精致的玩笑。在劇組,這種類型的玩笑是家常便飯,我的同謀常常是曉旭。這奇妙的電話,會不會是……

  我和主任開始破案,一天的困勁溜得無影無蹤,連忙撥通1806房間的電話。第一嫌疑人、陳曉旭同志在聽筒里問:”誰呀?“

  ”是陳曉旭小姐嗎?“我壓低嗓音,裝作廣東普通話問。

  ”是啊?!袄锩?zhèn)鱽砥>氲幕卮稹?/span>

  ”我是《大公報》記者,在樓下等,想請您談談。“我咬緊牙關,強忍住笑意。

  ”嗯——先生,對不起,我已經(jīng)睡下了。況且,采訪是要經(jīng)過代表團領導批準的?!奥犕怖锸且槐菊?jīng)的聲音。

  如此這般的平靜,聽不出一絲破綻,懷疑的成分不覺減去了七分。

  又掛了一通電話,是第二嫌疑對象——東方聞櫻(探春)接的。

  ”請問,張莉小姐在嗎?“我故技重施。

  ”對不起,她在洗澡?!奥曇艉苡?,”你是誰?“

  ”我是《大公報》記者,想和你們談談……“我的笑意已經(jīng)蔓延到了嘴角。

  聽筒里一陣沉默,猛然地,東方反應過來,嚷道:”是歐陽吧?討厭!我都睡著了,深更半夜的,開什么玩笑!“氣勢洶洶地,像極了三妹妹。

  我慌忙放下電話,沖主任說:”東方生氣了,看來不是她。“

  那是誰呢?我倆坐在床上,盤腿尋思,再也找不到懷疑對象了。

  就在這時,電話鈴又響了——難道是這位奇妙的小姐還不死心?

  電話是服裝設計師史延芹打來的:”主任,還沒睡呀?“

  ”你有事嗎?“主人問。

  ”我……想問問明天的安排?!?/span>

  日程安排?每個房間都有一份,這豈不是不打自招!

  ”史延芹,你是來試探我有沒有下樓吧?“主任笑問。

  聽筒里頓時傳來笑聲一片。

  ”你們誰干的好事?“

  ”是我。怎么樣?主任,裝得像嗎?“陳力在電話里興奮地問。

  ”裝得很像,只是我棋高一著,沒讓你這位冒牌小姐失望?!?/span>

  主任一副得意揚揚的神態(tài)。

  第二天出游,坐在面包車上,大家興致勃勃地討論,大有要把惡作劇發(fā)揚光大之意,最后選中的第二目標,是我們的副監(jiān)制胡文彬先生,誰讓他滿身書卷氣呢?

  幸好,此時他不在這輛車上。


九、”游街“


  天氣悶熱,無風。

  我、曉旭、鄧婕、張莉、孫夢泉(李紈)、東方聞櫻,被迫化好妝穿上劇服,被硬拉到銅鑼灣電車站。那里,早有一輛打扮得古色古香的精致電車等著我們了。我們耷拉著腦袋,怏怏不快地過去,一群早已埋伏在周圍的記者擁了上來:”笑一笑吧,看這邊——“

  我們滿臉烏云,無精打采地木然杵著,全然不給小姐、先生們一點兒面子。凝視著眼前這輛精致電車,心里有一團驅不散的氣。亞視居然讓我們站在車頂,在香港的繁華市區(qū)轉圈圈,還要滿臉堆笑,沖市民打招呼,這……成了什么啦?

  ”豈不是成了馬戲團的猴兒了?!皶孕癫豢斓卣f。

  ”封建社會才游街示眾,現(xiàn)在香港的影視界怎么繼承了這種風氣?“我毫不客氣地附議。

  ”不去不去!“

  演員們埋怨、抗議、憤然的情緒,似一股不可阻擋的潮水沖代表團滾滾襲來。

  ”唉,人家香港拍完一部電視劇,都要這樣宣傳吧。“

  ”宣傳?社會習俗不一樣,反正我們不習慣?!?/span>

  ”既然安排了,還是應該去的。“

  ”合理不合情?!?/span>

  ”你們就當逛逛街,暫且忍耐一下嘛?!?/span>

  ”那你們怎么不去呢?“

  ”人家想看的是你們,誰看我們吶。“代表團的老師們耍起賴皮來。

  沒法子,我們抗議無效,只好順從。做不情愿的事,心里大為不快,又哪來的好臉色呢?

