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本文系2018年【SF輕小說 x 少女前線】聯(lián)合征文活動一等獎作品。

故事分為上下部和一個結(jié)局，分別是德皇和哇醬的主場。

那一年我18歲，考入了軍校。

爸媽常說，戰(zhàn)爭年代，呆在城里是沒有出息的，他們有很多關(guān)系，也有很多錢，唯獨沒有權(quán)力和地位，而我不一樣，只要成為軍方的士官就會有很大的發(fā)展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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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人口銳減，許多大學(xué)已經(jīng)合并了，招生也是有一年沒一年，雖然多有不舍，但我也確實不想空等一年待招生恢復(fù)，于是放下了吉他和畫板，將那些小資情調(diào)的事物都整整齊齊地存在衣柜里，坐上了去蘇聯(lián)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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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入伍時，我們已經(jīng)得知每個營里面只會有一位來自軍部的管理者，而分配到各級的教官將由經(jīng)驗豐富的戰(zhàn)術(shù)人形代勞。

戰(zhàn)術(shù)人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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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著配給物資，癡癡地望著窗外不斷倒退的風(fēng)景。

前往軍校的一路上，預(yù)備學(xué)員們議論紛紛，好奇會有哪些型號的人形進入部隊，而我最初卻并無任何感覺，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失望的：市面上的民用人形不可能出現(xiàn)在軍校，軍方的人形則將戰(zhàn)斗性能需要做到極致，也就是說……是一群機器為我們授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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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那時，我是無論如何沒有辦法描述，當(dāng)我第一次遇見Kar98k時的心情。

是的，戰(zhàn)術(shù)人形Kar98k，就是我所在這個連的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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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的天空里滿是塵埃云，很難看見晴朗的日子，但也不會下雨，時間仿佛是完全凝固著的，而畫面則總像是黑白熒幕在放映。當(dāng)那個銀發(fā)少女踏著優(yōu)雅的長靴走過列隊和卡特將軍開始對話時，時間才開始流動，所有草木，泥土，湖泊的色彩方開始顯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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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內(nèi)心也仿佛有只毛茸茸的小動物，從長久的冬眠蟄伏中探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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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瑟小姐在新學(xué)期開幕式上的眼神認真而嚴謹，后來我才知道她總是這樣不茍言笑，言行舉止中都是公事公辦的距離感，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會望著遠方出神，仿佛有什么心思。

我拿出手機，遠遠地拍了一張照片。

說來奇怪，以前用單反時，從未練習(xí)過人像拍攝，但那一次我用數(shù)碼變焦拍攝出來的效果卻意外好的令人驚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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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我原本以為入伍海報上那些漂亮小姐只是宣傳用的，沒想到是真的！”一位戰(zhàn)友興奮地握緊了拳頭。

“我還是比較喜歡四連的指導(dǎo)員，索米多可愛啊?！绷硪晃粦?zhàn)友對著我耳邊說。

“不不不，果然還是留在六連好，那個來自中國的人形身材棒極了，埃文你也這么覺得吧？”

“誰？”我回過神，甚至沒聽清他們說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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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dāng)時住的學(xué)員帳篷被分配在了訓(xùn)練場的最東北角，而教官的宿舍也在最靠外的北方，于是Kar98k和我每日集合和解散后所走的路基本上是一樣的。從一開始偶爾的見面問候，漸漸就變成了日常的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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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的體格在軍校里最弱，各項測試成績也是最差的，或許正是這樣毫不起眼的我，才因此得到了她的關(guān)注，并在狙擊這項訓(xùn)練上得到許多有益的教導(dǎ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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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任何物資的批準(zhǔn)和訓(xùn)練場的使用都必須教官簽字，所以我總是以訓(xùn)練為借口去找這位毛瑟小姐，只為了那三五句毫無意義的寒暄。昏黃的土地，干燥的曠野，還有沉浸在烏云后的橘紅色天空，漸漸成為了伴我最久的風(fēng)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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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這樣永無休止的加訓(xùn)對身體的負擔(dān)很大，但是每次看見她的時候，所有的疲勞就消失殆盡了，取而代之的是更為溫暖而悲傷的情感緩慢流淌著。

我不知道這種毫無由頭的情感會支撐我多久，我只知道，這是除了呼吸之外唯一能確認自己真實存在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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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在一個深夜，她來到了訓(xùn)練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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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官！”我立馬站了起來，舉手敬禮。

