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情侣中文字幕电影,在线麻豆精品传媒,在线网站高清黄,久久黄色视频

歡迎光臨散文網 會員登陸 & 注冊

《在車間》

2023-06-22 14:40 作者:橘色藪貓  | 我要投稿

第1章 序   星期一晚上十點半,我躺在工廠宿舍的床上睡不著。   這個時候本應該在車間上班的,我是夜班。但今天我請假了,請假原因是因為星期天沒放假,我覺得人一星期怎么著也得休息一天,既然廠里不給我放假,那我就給自己放一天假。   十點半,并不是睡覺的時間,休息日也一樣,其中原因是因為如果晚上睡覺,白天就會睡不著,白天睡不著,晚上上班就會犯瞌睡,犯瞌睡就會被領導批評。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們打工的沒資格抱怨,所以我這個時候是不應該睡覺的。   本來也沒打算睡,但人總是有反常的時候,我最近這段時間就處在反常的狀態(tài)里。   仔細想想的話,也不是最近,我從好幾年前就感覺自己反常。   從我入車間以來,總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但最反常的還是最近這段時間,讓我覺得格外的忍受不了。   去年的這個時候,我處在抑郁之中,不過抑郁只是我個人的感覺,我不清楚我是否真的抑郁。   在網上花了二十塊錢買了個測試抑郁的測試卷,花了半個小時認真做完(這半個小時是真的難受,那測試卷的問題很多我覺得模棱兩可,可供選擇的答案也曖昧不清)測試結果是我沒有任何問題。我也只能認為自己沒有問題,心里的難受只得歸結于自己的矯情。   就當是矯情吧,可難受是實實在在的,我總是在想自己活著的意義。   我沒有朋友可以傾訴自己的煩惱,家里人我不想傾訴,我能夠傾訴的地方只有互聯(lián)網里的社交軟件。   我在聊天群里向大家傾訴自己的苦惱,述說自己的困難,但沒一個人在意也沒一個人理解,開導我的倒是也有   “這種小事算什么???大家都過得更艱難呢,想開點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你過得太幸福了吧,身在福中不知福。”   只有這種之類的話,于我而言只會讓我覺得更加不被理解和孤獨。   人的悲歡不相通,很久之前就聽過這句話,但也只在這時有更深的體會。   有的心是黃油做的,柔軟脆弱且敏感。有的卻是橡膠做的,堅韌且富有彈性又不易受傷。   但自己的心是沒辦法選擇的啊…   我刪掉了手機里的社交軟件,讓自己徹底的沉入到孤獨之中,沉入到無意義的感覺之中。   就像在車間一樣,我也是沉入到重復性機械的勞動中,感受不到價值。   流水線、治具、材料、螺絲、我。我們屬于同一類別,但他們比我幸福,因為他們沒有腦子。   我難道就有腦子嗎?   我腦子里出現了懷疑我腦子存在的問題。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顯而易見的,我肯定是有腦子這一物質存在在這時間與空間之中的。   但我所真正想問的,卻不是腦子這一物質的存在,而是腦子這一符號象征做代表的東西,自我意志。   關于自我意志的問題,很長時間困擾著我,讓我?guī)缀鯚o時無刻不在思考,特別是在工作中,因為工作中腦子是不需要的,不需要的腦子不用思考手上的工作,自然而然的開始思考起來它感興趣的問題,然而這對于我來說卻是苦難。   我不希望自己的腦子思考這種問題,因為我知道我得不出我存在自我意志的任何有力證據。   越是思考,越是讓自己認為自己是個血肉機器、高級的的AI、復雜的對外界反應程序。   這些結論只會讓我對生活覺得更加無意義,讓我處在更多的痛苦之中。   雖然我?guī)缀跏裁炊疾恢?,但我至少明白,我不喜歡痛苦。   我始終認為自己和大多數人不一樣,因為別人總是看起來那么開心,無憂無慮,不去想這方面的問題,但我不認為自己就是獨一無二。   完全相同的葉子或許沒有,但大差不差的總歸是很多的。地球現在有七十億人左右,就算我這種人一個億里出一個,那也是有七十個之多的,更何況古往今來,那更是不知道多少了。   我說這些并非是表現自己與眾不同不同凡響,雖然我確實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我認為我和別人不同之處不在于我比他人優(yōu)越,反而是我認為我比起別人來某種功能上是有缺陷的,是次于別人的,我之所以提這些,是我想到,我身上有某種問題,而我想解決這種問題。   要想解決這種問題,最佳的做法是調查一下問題的原因,看看是否有別人有過這種問題,他們又有沒有解決,如果解決了,又是如何解決的。   那么目前最佳的解決方案就顯而易見了。   就這樣,我開始看書。   看書對我來說并不容易,我初中畢業(yè)之后上的是所中專,學的是維修電工,現在是在電子廠的流水線做最底層的普工操作員。   每天工作12個小時,想要看書到不是說絕對不行,但時間也說不上充足。   不過,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人只要有了目的,下了功夫,就總能找到辦法。   我略微自嘲   “之前十多年該讀書的時候沒想到過要讀書,現在按理說最不是讀書的時候,卻想著要看書了?!?  最后總算是想到了辦法。   工廠里工作的時候,雖不能讀書,但卻是可以帶耳塞的(工廠噪音挺大)。   我買了一副外表是耳塞的耳機,在上班的時候,邊干活,邊聽電子書。   反正工作不需要腦子,邊工作邊聽書完全沒有什么問題。   日復一日,已經一年了,我聽書軟件所用的時長以超過一千小時,上班時聽書,下了班回宿舍看書。   三月出門,七月回家,九月出門,一月回家,在這一年工作的八個月和在家休息的四個月里,我都在不停的聽書看書。   陀思妥耶夫斯基,托爾斯泰,魯迅,老舍,王小波,叔本華,尼采,村上春樹,太宰治。   我在這些大家公認的偉大的人的作品里感受到了共鳴,發(fā)現了自己所遇到的問題確實并非只我一人所有。   雖然沒有誰能夠給我一個令人信服的解決方案,只讓我沉浸在他人遇到的和我同樣的問題之中,找不到答案,一籌莫展。   但總歸讓我明白了,并非只我一人存在這種問題。   僅僅如此,也是有些許安慰。   現在把時間拉回到上個星期。   工作完成之后,下班時間已過,我卻沒有離開車間,今天廠里的課長要給所有員工開會。   車間并不算小,容納五百號員工是綽綽有余。   我在一個月內第一次見到了對班(也就是白班)員工,本來他們來的時候我們就應該已經下班不在了的。   排隊站隊因員工的不同線別,不同班次混雜一起亂哄哄,花了十幾分鐘還沒整好隊伍。   整好隊伍站完隊之后是等待課長發(fā)言。   我站在隊伍中,左右方向各瞥了一眼,覺得左右兩邊無邊無際,明明只是五百人,卻感覺如同同七十億人類總和。   我們所有人都穿著白色的無塵衣,戴著白色的無塵帽。   感覺自己在無邊無際的白色太陽花田,車間的頂棚如溫室大棚將我們籠罩。   所有白色的向日葵注視著面前藍色的太陽,課長的工衣是藍色的。藍的如清冷的月光,她只是虛假的太陽,是以電氣為食的工業(yè)產品,但她卻和太陽一樣,高高的掛在我們頭上。   “同志們”   他稱呼我們?yōu)橥?  “工廠車間本應是我們集體的家,但你們的紀律和衛(wèi)生做的太差了。難道你們愿意自己的家也那么的亂,那么的臟嗎?”   她掃視了我們一眼,如仿照的陽光撒在花田   “同志們,尊重是相互的啊,你們尊重我們,我們才會尊重你?!?  “可是你們看看你們的紀律,太差了?!?  “上班的時候怎么能夠互相講話呢?你們講話的時候,手上的工作不會慢下來嗎?你們做的慢,工廠就沒有利潤,沒有利潤,誰來給你們發(fā)工資啊!”   “如果你們是老板,你們也不希望自己賠錢的吧,你們要明白,老板承擔的壓力和風險比你們大的多,你們只要工作就能有工錢,而老板還要承擔賠錢的風險呢,不要只是想著你們自己啊,人不能太自私,所以!”   她頓了頓,電力驅動的陽光再次掃過大片的向日葵   “如果再次發(fā)現誰互相講話,一次記過,兩次罰款,三次就簽離職單走人…”   走出車間,已經是下班時間的一個小時之后了,這一個小時當然是不存在報酬,畢竟這一個小時之內并沒有生產出可以產生利潤的價值,可以理解。   而在我腦海里卻總回蕩著課長的那句話   “尊重是相互的啊,你們尊重我,我才會尊重你們啊?!?  后續(xù)幾天,工作的時這句話也無法從我的頭腦里驅逐,依舊在我的頭腦回蕩著。   聽書也聽不進去,索性不聽了,專心思考這句話的含義(總歸比思考自我意志是否存在這種無解的問題要好)。   雖確實不像思考自我意志那樣讓人因生活的無意義覺得痛苦,卻陷入了對人的地位公平,尊嚴與剝削,侮辱與損害之類的問題。   我現在在做的是什么呢?我邊做手上的活邊想到,是商品,可以生產價值轉變成利潤,老板可以用這個利潤給我發(fā)工錢。   我和老板的關系是什么呢?雇傭關系,他雇傭我,我利用他的生產工具生產出價值產生利潤。   那么我和他豈不是互助互利的合作關系?也就是我們并非誰高誰一等,而只是合作伙伴?那么為什么我們工人要被這些和我們地位相同的人呼來喝去,弄得我們沒有一絲一毫的尊嚴?   很簡單啊,老板可以沒有你,但你不能沒有老板。   可是老板也是不能沒有員工的吧?   是這樣沒錯,但你能代表所有員工嗎?你只能代表你這個個體,沒了你,還有無數個個體可以替代你。   我無話可說了,但我總覺得這是不對的。   現在,我躺在床上,已經凌晨一點半了,我對之前的想法還是無法釋懷。   我要回顧一下我所有在車間的生活,嘗試得到某種讓我滿意的結論。   我要把這些寫下來,分一下章節(jié),若是能夠成為一本對他人有用的參考資料或者打發(fā)時間的文學作品,雖算不得功德無量,但也算是有了點些許價值,可以讓我空虛無意義的心靈感受到些許安慰。   我把這個作品起名為《在車間》,是從高爾基的《在人間》這本書名上得到的靈感。   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我覺得我大半的人生都消耗在了工廠車間,車間對我來說,說是人間并不為過。   雖然目前我還沒看過這本書,(注:修改這一章時,作者已看完了這本書。)但以后總會去看的。   等這個《在車間》完成之后,我說不定也會寫個三部曲,《童年》這個名字不需要變,畢竟就算是我也有著自己的童年?!段业拇髮W》可能不行,我沒上過大學,只上過技校,寫本《我的技?!返揭材軠惡?。   到時就和這本《在車間》合在一起整個三部曲《童年?在車間?我的技校》。   好了,總算是暫時得出了某種結論,接下來,總算是應該能睡個好覺。   我瞅了一眼手機屏幕右上方的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熄滅了屏幕,閉上了疲憊的雙眼。   附詩一首   《在車間》又名《花鳥風月》   白色的太陽花仰望藍色的太陽。   這虛假的太陽,是鐵做的月亮,發(fā)散貧弱的光。   我貪婪的吸取光的營養(yǎng),供養(yǎng)貧瘠的土地。   我想化做一只飛鳥,乘著風,沖破籠罩著我們的鋼鐵大棚。   然而我不能,腳下的大地束縛著我。   我只得祈禱。   祈禱被掩蓋的蒼穹上,那真正偉大的天體,降下憤怒的火焰,化作我的養(yǎng)份   我愿在這火焰中成為燃燒的流星一飛沖天,再從天而下。   哪怕這火焰燒盡我的肉體,我也要化作天罰,砸破這鋼鐵的囚籠。? 第2章 第一章 在路上   寫了序章后過了大概兩個星期,一直不想動筆,直到今天,才再次按耐不住心中想要傾訴什么的欲望。   今天也沒有上班,倒不是今天是星期天或是廠里放假,也不是和之前一樣的請假。   這次是因為兩個星期前星期天上了班,但是卻沒有辦法報給上邊領導,所以上了也等于白上。   為了補償我們,讓我們自己選擇在工作日任意一天休息一天,也就算是補償了之前星期天干活的事。   這種事在我們工廠也算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了,我們稱之為“調休”。   現在是凌晨十二點半,剛剛在看《霍亂時期的愛情》,之前在上班的時候已經大致聽過一遍,這次是買了實體書來看了。   第一部分剛看完,58頁,用了近三個小時。   書很好看,故事引人入勝,雖然里面的感情讓我無法理解。   不如說所有描寫愛情的書我都很難理解,可能就像這本書里說的一樣——愛情,首先是一種本能,要么生下來就會,要么永遠都不會。   真的是如此嗎?我想了想我是否愛過別人,感覺有點拿不準。   唉,說著說著話題就又偏了,這本書不是日記,是回憶我在車間的生活的記錄,不能把這東西當成日記來寫了。   雖如此說,我個人還是覺得這部作品和日記是有那么些許的相似的,至少,他們都是為了自己而寫,這是最重要的一點,它不是為了讀者,而是為了作者本人而生,因此,最重要的是不對讀者抱有期待,不奢望被人理解。   能夠保持這種心境,就能夠達到寧靜。   進入正題。   剛想下筆正式開始,我就遇到了難題。   魯迅的阿Q日記開頭好像也是這句,但我遇到的問題和魯迅不同。   先不說是否暗藏諷刺或是深意,文豪的境界畢竟是我難以企及的,這方面我就不發(fā)表什么感想了。   只從字面來看,魯迅是對要寫的人物姓名籍貫一無所知而難以下筆。   可我是寫自己的事,不是寫別人的事,我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姓名籍貫,而且姓名籍貫對于此文章來說也不是頂重要的事情,我發(fā)愁的是寫哪部分的東西。   其實這也是明擺著這的。   既然書名是《在車間》,那寫的肯定是車間的事,而既然是回顧在車間的經歷,那也應當是從頭開始,也就是說從第一次進車間開始說。   但我拿不準的是,我第一次進車間,是在上學的時候,是在寒假期間做的短期學生工。   這段學生工的經歷,它是應該算是學生還是工人呢?   這倒是個很重要的問題。   前面我也說過,我是抱有極大的野心的,并不滿足與只寫這么一部回憶車間生活的文章,我想寫個三部曲。   這三部曲,按照我的想法就是寫我人生的三個階段,記錄和反思這三個階段不同的心理和思想。   而學生工這種處于學生和工人兩個階段之間的曖昧地區(qū),讓我犯難。   我一向是討厭這種曖昧的東西的,之前做的心理測試卷就讓我很難受,很多問題的選項全是曖昧的答案,讓我覺得選哪個都符合又哪個都不太符合,最后想個半天就是不知道選那個,像個布里丹的毛驢。   好吧,廢話說太多了,最后還是要做出選擇,仔細想想,雖然學生工既是工人也是學生,但我那個時候的心態(tài)絕對還不是社會人,而只是一個學生。   也就是說在是工人的前提下,還是個學生,而非在學生的前提下我是個工人。   那么,學生工這段略去不提吧,還真是有點感到遺憾,學生工時發(fā)生過不少有趣和戲劇性的故事來著,只能期待我之后的作品《我的技校》了,雖然八字沒一撇,我都不知道是否會下筆。   又說了些許廢話,下面是真正的開始正題。   第一次進廠,應該是五年前的事了。   那時候我從技校畢業(yè)一年了。   剛畢業(yè)時,我在學校分配的攪拌站里攪拌水泥。   工作不算太辛苦,工資雖不高而且經常三四個月才發(fā)一次,但我花錢也不多,倒也湊合。   如果沒有發(fā)生某件事的話我可能會一直干下去(這件事我暫時不想說,以后有機會或許會說,也或許不說。),但事實是我只干了半年,之后就回家了。   回家之后,我也想過要不做點小生意,就湊了四五萬塊開了一個小賣部。   結果當然也不是太好,不然也不會出門去外地進廠打工了。   就是在這東不成西不就的情況下,我選擇了出去打工。   