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早晨寒意刺骨，身體肌肉僵硬--畢竟他在馬鞍上呆了兩周，中途都睡在冰冷的地面上--但當(dāng)騎馬穿過城市繁忙的街道時，卡斯帕的精神依舊很好。

昨晚，他洗了個熱水澡，洗掉了他在基斯里夫外州荒涼荒野中冒險時沾染的塵土，他躺到床上時，幾乎在頭碰上枕頭前就睡著了。

他醒來了，感到神清氣爽?？ㄋ古链┥弦路?，他派人給安娜斯塔西婭送了個口信，說他想和她共進(jìn)早餐。

他期待著見到她，不僅是因為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和一個能吸引他的女人同床共枕了，還因為她現(xiàn)在確實成為了滋潤他靈魂的重要角色。他發(fā)現(xiàn)她的俏皮和變幻莫測令人著迷，這讓他永遠(yuǎn)試圖去猜測她的真實想法。她對他來說既熟悉又神秘。

他今天穿著一件素色的棉質(zhì)汗衫，黑色的禮服外套的寬大領(lǐng)子上繡著銀線，外面披著剛清洗過晾干的毛皮斗篷。一頂三角帽戴在他的頭頂上，上面別著一只銀鷹，它的設(shè)計很老式，但他很喜歡。四名獵豹騎士在他身邊同學(xué)，通過肩部寬壯的駿馬為大使掃清了道路。

消息已經(jīng)在城里傳開了，人們聽說了卡斯帕在逮捕“屠夫”的過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當(dāng)他從人群旁邊經(jīng)過時，許多人都為他脫帽致意。

當(dāng)他到達(dá)城市東北部那些較為富裕的地區(qū)時，街道變寬了，可哪怕是在這里，戰(zhàn)爭的影響依舊存在。無論是整個家庭還是分散的個體，一些基斯里夫的農(nóng)民蜷縮在城墻附近，用他們微薄的財產(chǎn)來建造粗糙的披屋和避難所，以此抵御那吹過這座城市的極寒冷風(fēng)。

卡斯帕騎馬穿過饑寒交迫的難民群，騎向馬格努斯街，安娜斯塔西婭的房子就在那，當(dāng)他轉(zhuǎn)入寬闊的林蔭大道，卡斯帕發(fā)現(xiàn)這條路的旁邊同樣有人居住。

安娜斯塔西婭家對面的楊樹不見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樁，當(dāng)卡斯帕騎馬穿過敞開的大門時，他看到幾百人在房子里面扎營。安娜斯塔西婭雅致美觀的家是由深紅色的石頭建成的，位于一條長長的鋪砌大道的盡頭，兩旁是常綠的灌木叢——但卡斯帕注意到灌木叢如今許多都變色了。也許哪怕是對于這些平常耐寒的植物，這個冬天的寒冷也太嚴(yán)酷了，可低溫似乎并沒有打擾那些在灌木叢中亂竄的老鼠。

安娜斯塔西婭·維爾科娃身披邊緣裝飾雪豹皮毛的白斗篷，而烏黑的長發(fā)散在肩膀上，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ㄋ古量粗蛴行枰娜朔职l(fā)毯子。

聽到馬蹄聲，她抬頭看向卡斯帕，當(dāng)他走近時，卡斯帕看到她的臉顫抖了一下，隨后露出了表示歡迎的微笑。

“卡斯帕，您回來了?！彼f。

“是的，”卡斯帕點點頭，“我答應(yīng)過你，我會平安回來的，不是嗎？”

“您做到了。”安娜斯塔西婭同意道。

他翻身下了馬，說：“在州外里呆兩個星期對任何男人來說都算不上什么?！?/p>

安娜斯塔西婭仍然抱著一大堆毯子，她俯身親吻了他一下，見狀，卡斯帕隨手把馬格努斯的韁繩交給了一個綠衣馬童。

他熱烈地回吻著她，陶醉在兩人嘴唇碰撞的柔軟中，當(dāng)安娜斯塔西婭退出，她眼睛里閃爍著淘氣的光芒。

“您有想我，是嗎？”她笑著轉(zhuǎn)身，把最后一條毯子分發(fā)給一個在她圍墻內(nèi)扎營的人。

“你不會相信有多想，”卡斯帕點點頭，和安娜斯塔西婭一起向她家走去?！澳愫孟裼泻芏嗫腿??！?/p>

“是的，我房子的空地上還有位置，讓這些窮人利用它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p>

“你總是試圖幫助別人?！笨ㄋ古琳f，他被她的行為打動了。

“做我能做到的事情?！?/p>

“可惜，像你這樣的人并不多?！?/p>

“我記得曾經(jīng)您說過類似的話?！?/p>

卡斯帕笑道：“是的，我記得，在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說的。也許我們是一類人？”

“我想你的贊美可能比你知道的那個人更好，卡斯帕?！卑材人顾鲖I點了點頭說道，溫潤如玉的眼眸閃爍著隱約的笑意。

他們來到阿納斯塔西婭家的門前，她將門推開，說：“進(jìn)來吧，外面很冷，我想聽聽您在北方的冒險經(jīng)歷。一路很艱難嗎？啊，我想我問了個蠢問題，要抓住并殺死像卡杰坦這樣的惡魔并不會容易?！?/p>

