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網(wǎng)上的視頻都大概看了一遍。和往常一樣，不站隊，只梳理事實，做法律分析。但如果說看視頻后的直觀印象，那就是：潑辣狂躁的女子、暴躁易怒的老人、沖動的保安和男乘客、敵視女子的眾乘客。這里各方，最重大的失責是地鐵方，不管是老人的錯，還是女子的錯，還是雙方都有錯，地鐵的工作人員和保安都沒能妥善處理這起事件，反而激化矛盾，擴大了影響和損失，既讓女子蒙受了侮辱和精神傷害，也讓公共交通機構甚至西安市的形象受到了影響。


大部分視頻的最早鏡頭，是從保安與女子對峙開始。個別視頻的最早鏡頭，是另一女性乘客對保安說：趕緊讓她下。在之前發(fā)生了什么，網(wǎng)上有很多版本的說法，但沒有視頻作證。有說女子先動手，有說老人先動手。但所有版本有一點是一致的，那就是事發(fā)起因確實是女子打電話很大聲音，引起老人及周圍乘客不滿，進而引起口角和肢體沖突。另外，全程只有女子沒戴口罩（口罩掛脖子上），老人、保安和車廂內(nèi)其他乘客全程都戴著口罩。


我先梳理事情經(jīng)過，再做法律分析。下面的梳理，綜合了多個視頻，從最早的鏡頭開始。


鏡頭1

女子在地上撿東西，保安和其他乘客圍觀，女子站起。

女乘客指著女子：趕快讓她下！

老人對女子（很兇的呵斥）：趕快滾出去?。牪惶宄?，好像是這個）

接著，保安抬起雙臂，示意女子下車。


鏡頭2

女子坐在座位上，保安站在女子對面，老人站在車門旁。

女子用手碰了一下保安，然后指著老人對保安說（命令語氣）：快點，讓他快點。

女子對老人（命令語氣，聲音變大）：快點，快點，快點加我微信！

女子對老人（大聲喊）：快點先加我微信！

然后，保安突然拉住女子雙臂往門口拉。

女子：我不出去！

女子（尖叫）：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人走出車門。


鏡頭3

保安和另一男子，一人抓住女子一只手，半拖半抬，將女子從車廂里往站臺上拉。

站臺上散落著女子的物品（其他乘客扔出車廂的？）

女子（尖叫）：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車上男子松手，保安接著將女子拖離車廂約一米后松手。

女子裙子撕裂，內(nèi)褲露出。

女子從站臺地上坐起，大喊：我的身份證都在里面?。]注意到其他乘客已把她的物品扔到了站臺？）

女子從站臺沖進車廂。

保安追進車廂拉扯。


鏡頭4

女子抱著車廂里的扶手桿，坐在地上。

保安站在旁邊，沒有再拉扯。

站工作人員撿起女子散落在站臺的物品。


分析：


▎1

視頻中有女乘客讓保安趕緊讓女子下車，另一名男乘客則動手幫保安把女子拖出車廂，可以看出女子沒有群眾支持，乘客都希望她下車。當然，這并不是說乘客就一定是對的，也不是說多數(shù)人就一定是對的。我推測當時情況，女子大聲打電話，沒公德，觸犯眾怒，交涉也不聽勸甚至態(tài)度惡劣，也可能是老人呵斥的語氣也很沖，雙方都暴躁，事態(tài)升級，吵架動手。


▎2

老人同意下車，女子很犟，不肯聽從地鐵工作人員和保安的勸阻下車解決問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純粹賭氣對抗，也可能是趕時間做地鐵去目的地。感覺前者可能性更大。


▎3

保安沖動粗暴，男乘客配合拖曳，女子激烈反抗，因此造成裙子撕裂。


第一、保安和男乘客沒有扒衣服，不是強制猥褻，但造成女子裙子撕裂，暴露身體，造成精神傷害，這個女子如果要打官司，是可以打的；


第二、保安和男乘客涉嫌違法，如果女子只是不肯下車，并沒有繼續(xù)大喊大叫，擾亂地鐵公共秩序，也沒有造成嚴重危害。保安完全可以將老人和女子隔開，消解沖突。這種情況下，并不符合自我救濟的情況，保安和乘客不是警察，沒有權力用強制手段帶走女子。


如果地鐵方堅持女子離開車廂，但女子不吵不鬧就是不肯下車，在法律框架內(nèi)只能報警。后來保安陪同女子坐地鐵一直到女子的目的地，這本來就應該是優(yōu)先排在暴力拖拽之前的處理方案。


但是，如果女子不聽地鐵工作人員和保安勸阻，在車廂里繼續(xù)找老人吵架，理論上，保安和乘客都有權自我救濟，并不是只能報警，等警察來處理。如果所有事情都等警察來處理，黃花菜都涼了，違法的人早跑了，傷害也早已形成了。只不過現(xiàn)實中，多數(shù)人怕麻煩，不到萬不得已，都不想出頭惹官司，能躲則躲，都讓警察處理。


總而言之，地鐵工作人員、保安、乘客，都有權力，也應該積極阻止女子擾亂公共秩序，尤其是地鐵這種封閉交通工具里的公共秩序。放任女子在車廂大吵大鬧，這顯然是不合理的。直接停運地鐵等警察來處理，造成重大經(jīng)濟損失和公共利益損傷，也是不合理的。有人說可以讓女子承擔因為她造成的這些損失和損傷，這在國外可能行得通，能把女子告得傾家蕩產(chǎn)，但在中國還沒有這個先例。