  電車載著死氣沉沉的我們,徐徐地向鬧市區(qū)駛過。而我們躲在車廂里,偏不往車頂去。急得亞視公關聯(lián)系部的幾位陪同不知所措。

  有一位叫阿隆的硬抓住我的手說:”求求你了,上去站站吧,給個面子。要不,我們都會挨罵的?!?/span>

  望著他那苦相,又怎么忍心?只得不情不愿地上了車頂。走的很沉重,彷佛是赴刑場。曉旭/張莉也被求了上來。而其余幾位,死活不肯來。

  我們雖站出來了,卻提不起一絲熱情。滿腹惆悵都寫在了臉上。又怎能招來觀眾的歡迎呢?

  電車只逛了一個鬧市區(qū),無奈只好灰溜溜敗了回來。

  第二天,幾家報紙都登了我們哭喪著臉的照片。還記得一家報紙寫道:”大陸演員,黑口黑牙,在電車上不向群眾招手,還說是是游街示眾。大概他們不習慣這種宣傳方式,一點都不歡喜。亞視為了宣傳,日程安排緊密,她們一定疲憊不堪……“如此云云。

  后來,據(jù)介紹,香港的演員,都爭先恐后想坐彩車。爭著給車下的觀眾熱情招手。沒安排上的,心里還不高興呢。

  我們沒有親見,只是耳聞,是否真切就不得而知了。但這種形式,在我們眼里陌生的很,一點也不習慣。不習慣,自然也不喜歡。?


十、交了幾位好朋友


  回到內(nèi)陸,有人問:“在香港交好朋友了嗎?”

  我說:“交了?!蹦X子里不由閃現(xiàn)出這么幾個形象——

  阿隆,個頭和我一般高。愛說愛笑,臉上常常流露出幾分掩飾不住的稚氣。剛剛接觸,他假裝深沉,在我面前擺出一副哥哥的架式。后來才知道,他比我小一歲。

  尹致平小姐,端正的臉上,帶著一副眼鏡。說話柔聲柔氣,像唱歌似的;裝束樸素、大方;苗條的身材顯得瘦弱,風一吹就要倒似的。然而,干起工作來,精力卻是異常的旺盛。乍一看,還以為她是正在攻關的大學生。

  劉元,個頭矮矮的,頭發(fā)已有了幾絲的花白;眼鏡片后面,有一對聰慧的眼睛。平時不怎么說話,猛地說上兩句還帶上幾分幽默。阿隆的年齡比我小,就是他悄悄告訴我的。

  到香港那天,在機場行李房,就是他們?nèi)粊碛游覀?。幫著借行李車,幫著把無數(shù)沉重的行李搬上車,幫著往外推。默默地幫忙,額頭上掛滿了汗珠,臉上總是和悅的。記者蜂擁而上,你會發(fā)現(xiàn)他們?nèi)环稚⒃谟浾咧虚g,緊緊地攔住往前湊的記者,像保護神。

  第二天早上,我還賴在被窩里不想起來,電話鈴聲就飄進了耳朵里,里邊傳來了一位廣東小姐說著濃重廣東腔的普通話:“歐陽先生,請下來吃早餐了?!彪m是催促,但很有禮貌,聲音又很柔和。

  何許人也?

  乘電梯下樓,昨日在機場看見的這兩位先生、一位小姐已等在那里了。

  戴團長親切地問:“你們來得這么早,沒休息好吧?”

  三位嘻嘻一笑。那位叫阿隆的先生說:“我們早就習慣了?!?/span>

  那位小姐說:“?餐準備好了,今早是西餐,請吧?!边@三位一定是陪同或者向導。

  吃完了早餐,面包車早已在酒店門口等候了。上了車,大惠主任介紹說:“這三位是亞洲電視臺社會公共關系部的公關生,負責我們這次的吃、住、行?!?/span>

  熱烈的掌聲響起來。

  “我叫劉元,請多多關照?!?/span>

  “我叫尹致平,請多多關照?!?/span>

  “我叫阿隆,請多多關照。”

  又是一陣掌聲,似熱浪充滿了車廂。

  就這樣,他們?nèi)幻刻煸缭绲鼐挖s到了亞洲酒店,為我們張羅早餐、車輛。為我們要去的地方,鋪好路程,把緊張的日程安排得井并有條。他們的態(tài)度很平和,臉上微微帶笑。有時,我們遇到不順心的事,難免不顧人家面子,忿忿地埋怨幾句。他們沒有絲毫的不悅,總是大度地笑笑,耐心地解釋。讓我們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有時,我們累了,中途回酒店體息,請他們上房間坐坐,他們執(zhí)意不去。我們小憩下樓,看見他們還站在樓下客廳等著,發(fā)現(xiàn)我們已下樓,忙關切地問:“休息好了嗎?”