原因有兩點,第一點,在家里,在家庭的那個環(huán)境下,我確實感覺到了束縛和不自由,所以想去一個沒有羈絆,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   第二,那就是前面也說過,我在上學的時候,做過短期的假期工,有過經驗,而且工廠那種環(huán)境我很喜歡。   那種沒有人特別在意,特別關注我的感覺,(哪怕是善意,我也討厭別人對我特殊關照)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不去特意的針對誰,也不特意的關照誰,大家向著同一個目標,只是不同的分工,一起努力,完成目標,這種感覺超級幫,我可真是太喜歡了。   我坐上了開往鄭州的大巴,這段車上的回憶直到現在想起依舊深深折磨著我,這只是開端便迎來的不幸,仿佛象征了我日后的苦難,但我當時并沒有想到未來。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都很難想像未來,我是無頭的飛蛾,連死亡的指引都無法映入眼簾。   現在來說說我為什么去鄭州,其實原因很簡單,我之前在鄭州上技校,很多次在車站回家的時候,都看到了車站附近的富士康招工點,僅此而已。   在車上我感覺自己像海上的帆船,肚子里在翻江倒海,自己也跟著節(jié)奏翻江倒海。   我是暈車的,而且非常嚴重。   本來以我的經驗,在坐車前是不會吃東西的,因為會在車上吐出來。   但我不久前得知了一個知識,說是空腹坐車更容易暈車,之后我也有試過幾次,確實吃了點東西后坐車暈眩感不會那么強烈。   但這次失算了,我上車前在車站附近路邊攤買了個餡餅,這餡餅油氣很重,我本身就討厭吃太過油膩的食品,甚至只是聞到味道都會覺得難受,但那天不知是被鬼迷了心竅還是別的什么原因,竟然在上車前吃了這么一個東西。   吃完之后,就覺得被豬油蒙了心,腦子有點昏昏沉沉,為了驅趕這種感覺,我又做了另外一個錯誤的決定,我喝了一盒二百毫升左右的純牛奶。   我本來是希望可以靠牛奶驅逐油膩的感覺,但卻沒有考慮到牛奶并不容易被吸收。   喝完牛奶的我并沒有比之前舒服,反而覺得肚子發(fā)脹,走路能夠感覺到胃里液體的搖晃。   我能夠想像的到我的胃袋是一個什么樣的景象——乳白液體上飄著一層油光,如果在陽光下,一定是五顏六色,十分的富有詩意,但這種美很難讓我感動,因為我正因此而痛苦。   在車上,我就是處于這么一個狀態(tài)。   我選了一個靠窗的座位,這也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我本意是想通過眺望風景來分散自己的注意,讓自己不那么難受,卻沒有想到會發(fā)生接下來的事。   我旁邊的座位上,是一位衣著潔凈得體的年輕人,他有一張俊秀的臉,一頭濃密直立的短發(fā),戴著眼睛,神情憂郁,并沒有看到他帶有行李,應該是和我不同,不是出門打工。   客車開始發(fā)動,我拿出耳機,聽起音樂,卻發(fā)現自己最喜歡聽的那首歌已經不再免費。   猶豫了片刻,沒有花錢購買。   需要的錢不多,只需要兩塊錢,但總覺得花錢就對某種東西認輸了,至于是什么東西,我也不知,只是隱隱有這種感覺。   我只得取下耳機,抱著頭,忍受著顛簸帶來的暈眩和胃里的翻江倒海,期待著盡快結束這場刑罰。   客車不久后行駛在高速路上了,這讓我好受了些,至少平坦的路面和不必因紅綠燈走走停停而顛簸讓我好受了許多。   強打著精神,強忍著從胃沖上喉頭想要一擁而出的沖動,我看向窗外,想要靠風景來分散自己的注意。   周圍的風景極速的向后退去,我看的目眩,覺得難以忍受,轉移視線,向遠方望去。   遠方的風景和周圍不同,周圍的景色總是不斷的后退,失去,遠方的卻好似亙古不變。   “自己最喜歡的樂隊,昨天宣布解散”   腦子里突然浮現的是這句自己喜歡的歌的歌詞。   得到的總會失去,不變的永遠是不可觸及的東西。   在客車上的時光在兩者之間,雖讓人難以忍受,好似凝固了一般,但總算還是到了目的地。   我迅速的拿了行李,逃跑似的下了車。   我沒有忍住,還是在快到站的時候,在車上吐了出來。   我吐到了我和那位憂郁的年輕人座位之間,嘔吐物毫無疑問是白色的液體夾帶餡餅的殘渣。   那位年輕人什么也沒說,神態(tài)是完全不為所動,屁股甚至都懶得挪動一下。   明明他的褲子和我的褲子都遭了殃,都沾染了白色的嘔吐物。   我覺得很抱歉,但我什么都沒說。   就這樣等著客車到站,身體因為嘔吐已經不是很難受了,但心理上卻覺得比之前難受十倍,心里默默的數著客車到站前的一分一秒,焦急等待著。   現在想起來這件事情,我還是忍不住要內疚不以。   那個年輕人是個溫柔的人,他一定是不希望我太過于難堪,所以什么表示都沒有,他也確實是救了我,如果他真的大喊大叫,我肯定還會更加難受。   當然,并不清楚這個年輕人心里真正的想法。   或許他已經在心理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但是不想表現的過于粗魯或著是怕我蠻不講理所以忍氣吞聲。   我也不會說什么我希望他追究我的責任,責備我,那樣可以讓我不至于承受心靈拷問,我當時不是那么高尚的人。   所以在我看來,這位年輕人的做法,對我來說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現在想來,人人都渴望被溫柔相待,但并非每人都是溫柔的人,虛偽便在此種情況下顯得無比重要。   關于上面那句話,本來我覺得自己發(fā)現了好似真理的東西而沾沾自喜,但卻總覺得這句話有種熟悉感。   想了半天,發(fā)覺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里看到過類似的話,結果也只是拾人牙慧罷了。只得感嘆一句:??!尼采,你這偉大的天體。   附詩一首   《在路上》又名《奔向希望》   顛簸的客車如厚重的棺。   退后的風景是失去的時間。   看向遠方,遠處的景色簡直亙古不變。   難道得到的總會失去,觸不可及才能久遠?   算了吧,不去想它,反正我是無頭的飛蛾,困在鐵盒子里被黑暗迷了眼。   這鐵盒子過了一站又是一站,周圍的乘客都知道在那里下車,奔向名為希望的站點。   他們都撲棱著翅膀,散落七彩的粉塵,奔向引導死亡的光。   這粉塵光彩奪目,卻帶來昏沉與疲倦   這光芒給予溫暖與希望,卻是生的反面。   昏沉是生活,希望是火焰。   他們聰明的頭腦昏沉,眼睛污濁。   我無頭無眼,只有一顆明白的心。   他們是幸福的,在昏沉的夢中追尋希望。   但他們不明白的是,希望之為虛妄,正于絕望相當。    第3章 第二章 荒誕   我進了新鄭富士康,當了一名流水線操作員。   中間的過程我省略不談了,比如我怎么去的招募點,怎么簽的合同,怎么在這七月的大夏天在臨時宿舍里因為沒辦法開空調熱的睡不著等等,因為這些東西實在是沒什么好講的。   值得提一下的是,是我去的那個招募點,雖然說是富士康招募,但其實并非是工廠直招,他們只是中介。   說來也怪,我進了那么多的工廠,但沒有遇見過任何工廠是工廠直招,都是通過中介。(勉強算是直招的是獎勵工人內薦,一般是工廠十分缺人的情況下,獎勵一般是300—1000員不等)關于這一點,我很長一段時間非常疑惑,與其把錢給中介,讓中介找人,把工人工錢漲起來豈不是更能招到工人?   我雖然對此有過一定的思考,但至今沒有真正了解內情。   進車間之后,分好崗位,我便在工站旁看著師傅(其實和我一樣是操作工,但比我早進廠了幾天)怎么做。   工作簡單至極,只需要看上一兩遍,我覺得猩猩也能學會。   我說一下我當時所做的工站,當時我做的工作其實是蠻輕松的,叫做折線,顧名思義,就是把排線用治具給折一下,然后交給下一個工站。   