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以他之骨塑殘軀

“還有一點，你們看沒看出這里和之前有所不同？”獠陰睜著眼望天，可能因為太過虛弱，停頓了一下，多呼吸了幾口氣，才又道，“金烏?！?/p>

現(xiàn)在的他終于明白言簡意賅有多舒服了，他懶得多說，相信善淵和殷商待在這里一個月，早就發(fā)現(xiàn)這里的問題了，這倆人再細心不過了。

“嗯，之前這地方未曾見過十個金烏。”殷商雙手遮著暴曬的陽光，汗流浹背道。

獠陰看他們倆本就熱得像團火一樣，為了照顧寒氣過重的他還得再生個火，心里不禁浮現(xiàn)一絲暖意，也想自己快點好起來，少拖累他們：“我是進了桃源才發(fā)現(xiàn)天上掛著十個金烏的，當真奇景?！?/p>

十個金烏再現(xiàn)，殷商不知道羲和上神知不知她另九個兒子復活了，還是后羿射日竟是被騙了，若仙界知曉此處十個金烏現(xiàn)世，怕是又要天下大亂了。殷商暗自思忖，用衣袖遮著毒日頭道：“如今什么奇景都不如你重要，既醒了，我們也該走了，待在這里不安全。”

“走，你讓我走哪去？”獠陰“我要回桃源，找李倫倫?！?/p>

“回桃源？”殷商加重了回這個字，嗤笑一聲，“你要去送死，別拉上我?！?/p>

“當初不是你非要跟著我的嗎，現(xiàn)在你顧忌那么多不想去了，那別攔著我啊，我讓你送死了嗎，你本不該過多摻和?！扁碴幦詢烧Z將殷商懟到了不上不下的境地，兩人同樣陰沉著臉。

殷商這回沒有作聲，直接走到了一旁，將頭扭到了一邊，仿佛在與獠陰劃清界限，

明知桃源大有問題，是極其危險的地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如今他重傷難愈，還要去找李倫倫，這不是送死是什么，他明明是擔心他折在里面，卻好像顯得他是貪生怕死多管閑事一樣，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殷商說不動，獠陰將攻克目標轉(zhuǎn)移到了善淵身上，只要他把善淵拿下，就能順利進入桃源，于是對善淵扯出了一個有求于人的笑容：“善淵吶，我們經(jīng)歷這么多，努力這么久，就差最后一步了，再忍忍往前邁過去，此行就結束了。我能行，我沒問題，我撐得住，如果我們現(xiàn)在撤回，之前豈不是白費了，我們這些天豈不白折騰了。我要去桃源，我不要一無所獲，我要滿載而歸！”

善淵深深凝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臉，獠陰以為他要把自己臉上盯出花兒來，惹得他心里好不自在，一會別扭的假裝淡定的對上他的眼神，一會努力擺出最自然的笑容看著他。

“別后悔?！苯K于，他看他的眼神變淡了，獠陰等到了善淵這三個字的回應，便露出了一個輕松的笑容，堅定不移地說了句不會！

但善淵似乎對獠陰的決定并不意外。

殷商和善淵在獠陰昏迷之際早就做了兩種打算，第一種就是把他直接帶回妖界休養(yǎng)身體，第二種就是帶他再去桃源繼續(xù)進行調(diào)查，而繼續(xù)進行調(diào)查必然不能讓他帶著癱瘓之軀，自己拖累自己，所以善淵會準備讓他重塑身體。

殷商曾問善淵為什么不直接趁他昏迷時把他帶回妖界，非要等他醒來自己決定。善淵卻說要問他的意見，尊重他的選擇。

那時候殷商就知道，善淵這位高高在上的龍神，從來不會強迫獠陰。他只會陪著獠陰做他想做的事情，危險什么的就由他承擔。只不過殷商必須扮演勸他回老巢的角色，因為他怕日后獠陰會為今天的選擇悔斷腸子。