  有一次,我問尹小姐:“你們辛苦嗎?”

  尹小姐謙和地笑道:“沒有你們辛苦。”

  “你們忙得團團轉,還說不辛苦,心里一定有怨言吧。”我不信地播搖頭。

  阿隆湊過來,認認真真地說:“這是我們的工作,怎么會有怨言?”

  “那要工作不好呢?”我問。

  “老板就要請我們回家去啰?!眲⒃獜陌⒙∩砗笊斐鲱^來,俏皮地聳聳肩。

  好厲害!他們沒有怨言,而是滿心的責任感,擔子一定很沉重。

  我不由想到內(nèi)陸的服務員、接待員。

  在內(nèi)陸就聽說,香港這個商業(yè)性很強的竟爭社會,人際關系是十分淡漠的。人與人之間異常奸狡,只講金錢,不講別的。然而,這幾天和我們朝夕相處的三位公關生,卻是很單純、很樸實,待人的那番真誠、那番熱情是實實在在的,全然沒有浮虛之感。

  為了感謝他們的辛勞,我送給他們每人一本《紅樓夢》畫冊。他們翻著畫冊,臉上綻開喜悅的笑,重重地握著我的手,不停地說:“謝謝!謝謝!”

  我送給他們的只是一本薄薄的畫冊,卻受到了如此深重的謝意,窘得我不知所措起來。

  有天晚上,到亞洲電視合“我愛香港”的綜合節(jié)目里去直播。鄧婕、曉旭在化妝,我和阿隆坐在體息廳里,他陪著我吃飯。

  “歐陽先生,我能和你交個好朋友嗎?”

  我抬頭一看,阿隆滿臉真切,那雙純摯的眼睛略顯不安。

  “當然可以的?!痹谙愀劢簧线@樣憨厚的朋友,

  我很高興。

  就這樣,我們互相留下了地址。我告訴他,如果有機會到內(nèi)陸來,請一定來成都,我會熱情地歡迎。

  “成都有你想不到的,在香港連聽都沒聽說過的名小吃,一定讓你填飽肚子。”

  阿隆說:“你不要叫我什么先生,叫我阿隆好啦。好朋友都這么叫我,今后有事就來信,一定會盡力辦的?!?/span>

  旅途中,是件很愉快的事。無拘無束地講著幽默的趣事,充滿了歡笑。我們還互相學習語言,他們教我們說廣東話。我笨,舌頭轉不過來,總是學不會,也沒有毅力。而阿隆學普遍話,是執(zhí)著的。

  孫桂貞老師(副導演)教他繞口令:“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剛開始,他把翹舌音念成了平舌音。把平舌音念成了翹舌音,大家都開心大笑。尹小姐和劉先生笑話他是個和我一樣的笨蛋。然而,他頭上冒著汗,卻堅定地說:“我一定要學會普通話?!庇珠_始了“四是四、十是十.....“

  離開香港那天,他們?nèi)悔s到九龍火車站來送行。重重地握手告別,心里是沉甸甸的。給他們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更覺歉疚。

  尹小姐抱著曉旭說:“好舍不得你們走啊?!蹦樕鲜俏⑿?,淚水已經(jīng)轉滿了眼眶。

  阿隆和劉元把我拉到一旁,把一包東西放在我的手上。說:“這是我們和尹小姐送給你的禮物,請收下吧?!?/span>

  望著這不知名的,外觀很精巧的禮物,我心里很是不忍。這份兒真心我領了,禮物卻是不好意思收下。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們?”阿隆有點兒傷心了。