卡斯帕搖了搖頭?！斑@確實是很艱難的旅途，但我沒有殺他?！?/p>

“當(dāng)然不是，我想是那些勇敢的騎士殺死了他?！?/p>

“不，我是說薩沙沒死，我們活捉了他。”

“什么？”安娜斯塔西婭說，她驚訝地張著嘴，皮膚似乎變得像冬天的天空一樣蒼白。“薩沙·卡杰坦還活著？”

“是的，”卡斯帕說，對安娜斯塔西婭語氣中突然出現(xiàn)的寒意感到驚訝?！八诖笫桂^下面的牢房里，一旦我們的用餐結(jié)束，我將帶他去找那個叫弗拉基米爾·帕申克的契卡?！?/p>

“你沒殺他？卡斯帕，你說過的！你承諾過過會保護(hù)我的安全！”

“我知道，我會的，”卡斯帕說，對她激動的反應(yīng)感到困惑?！八_沙·卡杰坦是他曾經(jīng)的樣貌，如今他只是一副僅存的軀殼，安娜，他現(xiàn)在不能再傷害任何人了。我之前答應(yīng)過你，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我的話當(dāng)然是認(rèn)真的?！?/p>

“卡斯帕，你答應(yīng)過的，”安娜斯塔西婭厲聲說，她的眼睛里充滿了淚水?！澳阏f要殺了他?！?/p>

“不，”卡斯帕堅定地說。“我沒有。我從來沒有說過一定要殺了他，我不會說這樣的話。”

“你說了，我發(fā)誓你說了，”安娜斯塔西婭喊道?！拔抑滥阏f過的。哦，卡斯帕，你怎么能辜負(fù)我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笨ㄋ古琳f，伸出雙臂試圖摟著她。

安娜斯塔西婭向后退了一步，雙臂交叉在胸前，說：“卡斯帕，我想你應(yīng)該走了，我想我現(xiàn)在不能和你說話了。”

卡斯帕試圖說他仍然會保護(hù)她的安全，但是當(dāng)他看到安娜斯塔西婭眼中冰冷的敵意，感到那一閃而過的憤怒時，他不再開口。她想從他那里得到什么？難道他沒有騎馬進(jìn)入這個女人所能想象的最嚴(yán)酷的地方，這個國家的深處嗎？

“很好，”他說，語氣比他在說出前預(yù)想的更尖銳。“那我只是來向你道聲好就走。如果你想見我，你當(dāng)然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p>

安娜斯塔西婭點了點頭，卡斯帕轉(zhuǎn)過身來，對著馬童打了個響指，讓他幫忙牽馬。他接下來會把卡杰坦交給契卡，然后將這件事情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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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在面前化作朦朧的白氣，他的獄卒扔給他的薄毯子幾乎無法阻止牢房的寒冷刺進(jìn)他的骨髓。薩沙·卡杰坦坐在薄薄的床墊上，除了糞桶外，這是這座大使館下的小牢房里唯一的家具。他渾身發(fā)抖，許多傷口的疼痛感被讓人麻木的嚴(yán)寒所鈍化了。

他的上半身新縫合的傷口縱橫交錯 - 他在與庫爾干部落民的戰(zhàn)斗中受的傷 - 他開口最大的傷口在他的大腿上，那位帝國大使奪走了他的劍，然后拒絕讓他在那死去，可那是自己罪有應(yīng)得。

薩沙希望馮·維爾滕大使殺了他。那個打了他耳光的女人——那個他曾經(jīng)認(rèn)為是他心愛的母親一樣的女人——答應(yīng)過他，大使會幫助他，但她撒了謊。大使沒有幫助他死去，而是饒了他，延長了他的痛苦，他心情沮喪，流下了苦澀的淚水，他知道自己太軟弱了，無法親手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他還能聽到真實自我那嘲諷的笑聲，那待在他心靈深處的空洞回聲。

真實自我還在那里，這罪魁禍?zhǔn)最B疾一般潛伏著，盡管它沒有像之前那樣直接將他整個吞噬的打算，但還是在啃咬和磨損著他剩下的理智，他感到焦慮。

他把顫抖的雙手伸到身前，雙手那些發(fā)黑的指尖曾因生生從封凍的土地中挖出他母親的尸體而皮開肉綻，現(xiàn)在凍瘡占據(jù)了他們。

他對彌補自己的所作所為無能為力，他希望大使的劍刃能給予自己所渴望的赦免。他知道契卡會因為他的罪行而絞死他，他歡迎劊子手的繩索讓他陷入永眠，但他正被對死亡不會到來的疑慮所折磨。大使為什么不殺他，他不知道。難道那個因他的行為被冤枉過的人不應(yīng)該把他砍倒嗎？

但他沒有，薩沙的意志在對大使為什么這么做的好奇中被消磨著。

薩沙完全接受死亡的命運，但他明白他和大使的命運仍然交織在一起，他們之間還有事情會發(fā)生。

馮·維爾滕沒有殺他，當(dāng)他感到真實的自我繼續(xù)侵蝕他的理智時，薩沙·卡杰坦只能祈望大使不要后悔對他的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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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維爾·科羅維奇睜開眼睛，張口打了個大大的嗝，他嘴邊沾滿了干涸的唾液。明亮的日光像長矛從高高的窗戶穿出，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呻吟著，劇烈頭痛的力度加強著。