如果僅僅是這樣,其實并不能說是輕松,因為治具的操作雖然簡單,但是還是挺繁瑣的(簡單與繁瑣并不矛盾,這點大家應該明白),但其實干這活有個訣竅,那就是可以不用治具,直接用手折,又快又好,但是要小心一點,要小心神出鬼沒的稽核員。   我聽說這些稽核員,并非是屬于工廠,而是屬于訂單客戶的那一方,所以可以不鳥任何人,不管是線長還是課長,甚至是廠長。   這些穿粉色工服的人,神出鬼沒在車間任何角落,檢查員工有沒有按照規(guī)定手法作業(yè)。如果被發(fā)現,就是一次記過處分,一頓罵是少不了的,連續(xù)三次還會扣錢,次數再多,甚至會有被辭退的風險。   就我個人覺得,與其對稽核員擔驚受怕,還不如老老實實的按照規(guī)定操作治具,但你肯定想不到,在工廠里,想按照規(guī)定的手法去作業(yè)都是一場奢望。   線長為了工作的產量不停的催你,甚至鼓勵你不按照規(guī)定手法去作業(yè),只是為了能夠達到預訂的產量,他看到你按照規(guī)定手法去做,甚至會罵人。   這種情況頗具諷刺,但又無可奈何。   我只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邊工作,邊做賊一樣四處小心觀望,一天下來,雖然身體沒什么疲勞,但精神上卻緊張的可以。   我直到現在都無法理解,為什么會造成這種奇葩的局面。   我們是沒有用治具,但是做的卻比用治具做的還要好,既然如此,客戶為什么非要規(guī)定我們用治具呢?這豈不是多此一舉?   若說是客戶不了解,但工廠是肯定知道的啊,至少我們的線長課長是知道的,他們?yōu)槭裁床缓涂蛻粽f明呢?   我猜測這其中怕不是有很深的利益關系,但僅僅是為了這些利益,要浪費我們多少人機和物力,這些人力和物力,本來應該能夠創(chuàng)造多少的價值啊。   同時我又想到中介,中介存在的原因怕是和此類似。   我也曾覺得不公平,中介賺到的錢是我們工人的無數倍,而這些錢,卻都是靠工人生產的價值轉換的利潤。   我們做十分工拿一分的錢,而中介和老板則是什么都不做,就分了九分,甚至他們的種種制度還產生內耗,把本應產生更多的價值大大的降低了。   沒辦法,我只是個無力的人,對于這些種種的不合理,不公平,沒有任何的辦法,只能忍受。   在工作中,有時會和周圍的人小聲閑聊(在產量達標的情況下線長一般不會管)。   我旁邊是是個三十多歲的大姐,她矮矮胖胖的,但人很熱情,喜歡笑,也喜歡和別人談天說地,不算短的頭發(fā)染成褐色,鼓鼓囊囊的塞進了白色工帽里。   她臉上表情總是十分快活,她說自己是沒心沒肺,所以才總是這么開心。他是新鄭本地的,結了婚,有個兒子在上小學。   某次聊天的時候她問我是正式工還是派遣工,有多少錢的返費,問的我一頭霧水。   當時的我只是社會新鮮人,進車間只有在上學的時候兩次假期工的經歷,對于什么派遣工,正式工,返費之類的完全不懂。   她就給我解釋,說正式工是會交五險一金但工資略低,派遣工不扣社保,所以工資會高一些。   我說我不知道自己是正式工還是派遣工,她就問我進廠的時候工廠有沒有給我辦工資卡,我說有,她便一臉確鑿的說   “那你是正式工,工廠里所有廠里辦工資卡的都是正式工。正式工的工資是廠里發(fā)的,派遣工的工資是會先發(fā)給勞務,勞務再發(fā)給工人?!?  如此,我便知道了自己是正式工,雖然這沒什么意義,在工廠里,正式工和派遣工沒什么區(qū)別,大家做的都是一樣的活。唯一的區(qū)別在我感覺就只有比派遣工要少幾百塊的工資。   至于社保,當時的我完全理解不了這種東西的好處,而且這東西不交夠十五年是毛用沒有,而我不可能在工廠工作十五年。   還有返費,他們說是和廠里無關,而是中介另給的,你和中介達成協(xié)定,你在工廠里工作多久,中介就會另外再給你一筆錢,幾百到幾千不等,在我寫這個東西的時候,返費上萬也不是沒有見過。而在當時,第一次聽說返費的我當然是沒有這種東西。   下了班回宿舍,一般是七點半左右,這正式宿舍空調總算是可以用的,宿舍有八個床位,應該是住了五六個人左右吧,時間太久記不清了,而且有印象的只有兩個人,其他人是什么情況?是對班還是別的什么原因我沒見過還是見過忘記了也完全不清楚了。   我就說一說我記得的這兩個舍友吧。   其中一個二十五六左右,身材健美,他總是晚上八點多才回宿舍,回宿舍時總是一件短褲,一身黑色背心,頭上還綁了個頭巾把自己的短發(fā)崩的直愣愣的(我知道頭上綁頭巾的這種人不常見,特別是男性,但這是真的)。   他說他每次下班都會去宿舍園區(qū)的健身房健身,他有一個吉他,聊天得知他以是教人彈吉他的,因為實在賺不到錢,只好出來打工。   我經常見到他用手機校準吉他(具體是做什么我不懂),但從沒見到過他彈上哪怕一曲。   另一個是二十出頭和我年紀相當,一頭濃密的烏黑發(fā)亮的中長發(fā),讓我這年紀輕輕發(fā)際線就已不低的人非常羨慕。閑聊時他總是說自己馬上就要買房,但是銀行卡的流水不足還是啥(這東西我也不懂)要請假專門回家去刷什么流水,我是一頭霧水,莫名其妙。   就這樣,在工廠里沒什么特別的情況,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我已經適應了工廠,適應了線長喋喋不休的催促,還摸索出了只是聽腳步就能認出稽核員的絕技。   在這個時候,工廠對我來說,還是大家齊心協(xié)力,向著共同的目標一起努力奮進的美妙場所,直到這么一件事發(fā)生,讓我發(fā)現了本以為融入的環(huán)境的另一面,那是一直在我周圍但我卻視而不見的另一面,這次卻橫堵在我的面前,再也無法讓我逃避,自欺欺人。   那天清晨,剛開始上班,旁邊的大姐就打起了哈欠,和她聊天得知,她因為孩子發(fā)高燒,陪著孩子在醫(yī)院打點滴,一夜沒睡。我問她為什么不請假,她歡快的臉也帶上無奈的苦笑,說   “請假全勤獎就沒有了,房貸車貸可不會因為我有事就等我啊?!?  我無話可說,年紀輕輕的我?guī)缀鯖]有任何負擔,既沒有房貸,也沒有車貸,也沒有上小學的兒子,所以我體會不到其中的酸辛。   因為瞌睡的原因,大姐頻頻出錯,速度也慢了不少。   大姐的站位的排線漸漸的堆積了一層又一層。   線長注意到產量沒有往日的高,發(fā)現是大姐這里堆積,并看到大姐不停哈欠,大為惱怒,嘴里不停罵著臟話,并下令撤了大姐的板凳,讓大姐站著做工,還讓大姐在休息時間寫一百遍我不睡覺交給他。   大姐什么也沒說,默默的接受著一切侮辱。   我心中卻無法平靜,明明我并不是當事人,這件事并沒有發(fā)生在我的身上,但我卻感同身受。   這是件小事,小的不能再小,之前在車間的工作中,也不知道見過多少類似的事情發(fā)生在別的線,或者是前后站位的人身上了。   為什么之前我明明可以把這些事情忽略,而唯獨對這件事耿耿于懷呢?   我不理解,或許是之前發(fā)生的事情并非如我所想的給忽略掉了,而是一件一件的事情如堆積的排線,累積了一層又一層,大姐的這件事,只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未曾可知。   不管怎樣,在此時,我無法再做到自欺欺人了,無法再把工廠當成大家齊心協(xié)力完成共同期望的目標的美妙場所,而是徹底明白了工廠是一個剝削他人血肉的吸血怪物。   回到宿舍,我把這件事和舍友聊天的時候隨口說出來。   調試著吉他的舍友專心調試吉他,不發(fā)一言。   買房的那個舍友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因為他去理發(fā),被理發(fā)店在沒有提前明說的情況下給染了發(fā)燙了頭,只因為他在理發(fā)前理發(fā)師問他做什么發(fā)型他說了隨便二字。   他那頭烏黑濃密的中長發(fā),現在像是一包用熱水燙了二分鐘的泡面,無論是顏色還是形狀。   