  我慌忙接過禮物:“我很喜歡,謝謝你們?!?/span>

  “別忘了,給我們來信。”阿隆說。

  依依不舍,依依告別,希望不要說再見,希望早日重逢。

  列車離開了九龍車站。我拆開禮品盒,里面靜靜地躺著一件精致美觀的工藝品一風鈴。

  那我取出它來,舉在手上。窗外一陣清風吹來,風鈴迎風飄動,發(fā)出悅耳的“叮當“聲。

  “這是我們和尹小姐送給你的,請收下吧?!倍叺穆曇粼诨仨?。

  謝謝!謝謝朋友們。我會珍惜你們這份情意的。

  回來后,忙于拍戲,給阿隆、劉元、尹小姐寫信,至今還沒動筆。但,我會寫的。一定會寫下這封充滿了友情的信。真的,讓掛在我寢室里的風鈴作證吧。


十一、態(tài)度好極了


  香港留給我最深,最美的印象是處處有禮貌。獨自上了一趟街,到了鬧市區(qū),在川流不息的人海中忽然迷失了方向。再一看表,離規(guī)定的集體活動時間已經(jīng)不遠了。站在路沿邊,在心里喊天喊地,慌得要命。

  “先生,你到哪里去?”我回頭一望,是位微胖身體滿臉和善、五十開外的先生,微笑地看著我。

  我要去的地方,跑馬地,亞洲酒店。

  “哦!”他略一思索,說:“你跟我來吧?!?/span>

  趕時間要緊,我也顧不得許多了,匆匆地跟在這位先生身旁,往前走。

  “你是大陸來的?”陌生的先生問。

  “是的?!蔽掖稹?/span>

  “我中學以前都在大陸度過的。”

  ”在什么地方?”

  “揚州?!?/span>

  “那里還有什么人嗎?”

  “外婆,是她把我?guī)Т蟮摹!毕壬难劬Ψ路鹪竭^了面前的人潮,臉上的神情十分遙遠。

  走到一個站牌下,他說:“在這兒坐車到終點站,就是跑馬地了?!?/span>

  我滿心感激地說:”歡迎你再回內(nèi)陸來。”

  他微笑地點頭,重重地握住我的手說:“謝謝,謝謝……”轉身走了。

  望著這位好心的先生的背影,我發(fā)現(xiàn)他的頭發(fā)上已布滿了縷縷銀絲,心里頓時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在商店里買東西,先得精細地挑來挑去,不合意的,拾腿就走,也不見老板有怨言??礈实臇|西,買了,老板會給包得好好的,臉上帶著謝意地說聲:“謝謝!”踏出門,身后還會傳來熱情的聲音:“歡迎你下次再來?!?/span>

  你會覺得心里舒坦坦的,手里購的物,也覺得珍貴了。

  回到酒店,服務臺的值班小姐,會給你一個燦爛的笑,問候說:“回來啦?”你點點頭,心里會感到踏實了許多。

  有天早晨,我醒得早,起床后,先到了客廳,還不到吃早餐時間,就想看看報紙。然而,報架上卻是空的。

  我走到服務臺,還沒開口,值班小姐主動迎上來,問:“先生,有事嗎?”

  “小姐,我想看看報紙?!?/span>

  “好的,請等等?!敝蛋嘈〗戕D身進了里屋。片刻工夫,她出來了,歉疚地說,“對不起,先生,今早的報紙沒有來?!?/span>

  “沒關系?!蔽覜]有絲毫介意。

  “對不起,對不起!這是我們工作上的失誤,請一定原諒!'

  那位小姐一個勁地對我賠禮,使我頓覺不知所措。其實,我只是看報消磨時間,然而,這位小姐卻是如此這般地認真和不安,我心里感到歉意重重?!罢娴臎]關系!沒關系!”

  當然,不是人人對我們都是友善的。偶如給我們打掃房間的兩位年輕先生,滿臉陰沉,像是誰欠他債似的。早晨,希望彌漫著沉悶空氣的房間早點兒被打掃,換換新貌。然而,這兩位先生卻遲遲不來。有時,臨到中午了,才緩緩地走進房間;我們換下來的臟衣服放到清潔袋里,他們也佯裝不知。

  仔細一想,也明白欠了別人一點兒什么——小費。

  內(nèi)陸不講這個。當然我們也沒有準備。曾問過阿隆先生,他說小費是寫在賬上一起給的,私人不必再付了。

  我們的費用本就萬分緊張。這兩位先生沒有收到小費,就對我們另眼相看了。

  真是可氣、可嘆,又無可奈何。

  但當然,我們的同胞,有時也不太注意影響。餐廳里,客人雖多,但卻寧靜。語調(diào)也是低低的。我們一去,嘰嘰喳喳地笑鬧不停,聲量驚人。仿佛炸彈投下來,把這里炸開了鍋。寧靜的氣氛因為這幾位的入侵,完全破壞。