她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我正在練習(xí)射擊的槍支，正是她所用的毛瑟步槍。

“埃文，如今打仗已經(jīng)不需要軍人親自上陣了，這些訓(xùn)練并不是為了你去戰(zhàn)場去殺人，而是為了鍛煉你的品格和意志的，不用這樣拼命?！?/p>

“回教官，我想成為最優(yōu)秀的狙擊手?！?/p>

“我們的敵人鐵血工造是智能化的產(chǎn)物，火力強大。即使使用長距離精射槍彈，你也很難在實戰(zhàn)中狙殺敵方單位，今后你練習(xí)射擊的時間一個小時足夠，更多的時間用來尋找有利的地形，隱蔽性一定要大于防護性，未來的戰(zhàn)爭中，再好的工事單位也無法為你抵擋高強度的火力打擊?！?/p>

“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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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她又對我說了一些有關(guān)于毛瑟步槍使用時的一些技巧和要點。

空靈溫婉的聲音，燈下柔美纖麗的容顏，還有游蕩在空氣中的淡淡幽香……戰(zhàn)術(shù)人形Kar98k的一切都長久地停駐在了我心頭，我知道，今后無論跨越多久的時間，都再也無法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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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的每一天，我都堅持將晚上的訓(xùn)練保持在了5個小時，只為了她偶爾能這樣單獨看我一次，哪怕只言片語。晚歸之后，饑腸轆轆的感覺便席卷而來，只有冷水澡可以洗，時常會肌肉酸痛顫抖到連站也站不住。有一天，她在我接過申請表時忽然抓住了我的手，看見手指和虎口磨出的猙獰老繭，才用一句話徹底阻絕了我的瘋狂。

她說，埃文，以后你想要找我聊天，就直接敲門，但我不會再給你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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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原來男人所有的心思在被揭穿的一瞬間，真的會惱羞成怒。

我沒有敲響那扇門，足足一個月，處處刻意回避著毛瑟小姐，希望她會因為我忽然的冷漠和疏遠而有所不適應(yīng)，但是她沒有，她依舊只是指導(dǎo)著每一位學(xué)員的日常訓(xùn)練，也依舊在偶爾的閑暇時望著遠方的地平線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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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卡特將軍再次來到基地，談及近期格里芬軍事承包商和鐵血工造的交戰(zhàn)形勢時，我才在她的眼眸中看見了一絲關(guān)切的情懷，那個等待著她回去的世界究竟承載了多少的溫情，或許是我獨自一人用一百年，一萬年也無法積累起來的。直到那一刻我才終于知曉，Kar98k眼中的世界和我的世界決然不是相同的，從今往后，她也只會和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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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找了個機會，借著去鎮(zhèn)上采買生活用品的空隙，在一家老式照相館里洗出那張照片送給了她。照片清晰度不算高，但我每天在入睡前會默默地看上一分鐘之久，確信無論是構(gòu)圖還是色彩都無可挑剔，配上她清艷脫塵的氣質(zhì)，別有一番味道。

Kar98k望著照片中的自己，流露出難以言喻的復(fù)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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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

“沒有，很喜歡。”

“教官總是在隱隱約約擔(dān)心什么的樣子?！?/p>

“是啊，我有我的擔(dān)心。”她接過那張照片，深深地嘆息了一口氣，“今后還是少做這些事情，個人愛好可以留在服役期之后，在這里你必須學(xué)會如何作為戰(zhàn)士生存下去?！?/p>

“那……你愿意收下嗎？”

“嗯？”

“要是想扔掉的話，現(xiàn)在就可以退還給我?！蔽覄e過臉，酸溜溜地說道。

“這上面是我的肖像?！彼p微地強調(diào)了一下，“你不經(jīng)允許拍攝了，為什么我要退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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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僵住了，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果然連一點議價權(quán)也沒有。

本來就是這樣，我是個一無所有的學(xué)員罷了，領(lǐng)著可憐巴巴的生活補貼，像只蛀蟲一般消耗著軍方的槍支彈藥，絲毫看不見未來的期望，或許我早就應(yīng)該背上行李滾回城市，在酒吧里找個調(diào)酒師或歌手的工作虛度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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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肖像在很多征兵廣告上都出現(xiàn)過。”我虛弱地強詞奪理。