“哦，托爾，我的頭...”他喃喃自語，用手背摩擦著額頭。他小心翼翼地從床上站起來，隨著頭痛的加劇，他感到自己的胃也在咕嚕咕嚕地叫著。

帕維爾聞到了自己身上的惡臭，塔來自陳舊的汗水和廉價的格瓦斯，看來他又穿著衣服睡著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上一次洗澡是什么時候了，當(dāng)他的記憶透過酒精形成的陰霾游到他的腦海中時，他感到熟悉的羞恥之心和自我厭惡感籠罩著他。他需要吃點東西，盡管他懷疑自己這么做是否能把這些感覺壓下來。

他邁動雙腿從床上走下來，這舉動打翻了三瓶空格瓦斯，這些空瓶子碎在石質(zhì)地板上。爐子里的火早已只剩冷灰，寒冷像是劃破了他的衣服般涌入，他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那堆碎玻璃。

他昨晚去哪兒了？他不記得了。毫無疑問，應(yīng)該是一些黑暗的后街飲酒窩點，在那里他會再次迷失在格瓦斯帶來的遺忘中。

喝酒更容易處理內(nèi)疚感，因為做了瓦西里·契卡蒂洛強迫他做的事情的內(nèi)疚---許多年前的和最近的---不會在他幾乎記不住自己名字時吞噬他。

雖然已經(jīng)是六年前的事了，帕維爾仍然記得他幫契卡蒂洛犯下的謀殺罪。他仿佛仍然看到那令人作嘔的裂口，因為他把鐵棒砸到了安娜斯塔西婭·維爾科娃丈夫的頭上。他看到灑在鵝卵石上的大腦，聞到像紅色湖泊一樣聚集在死者頭上的血液發(fā)出的血腥味。

這起謀殺當(dāng)時使他感到羞恥，現(xiàn)在仍然使他感到羞恥。

但對帕維爾來說，他這輩子所做出的最嚴(yán)重?zé)o恥的背叛是他自己自愿做出的，當(dāng)時他故意讓他認(rèn)識最久和關(guān)系最好的朋友卡斯帕欠下了契卡蒂洛的債。他告訴自己這是為了幫助帝國大使找到薩沙·卡杰坦，但這話里面正確的部分明顯只有一小點......

因為試圖消除一個曾犯下的錯誤，他犯了一個更大的錯誤，現(xiàn)在，會為此付出代價不僅僅是他。

他怎么會讓自己在骯臟與黑暗的泥沼中沉得這么低？

答案很簡單。因為他很軟弱。他缺乏那種使卡斯帕爾和不來梅這樣的人成為如此可敬的人物的道德品質(zhì)。帕維爾把頭埋在手里，希望他能消除他可憐的生命。

盡管他現(xiàn)在嘴里有惡心的味道，頭痛，肚子里翻騰不已，但他現(xiàn)在最想做的卻是喝一杯。這是一種熟悉的感覺，自從他去了一趟契卡蒂洛的妓院，把他的尊嚴(yán)和自尊賣給一個他曾討厭惡的人以來，這種感覺每天都在抓住他。

他把他自己雄壯的軀殼從床上推了起來，感覺自己的雙腿在他身下?lián)u晃顫抖。他灰白的胡子上沾滿了碎屑?xì)堅魅ミ@些很久以前吃下的飯菜的碎屑，跌跌撞撞地走到房間角落里的一個磨光表層的木箱前。

帕維爾跪在箱子前，掀開頂蓋，在自己的藏品中尋找他記憶里面在這放好的的那瓶格瓦斯。

“在找這個？”一個聲音在他身后說。

帕維爾呻吟著，認(rèn)出了索菲亞·瓦倫西克那冰冷的語調(diào)。他轉(zhuǎn)過頭，看到她站在他敞開的房門旁邊，手里拿著一瓶瓶蓋朝下、現(xiàn)在里面一滴不剩的格瓦斯。

“該死的，女人，那是我的最后一瓶?！?/p>

“不，這不是最后一瓶，但也不必費心去找其他的了，我把它們都倒空了?！?/p>

帕維爾的肩膀垮了下來，他猛地把箱蓋壓了下來，然后站起來，轉(zhuǎn)身面對大使的醫(yī)生。

“那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呢，你這個該死的混蛋？”帕維爾厲聲說。

“因為你是個蠢蛋，看不到它對你做了什么，帕維爾·科羅維奇，”索菲亞反駁道。“你最近有照照自己長什么樣嗎？你看起來比烏爾斯科伊大街上的乞丐還糟糕，聞起來比跳進(jìn)下水道的捕鼠人還糟糕?！?/p>

帕維爾生氣地?fù)]手打斷了她的話，回到床上，伸手把靴子從地上掀起來。他坐在床沿上，一邊穿上它們，一邊壓抑著嘔吐的沖動。

“你現(xiàn)在要去哪里？”索菲亞問。

“關(guān)你什么事？”

“這是關(guān)我的事，因為我是一名醫(yī)生，帕維爾，當(dāng)有一個人試圖用酒精摧毀自己時，無論他多么固執(zhí)和白癡，在一旁袖手旁觀不符合我的天性。”