這時獠陰并不知殷商的心思，他只知道如今他身體未愈，其實實在不適合以癱瘓之軀進入桃源，無異于羊入虎口，他知道善淵一定有別的法子。

可當善淵手里拿出一樣東西時，獠陰忽然希望那一刻自己已經(jīng)死了。

“龍骨！”獠陰心里慌得厲害，從心口發(fā)出隱隱抽搐的疼痛感蔓延到全身斷骨的每一處，劇烈的疼痛讓他無法呼吸，可他心里的疑影更讓他不安。

為什么他會拿著一根龍骨？那根龍骨隱隱發(fā)青，看起來像人的肋骨，到底是誰的？會是他自己的嗎？誰有那么大的本事斷他的骨？如果不是別人，是他自己斷的骨......簡直不敢想象！如今他又拿出龍骨做什么？

“我需要一個解釋，別再騙我！”獠陰雙眼發(fā)紅，聲音似乎有些發(fā)顫，病態(tài)的面容布滿陰鷙，悶哼一聲嘴里吐出一口鮮血染紅了唇瓣，看起來觸目驚心，好似孤魂厲鬼。他承受著如同五臟六腑被絞碎的劇烈疼痛，卻害怕極了聽到什么真相，全然顧不得身體的疼痛。

“與女媧的交易，她要我的龍骨長生。”善淵看了眼手里的龍骨，眼底毫無波瀾，語氣淡的就像在講別人的故事，“我便廢了條古老龍脈，取了黑龍骨，騙了她?！?/p>

獠陰頓時大腦一片空白，因全身癱瘓而不能動的手指開始本能的瑟瑟發(fā)抖，他有很多個疑問，先問了最要緊最想知道的一個，緊張地咽了咽喉嚨，努力讓自己保持鎮(zhèn)靜：“那這龍骨到底是不是你的？”

“是?！彼牭搅俗詈ε侣牭降拇鸢?，一時間獠陰忘了呼吸，他不想哭，心里卻止不住的滴血。獠陰靜默了一會，這時三個人都沒再出聲，他聽懂了善淵的意思。善淵與女媧曾經(jīng)有過一個交易，女媧要他的龍骨保持長生，而他便去廢了一條早該不存在的龍脈，也就是他們在海底里見過的，他之前一定去過那里，他取了黑龍骨瞞天過海，把那根黑龍骨變成青龍骨，騙過了女媧。

獠陰平復了情緒，諸多疑問，他需要挨個問一問：“曾經(jīng)那條被廢的龍脈，就是如今你斬殺的那條吧，你之前就來過？”

“去過，不是通過這里?！鄙茰Y回道。

獠陰回想了一下在海底的畫面，在他被海浪卷走之際，確實看見那條黑龍尸體的地面又出現(xiàn)一個更加巨大的東西，遠看也很像動物的骨頭，其中有一塊黑乎乎的，與旁邊白森森的一條一條的骨頭形成了對比。

“你與女媧的交易是什么？”獠陰早就掌握了問話善淵的規(guī)律，需要一句一句抓重點問，不然得到的回答永遠都會在心里又存下個疑影。

“她要我的龍骨，我要她保一個人的命?！鄙茰Y的視線緩緩挪到獠陰身上，低沉的聲音在烈日炎炎的地方也平添了幾分冷意。

以自己的龍骨換取一個人的命？這人對善淵來說必定是至親至愛般重要，他很想知道是保誰的命，能讓他肯付出如此大的代價，與女媧做交換，話就卡在喉嚨里，問也不是不問也不是。獠陰話鋒一轉(zhuǎn)：“女媧娘娘竟也非長生之軀了？”