“我收下了?！彼詈筮@樣說到，將照片輕輕放進了胸口的口袋里，“也別傻站著了……有人送了我一些紅茶，埃文要陪我一起喝嗎？”

“誰送的？”我問。

“朋友送的?！?/p>

“是軍方的官員嗎？”

“別問了，和我一起喝杯茶不好么？”她似有無奈，婉轉(zhuǎn)地笑了笑。

“如果教官會邀請任何學(xué)員一起坐下喝茶的話，是的，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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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r98k沒有回答，她閉上眼睛，大約是已經(jīng)受夠了我的詰問。

但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把天聊死。我想起一句話，是三排的戰(zhàn)友常掛在嘴邊的，叫做破罐子破摔，已經(jīng)不值得的東西再怎么執(zhí)著下去也不值得，只能摔了它！

“那你想怎樣？”

“我只是想知道，我能不能繼續(xù)加練?！?/p>

“不能?！?/p>

“你知道我會成為一個好的狙擊手，你教了我很多技巧，我現(xiàn)在對于Kar98k的了解已經(jīng)超越全團任何一個人了！”

“不，你沒有?！?/p>

“那還有誰？”

“還有我?！彼喓唵螁稳酉逻@句話，給自己倒上了一杯熱茶，輕輕用銀匙調(diào)制著，我沉默了，她也不再說話，就這樣一直僵持到茶水涼透也沒有趕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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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她起身坐在了床邊，解下便服，脫下鞋子，換上了華麗精美的酒杯靴。

毛瑟小姐的身材嬌小玲瓏，唯獨有著誘人犯罪的曼妙美腿，當(dāng)長靴最終停留在豐韻飽滿的大腿根時，我的心也仿佛被那道炫目的純白緊緊扣住了。

但是她絲毫沒有在意我逐漸發(fā)紅的眼神，那是一種包含著獸性的眼神，她只是從容地披上大衣，拿起槍支，平靜的說道：“走吧，埃文……我陪你一起去打一靶，200碼的距離，看你能否打入1 MO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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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的心極為平靜，在可見度不高的情況下，憑借著夢幻般的直覺打中了一發(fā)子彈，這個成績毫無疑問是蒙出來的，但Kar98k卻沒有否認我的成功，她第一次面露了微笑，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頭發(fā)。

我想說些什么，但什么也沒能說出口。

后來，我們時不時就會一起進行射擊訓(xùn)練，雖然我一次都沒有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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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OP的高層人員前來巡查戰(zhàn)術(shù)人形在軍方的服役情況，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退役軍人克魯格的模樣，隨他一起來的還有一位不茍言笑的書記員。此外，不少軍部的官員也坐鎮(zhèn)會場，聽取各個教官的工作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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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Kar98k登臺的時候，學(xué)員們挺直了胸膛，毫無疑問我們連每個人都為她無可挑剔的工作感到驕傲，然而在做生活情況報告的時候，卻被不和諧地打斷了。全會場都清清楚楚的聽見了臺下傳來了一句話——

“有謠言說，教官在偷偷和學(xué)員談戀愛，不知道教官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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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愕然回頭，尋找聲音的來處，卻只能看見一道又一道不友好的視線投向我，隨著臺下的竊竊私語，幾位軍部的官員和IOP的高層也皺起眉頭，露出不悅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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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遭雷擊，不是因為藏在心中的秘密暴露了，不是，最讓人擔(dān)心的事情，是因為我已經(jīng)清晰地預(yù)感到……感到自己毀了Kar98k的責(zé)任與清譽，全場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而我更是如芒在背，臉紅一陣白一陣，冷汗也溢出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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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毛瑟小姐只是微微抬起頭，平淡無奇地回答道：“在你們?nèi)胛闇y試的時候，不少學(xué)員的成績都是不達標(biāo)的，作為指導(dǎo)員，我必須確保你們中的每一位都順利畢業(yè)，這是我的職責(zé)所在，至于毫無依據(jù)的謠言，我想本期培訓(xùn)的測試結(jié)果會自然會證明一切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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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寂靜，都在等待那個質(zhì)疑的聲音再次出現(xiàn)，然而那個人沒有勇氣站起身來，于是她繼續(xù)將匯報工作進行了下去，我看了一眼IOP的高層，只見他們露出滿意而贊許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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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秋天，我獲得了軍部的進步學(xué)員獎?wù)?，而毛瑟也作為?yōu)秀指導(dǎo)員接受了贊美。