“我不是想毀滅自己。”帕維爾說，盡管他看得出來索菲亞不相信他的話。

“不想嗎？那就回去睡覺，讓我給你弄點吃的。你需要睡眠，一些食物和洗漱。”

帕維爾搖了搖頭。“我睡不著，我也吃不下任何東西?！?/p>

“你必須這樣做，帕維爾，”索菲亞說?！白屛襾韼湍悖驗槿绻阍龠@樣下去的話，你會死的。這就是你想要得到的嗎？”

“呸！你太夸張了。我是基斯里夫的兒子，我有格瓦斯才能活下來。”

“不，”索菲亞傷心地說，“你會因為格瓦斯而死。相信我，我知道我在說什么?！?/p>

“我不懷疑你，”帕維爾說，從床上站起來，推開索菲亞，“但在你試圖拯救某人之前，請確保他們想要被拯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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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卡斯帕回到大使館時，基斯里夫城起霧了，整座城都包裹在一層冰冷的薄霧中。這種寒冷比卡斯帕記憶中曾經(jīng)歷的都要嚴(yán)重，即使是和之前他們待在更遙遠(yuǎn)的北方，追擊卡杰坦進(jìn)入荒野時比也是如此。

獵豹騎士團的成員們?yōu)榍巴锌怂固乇O(jiān)獄的旅程做好了準(zhǔn)備，用皮草和連帽斗篷包裹著卡杰坦，以掩蓋他的五官。現(xiàn)在，整個城市都知道屠夫虐殺案是薩沙·卡杰坦犯下的，卡斯帕不打算賭路上是否有暴徒試圖將正義的裁決權(quán)利掌握在自己手中，來對劍客進(jìn)行私刑審判。

霧氣對這趟押送也有幫助。當(dāng)卡斯帕收緊馬格努斯的馬鞍時，他看著瓦爾達(dá)斯幫助卡杰坦騎上馬背，因為劍士的手腕和腳踝被綁住，他被強行按到馬鞍上。卡杰坦抬起頭來，似乎察覺到了卡斯帕的目光，劍客回了他一個空洞的眼神，那眼神中完全沒有人類的情感，這比霧氣更讓卡斯帕感到寒冷。

卡斯帕不寒而栗，感覺到卡杰坦現(xiàn)在靈魂的空虛。這個人現(xiàn)在是一個空殼，耗盡了情感和人性。當(dāng)他們把他從牢房里帶走時，這名劍士一直沒有反應(yīng)，看上去昏昏欲睡，卡斯帕擔(dān)心這名劍客是否正是因為領(lǐng)悟了什么扭曲的幻想才驅(qū)使他謀殺這么多人。

“我們準(zhǔn)備好了，大使。”庫爾特·不萊梅說，把卡斯帕從思考中驚醒。

“好，”卡斯帕點點頭?！八皆珉x開這里，我就越感到高興?！?/p>

“是的，”不來梅同意了?！岸嗵澚怂铱墒钦蹞p了棒小伙。”

“那好吧，讓我們來了結(jié)這件事，我相信弗拉基米爾·帕申克渴望抓到屠夫?！?/p>

“你認(rèn)為他會信守諾言，不會一有機會就吊死卡杰坦嗎？”

“我不知道，”卡斯帕承認(rèn)?！拔也幌矚g帕申克，但我相信他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p>

不萊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還是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從侍從手中接過韁繩?！盁o論如何，你希望通過讓卡杰坦活著來獲得什么？”

卡斯帕把一只腳踩上馬鐙，用力把自己拖到馬背上，斗篷尾部套到了駿馬的臀部，他動手收緊掛著手槍的腰帶。

“我想知道他為什么要殺了這些人，是什么能讓一個人做出如此卑鄙，不可理喻的事情。有些東西造就了他現(xiàn)在的樣子，我想知道那是什么?！?/p>

“我記得在州內(nèi)問你，你是否確定你真的想知道答案。這問題仍然有效?！?/p>

對于不來梅的話，卡斯帕點了點頭，駕著馬向使館大門走去。

“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想，庫爾特。我不知道為什么，但我覺得有許多事情的結(jié)果將被這件事的答案決定。”

不萊梅舉起了他握緊的鐵拳，見到這個手勢，騎士們出發(fā)了，卡杰坦騎在他們中間，一個牢固堅定的包圍圈將阻止劍客的逃跑或前來復(fù)仇的暴徒的謀殺。

卡斯帕和不來梅在前面帶路，沿著通往格羅耶夫廣場的街道遛馬，霧氣很濃，他們幾乎看不到街道兩邊的房屋墻壁。

這支莊嚴(yán)的隊伍出現(xiàn)在廣場上，隔絕聲音的霧氣迫使他們在廣場的邊緣前進(jìn)，生怕失去方向。馬具的叮當(dāng)聲和在雪地上的沉悶馬蹄聲是在這陣降臨在城市上的詭異寂靜中唯一的聲音。

他們經(jīng)過難民搭建的小營地的陰影，看到篝火偶爾發(fā)出的光芒，但即使有了這些可見物，沉默和孤立感也依舊令人不安，尤其是在一個人口眾多的城市。騎士們的路徑上，人們像霧中的幽靈一樣移動，在他們的視線中進(jìn)進(jìn)出出。