  我發(fā)現(xiàn)一對外國老夫妻輕蔑地瞟了我們這面眼,無可奈何地離去。我頓覺難為情,把頭埋得低低的,心里只有一個愿望:同胞們,把那高音喇叭放低一些吧。


十二、傻里傻氣的我


  我這個人很笨,生活瑣事,全然不會。下了幾次狠心學,長進卻不深。冒傻氣,十有八九。能吃,而不會做;能品嘗菜的鮮美,而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調(diào)料;會拿筷子,而學不會用刀叉。到了香港,遇到吃西餐,就傻了眼。

  望著那香氣騰騰的烤牛排、香酥雞腿、三明治、火腿雞蛋,真想瀟瀟灑酒地吞進肚子里。然而,刀子和叉子老打架,恨得我直想用手去抓。好心的人也教我:“刀子應拿在右手,叉子在左手?!?/span>

  我笨拙地把刀叉抓在手上,猶如沉甸甸的武器。越足了勁兒,把一片火腿剛送到嘴邊,又稀里糊涂地掉了下來。急得我哭笑不得,心里叫苦叫冤,感嘆:“還是吃中餐踏實?!?/span>

  早晨爬起來,激洗完畢,穿好襯衣,又遇到了麻煩事。

  出來前,心腸好的孫夢泉大姐神秘兮兮地告訴我:“襯衣有兩三件就可以了,領帶多帶點兒?!彼龕廴私枇肆鞣N顏色的領帶給我。我卻不會打領帶。拜托大惠主任幫忙,他倒挺耐心,一邊用慢動作給我打領帶一邊還指導,讓我仔細看著。打好了領帶,鏡子里映出的我,也還精神。難怪說領帶是“男人的世界”呢?此話還是有點兒道理的。

  雖然有人耐心地教,我卻懶得學,如此這般地兩三次,主任驚詫地問:“怎么?你還不會打呀?”我厚著臉皮嘻嘻地笑。

  “會跳舞嗎?”

  我搖頭。

  “唉,當了這么多年的演員,不會打領帶,不會跳舞,真笨!”

  其實,不會的東西還很多,只是不好意思說。不會就不會唄,誰讓我笨呢?

  “明天自己琢磨,老讓我?guī)兔?,沒出息!”主任一副家長神態(tài)地沖我說。

  我乖乖地點頭。心想:明天我你,你還會幫忙,誰讓你和我同室呢?

  有天早晨,我還在夢中,朦朦朧朧地聽見誰在疾呼我。艱難地睜眼一看,導演站在我床邊,一臉急相,讓我快起來。我這才想起要去亞視在“香港你早”這個欄目里現(xiàn)場直播。爬起來一看,窗外才蒙蒙亮,主任還在呼呼大睡。我的領帶卻沒人幫忙了,又不忍心叫醒他。

  無可奈何,只有自已動手。手里拿著領帶,腦子里滿是少兒時代打紅領巾的情景。而套在脖子上的領帶歪歪扭扭,像根麻花。只得跑到樓下,請導演幫忙。

  導演接過領帶,連著打了好幾次,都吊在了肚皮下,顯得特別的長,很難看,王導納悶地說:“這是怎么回事,邪了門兒了。”

  我再一細看,原來走得慌忙,錯拿了主任的領帶。主任的領帶是特大號的,配他那高大的身軀,倒也合體。配在我身上,不倫不類。

  已經(jīng)感覺到穿西服打領帶神氣的我,那天失去了領帶,只得埋怨自己。

  確確實實的笨!確確實實的大意!確確實實的懶!


十三、冒險


  “香港這地方,很厲害?!?/span>

  還沒來之前,已有很多人驚惶地告訴了我。

  厲害在何處呢?

  ”每天都有搶銀行的。街上隨時都有小偷。略微不注意,還會有攔略搶劫的。最好不要獨自一人走,更不要穿小巷。”那緊張的口氣,仿佛滿城都有一張恐怖的網(wǎng)。是

  總之,上街要小心,那僅有的幾張外幣,如被搶了或者偷了去,也太可惜了。

  到了香港,也是為了安全,把我們安排在新華社辦的亞洲酒店里。出來繞幾個彎道,就是繁華處了。如果腳懶,也可以出了酒店,走上三五步,在街對面有一條窄窄的小胡同,從那里面出去,也可以很快地到達繁華街心。

  總想冒險的我,聽見那個驚人的、充清了誘惑力的消息,早已存有一個念頭,想去碰上一次,看看是怎么樣的攔劫??墒牵X包里的鈔票也是經(jīng)不住他們搶的。想來想去,終于想出一招:用厚厚的手紙把錢包撐得滿滿的,乍一看,還以為有上千上萬的港幣。