登上領(lǐng)獎臺的那一天，我初次和她握手。

雖然只是為了感謝。

但我開始相信，自己與理想的距離，與Kar98k的距離，一定會逐漸變得接近起來。很快我就會畢業(yè)，很快我就會作為一名友人，而不是學(xué)員站在她的身邊，很快我就會成為軍方的軍官，可以坦然而無所畏懼地陪著她散步……?

未來的某一天，我或許可以認認真真為她拍照。

所以從今往后，我也一定會為了那樣的未來而努力訓(xùn)練射擊技術(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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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她的指揮官來看她了，我才第一次意識到，她是有指揮官的。

她只是人形，不是自由的人類。

那天我從早到晚都心神不寧，因為傳言說軍方和格里芬軍事承包商已經(jīng)進入了冷戰(zhàn)關(guān)系，無法繼續(xù)合作，甚至有人說克魯格先生會以叛國罪被逮捕，這也意味著我將來即便成為軍人，也無法申請調(diào)入格里芬。我渾渾噩噩，不知所措，別人跟我說話也聽不見，直到下鋪的兄弟忽然言語了一句：“聽說，戰(zhàn)術(shù)人形只能和自己的指揮官結(jié)婚?！?/p>

我終于被現(xiàn)實的巨大重力拽回到地面，感覺自己就像要死了那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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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特別注意了一下那個男人，他身材高大，目光如炬，手指上戴著一枚戒指，這個細節(jié)讓我的心里略微好受了一點，因為Kar98k從未戴過戒指。但是，在她和指揮官的對話中，側(cè)臉居然透露出了孩子般的興奮，那是近乎有點不可思議的神采，仿佛只要回到格里芬，她便能找回真實的自我。

我知道她渴望回到戰(zhàn)場。

可是除此之外，關(guān)于Kar98k的其它事物，我卻全部都未曾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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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無人的山坡上，我看見了她的身影，長風(fēng)吹過，她的大袍隨風(fēng)獵獵舞動。

我走上前去，將手中的半瓶酒遞給她，她接過來，輕輕地飲了一口。

“你是想回宿舍還是陪我聊聊天？”她問。

“聊天吧，一共也沒聊過幾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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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我伸出手，我雖然感到了訝異，卻想也沒想就拉了起來，朝外面走去，她的手心有些濕潤，比我想象的要細膩小巧。

就這樣，我，與毛瑟小姐走在一起，在蒼渺的夜空之下漫步著。

她的肩膀顯得那樣的柔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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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指揮部是什么樣的？”我問。

“有若干只很精銳的隊伍，指揮官也是經(jīng)驗豐富的老兵，無論怎樣的險境都經(jīng)歷過，所以很少會打敗仗。新人不斷加入，老人需要讓出發(fā)展空間，我久疏戰(zhàn)陣很久了，變成了倉庫管理員一樣的身份，所以能出來透透風(fēng)，未嘗不是放松?！?/p>

“Kar98k也很辛苦呢?！?/p>

“埃文……對于我來說，做什么事情都一樣，專心致志去做，結(jié)局總不會太差?！?/p>

“我看見你的指揮官戴了一枚戒指?！?/p>

“嗯，他有誓約的對象，不止一位?！?/p>

“錯過你是最可惜的事情?！焙苁翘仆坏兀夜钠鹩職庹f道。

“你這么認為？”她只是略微揚起眉，笑了笑，“或許是一件好事也說不定?！?/p>

“是件好事?！蔽尹c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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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陶醉的言辭，自然不必再說出口了。

無論是我還是Kar98k，所能掌握的都只能是空中樓閣般的幸福。

她回望了一眼我們的軍校，遠遠地，傳來不同國度不同語言的離別的歌聲。

“現(xiàn)在軍方和格里芬軍事承包商的關(guān)系并不好，像今年這種合作以前也有過，無不是如履薄冰，有時候會以不愉快收場，明年軍方是否還會聘用戰(zhàn)術(shù)人形，就很難說了?！?/p>