最終，卡斯帕和不來梅到達(dá)了普羅斯佩科特（1）-烏爾斯科伊，這條偉大凱旋之路通往女沙皇的冬宮，契卡們的據(jù)點就建在這條路旁邊。

這條寬闊的林蔭大道以盡頭的儲存圣物的大修道院（2）命名，里面存放著基斯列夫最偉大的英雄們的遺骸，當(dāng)他們沿著它向前騎行時，這條寬闊的林蔭大道出奇地安靜，不過，當(dāng)卡斯帕抬頭看去，他看到微弱的太陽光線開始穿透霧氣。

前方，卡斯帕可以看到契卡據(jù)點那陰森的外墻從薄霧中浮現(xiàn)出來，一對身穿黑色盔甲的武裝守衛(wèi)站在雄偉的黑色大門前?？ㄋ古猎隈R鞍上調(diào)整身位，手里拉著韁繩，與薩沙·卡杰坦平起平坐。劍士抬頭看了一眼騎在他身邊的卡斯帕，但還什么也沒說，就又將目光投向了雪地。

“薩沙？”卡斯帕說。

劍士沒有回答，迷失在他飽受折磨的靈魂中回蕩的任何想法中。

“薩沙，”卡斯帕重復(fù)道?！澳阒牢覀円ツ睦飭?？我?guī)闳ヒ娖蹩?，弗拉基米爾·帕申克。你明白嗎？?/p>

當(dāng)卡斯帕以為他將不得不再次重復(fù)自己的話時，卡杰坦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他們會絞死我...”劍客低聲說道。

“最終，是的，他們會的?！笨ㄋ古琳f。

“我還沒準(zhǔn)備好死。還沒有。”

“為時已晚，薩沙。你已經(jīng)殺了很多人，正義必將得到伸張?！?/p>

“不，”卡杰坦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我應(yīng)該為我所做的事情而死。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情我還沒有做?！?/p>

“你的話是什么意思？做什么事情？”

“我也還不知道，”卡杰坦說，然后抬起了頭，用他毫無生氣的眼睛盯著卡斯帕?！暗抑?，這牽涉到你?！?/p>

卡斯帕感到一股恐懼的感覺劃過他的皮膚。劍客是在用武力威脅他嗎？不知不覺中，他的手滑向了手槍，拇指在火石上停住，這時，他才意識到獵豹騎士團成員們離他有多遠(yuǎn)。這距離充其量只有幾英尺，但也可有像是一英里那么遠(yuǎn)，因為卡斯帕知道卡杰坦有多快，有多致命。難道卡杰坦之前只是假裝溫順，以便他現(xiàn)在可以逃脫并繼續(xù)他可怕的行為嗎？

但卡杰坦似乎并沒有想動用暴力，他的頭又垂了下來，卡斯帕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但他的眼睛瞇了起來，眉頭因困惑擠成一團，因為他看到了一些奇特的東西。

一縷縷綠光在卡杰坦的肚子上搖曳?？ㄋ古量粗ń芴孤潘芍纳眢w，直到那光落在他的胸口中央。

卡斯帕感到困惑，他確實能看到一條筆尖那么細(xì)的綠光，一種如果沒有周圍的霧氣肯定是看不見的光，沿著一條箭一樣直的路線向高處前進(jìn)，它從卡杰坦的胸口射入了霧氣。

他在燈光下?lián)]了揮手，隔著厚厚的手套感受到一股讓他刺痛的熱度，因為他打破了它的光束。他試圖追蹤綠光的軌跡。在迷霧中，他很快就把它跟丟了。一陣風(fēng)吹散了渾濁的霧氣，他看到在低垂的太陽下，在附近的街道的一座紅磚建筑頂上，一個帶著黑乎乎兜帽的身影，手里還拿著一把看起來像是霍克領(lǐng)的神槍手們借以出名的長槍。

卡斯帕的心跳加快了，他立刻伸手去拿他的燧發(fā)手槍，因為他意識到自己看到了什么。

“獵豹騎士！”他喊道，伸手把卡杰坦從馬鞍上拖下來，他聽到，上面?zhèn)鱽硪宦暭怃J的嘯鳴?？ń芴乖诼涞貢r本能地掙脫了卡斯帕的鉗制，兩個人摔倒在雪地上，有什么東西從卡斯帕的頭上劃過，在他們身后的墻上炸開，將被擊中的磚塊和砂漿崩成碎塊飛出。

卡斯帕翻滾著，隨著縫線的撕裂，他肩膀上的傷口仿佛燃燒了起來。他在地上掙扎著，劍客卻突然站了起來。

“庫爾特！在屋頂上！在街對面！”卡斯帕喊道，獵豹騎士們急忙催動站馬，向掙扎的兩人靠近。又一聲巨響在街道上回蕩，卡斯帕驚恐地看著離他最近的那名騎士旋轉(zhuǎn)著掉到他的腳邊，那名騎士的肩膀炸出一片紅色。騎士喊叫著，倒在了地上，在他身后，卡斯帕可以看到火槍開火時流出的一縷綠色煙霧。

