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與殺死玫瑰(李帝努)⑵

? ?? ? ?她指了窗外的一個地方,李帝努望過去,看到小區(qū)的大門口,上書:云港花園。
長水鎮(zhèn)最好的住宅小區(qū),二零零七年竣工,靠近學校,靠近S市郊區(qū),一平方一萬三左右。里面除了住著老師、小有所成的老板之外,還住著許多外來務(wù)工人員。
務(wù)工人員的年紀基本在十七歲到三十歲不等,男女都有,通常合租一個毛坯房,一人分割幾個房間,自立為王。
一個月一千多,五六個人擠在一百個平方的屋子。
又臟又亂,臭氣熏天。
合租屋背后,是連成一排的富人區(qū)豪華別墅。
小區(qū)像一個小丑的面具,一半水深火熱的紅,一半清高淡雅的藍。
她在云港花園租了一套自帶泳池的江景別墅,約五百個平方,加上裝修一共一千八百萬,每個月一萬四的租金,全額付款,拎包入住。
不買房是考慮到李帝努讀書的問題。他今年讀高三,今后考去什么大學都不清楚,不必過早買房。并且,根據(jù)米樂調(diào)查所得,李帝努并不喜歡讀書。
這個破爛成績,能考什么大學?
她不由操心起李帝努的前途。
“你的成績是怎么回事?”
米樂抖落出一張單子。
“年級一共五百六十七人,你考四百二十九名。你這個成績,有想過考什么大學嗎?”
李帝努搖頭。
米樂冷冷道:“南城六中的四百二十九名,你什么大學都考不上!”
這一刻,李帝努覺得,米樂好像他的班主任。
“最基本的教育都沒有,你有什么能力找工作?今后怎么教導孩子?”
李帝努望天,心道:看不出來,大小姐想得還很遙遠。
米樂嚴肅道:“對你自己負責,也是對孩子負責。開學之前,把你的東西收拾好,搬過來跟我一起住。我會輔導你學習,高三一模之前,我要看到你的成績。”
李帝努默默的喝了一口水。
“晚晚?!?/p>
他突然出聲。
米樂頓了一下,很快就忽略了這個稱呼。
李帝努問道:“我學習進步之后,有什么獎勵嗎?”
米樂抿著唇,一本正經(jīng)的盯著他,她覺得李帝努莫名其妙。
“有我教你,進步是正常的,還需要什么獎勵?”
李帝努看著她,問道:“你打算輔導我到什么程度呢?!?/p>
米樂蹙眉思考,緩緩說道:“現(xiàn)在你是四百二十九名嗎,一模的時候……”
李帝努若有所思的聽著。
米樂道:“上個清華吧。”
李帝努:……
米樂似乎沒覺得自己說出了什么驚世駭俗的話:“怎么了?你不喜歡清華。也是,北京太遠了,那也不考慮北大。退而求其次,復(fù)旦如何?”
李帝努:……
大小姐的退而求其次,也并沒有退到哪里去。
李帝努不得不提醒:“南城中學最好的一個學生,曾經(jīng)考上了復(fù)旦大學,學校廣播慶祝了七天七夜?!?/p>
潛臺詞: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不要做夢了,這種小地方能考出一個就是奇跡了。
誰知,米樂抓錯重點:“是嗎。那也太高調(diào)了,我不允許。你考上是因為我教的好,學校來蹭什么光?”