只要女子擾亂公共秩序，威脅公共安全，即使沒有保安，乘客自己也有權力將女子以合理方式強制移出車廂，只不過實踐中大家都傾向等地鐵工作人員來處理。同樣，如果是老人、男人不停勸阻，大吵大鬧，也是同樣待遇。隨便在網(wǎng)上搜一搜，男子、老人在地鐵擾亂秩序都被強制抬走并追責的新聞一大把。就事論事，女子擾亂地鐵公共秩序是錯的，保安和男乘客動作粗暴，并且造成女子裙子撕裂、暴露軀體也是錯的，一碼歸一碼。


這官司如果女子想打，也不一定能打贏，因為就曝光的視頻而言，在保安拖女子下車之前，女子還在不停地大喊大叫，擾亂公共秩序，保安確實可以主張公民的合法權力。


▎4

保安的培訓水平肯定有問題，如果要追責只追究保安意義不大，肯定要追究培訓不到位、應急機制缺失等，最后追責地鐵管理層是合理的，處理了 7 個人不冤。


▎5

最后，澄清一下很多人對保安是否有執(zhí)法權的誤解。


保安，是我們經(jīng)常打交道的一個人群，所有人都有必要了解一下國家頒布的《保安服務管理條例》，我總結下核心條款，方便大家理解。


保安有兩種，一種是普通保安，比如物業(yè)保安、商場保安、地鐵保安等，這些保安都不能持槍。還有一類是持槍的保安，比如從事武裝守護押運服務的保安。


保安有權：

（一）查驗出入服務區(qū)域的人員的證件，登記出入的車輛和物品；

（二）在服務區(qū)域內(nèi)進行巡邏、守護、安全檢查、報警監(jiān)控；

（三）在機場、車站、碼頭等公共場所對人員及其所攜帶的物品進行安全檢查，維護公共秩序；

（四）及時制止發(fā)生在服務區(qū)域內(nèi)的違法犯罪行為，對制止無效的違法犯罪行為應當立即報警，同時采取措施保護現(xiàn)場。


保安不得有下列行為：

（一）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搜查他人身體或者侮辱、毆打他人；

（二）扣押、沒收他人證件、財物；

（三）阻礙依法執(zhí)行公務；

（四）參與追索債務、采用暴力或者以暴力相威脅的手段處置糾紛；

（五）刪改或者擴散保安服務中形成的監(jiān)控影像資料、報警記錄；

（六）侵犯個人隱私或者泄露在保安服務中獲知的國家秘密、商業(yè)秘密以及客戶單位明確要求保密的信息；

（七）違反法律、行政法規(guī)的其他行為。


武裝守護押運服務的保安可以：

（一）執(zhí)行武裝守護押運任務，可以根據(jù)任務需要設立臨時隔離區(qū)，但應當盡可能減少對公民正?；顒拥姆恋K；

（二）依照《專職守護押運人員槍支使用管理條例》使用槍支。（什么情況可以開槍，簡單講就是：1）守護目標、押運物品受到暴力襲擊或者有受到暴力襲擊的緊迫危險的；2）專職守護、押運人員受到暴力襲擊危及生命安全或者所攜帶的槍支彈藥受到搶奪、搶劫的。）


另外注意，保安員依法從事保安服務活動，受法律保護。對在保護公共財產(chǎn)和人民群眾生命財產(chǎn)安全、預防和制止違法犯罪活動中有突出貢獻的保安從業(yè)單位和保安員，公安機關和其他有關部門應當給予表彰、獎勵。


如果看得不是太明白，我總結一下核心，那就是，保安沒有警察的執(zhí)法權，比如不能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搜查他人身體、扣押、沒收他人證件、財物。但是，保安也是公民，而且是受其他公民特定委托、代為行使特定責任和權力的公民，和公民一樣有權進行自我救濟和救濟他人，包括正當防衛(wèi)，包括阻止侵害他人合法權益的行為，包括阻止他人破壞公共秩序、威脅公共安全的行為。


比如公民有權保護自己的財產(chǎn)和住所不受侵犯，那么聘請的保安自然有權力協(xié)助保護雇主的財產(chǎn)和住所不受侵犯，如果有人硬闖已經(jīng)關門的辦公樓、商場，或者封閉小區(qū)、業(yè)主物業(yè)，視其侵害和危害程度的不同，保安有權采取不同程度的強制措施，就如同雇主本人有權采取強制措施一樣。如果碰上的是執(zhí)行武裝守護押運任務的保安，只要能證明守護目標、押運物品受到你的暴力襲擊或者有受到你暴力襲擊的緊迫危險，保安是可以拔槍射擊的。


比如，我們今天談的這個案子，有人在地鐵大吵大鬧，不聽勸阻，擾亂公共秩序，車廂的乘客有權制止這種行為，保安也有這個權力，這包括了使用合理手段將當事人移出車廂。當然，是否擾亂公共秩序，怎樣的手段才算合理，中間肢體沖突造成傷害怎么算，這官司有的打。所以實際生活中，多數(shù)保安、多數(shù)人都會盡量避免沖突升級，盡量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但我們要清楚，保安雖然沒有執(zhí)法權，但這不意味著保安對違法行為就不能采取行動。


▎6

最后，無論男女，無論以前在西安的旅游體驗是好是壞，都不要被人帶節(jié)奏，對此次事件上綱上線。此次西安地鐵事件與性別無關，與地域無關，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事件，是每天全中國、全世界都可能會發(fā)生的事情，該懲罰的懲罰，改追責的追責，該完善的完善。覺得不公，覺得被侵害的任何人和機構，也都可以去法院起訴，去主張自己的合法權益。

——Le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