他爬起來，抓住了卡杰坦，騎士們在他們周圍形成了一個警戒圈。瓦爾德哈斯將倒下的騎士扶起來，卡斯帕拔出手槍，急忙瞄準(zhǔn)了大街對面的屋頂。

這種情況下?lián)糁腥魏螙|西的機會都微乎其微，但他還是開槍了，手槍因開火的反沖力在他手中顫抖，射出的黑火藥煙霧進(jìn)一步模糊了他的視線。

“大使！”庫爾特·不萊梅喊道?！澳闶軅耍俊?/p>

“不，我沒事，但我們需要離開這條街道！現(xiàn)在！”

不萊梅點了點頭，向他的騎士們大聲發(fā)出命令，一行人停了下來，小心謹(jǐn)慎地向契卡的房子走去?？ㄋ古晾еń芴雇白?，腳踝上的綁帶限制了劍士移動的速度。

“帕申科！弗拉基米爾·帕申科！”卡斯帕爾大喊道?！按蜷_大門！我是馮·維爾滕大使！以西格瑪?shù)拿x，打開大門吧！”

卡斯帕爾見過的那些站在大門前的黑甲士兵從迷霧中走出來，手里拎著棍棒，但當(dāng)他們看到緊張的帝國騎士隊伍向他們匆匆走來時，他們轉(zhuǎn)身去打開他們身后的大門。

卡斯帕知道，一個訓(xùn)練有素的手槍手每分鐘可以裝填和瞄準(zhǔn)射擊三到四次，但長火槍需要更長的時間，它的火藥更精細(xì)，準(zhǔn)備的要求也更嚴(yán)格。

現(xiàn)在距離襲擊開始究竟過了多久，他不知道，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一直在等待另一槍來將他們中的一個成員擊倒到雪地上。

但是槍聲沒有再次響起，他們一邊感激諸神的憐憫，一邊地匆匆穿過契卡房子那厚厚的大門，最后踏著鵝卵石路進(jìn)入了一個寬闊的庭院中，進(jìn)入了基斯里夫令人恐懼的執(zhí)法者們的堡壘般的總部。

兩名契卡急忙關(guān)上了身后沉重的大門，卡斯帕將卡杰坦推倒在地。他掏出另一把手槍，對準(zhǔn)了身下的劍客，唯恐他利用攻擊帶來的混亂逃跑。但囚犯只是低著頭跪在雪地里。

瓦爾達(dá)斯將痛叫的騎士放倒在地，急忙解開胸甲和護(hù)肩，以讓傷口暴露出來。鮮血順著男人的盔甲流淌下來，在冰冷的空氣中冒著白氣。契卡們從大樓的大門跑出來，卡斯帕可以看到弗拉基米爾·帕申克也在其中。

“還有人受傷嗎？”不來梅喊道。

沒有其他人受傷，卡斯帕感覺自己放松了一點，這時又有一道槍聲起，大門的一部分像被什么東西砸碎了。一個男人尖叫起來，卡斯帕看到他面前的一名契卡倒下了，他的胸口炸開，留下一個血淋淋的洞。騎士和契卡們都撲倒在地，驚恐萬分，想著有什么東西能穿透門戶的厚木。

“所有人都到里面！”卡斯帕喊道，他滾到一邊，發(fā)現(xiàn)自己正和帕申克面對面。

這位契卡們的首領(lǐng)點了點頭，幫著卡斯帕拖著卡杰坦朝大樓門口走去。入口處的騎士和契卡們開始退去，遠(yuǎn)離，他們的視線焦急地掃過附近最高的屋頂，尋找著潛在的刺客。

帕申克一腳踢開門，背對著走廊的墻壁撲倒了?？ń芴?jié)L到他的背上，進(jìn)入了敞開的門。

當(dāng)最后一名騎士進(jìn)入大樓的安全地帶時，卡斯帕也這樣做了，帕申克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門。他把沉重的鐵栓推過去，然后靠著墻，抱著自己的胳膊上喘了兩口氣。

“厄?qū)O之血啊，剛剛這里發(fā)生了什么？”帕申科說著，他的臉上帶著憤怒的神情。

“我不太清楚，”卡斯帕說?！爱?dāng)我們沿著烏爾斯科伊路騎行時，有人向我們開槍?！?/p>

“誰？”帕申科問。

“我沒有看清楚他，只是看到在屋頂上的一個黑色的身影，也許帶著兜帽?！?/p>

“他是邊念誦著厄?qū)O的圣名邊開的槍嗎？它的子彈穿透了那么寬的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硬木，剩下的力道還足以殺死我的一名手下。除了一門大炮，什么樣的武器可以做到這樣的事情？”

“能做到這樣的黑火藥武器沒法被人攜帶，這是可以確定的，”卡斯帕說。“即使是阿爾道夫工程師學(xué)院設(shè)計的機械也沒有那么強大?！?/p>

“看來麻煩喜歡跟著你。”帕申克說。

“是啊，我也知道。”卡斯帕同意了契卡的話，兩名契卡架起卡杰坦，把他帶到房子下面的牢房。

“我建議你在這里呆一會兒，大使，”帕申克說完，站起來整理他的制服。“至少在我的部下確保襲擊你的人不會在附近潛伏著，等著你再次出現(xiàn)之前，待一會?！?/p>

卡斯帕站了起來，點了點頭，他看著卡杰坦消失的背影，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無論這次攻擊的目的是什么，他都不是他們一開始的目標(biā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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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妓院總是很忙，到處都是怕接下來會死的男人，他們以最原始的方式確認(rèn)他們自己還活著。契卡蒂洛通常不會費心去主樓層，但出于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的原因，他決定今晚在那些平平無奇的“牧群”中喝酒和抽煙。