說罷,冷哼了一聲。
米樂的臉,生得十分清冷。如霜雪一般,冷漠高傲。她的一舉一動都透露著與生俱來人上人的優(yōu)越與戒備之意。哪怕嘴上說著要跟李帝努培養(yǎng)感情,行動上依舊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愛。
只有責任束縛著她,令她做出這個決定。
暴雨依舊潑水一般的下。
遮天蔽日,嘩嘩水聲中,一輛警車呼嘯而過。
聲音尖銳刺耳。
李帝努看了一眼窗外,玻璃窗的雨滴密密匝匝堆積在一起,迷糊他的視線,顛倒了整個城市。
米樂看到他的側(cè)臉,如同漫畫中精心勾勒,作者著墨最多的角色。一筆一劃都斟酌下手,才能將他每一根線條都打磨的精致完美。
雨霧之下,有三份不染紅塵的仙氣。
米樂突然覺得他很眼熟。
稍微回想一下,立刻恍然大悟。李帝努長得十分像一個二十年前的女明星,曇花一現(xiàn)的紅過,很快又銷聲匿跡。
米樂小時候看過她的電視劇,為女明星飾演的“小仙女”深深的傾倒過。
半個小時之后,雨停了。
“滴答”一聲,葉子上的雨珠落在了小水洼里。
李帝努的倒影出現(xiàn)在水洼里。
他和米樂一前一后走出咖啡廳。
米樂不算矮。
但李帝努很高,十八歲的少年,已經(jīng)有了大人的模樣。肩膀足以讓女人依靠,但屬于男人的成熟還沒有完全出現(xiàn),青澀與成熟交纏,透露出一股別樣的少年美好,這種罕見、矛盾的氣質(zhì),在這個年紀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十八歲。
米樂心中哼了一聲。
狼崽子似的,吃人不吐骨頭的年紀。
想到這里,她身體又在隱隱作疼。
剛走了兩步,米樂又轉(zhuǎn)回去兩岸咖啡。
她的手機落在了咖啡廳里。
李帝努在廣場上等她,凳子濕透了不能坐,于是他干巴巴的站在路邊。
他漫無目的,眼神亂飄??∶赖哪樕蠜]有一絲表情,與面對米樂時做出的乖巧截然不同。此刻的他又像一把已經(jīng)出鞘的刀,鋒利無比,一出就要見血。
發(fā)呆的時候,一個半大的小子,突然躍進他的眼簾。
他穿著白汗衫,沒帶雨傘,估計剛從雨幕中跑出來,渾身濕透,頭發(fā)絲還在滴水。
這個人是李帝努的同班同學,叫李捷,膽小內(nèi)向。
他懷中抱著一沓濕透了的書,而人卻在噴泉池子中,眼鏡上全是雨水,池水沒過了膝蓋。
水面上飄著一些試卷。
池子邊上,站著四五個抽煙的少年,夾著兩個濃妝艷抹的少女。頭發(fā)染得亂七八糟,有高有矮,靠在躲雨的亭子里。
煙抽完了,就把煙屁股扔在李捷身上。
李捷燙得瑟縮了一下,卻不敢做聲,水淋淋的站著。
少年們哄然大笑。
校園暴力。
李捷似乎注意到了李帝努,眼神灰敗且空洞的看著他。
施暴者同時也注意到了李帝努。
兩個染發(fā)的少女,眼睛一亮。
“是李帝努。”
“干什么,你喜歡這個小白臉???”
“他很有名的,在六中。暗戀他的女的多著呢?!?/p>
“裝逼吧,他站那兒干嘛?!?/p>
“看著就煩?!?/p>
“他很兇,你別招惹他,是個瘋子?!?/p>
“什么意思?”
李帝努移開目光。
李捷低下頭。
施暴者嗤笑一聲:“慫包?!?/p>
“理他干什么?”
“嗤?!?/p>
李帝努雙耳不聞窗外事,將這些話都當成了過眼云煙。
終于,米樂找到了手機,從兩岸咖啡出來。
四五名少年,愣住了。
同時,米樂也愣住。
她突然轉(zhuǎn)了個彎,從李帝努的位置,走到李捷的位置。
站在池子外面,米樂伸出手:“站水里干什么,出來。”
施暴者們直起身體,一是驚詫于米樂的臉蛋,二是驚詫米樂多管閑事。
李捷雙手抱臂,根本不敢抬頭看米樂。
米樂感到十分奇怪,作勢要拉。
施暴者道:“喂,你多管什么閑事?”