而為了這包泡面,代價是原先烏黑濃密讓我艷羨的頭發(fā)和一千五百塊的人民幣。   他聽了我的話,冷冷一笑,說   “她這是活該,工廠里給了她工錢,她就得好好干活,你們線長做的沒錯,我當線長我也這樣做,這種人就是太自私,只想自己,不想想老板憑什么給她發(fā)工資?!?  我想反駁,但又不知該怎么反駁,我瞟了一眼那個調試吉他的舍友,發(fā)現他眼神閃了一下,嘴唇微張,但和我一樣也什么都沒說。   從那之后,我感覺原來已經適應的環(huán)境開始壓抑,仿佛自己是工廠這個機械齒輪組成部分里的異物,我像是湖泊里的魚,而四周的水卻突然被抽干了。   當時的我不清楚自己心中的感情是怎么回事,只覺得莫名其妙的難受,現在的我能用一個準確的詞語來表達,那就是——荒誕。   什么是荒誕?荒誕就是明明是大家公認的某種常理,在現實卻被顛覆,且無法反抗。   中午休息時間,我在樓下花壇邊的長椅上坐著,仰望著眼前廠房大樓,心中想到,曾經在這里樓頂落下的生命是否和我有過同樣的心情呢?   “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自殺,判斷人生值不值得活,等于回答哲學的根本問題?!?  唉,離開這里吧,我離開了富士康,并暗暗發(fā)誓再也不來。   附詩一首   沖突   荒誕無序的大地里   埋葬荒誕滑稽的人   看不清混亂世界的眼   理解不能的雜亂的心   眼前的大地上   是扭曲變形的怪石嶙峋   混亂的思緒中   無邊無盡的光怪陸離   這個星球上   有各種各樣的人   不同的思想   造成的是相同的爭論   在我的身體里   也有矛盾   精神渴望掙脫肉體   肉體強硬給精神下達   必須服從的指令 第4章 第三章 異鄉(xiāng)   我在宿舍曠了三天工,因為自離需要連續(xù)曠工三天后才可以去宿管處辦理自離手續(xù)和退宿。   這三天里,我和把我弄進廠里的中介打過一個電話,告訴了他們我要自離,結果是被罵的體無完膚。   他們可真是個大好人啊,離職本是我自己的事,他們卻比我自己還上心,呵。   這一切都被兩個舍友看在眼里,泡面頭看著我搖了搖那頭泡面,卷曲的發(fā)絲如蕩漾的波浪,倒也不失美感,只是那鄙夷的表情讓人無法欣賞這份美麗,我不知道他鄙夷的是我還是中介,我覺得最好也不要知道。   吉他男今天倒是很稀奇的沒有去健身房,下了班就回了宿舍,也沒有調試吉他,呆呆的坐在床上,我打電話的時候他一直看著我,我掛電話之后他出言安慰   “兄弟,別往心里去,在外打工就是這樣,哪有不受氣的,習慣就好,都是這樣過來的?!?  “你跟他直說不得了,連這點委屈都受不了,在哪都干不下去,還是太年輕,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泡面頭接話,我到底還是知道了他剛剛鄙夷的是誰。   我對他們笑了笑,說我沒事,就轉身收拾行李去了。   手上收拾行李,但心里卻也沒有下一步的路線,想來想去,還是先到我母親那里去吧。   打定了主意,也收拾完行李,我提著行李箱走出宿舍,關上宿舍的門,不知是否是錯覺,耳朵里隱約是聽見了清脆的吉他聲,為我送別。   接下來說說我的母親,她是在我小時候就和我父親離了婚,改嫁到鄭州的。我父母離異的時候,我還不記事,所以我算是比較幸運的,因為我從來沒有得到過母愛,所以也不覺得有所缺失。   我記憶中第一次見到母親,還是在小學的時候。   記得那天我放學回家,發(fā)現家里有個陌生的女性,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站在客廳,滿臉的緊張,我奶奶在旁邊笑著問我   “你猜猜這是誰?”   我只覺腦袋一懵,頭腦一片空白,空白中出現了幾個字   “難道說…”   這個難道說指的到底是什么,我到現在都不清楚。   我撲倒那陌生女生的身上,抱著她哭。這件事是我人生中的未解之謎,我至今找不到確切的解釋,解釋這件事是怎么回事。   我母親的家在鄭州的惠濟區(qū),每次我到鄭州她總會讓我去她那里,說是既然都來了,就順帶去看看她。   雖說就僅僅是從車站坐公交到她那里花費的時間也不比從我老家到鄭州要的時間少多少,而且對于公交車,我是最討厭的。   我之前說過我是暈車的,而在所有的汽車里,最讓我暈的就是這公交車。   我不知道我的讀者中有沒有人和我同病相憐,如果有和我一樣暈車的,那你肯定懂得,坐車的時候,最容易暈的地方,就是汽車剎車時那車體顛簸的一剎那。   而公交車,幾乎幾分鐘就會停一站,這對我來說無異于酷刑。   我聽過這么一種說法,說是人之所以暈車,是因為身體里某種感覺器官太過于敏銳,能夠體會到別人體會不到的感覺。   那么人心是否也是如此?在人生這輛大車上,是否是因為心的敏銳,才會讓人如此痛苦呢?真羨慕那些不暈車的人啊,不暈車究竟是怎么一種感覺呢?   坐在公交車里,我把頭抵在前方的座椅上用雙手捂著,感受著肚皮上的脂肪隨著汽車的顛簸而激蕩。這脂肪是在家的這段時間被家人強逼著吃出來的。   為什么我明明說了我吃不下這許多,還要強逼著我去吃那么多的飯菜呢?為什么總是把自己的想法強加于人,美名其曰是為了你好?為什么不去站在他人的角度去思考你喜歡的東西很可能是我討厭的呢?   結果這份善意最終還是會成為我的負擔,進而又成為責任,為了這些負擔,不得不承擔的責任。   我母親家里有五口人,我母親,和我母親的丈夫,還有他們結婚后生的一個兒子,和我母親丈夫在和我母親結婚前帶的一兒一女。   這一兒一女里兒子已經三十多了,好像是鐵路司機。聽我母親說,這人脾氣很暴躁,還愛酗酒,我母親曾對我訴苦   “和你爹簡直一模一樣!我命里和這酒鬼犯沖,逃了你爹,這還有另一個酒鬼折磨我?!?  除此之外,我還記得不知聽誰在和我母親聊天的時候好像有說過,這人對我有些敵意,他覺得我是個隱患,有可能會和他爭奪家產。   他會有如此想法其實我并非不能理解,當時的他們家剛剛拆遷,不光有大量的拆遷款,而且一家人每人分得了一套房產。(為此我母親還大為后悔,說當初就應該不惜一切代價先把我戶口給移到她那里,那樣我也能分得一套房產了,但人生就是如此,那里有什么早知道呢?)   不過客觀來說,這人對我母親還是很不錯的,至少不會像我父親一樣對她大打出手。然而在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這個我母親丈夫的大兒子,在去年年底,因酗酒開車在凌晨兩點撞上了路上行駛的灑水車,一車連上他當時車上的朋友四個人,全員斃命。不得不感嘆世事無常。   他們的這個女兒,據我了解是收養(yǎng)的,是沒有血緣關系的,應該是比我大那么一兩歲,還在上大學。   我小的時候,我母親曾帶著她和我那有一半血緣的弟弟來看過我,當時是我母親過年回娘家順便來的,她長什么模樣我記不清了,我一向認不清人的臉,但記得不算難看。   當時我和她還有我的弟弟一起去了我姥姥家住過幾天,還一起拍了照片,我除了證件照幾乎不拍照,證件照外拍照的次數一只手就能數的過來,所以印象還算深刻,雖然那張照片如今在什么地方我已記不清了。   我父親曾向我母親提議說干脆讓她嫁給我做老婆,這樣就能省去不少的彩禮,真虧他能想的出來,也幸好所有人都沒有當真,才沒有使得我難堪。   在家的只有三個人,我母親,我母親的丈夫和與我有一半血緣之親的應該算是我弟弟的人,大兒子在上班,女兒則是在大學上學。   我和他們一起在餐桌上吃晚飯,我母親對我很熱情,其他人對我也不算冷淡,但我還是隱隱感受到了輕微的排斥感,就和在工廠一樣,讓我有些拘謹,放不開手腳。   這不能怪他們,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的心在排斥他們,而非是他們排斥我。   我母親知道了我離職了,給我出謀劃策,她說她明天幫我在附近找找,說不定能夠找到工作。   