這里的大多數(shù)人都來自北方，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用說去害怕他了，盡管站在椅子后面的雷賈克威風(fēng)凜凜的身影讓任何人都知道他是一個不容小覷的人。

契卡蒂洛看著人群，在每張臉上都看到了同樣的病態(tài)絕望。他看到一個小男孩，可能還不到需要剃須的年齡，熱情地與一個披著紅色絲綢和皮草衣物的女人交合。一個長相相似和小男孩的男人在一旁看著他，他的年齡應(yīng)當(dāng)差不多能當(dāng)小男孩的父親了。

契卡蒂洛猜測，這是一位父親送給自己兒子的最后的禮物：如果這個孩子接下來死了，那將是以一個男人的身份死去，而不是一個男孩。

“這讓人聞到受挫的味道，”契卡蒂洛喃喃自語?！皫鞝柛扇嗽皆绨堰@燒成灰燼越好?！?/p>

看著眼前體現(xiàn)人類苦難的大展覽，他更加確信自己離開基斯里夫是正確的決定。他對他的祖國沒有太大的熱愛，它的陰郁、荒涼的性質(zhì)對他這樣野心勃勃的人來說令人窒息。瑪麗恩堡擁有繁華的碼頭和國際化的自然風(fēng)光，那才是適合他的地方。

他在基斯里夫賺了很多錢，但無論他擁有多少錢，他都逃不掉他的出身。尊重和仰慕是給那些出身高貴的人們的，而不是去給一個設(shè)法把自己從排水溝和田地里拉出來的下流農(nóng)民。

在瑪麗恩堡，他再也不用擔(dān)心嚴(yán)冬和襲擊的部落民了。在瑪麗恩堡，他可以像國王一樣生活，受到尊重和敬畏。

這個想法使他微笑起來，盡管正如雷賈克所指出的那樣，從這到瑪麗恩堡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穿過塔拉貝海姆，到阿爾道夫，最后向西到達(dá)海邊。他需要幫手才能安全到達(dá)那里，但他知道要如何到達(dá)那里。

妓院的門打開了，雷賈克說：“看看，看看，看看是誰來了?！?/p>

契卡蒂洛抬起頭，微笑著看到帕維爾·科羅維奇走進(jìn)來，他顫抖地厚重的靴子踩著積雪。

“帕維爾·科羅維奇，就像我一樣生活，和我呼吸著一樣的空氣，”契卡蒂洛笑著說?！拔冶疽詾樗呀?jīng)受夠了這個地方，而且這厭惡可以維持一輩子?！?/p>

“你說科羅維奇？”雷亞克說?！安唬詮乃麃砬竽銕椭笫怪螅鸵恢眮磉@里，灌下一瓶又一瓶的格瓦斯，直到天亮，才設(shè)法跌跌撞撞地走出門?！?/p>

見科羅維奇注意到了他，契卡蒂洛吹了一個煙圈，那個大個子見狀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后走到吧臺前，把一把錢幣扔到酒吧的表面。

科羅維奇搶過酒保帶來的格瓦斯瓶，退到一張無人的桌子上，沉浸在他的悲傷里。契卡蒂洛想過去和他說話，但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還有什么話要對他說？科羅維奇知道自己的地位，契卡蒂洛不想和一個酒鬼說些什么。

他的眼角余光在大廳的角落里捕捉到一閃而過的某物，然后立刻跳了起來，因為有什么東西在他的腿上摩擦。他嚇了一跳，低頭一看，只見椅子下面是一只皮毛油光水滑的老鼠，它像一支箭般穿過椅子。

“愿達(dá)哈詛咒你們！”他厭惡地咒罵著，因為另一只老鼠，一只像小狗那么大的，跟上第一只老鼠的?！袄踪Z克！”

就在他喊出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看到更多的老鼠，幾十只，幾十只，幾百只，像潮水般從不知位于何處的巢穴里翻涌出來，侵入他的妓院。幾秒鐘后，隨著害蟲組成的潮汐襲擊而來，尖叫聲開始從人群中發(fā)出，尖叫的是一群蜂擁而至的披毛野獸，尖尖的鼻子下的鋒利門牙咬住了裸露的肉。

切卡蒂洛從椅子上猛地站起來，而雷賈克用腳踩在一只老鼠上，折斷了它的脊椎。切卡蒂洛踉踉蹌蹌地向后退去，當(dāng)他看到那個小男孩被身上的老鼠扯到地上時，他驚恐萬分，那個小男孩的臉上帶著淋漓的鮮血，因為老鼠們從上面撕下了長長的肉條。

男人和女人無法相信這發(fā)生在他們身上，他們爬過血跡斑斑的地板，因為瘋狂地吞噬人類的老鼠們正緊緊抓住他們的身體。

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與一對老鼠搏斗，它們同時在男人的下半身上咬了一口，牙齒撞到了了骨頭上。男人把一只老鼠的頭砸碎在墻上，但另一只從樓梯上跳下來，把牙齒鑲嵌進(jìn)他的脖子上，用它有力的下顎咬住他的喉嚨。當(dāng)男人倒下時，從動脈噴出的鮮艷血霧濺滿了墻壁，濃郁的血腥味使蜂擁而至的鼠群更加瘋狂。