不由分說,米樂拽住李捷的胳膊,將他從池子里提了出來。
李捷沒站穩(wěn),連跪帶爬,摔在地上。
米樂冷淡的抬了一下眼皮。
此情此景,她當機立斷的判斷出,儼然是一場正在進行的、欺壓同學的暴力行為。
“在什么地方讀書?”
無人應(yīng)答。
“欺負同學好玩兒嗎?幾中的?家在哪里?”
依舊無人應(yīng)答。
四個少年,面面相覷。
冷不丁,其中一個橫的,舌尖頂了頂口腔,流里流氣說道:“姐姐,關(guān)你什么事兒???”
他說話時,膽子很大,伸出手意圖摸上米樂的下巴。
李帝努的臉色這才變了。
誰知,“咔嚓”一聲。
冷不丁,輕微骨頭錯位的聲音傳進李帝努耳朵,緊接著慘叫聲同時傳來。
李帝努往前走得腳步一頓,面上露出了罕見的驚訝。
米樂皺著眉頭,不慌不忙,手腳干脆利落,將調(diào)戲他的少年反手折住,緊接著利索的抬腳,少年被當中一踹,頓時飛出去了兩米遠。
暴力美人。
李帝努挑了挑眉。
看來,米樂的脾氣差,性格冷漠都是有底氣的。
剩下三人,震驚過后,一擁而上。
米樂活動了一下手腕,板著臉,嘖了一聲。
地上的雨水飛濺而起,米樂打架相當狠厲,出手不給對方留半點機會。她的散打不說在國際上多少有名,不過從初中開始,凡參加散打比賽,鮮少失手,女子組冠軍杯都捧回了五個。
此刻對付幾個高中小混混,綽綽有余,甚至,堪稱欺負人了。
李帝努沉默無聲的看著,心中感慨,他能活到現(xiàn)在,確實說明,米樂是一個非常有責任感的人。
至少,不討厭他。
十分鐘不到,李帝努面前,橫尸遍野。
米樂冷冷掃了一眼地上躺臥的,哀聲連天的幾個少年,以及還站在邊上,瑟瑟發(fā)抖的兩名濃妝艷抹的少女。
“下次再被我抓到欺負同學,就不是這么簡單的挨揍了?!彼欀碱^,說道:“滾回去念書?!?/p>
幾人從地上爬起來,衣服被臟水一抹,皺巴巴的。
看得出來,米樂下手不重,意在給一點教訓和警告。
幾個少年身上沒有血跡,甚至特別可怕的青腫都沒有。
他們結(jié)伴爬起來,狠狠的看了一眼米樂,迅速的逃了。
李捷一言不發(fā),逃難似的收拾了自己的書包,一聲道謝也沒有給米樂,深深的望著她,隨即立刻轉(zhuǎn)身,悶頭往街對面跑。
索性米樂也不怎么要理會他。
她拿起手機,一開機,整個手機叮叮咚咚的慘叫起來。
不亞于剛才小混混那一聲哀嚎。
鋪天蓋地,社交平臺上的消息充斥了整個手機。
米樂面癱著臉,一條一條的刪除。
她雖然刪得很快,但李帝努還是瞥見了大概。
這些消息,全是男人們寒虛問暖的短信。
看頭像與談話內(nèi)容,無一不彰顯著他們的身份地位以及金錢權(quán)勢。
這些男人放在外面,會使無數(shù)女人趨之若鶩。是她們擠破了腦袋想嫁的高富帥、白馬王子。但是到了米樂這里——對方煩不勝煩,一概將所有男人的問候拒之門外。
李帝努不得不再一次正視米樂。
他眼前的這個女人,是貨真價實的天之驕女,上流公子哥求不得、愛不到,只遠觀卻無法親近,名副其實的冰山美人,高嶺之花。
李帝努移動視線,落在了米樂的小腹上。
難以置信,做夢似的。
這位“高嶺之花”,“冰山美人”,與他活在兩個世界的人——
肚子里懷了他的種。
后知后覺,李帝努眼神微微暗沉。
這可真是……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