  主意已定,駟馬難追。也不顧危險。在一個深沉的夜晚,我們搞完活動回來,我對主任說“我到樓下去一趟?!本蛷淖∷锴那牧锍鰜?,直往那條僻靜的小胡同而去。

  胡同內(nèi),一盞街燈,閃爍出暈黃的光環(huán),陪伴著我。我只等魚兒上鉤。

  這魚兒一定是身穿港衫,滿臉帶著兇樣;而且是兩條,一條個兒高,一條比我還矮半截頭。手里肯定也是有匕首的。等他們要攔劫我時,我可裝出一臉恐懼樣,哭叫連天地求饒,把錢包扔給他們,拔腿就跑。只要跑出小巷,也就安全了幾分。

  我這姜太公籌劃著,心里不覺有幾絲的恐慌。

  巷口,有兩位廣東姑娘,手拉手地彎了進來,剛走了兩步,又猛然停下,審視地望著被燈光照得渾身灰黃的我。兩人嘀咕了幾句,慌忙轉身走向上了正路。

  她倆一定把我當成了不法分子,我心里不覺好笑。

  站了好一會兒,也不見魚兒上鉤。夜色更加深沉了,那陣陣涼風撲面而來,身上已有了幾分寒意。怕再晚回去,同胞們會擔心,也就只有快怏而歸。

  后來我想,也許那些個攔劫者早已竊視到我是張寡皮,沒油水可撈,是不屑于來瞎冒險的。?


十四、購物記


  香港有條街,名日:女人街。相當于內(nèi)陸的個體攤區(qū),很是聞名。還沒去香港,心里就盼著要到女人街走一遭。仿佛不去那里,就等于沒去過香港一般。

  到了香港,每日的活動,忙得喘不過氣兒來。我和張莉、鄧婕、曉旭更是馬不停蹄。上街閑逛的工夫,自然也就少得可憐了。到了好幾天了,香港是什么模樣,也沒有盡情觀賞。滿腹的怏怏不快,吵著鬧著要上街玩玩。

  去女人街!我心里在盼著。

  瓢潑大雨,嚴嚴地罩住天地。從中文大學座談回來的路上,透過車窗,往外望,細密的雨簾,襯托著一把把五顏六色的雨傘,從眼前掠過,花花點點,給人一種朦朧之感,很舒服。

  阿隆湊近我耳邊說:“下午兩點到三聯(lián)書店、中華書局搞簽字售書活動,就你們四位主要演員去?!?/span>

  “又有事?!蔽铱扌Σ坏玫攸c頭。

  “中午有一段時間休息,你們吃完飯,悄悄地出來,我們帶你們四位去商場逛逛?!蔽乙宦?,樂了。忙把這個消息電波般地傳遞給了另外三位小姐。

  下車的時候,阿隆悄悄地拽住我,認真吩咐:“可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了?!?/span>

  望著他那滿臉的神秘,我覺得真有趣。慌慌忙忙地吃完飯,我們四個就想從飯廳摘走。

  “怎么你們今天吃飯像著了魔似地快?“王導迷惑地問。

  “他們下午要去搞活動,可能想抓緊時間休息一下。”還好戴團長解了圍。

  面包車風馳電掣地沖進茫茫雨幕中。車輪激起層層的浪花,向繁華處奔去。

  世界貿(mào)易中心二樓,是個寬敞的大廳,里面又隔成了很多小商店。漂亮的時裝,多姿多樣;五花八門的精致小玩意兒,層出不窮。想購買的東西,這里是應有盡有,看得眼睛都不聽使喚了。

  冒昧地問問:一套款式新穎的西服裙多少錢?

  “360?港幣?!毙〗銤M臉微笑,輕聲細語地說。我一聽,驚得縮回了頭。

  走到一個專賣男式服裝的柜臺前,我指著一件男式襯衣問:“先生,請問多少錢?”

  “70?港幣?!?/span>

  貴得嚇人

  那位柜臺先生發(fā)現(xiàn)我是內(nèi)陸來的,平和地說:“先生你要買,可以便宜點兒。”

  “多少?”