“來吧！”雷賈克對鼠群喊道，同時伸手把切卡蒂洛推向通往妓院后面房間的門。

空氣中彌漫著痛苦的尖叫聲和抽泣聲，其中又夾雜著玻璃破碎、家具被砸碎和老鼠尖叫的聲音。數(shù)以百計的黑色影子在妓院的房間和走廊中飛馳而過，仿佛受到某種邪惡智慧的指揮，它們一邊瘋狂地喳喳尖叫著，一邊用像刀子一樣尖利的牙齒攻擊著人類。

一個瘋狂的女人，抓住一只咬了她的脖子和肩膀的老鼠揮舞，把一盞燈從掛在墻上的支架上敲了下來。它掉下來砸在她的頭上，在她和地板上噴濺出出熾熱的油。

她尖叫著，火焰饑渴地攀上她的衣服，她盲目地跑過妓院，火焰隨之點燃了家具，灑在地上的烈酒和其他顧客?；鹧嬉钥植赖乃俣仍谒砗笈叵┻^這個地方。

當(dāng)雷賈克把他推向安全地帶時，契卡蒂洛看到帕維爾·科羅維奇正受到十幾只或更多的老鼠的攻擊，這些老鼠咬向他的腿和胳膊，試圖用鋒利的爪子去耙他的胸膛。而他用一個破碎的瓶子向他們砍去，并在向百葉窗后撤時碾死了其他老鼠。一對老鼠跳向這個身形雄壯的基斯里夫人，但他只是放下瓶子，在老鼠還在半空中時就伸手抓住了它們，將它們抓住對撞，當(dāng)他從鉸鏈上撕下百葉窗并穿過玻璃跳到街上時，一大片老鼠尸體掉到地上。

契卡蒂洛大喊了出來，因為他感到了一陣劇痛，頓時讓他忘記了帕維爾·科羅維奇，一只老鼠咬住了他的腳踝。他伸手下去，抓住老鼠的脖子，把它的頭從肉里扯下來，無視傷口流出鮮血的疼痛。

老鼠扭動著，啃嚙著他的手，爪子則像剃刀一樣，每一下都能造成出血。契卡蒂洛轉(zhuǎn)動脖子，看到雷賈克收劍入鞘，拔出了一把短刃匕首，劍這種武器相對太大了，無法有效對抗如此小而靈活的對手。雷賈克刺傷和砍殺了任何接近他們的老鼠，靠踩踏處理那些他無法用刀刃殺死的敵人。

老鼠在他們周圍聚集，切卡蒂洛闖開后面的門，另一只巨大的老鼠向他沖來。他躲開了，老鼠撞到了他身后的墻上。在它恢復(fù)過來之前，他轉(zhuǎn)過身來，靴子踹中它的胸口，他聽到了它肋骨破碎時發(fā)出令人愉快的響聲。

煙霧、熱量和火焰彌漫在妓院里，雷賈克推開門，跟著契卡蒂洛出去后又關(guān)上門，幾聲砸在門上的沉重砰砰聲從另一邊傳來。門和門框上顫抖著，老鼠們向門撞擊著。切卡蒂洛可以聽到碎裂，刮擦的聲音，因為他們還開始了啃咬。

“快來吧！”雷賈克向他的頭目喊道，沿著走廊走開?！伴T不會拖住他們太久！”

雷賈克把契卡蒂洛領(lǐng)進(jìn)自己的房間，因為他聽到了木頭碎裂的聲音，還·看到了一個被鮮血打濕的尖鼻子從緊閉的門上的洞里推了進(jìn)來。它巨大的牙齒把洞撕得更大了，切卡蒂洛難以置信地看著一只巨大的老鼠把自己蠕動著的身體推進(jìn)門。這個生物落在地板上，用它珠子般的黑眼睛盯著切卡蒂洛。它發(fā)出高亢的、孩子般尖利的尖叫聲，噴出帶著粉紅色斑點的唾液，門另一邊傳來的敲擊和刮擦聲更強烈了。

契卡蒂洛麻木地跟在雷賈克身后，不敢相信老鼠有這樣的智慧，他將身后的門關(guān)上了。誰能相信這些害蟲會有如此多并能以如此兇猛的方式攻擊？他從未聽說過這種事，只能對如今瘋狂的事態(tài)搖頭。

他能聽到火焰的咆哮從門內(nèi)噼里啪啦地響起，越過大殿里越來越小的尖叫聲，他知道這個地方已經(jīng)完蛋了。沒關(guān)系，他有其他地方去，失去這幾乎不會影響他。

但是，當(dāng)他和雷賈克逃離燃燒的妓院時，他感到血液里有一股寒意，這種可怖超過了他剛剛目睹的恐怖景觀。他回想起那只啃進(jìn)門的老鼠，和他緊緊對視的那只。他看到了它的野性語智慧，并突然感受到了確定無疑的直覺。

他確信那只老鼠正在尋找他，眼里除了饑餓外別無他物。

它一直在尋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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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prospekt”，基斯里夫語，意為城市里的街道，道路。

（2）即“阿克列謝.烏爾斯科伊的圣匣”，冰雪女王的父親“紅沙皇”也葬于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