我總覺得她有點緊張,從小到大每次見到她我總是能感覺到她在緊張,好似我不是她的兒子,而是她的債主。   她總是急于為我做某種事情,而她為我所做的事,卻大多讓我感到痛苦。   她想把所有她覺得好的東西一股腦的拋給我,我卻總是因此而難受,她又因我難受而又想把更多的東西拋給我補償我,如此讓雙方為彼此而筋疲力盡,這種事真是太奇怪了,但人人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無法做到互相理解。   我母親的丈夫在旁漫不經心,他是個懶散的人,沒聽說過有什么正式工作,之前房子沒有拆遷的時候他靠房租過活,現在房子拆遷,更可以靠巨額的拆遷款。   他對我說,人得有上進心,所有的有錢人都是一步一步靠自己的腳印走上來的,就是世界首富比爾蓋茨經歷過很多困難。我聽了,說了句俏皮話   “是啊,當初他第一桶金就是靠賣蘋果開始的,這蘋果還被人咬了一口。”   但他沒有笑,任何人都沒笑。   至于那個算是我弟弟的人,只是悶頭吃飯,一言不發(fā),我心有惆悵,明明小時候還能夠在一起玩耍,現在見面卻只有尷尬與生疏,但這是誰的錯呢?很多時候,所有人都做對的事情,結果反而不盡人意。   晚上,我客廳打了個地鋪,準備湊合一晚。   凌晨時分,我迷迷糊糊之間聽到有人敲門,我母親起床開了門,是大兒子醉醺醺的回來了,他在門口和我母親好像說了些什么,我記不大清,只隱隱約約記得他向我瞟來的一個眼神,這眼神或許是不經意的,沒有任何意味,然而就像生活一樣,無意義的人生可以靠自己去賦予任何意義,沒有意義的眼神在不同人的心里也被賦予了不同的感情。   我不好說我給這眼神賦予了什么樣的感情,但總之我更覺得這環(huán)境難以忍受了,空氣感覺從身邊被抽離,如同被困在了黑暗宇宙的真空。   一大早,我就早早起床,焦急的等待著母親,催促她,早飯也不吃就和她去了附近的農貿市場,找到她熟識的人,不知說了些什么,我就蒙頭蒙腦的跟著她的這個熟人,來到了一家做農貿物品交易的店,成了這里的一個學徒。   這段回憶對我來說,已經有些曖昧不清,我就大概說個經過,我在這里做了三天不到,工作記得是裝貨卸貨之類,住在老板家的地下室,吃飯是和老板一起吃。   印象較深的一段記憶是晚上到老板家里吃晚飯,他好似對我說了什么,我沒聽清,事后才知道是讓我把門口的水桶里的水倒掉。他說了之后見我沒動作,惡狠狠的對我說了句   “沒眼力勁!”   自己提著水桶把水倒掉了。   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他們屋子的衛(wèi)生,他見我沒有要幫他們打掃衛(wèi)生的動作,就會說   “該干什么不知道嗎?不給你說就不知道做?”   說真的,該做什么我真的不清楚,不清清楚楚告訴我我是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的。   為什么別人都能清楚的理解自己的使命呢?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呢?   我在和老板一家吃晚飯的時候,也在考慮老板的話,什么是我該做的?甚至連該不該用筷子去夾菜,或是該吃什么菜都不清楚了。   我離開了這個地方,沒有告訴我的母親,我怕她會失望,但說真的,如果不是因為她,這份工作我一分鐘都堅持不來。我為了不讓她失望堅持了三天,以大大出乎我的預料。   我用手機的地圖軟件查找了附近的人力招募處,走進了最近的一個,心里想著   “隨便了,什么工作都行,一定得找到個活干?!?  到了招募中心,我看到已經有了不少的人在那里,和我一樣都是大包小包,或坐或站的在那里看電視放映的搞笑電影。   有個年輕女性坐在一邊的柜臺上,她見到我,站起來招呼我,我把自己的情況說明之后,簽了個表單,就也提著行李融入到那些人之中。   久違的,我感受到了愜意,我覺得在這些人里,我和大家是相同的,我像是迷路的羊回到了羊群,體會到了幸福。   附詩一首 虛空   心破了一個洞   空虛之中的空   太脆弱,裝不下尖銳的刺   太懦弱,逃避著惡意的釘   軟的、硬的、脆的、酥的   從刺破的洞里流出   甜的、苦的、酸的、咸的   被釘在空虛的空   作為容器,其中竟空無一物   作為空間,無一絲一毫的風   在我的胸腔里   它不跳動,不向動脈提出要求   妄想修補這被刺破的洞   在我的生活中   我不幻想,不在他人身上尋求   奢望填補我這空虛的空    第5章 第四章 老狼   再次踏上了旅途,這次卻并非孤身一人,我和十幾個和我一樣的打工人一起坐上了中介包下的臥鋪客車。   這是我第一次做臥鋪,確實比硬座舒服,至少覺得暈車的時候可以直接睡覺。   對了,說到暈車,請允許我再講一次與暈車有關的事吧。   我知道我之前對此說了太多,大家或許厭煩了,但你們煩就煩吧,反正這本書不是給你們寫的,是寫給我自己的,既然我現在還想就暈車這件事說上幾句,那我就說了,不去管你們怎么看了。   我想說的是,我之前說過很多我暈車的事,大家或許會奇怪,為什么我坐車的時候不吃暈車藥呢?其實也并不是不吃。以前我坐車的時候都會提前吃暈車藥。   關于這個暈車藥,要說明一點,他必須要在你坐車前吃,如果你已經上了車,開始暈車了,吃這個藥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   吃完這個藥,會覺得頭腦昏沉,但精神上亢奮,造成的結果就是讓頭腦暈乎乎但飄飄然,感覺就像變了個人。   直到我發(fā)現我的方向感出了問題——東南西北沒有太陽指引是已經分不清了,走過的路再次走過,也不知道要怎么走,說明白點,就是我成了路癡。   我成為了路癡和吃暈車藥是否是有因果上的關系這點我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但我決定還是不吃了,我要直面我的苦難,不用外物去逃避,并非是什么偉大的思想和覺悟,其實只是一種叛逆,因為我覺得吃過暈車藥后的感覺和喝酒喝醉了十分的相似。   從小到大我受夠了醉酒的苦頭,對于醉我有本能的排斥。   每次回想起小時候在家里深夜時分提心吊膽的獨自等待未歸的父親,深怕他在外面喝個酩酊大醉,回家之后找別人的麻煩,也找我的麻煩,就讓人恐懼。   但其實最讓人恐懼的不是他回來之后確實喝了個大醉,而是在他還沒有回來的時候,等待的那段時間。   那時樓梯口的一陣莫名的腳步聲,都能夠讓我的心急劇震顫。而當擔心的事情確切的到來,心中的石頭反而落下了地。   這輛客車的目的地是宿遷的一家代工工廠,主要是做蘋果平板的代加工。到了地方,我和在車上聊熟了的一個人一起分到了同一個宿舍,我添加了他的微信,他微信的昵稱是“老狼”。我和他一起行動,一起去吃飯,一起去參加第二天的培訓。   這個和我聊熟的人,他是鄭州本地的,比我大幾歲,但他是第一次進廠,和我一樣是什么都不懂的新鮮人。   作為打工新手的我們,還不知道中介的嘴臉,本來我們招聘的時候,明明是說要在鄭州本地工作,中介也答應的好好的,結果卻來到了這么遙遠陌生的外地。   他個子不高,身材消瘦黝黑,不怎么說話,倒是經常用手機外放一些短視頻喧囂的音樂,我對此很是反感,但我自覺我無權干涉別人的愛好,所以只能默默忍受。   我和他熟絡之后,了解了他一些家里的情況。   我了解到他曾經有一個兄弟,這個兄弟因某種意外成了植物人,為了醫(yī)治他這個兄弟,幾乎是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錢,最后實在是負擔不起,由他自己親手拔掉了兄弟的輸氧管。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態(tài)平靜,我沒有察覺到他有什么痛苦,只能理解為他是把痛苦藏在心里,當然,他做的是沒錯的,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是無可指責的,這或許也是他能夠坦然說出此事的原因。   