  “50?港幣?!?/span>

  50?港幣,折合人民幣?21?元,買件村衣太不合算,我直搖頭。

  “很便宜啦?!惫衽_先生把村衣擺在我面前晃見,雖是笑著說,語氣里卻帶有幾分輕視。

  “你知道在內(nèi)陸,這衣服才值多少錢嗎?”一種強烈的自尊按捺不住。

  “多少?”

  “嘿!”我冷冷一笑,“最多也就?10?個港幣?!?/span>

  “?。。俊彼@呆著雙眼,不相信地聳聳肩。

  我轉身別過了那個柜臺。再一看,那三位小姐也是兩手空空。一間,太貴,買不起。華麗高貴的衣飾看花了人的眼,看痛了人的心。繁華依舊,只是再也不敢去問價。

  我把阿隆叫到一邊,低聲說:“阿隆,咱倆是朋友,我不隱瞞你,我們這次出來,外幣很少,只想買點兒實惠的回去送人。這里的東西太貴,我們是不敢問津的。”

  “我知道,我知道?!卑⒙↑c頭說。

  “如果有時間,能不能帶我們?nèi)e的地方?”

  他默默地點頭。

  去女人街嘛!我心里在呼呼。

  女人街,顧名思義,就是以賣女人衣衫、首飾為主的商業(yè)街(當然,不單單只有女人的用品)。面包車穿過繁榮、熱鬧的街道,在一個路口停了下來。劉先生說:“這就是你們要來的女人街了?!?/span>

  “怎么?你們不去?!逼綍r,他們總是早就跳下了車。而現(xiàn)在,卻像被釘在了座位上。

  “我們就不去了。”阿隆支支吾吾地說?!澳銈?、可以慢慢看,沒有關系的?!?/span>

  真是奇怪。

  我們滿心歡喜地奔向了女人街。

  站在街口往里望,直直的街道沒有邊際地往里延伸。街兩旁,是滿眼的衣物,掛在伸向空中的竹架上,迎風飄拂。真是色彩斑爛的花花世界。川流不息的人群,顯得熱鬧非常。都說這里的衣物便宜,可以為自己多買一些。然而,我又哪里舍得在自己身上花工夫呢?再說,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買了很多,這就很知足了。

  此時,想到的是給我生命的父母。為兒女操碎了心,為生活操勞到頭發(fā)花白。而生活給他的是什么呢?我們兒女給了他什么呢?他沒有希求報答,沒有希求孝順,他只在心里默默地希求兒女們能有一番作為。我當演員走遍了萬水千山,可從來沒有給父母帶點兒什么回來,這次是一定要的。禮物不會很重,但重在一份心意。

  看中了一條黑色的裙子,媽媽穿,是合適的。媽媽不一定缺這條裙子,但若收到兒子這點兒心意,一定會很開心。

  “哥哥,給我?guī)Ш每吹囊路??!跋肫鹈妹寐犝f我要到香港去,滿心喜悅,眼睛里充滿了希望。

  妹妹,我可愛的妹妹,做哥哥的我,怎么會讓你失望呢?

  常年浪跡他鄉(xiāng)的我,心里是無奈,是歉疚。想到她那衣柜里,總是素素的服飾。硬拽著她上街,讓她花錢買幾件漂亮的外套,她總是說貴,總舍不得買。

  問問曉旭給自己買了些什么?她也全是買給家里人的。

  再問問鄧婕,也是一樣。

  心里涌出一種難以名狀的滋味,我們心里滿裝家鄉(xiāng)的親人,唯獨沒有自己。我天生不會購物,購回去的東西他們能滿意嗎?這番真情,這番心意,他們能喜歡嗎?

  然而,逛遍了女人街的各個角落,逛得腰酸腿痛,收獲卻很小。這里的衣服和內(nèi)陸相比,款式一般,而且做工粗,并不新鮮。

  唉,又是一個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后來才知道,這個地方,專賣最廉價的用品,檔次很低,當?shù)睾芏嗳耸乔撇黄疬@里的。

  哦,我恍然大悟!難怪阿隆、劉元、尹小姐不愿意下車來陪我們。?


十五、出盡了洋相


  緊張的活動,沒有邊際似的漫長,又累、又乏。真想趴在床上,睡一個飽。

  “明天的活動,去海洋公園游玩?!币〗阍谲噧?nèi)大聲宣布。

  聽當?shù)厝苏f,沒有去過海洋公園,就等于沒有來過香港。所以,為了證實自己確實來過,這是非去不可的了!