“等我成為軍官，我會去看你?！?/p>

“最好不要這么做?！?/p>

“他們說軍方要對格里芬下手了，是真的嗎？”

“這是機密，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p>

“你是怕你的指揮官生氣嗎？”

“我不知道你們男孩子是怎么想的?！备袅撕镁?，Kar98k才幽幽地說，“我也不想知道?！?/p>

“你想知道什么？”我鼓足勇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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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搖搖頭，沒有回答，良久才悄然說道。

“我的人生沒有紅地毯，只有滿地的荊棘?！?/p>

“之前？”

“一直都是?！?/p>

“……”

“我想知道的是，有時候前面明明有荊棘，為什么走在前面的人不告訴我呢？有時候前面明明有甘泉，為什么去喝水的人不邀請我同行呢？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人類在這方面真的是很吝嗇的，自己想要擁有的事物，必須是獨一無二的，看著別人一無所有，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平衡起來，本應(yīng)當(dāng)共同追逐的事物，卻越來越遠了?！?/p>

“……”

我靜靜地聽著，甚至連回應(yīng)一下的聲音都發(fā)不出，她說的好像是軍方與格里芬的關(guān)系，又隱隱約約像是自己與其它人形的關(guān)系，但對于我而言，忽然浮現(xiàn)的只有一種荒謬的預(yù)感。那就是Kar98k的這句話……并非是無緣無故對我說的。

遲早有一天，我能夠擁有能夠守護她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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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文……明天我就要回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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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樣說著，然后依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那是我這輩子都無法奢求的瞬間，在這一瞬間，整個世界都朝我翻涌而來，鳥兒、昆蟲和夜風(fēng)的聲音開始在心頭強烈地顫抖，回響，它們編織成了一道巨大的漩渦，而在風(fēng)洞的中心，是我們十指緊緊扣住的雙手。

那一晚的塵埃云有所稀薄，露出了銀河的一角。璀璨的星塵透過黑暗和無數(shù)光年的距離落在大地上，而Kar98k的笑容甚至比那樣的畫面更美。

我無法理解，彼此之間的距離明明是縮短了，心中卻涌起出了更為強烈的寂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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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時候，我讓她先回去，怕別人看見。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里，才想起有半瓶酒水在手中未能喝掉，再次入喉時那火辣辣的的感覺也不再痛徹心扉，我甚至開始后悔，為什么剛才沒有吻她，但漸漸地我才明白，即使為我斟上整個世界的美酒，我也注定無法邁出那決定性的一步。

可是，我強忍著眼淚在心里說，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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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的炮火聲沒有叫醒我，我在戰(zhàn)友的狠狠一巴掌中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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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文！拿起槍來，我們必須抵抗！”

“四連的兄弟們，看好東北角的敵人，我們優(yōu)先射殺遠程單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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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軍方的預(yù)備學(xué)員們從未經(jīng)歷過戰(zhàn)場，但是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了極高的戰(zhàn)術(shù)素養(yǎng)，我只穿著一條褲衩就跑出去，然而很快想起了Kar98k曾經(jīng)囑咐過的話。

尋找有利的地形……

隱蔽性一定要大于防護性……

再好的工事單位也無法為你抵擋高強度的火力打擊……

對了，是這樣的，整個基地都是敵人的火力網(wǎng)范圍，在這里狙擊手是無法發(fā)揮任何作用的，所以我必須先逃命，也只有逃命才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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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好衣服，拿起作為進步學(xué)員特批的競賽級子彈開始往外跑，戰(zhàn)斗已經(jīng)讓整個基地亂作一團，大家都在跑著，分不清各自要去哪個方向，我好容易才看見一位戰(zhàn)友，抓住問道：“教官呢？”

“所有戰(zhàn)術(shù)人形都去前線對敵了！”

“我問你我們的教官呢？”

“在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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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懵了。

理智很清晰的告訴我，應(yīng)該先去尋找隱蔽地點再伺機開火，但是腦海中的情感卻占據(jù)了上風(fēng)，我望向前線，只見戰(zhàn)火將那一片霜原照耀的好似湖面一樣泛起粼粼的光芒，在背后如此美景的襯托之下，那些戰(zhàn)術(shù)人形們的身姿宛若戰(zhàn)場之花，顯得異常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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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不到Kar98k，于是沖往指揮部，在那里我看見了葉戈爾上尉，他正對著屏幕實時監(jiān)控著戰(zhàn)場情況，沒有注意到我的闖入。