對于他的坦然,我很是羨慕,我是無法做到這么坦然的承擔他人的生命的。   我初中時曾有過一段叛逆的時期,那時候我經常和父親吵架,我覺得他們不理解我,總是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我的身上。   某次爭吵之中,喝醉后的他說出了一件我從未知曉的秘密。   他說我本應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只是因為有了我,而給打掉了。當時的他曾抱著六七個月已經成型的死胎哭了一夜。   這件事對我影響很大,它最大的作用是,讓我再也無法心安理得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也曾想過,為什么活下來的是我呢?如果是他代替我活下來,他的人生應該會比我有意義的多吧。老天真是不公平啊,讓想活的活不下去,讓不想活的背負著死者的責任活著。   從那以后,只能忍耐了,這忍耐是因為,我的生命不單單是我個人的,而是由別人的犧牲換來的,雖然這份犧牲并非出自我的意愿。   我感受到了責任,而這份責任則是由他人擅自給予所要求的回報。   在培訓過后的分部門環(huán)節(jié),我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這是因為我對自己過于自信,對工廠的工作過于蔑視了。   分部門的時候,有個領導樣子的人問我們,問我們是否愿意去他的那個部門(什么部門記不清了),說是會比其他部門稍微累那么一點,但工錢會多一些,還有就是可能會生不出兒子只能生女兒(具體原因我真的不懂,好像是因為會流逝身體里某種元素?)   我想,工廠里能會有什么太累的活呢?至于兒子,我也沒打算要生,干脆我就去這個部門得了,我就報了名。之后就和熟人一起回到宿舍休息去了。   第二天去培訓地集合,被告知讓我們晚上上夜班,我和熟人又一起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在透過窗子照射進來的刺目陽光下,強逼著自己睡著。   人和機器不同,機器只需要把電源關閉就能沉默,而人卻沒有這種方便的開關讓自己想睡就能睡著。   理所當然,我在去上班的時候顯得萎靡不振,但我還是強打精神,想看看自己的工作究竟是怎樣的,然后我看到了,七八個人在這大夏天身穿完全包裹的橡膠防護服和防護面罩,提著兩個鐵框子,每個鐵框子上有二十個左右的平板金屬外殼,提著著裝滿了平板外殼的鐵框子沿著一條五十米左右的通道來回跑,把鐵框子浸入到通道旁五六個不同的硫酸(應該是硫酸,不然就是其他腐蝕性液體)池里,就這樣一趟接著一趟,幾個小時不休息。   我有些動搖,對自己能否勝任產生了懷疑,但我也不想再折騰著來回跑路了,就決定堅持一下試試看。   當時的我還太過于天真,總想著別人能做到的事情,自己沒理由做不到嘛,卻沒有想過人與人之間的區(qū)別是多么的大。   我也穿上了防護服,帶上了防護面罩,我裝備齊全后,開始了自己的工作。   鐵框子比想像的要輕一些,這讓我有了更大的信心,不過防護服是真的熱。我不停的出汗,頭上的汗水不停的順著眼角滑落,有些汗水浸入眼球,又騰不出手揉,只能靠使勁眨眼來消除眼睛難受的感覺。   我心中暗自慶幸,還好是夜班,夜晚溫度要比白天低上不少,如果是白班,我實在想象不出要如何堅持。   但即便如此,我中間還是有過幾次想要放棄。   我問我自己,我為什么要做這種累人的工作?我很需要錢嗎?我是為了什么如此辛苦?但又想到如此輕易放棄總覺得不太好,而且這還不是我的極限,也并非是做不下去,就勸自己堅持下來,直到休息時間,才出現了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得承認,這件事可能不是主要原因,而只是因為我本身確實受不了這份工作,而正巧發(fā)生的這件事,只是給了我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借口。   事情是這樣的,休息時間,領導拿來了一箱牛奶,他給每個干我這種活的人都發(fā)了一袋。   聽說好像是用來補充因工作流逝的某種元素。   我當時因為出了很多的汗水,口渴的要命,看到了別人都有牛奶,我想我也是干同一種活的,這牛奶應該是有我一份的吧,然而領導略過了我,其他人的牛奶都分完之后,就把剩余的牛奶拿走了。   我感受著火燒火燎的喉嚨,看著別人把牛奶擠入口中,心里充滿了委屈,但我沒說什么,默默的等著開工。   等干完了一天的工作,回到了宿舍,渾身無力,疲倦的身體渴望著睡眠,然而我睡不著,不只是因為那透過窗子照射進的刺眼的陽光,還有些別的什么原因。   我晚上沒去上班,而是沉浸在好不容易到來的睡眠之中。   第二天,我通過手機的招聘軟件找到了一個招電工的工作(我是有電工證的,之前在技校學習的是維修電工,但我自覺在學校沒學到什么東西,所以本不太好意思應聘電工,但這次是實在沒辦法了)   這份工作是在蘇州市區(qū),距離這里不算太遠,我邊收拾了行李,向熟人告別。   和他大概以后不會再有什么交際了。在這幾天他因為某些事情欠了我?guī)资畨K錢,但想著這次算是我擅自拋棄了他而離開去別的地方,也沒有好意思提起這件事,把這點小錢要回來。   我再次踏上了獨自一人的旅途,并刪除了微信里名為“老狼”的好友。   寂寞總歸是有的,但寂寞是無足輕重的,孤獨才更加難以忍受。   不過孤獨有孤獨的好處,獨自一人不用對他人負責,只需要對自己負責就好,而且我堅信,總有一天我會變的享受孤獨。   你們知道寂寞與孤獨的區(qū)別嗎?寂寞是離群的羊,離群的羊渴望著回到自己的羊群。而孤獨是披著羊皮的狼,認識到了自己和周圍人的的不同,為和他人不同而苦惱,不得不進行偽裝。   而難以忍受的是披著不屬于自己的皮。   能夠沉醉于孤獨,則需要拋棄偽裝。   附詩一首   死胎   拉上窗邊的簾   黑暗窄小的殼   把我包裹   伸展不開的手腳   掙脫不開的魂靈   虛幻美好的羊水中   蜷縮著   看似堅硬的殼   被暴力打破   未發(fā)育完全的胎   勉強著走向人間   纖細無力的手腳   挖掘著死亡的墳   敏感脆弱的魂靈   緊閉著希望的門   死與生   本就不是矛盾   活著是行尸走肉   死亡孕育著的   是渴望著生的魂靈 第6章 第五章 覺悟   我來到蘇州站,下車之后便打車去往HR給出的地點。   出租車司機是個健談的人,他看著我大包小包,便猜出我是外出打工的,我們東扯西扯了一番,當然大部分是他在說,我只是隨口附和應答。   不經意間,他問起了我“你去打工?在這(指目的地)附近嗎?小心點別被騙了,這附近好像很多黑中介?!?  我當時因為旅途的勞累和一些繁雜的思緒,興致不是很高,就敷衍說是熟人介紹的工作,不會有問題。他聽了我的話,從后視鏡看了我一眼,說了句“那就好”之后便也不在說話了。   目的地在某個寫字樓里,我就在寫字樓這里下了車。早就有一位三四十歲的中年女性在這里等著我,我跟著他到了寫字樓的某一間,見了一位四十多歲的領導模樣的人,開始談工作有關的事情。   這個領導模樣的人先是告訴我,宿舍費和服裝費還有體檢費是要提前交的,三百塊是多人宿舍,五百塊可以住單人宿舍,還要交兩百塊的服裝費和兩百塊的體檢費。   我就這樣還沒上班,就稀里糊涂的交了九百塊。   之后他簽了一份手寫的紙條,說是只要我好好干,干夠一個月,拿著單子,就能退還體檢費和服裝費,還能得到三千塊的返費。   之后,因為今天已經很晚,所以便讓我先跟著那個領我進來中年女性一起去了她熟悉的旅店,我花了一百五十塊開了一間房,那個中年女性說明天會有司機來接我,然后和旅店老板聊起天來,我不管她,進了我開的房間。   