  終于要去游耍了,愁網(wǎng)籠罩著的心,仿佛見到了陽光,我們興奮起來。

  第二天早上,睜眼一看,天空陰云密布。一陣陣狂卷風,飛沙走石。真是天公不作美,讓我們不得盡情游賞。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游玩,本屬自由活動。下樓一看,代表團的成員,不多不少,十七位,全都到齊了??磥矶疾辉敢夥艞夁@難得的機會。

  坐在面包車上,凝視窗外不知疲倦的風,心里在默默祈禱:“仁慈的主哇,可憐可憐我們這幫遠方來客吧。娛樂對于我們,太短暫了,太珍貴了?!?/span>

  到了海洋公園門口,風漸漸地平息下來。天上的云也不是那么深不可測了。幾絲散漫的雨,零零星星地飄在臉上,滿涼爽滿舒心的。

  乘著世界上最長、最高的電梯,到了山峰,俯瞰那起著微微波浪的大海,一座座美麗的島嶼、參差不齊的樓層,仿佛在腳下,真是驚人的創(chuàng)舉!

  漫步在海族宮,欣喜若狂。各種水里的動物,悠哉游哉地飄浮在我的眼面前。依稀感到離開了紅塵,暢游在海的世界里,欣賞著海底的宇宙。

  海獅表演,更是一絕。調(diào)皮的海獅,在水池里做出漂亮的動作,逗趣無比,引得觀眾開懷大笑,熱情地鼓掌。海獅居然頻頻點頭,以表謝意。簡直是極美的享受!

  “來!陳力,幫照個相。”

  “陳力,再給照一張?!?/span>

  “陳力,最后再來一張?!?/span>

  面對這些絕妙的奇觀,我直后悔自己的大意,忘了帶照相機。如不留幾張影,豈不是白走這一遭兒嗎?

  還好陳力熱心地接受了我的請求。

  逛到了游樂場,被那空中火車深深地吸引住了。說是坐在那個車上,會不習慣,會頭暈眼花。然而玩得這般興奮,曉旭、孫夢泉、東方、孫桂貞,都說死了也要去坐。我是怕暈的人,可受女士們狂熱的影響,一咬牙、一頓足,也天不怕地不怕地猛奔上去,坐在孫桂貞的旁邊。

  火車慢慢地轉了起來。望著下面那“膽怯的”同胞,臉上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

  轉吶,轉吶……頭早已暈脹得似乎在往下墜落,整個身軀仿佛在天上打轉,心臟緊張得砰砰亂跳,失去了平衡,一陣陣惡心,只想往外嘔吐……

  眼前是一片迷亂,不知身在何方。

  謝天謝地,空中火車終于停住了。我暈頭轉向地走下車來,雙腳還是不聽使喚,斜斜歪歪地往前邁,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腳一滑,一個眼斗栽倒在地,爬起來一看,發(fā)現(xiàn)屁股上已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哈!四周響起哄笑聲,窘得我滿臉通紅,慌忙捂住難看處,在阿隆的陪同下,也沒有心思再玩了,急急忙忙朝停車的地方跑去。

  可惡這次的出游,還是滿心歡喜地去,灰溜溜地回。難堪的我,只想鉆到地縫里。

  到了廣州,陳力十分可惜地告訴我:“歐陽,抱歉得很,那天游海洋公園,我一時大意,照相機里忘裝膠卷了……”

  什么??多么不幸、可悲的消息??!

  可憐我在海洋公園,什么都沒有留下,只留下了滿滿的難堪、無法彌補的遺憾!


十六、結束了


  1987年5月6日,透藍的天沒有絲毫的云,天氣很熱。

  下午2點35分,我們從香港九龍火車站離開;下午5點20分,列車到達了廣州火車站。

  終于結束了短暫、倉促的訪問,完成了宣傳《紅樓夢》的使命。

  如果有人要問,感受是什么?

  我的回答是一個字一一累!

  在港期間,香港的《電視周報》、《星島日報》、《大公報》、《文匯報》、《東方日報》、《天天報》、《晶報》、《信報》、《華僑報》等五十多家報刊,宣傳了我們的活動和個人專訪。

  香港文化藝術界的知名人士接見了我們,香港中文大學的紅學愛好者也認可這部電視劇。

  亞視的“香港你好”和“我愛香港”兩個專欄節(jié)目組織了現(xiàn)場直播,和觀眾交流角色的創(chuàng)造過程。

  還舉辦了紅樓夢畫片展覽、服裝展覽……

  如此來看雖然很累,卻也收獲滿滿。

1987年6月9日草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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