我大聲喊道：“學(xué)員們正在加入戰(zhàn)斗，請讓他們撤退！”

葉戈爾看了我一眼，冷峻的表情保持不變：“他們遲早會上戰(zhàn)場的，也遲早會有流血，你也不希望將來自己的背后站著一群膽小鬼吧？”

“上尉，部隊會有犧牲的！”

“我知道！教官們正在抵抗不是嗎？她們來到基地之前是有備份云圖的，犧牲了也沒關(guā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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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住了，來到基地之前……來到基地之前？

我努力回想著自己曾經(jīng)查閱過關(guān)于戰(zhàn)術(shù)人形的一切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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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也就是說教官們在這半年里都沒有備份過云圖？”

“正是如此，這次格里芬與軍方的合作協(xié)議上包含著這個條目：只要培訓(xùn)結(jié)束，所有的人形都會重新下載云圖，覆蓋掉這段記憶，以避免會有我們的情報泄露?！?/p>

“教官從今往后再也不記得自己的學(xué)員，沒關(guān)系嗎？！”

“你在乎教官記不記得自己的學(xué)員嗎，”葉戈爾上尉露出嘲諷的笑容，“少在這裝模作樣了，學(xué)員——你只在乎她記不記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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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娘養(yǎng)的！”

我破口大罵，抄起自己的毛瑟步槍就沖往前線。我想起斯大林格勒戰(zhàn)役時有位士兵說的話：俄羅斯雖大，我們卻已無路可退，因為我的身后就是莫斯科！

我也要說，我已經(jīng)無路可退，因為德皇Kar98k就在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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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我全部都明白了。

我明白那時她為什么會握住我的手，為什么會輕輕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明白了那種荒謬而不可理喻的保護欲究竟緣何而來，也明白了十字相扣時那撕心裂肺的寂寞感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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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便我一無所有，尊嚴盡失。

你也依舊是我的軍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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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行進的路上開槍射擊，不斷逼近前線。

越是前進，就越是能看見更多倒下的戰(zhàn)友，他們都是和我一樣的瘋子，不肯把自己朝夕相處的教官當(dāng)作工具看待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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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走！”在灼熱的硝煙中，我找到Kar98k喊道。

“埃文？”她睜大了美麗的紅瞳。

“無論輸贏，你都會失去一切的！跟我走吧?！?/p>

“埃文?！泵貜?fù)了一遍，稍微低了下頭，“原來你都知道了……我是德意志的驕傲，不可能做戰(zhàn)場上的逃兵。”

“那你就心甘情愿送死嗎？”我嘶啞地喊道，眼淚已經(jīng)沒出息地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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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她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一樣抬起頭來，注視著我認真說道：“聽話，埃文，在后勤站點等我……抵御過這一波進攻之后，軍方的人形就會來支援的，到那時我就撤退，請相信戰(zhàn)術(shù)人形們的實力，我一定會和大家一起順利撤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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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輸機到后勤站點的時候，大概是四小時之后的事。

期間共有好幾架格里芬私人承包商的運輸機飛過天空，沒有停下來，而軍方人形抵達戰(zhàn)場的時間也已經(jīng)比此前指定的撤退計劃所規(guī)定的時間整整晚了一個小時。等戰(zhàn)友們遍體鱗傷地被運送到搶救點，有的則已經(jīng)無法再看見明天的太陽，而被蓋上了白布，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的9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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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戰(zhàn)場上唯一的逃兵，完好無損地站在機場前等候著。

卡特將軍注意到了我，走過來說：“去休息吧，所有傷員都已經(jīng)撤回來了。”

他潛臺詞或許是，沒有撤回來的，都已經(jīng)犧牲了。

“我要等?！?/p>

“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是前方的戰(zhàn)報是整個據(jù)點都已經(jīng)化為廢墟了，你的戰(zhàn)友回不來了?！?/p>

“我知道，我要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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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四個小時前，那個美麗而高傲的精靈對我說，埃文，我一定會回來的。

出于某種信念，我自己也不清楚為什么，總覺得我們一定還會再見。

但是她食言了。

我獨自一人站在那兒，直到第二天的破曉時分，她也沒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