“雨師妾出現(xiàn)后就不是了?！鄙茰Y眼里精光一閃，“她靠食雨師妾維持長生，一根龍骨抵得過千個雨師妾?！?/p>

若是以前聽到如此寶貝的東西在他眼前，他肯定兩眼放光，可現(xiàn)在他知道這根龍骨居然是善淵的，他無法淡定下去。他不是見不了大場面，上不了臺面，只是這次，他就是害怕了。他也不知道常年孤身一人的自己，現(xiàn)在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大概是害怕失去吧。

尤其在知道女媧是真的吸食雨師妾后，李老頭和李倫倫居然說的都是千真萬確的，沒有騙他。

“你騙了女媧，她知道了怎么辦，你們倆的交易聽起來挺合適的，幫你保一個人的命呀，為什么還要騙她，廢了龍脈的龍骨是不是效果就不好了，她來找你麻煩怎么辦，她知道你的存在就有你的把柄，當著天庭那幫糟老頭的面兒揭發(fā)你還活著怎么辦，金龍族知道了怎么辦，還是說她沒能成功幫你保住那個人的命？”獠陰心里打鼓，把擔心一股腦的吐了出來，連手也不抖了，全神貫注的等著善淵講故事，甚至都沒聽見殷商在他嘴碎后嘲諷了一句廢話真多。

“那根龍骨沒有效果?！鄙茰Y撿著話回，不像獠陰那么急躁，“那人的命也保住了?！?/p>

獠陰后悔自己又沒忍住，應該一句一句問的：“那你騙她干什么，女媧娘娘......算了，不提她了。”

上神的事，在他知道的不多情況下，他不好議論，也不好否定人家上神，但他清楚無論雨師妾是怎么樣的邪物，女媧吸食她，也不是正道上的神該干的事。

“你不是已經(jīng)取了別的龍骨，怎么還是斷了根自己的龍骨？”獠陰再看那根有一把短刀大小的發(fā)青的龍骨，心里仍不是滋味。

“給你用。”善淵垂下那只拿著龍骨的手，不再等獠陰張口，直接凌空一掌將全身破碎不堪的獠陰提溜了起來，他的雙腳無法站立，只能乘著善淵傳來的力量騰空，這下真成了軟若無骨的飄著，活像個鬼東西。

給他用？這根龍骨怎么看都不像最近新斷的，老早之前善淵就能料到今日之事？獠陰殘破之身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睜著大眼睛，似有阻攔之意：“你要做什么，不可！”

“以他之龍骨補你之殘軀，重塑你之骨血?！币笊痰穆曇粼阝碴幧砗箜懫?，眼前黑白交換之際，獠陰只見那根青色龍骨飛向他的頭頂，漸漸他感覺大腦一陣涼意，唰唰唰好似被雷擊中，全身過電般使他全身抽搐。

他知道，那是龍骨從頭頂沒入他身體的感覺，龍骨之大補在他體內(nèi)運作，一股暖意瞬間蔓延全身，身體里的每道傷口斷裂之處，都在滲入龍骨的靈氣在滋養(yǎng)著他。

很久，他都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舒服。獠陰緩緩動了動手指，看向?qū)γ娴纳茰Y，他是世間最尊貴的龍，卻因為他，身體里將永遠缺一根骨頭。

獠陰沖他笑了笑，這笑有心疼、有開心、有感恩，最終都化為巨大的古老神明力量圍繞著他，他感到每個骨頭縫都在燃燒，他在讓他與自己的龍骨融為一體，承受這份力量。

不知何時，獠陰的身體開始不停在旋轉(zhuǎn)，周身青光與藍光相撞，青光里化出一條微弱的龍神正在試圖吞沒藍光里的小狼妖。這是龍骨與鬼畫符的抗衡，只要它們能相安無事的融合，讓龍骨吞噬鬼畫符，讓鬼畫符能夠承載龍骨帶來的力量，獠陰的身體便有救了。

它們都是古老的能量，用龍骨是獠陰能承受的最好的方法，天上地下唯恐只有這一只小妖能承受龍神的雷霆雨露了。

以善淵之龍骨補獠陰之殘軀，重塑獠陰之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