房間是有夠差勁的,空間狹小先不說,淋浴頭和電視機還是壞的,幸好空調能用。   就這破房間還值一百五一晚?還是熟人介紹?我雖然不太在意住宿環(huán)境,但也覺得這破房間不值這么多錢。   我心中充滿疑慮,但都到這種地步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二天一大早,有個年輕人開著一輛破面包車來接我,我上了車,車上除了司機還有另一個人,這是個高高瘦瘦目光陰冷的人。   我覺得比起我之前的那個熟人,這位更適合老狼這個名稱。   我猜他是和我一樣打工的,就和他交談起來起來。   他說他之前當兵,剛剛退役,現在倒是和我一樣,也是在網上找工作找到了這里,和我一樣也提前交了各種各樣的錢,那個領導模樣的人也答應了他只要干夠一個月,就能得三千塊的返費。   不同的是,他應聘的是叉車司機,好像是因為在當兵的時候學過這個技術,至于為什么當兵可以學習叉車,這我當然是不明白了。   我問他那個領導模樣的人有沒有給他寫紙條,他迷惑的問我“紙條?什么紙條?”正在開車的司機突然插話進來,說紙條其實不重要,有沒有都行的,只要有聯(lián)系方式,可以直接把錢用微信轉給我們。   我覺得有那里不對勁,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我們并沒有到達工作的地方,而是又和另一波人匯合了,這一波人大概有二三十個,領隊的是一個東北口音很重的人。   我看到這種情況,基本確定自己不祥的預感應驗了,我開始鬧,說自己不干了,讓他們把拿我的錢退回來。   那個東北口音很重的人,身材魁梧,光頭,滿面橫肉,對我大吼大叫“你不想干早說啊,拉你到這里的車費怎么算?你之前不說現在才說,小老弟,我看你是飄了?!?  原諒我當時的懦弱,我不敢大聲爭論,雖然明明我是占理的一方,但卻被他人可怕的外表震懾。我只能說自己身無分文,這樣下去就算進了廠也活不下去,最后討價還價,總算是把已經喂進虎口的九百塊要回了六百,讓損失至少挽回了一些。   直到現在,我對東北人還依然抱有心理上的厭惡,我當然知道我遇見的是極個別的壞胎,不應該一竿子打死所有,可是每次聽到那厭惡的東北口音,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厭惡那擁有這種口音的人。我只能是盡量控制,說服自己他們和之前我遇到的壞胎不同,畢竟,我身為一個河南人,應該是最理解那些因為某些個人而被誤解的大多數人的心情的。   我們最終的目的地,是常熟的一家名為達富的電子廠。當然,我沒有當成電工,那位目光陰冷的退伍兵也沒有當成叉車工,我們一起去了流水線。   我已經懶得折騰了,只好認命。   這時的我心里隱隱約約有了個想法,我覺得遇到困難與痛苦其實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沒有承擔痛苦的覺悟,如果你在困難和痛苦之前就已經考慮到了遇到的困難,做好了心里準備,那么遇到困難也不是不能夠忍受。   工作并未出乎我的意料,我在流水線上操控治具。退伍兵在我后面無塵室里打螺絲,我們所做的產品是蘋果的智能手表,而我的工作只是用治具給外殼貼保護膜。   同站位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大叔,感覺有點不正經,愛開玩笑講葷段子,前站的兩人一個是有點刻薄的小伙子和看起來憨厚的面目黝黑的大哥,后一站是位大姐,面目上看感覺很老,應該有五十多歲,但具她自己說,自己也才不到四十,她好像智力有些許欠缺,但基本的自理能力到還是有的。   頭一天的工作沒什么好說,也沒發(fā)生什么特別的事情,就這樣,下班我和退伍兵一起回到宿舍。   宿舍距離廠區(qū)有五六公里,每天上下班都要做廠車。我和退伍兵分到了同一個宿舍,宿舍環(huán)境我不多說,因為我對吃住之類的真的是沒什么在乎,經常聽別人說某某工廠宿舍環(huán)境很好,某某工廠伙食很差,然而對我來說,卻幾乎沒什么區(qū)別。當然,我不是說自己沒有分辨好壞的能力。   舉例來說,辣條和牛肉干,我當然知道牛肉干更值錢,但對我來說,五毛的辣條和十幾塊的牛肉干所起的作用幾乎相同,我不理解為什么要多花幾十倍的價錢去買作用相同的東西。   住宿也一樣,我能夠看出那個宿舍環(huán)境更好,更新,更漂亮,但卻覺得功能和別的宿舍相同,并沒有特別的好處。   宿舍是八人間,全都住齊了,但有四人是夜班的,除了我和退伍兵,宿舍里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個性溫和的光頭大哥,這大哥感覺有一股佛性,給人一種得道高僧的印象,然而之后對他的深入了解是徹底破壞了我這個印象,當然,他是個好人,但絕對不是什么得道高僧,他喜歡談女人,每次看到他那釋迦摩尼一般的表情談起女人談的天花亂墜,總給我一種違和感,我覺得他和我同站位的那位大叔應該有相當多的共同語言。   另一個是一個矮矮瘦瘦的男孩,看起來就是個孩子,然而他比我還大了一歲,他也不是壞人,做事雖有些沖動,但卻是真性情,他會因為別人的優(yōu)點而衷心佩服,大肆夸獎,也會因為某人的缺點而直言不諱。   遇到他覺得你做的不對他會直接和你大吵,但卻不會因此記在心里,沒一會就會像忘了這事一樣,再次和你友好相處。   在宿舍,我偶爾會和退伍兵一起去宿舍食堂吃飯。   這個工廠里,吃飯是不要錢的,在廠里車間吃飯是休息時間一起組織排隊去吃飯,在宿舍里,我們住在宿舍三樓,宿舍的二樓就是食堂。   就我個人來說,覺得伙食還可以,雖然花樣不是很多,總是那么幾種來回換。   午飯和晚飯時在食堂可以用識別卡領取一盒果汁之類的飲料,至于飲料的牌子是聽都沒聽過的雜牌,這也只能算無傷大雅的小事,沒誰會在乎。   宿舍里有時人懶得去吃飯,但會拜托某人去食堂吃飯的時候拿著他的識別卡,去用識別卡幫忙領這種果汁,所以經常會看到有人吃完飯拿七八張識別卡,領了七八盒這樣的果汁抱著跑上宿舍樓。   我和退伍兵吃飯的時候,聊起了他當兵的事,我問他是做什么兵,他告訴我是特種兵,我有點不能理解,以為自己聽錯了,就確認了一遍,他確鑿的說自己是特種兵。   “特種兵為什么會進電子廠?”我問出了自己的疑問,在我的印象里,特種兵仿佛是帶有著神話的光環(huán),上天入地或許不行,但也肯定是葉問施瓦辛格一流的人物,這種傳說中的人物我始終無法和電子廠打螺絲的聯(lián)想在一起。   “你不懂,人生復雜的很呢。”他是這樣跟我說的,說的時候有些窘迫,并沒有給我具體的解釋,只是這樣一句意義不明的話。   我不是很清楚是我把特種兵看的太過于特別還是把問題看的太過于簡單,也不清楚他是真的當過特種兵還是因為虛榮欺騙了我,但這種事情又有什么所謂呢?就算是謊言,這種謊言又能傷害誰呢?   既然對于誰都沒有傷害,干嘛非要糾結這種問題讓別人難堪,想到這里,我也不對這種問題認真了,開始和他東拉西扯一些有的沒得無意義但能打發(fā)時間的廢話。   “特種兵挺好的吧,當時的任務一定很辛苦吧,我肯定是堅持不了?!?  “確實挺辛苦的,要在鋼絲網下匍匐前進二十里呢,地面泥濘就不說了,感覺跟在泥水里游泳一樣,最難受的是根本不能直起腰,一直起腰就會碰到鐵絲網,簡直不是人能做到的…”   回想起這些過往,我同時聯(lián)想起當時看托爾斯泰的《復活》里有過一段這樣的話。   具體是怎么說的記不清楚了,但大意好像是人在自己生活的環(huán)境,總是要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找到理由和意義,不管這意義多么的荒唐和多么的經不起推敲。   妓女會覺得自己的工作是有意義的,因為男人需要他們,神職人員也會覺得自己的工作是有意義的,哪怕是教堂和祈禱并不符合耶穌的本意。   這些人因為不得已的理由做不得已的事情,他們?yōu)榱松?,只得忽略這些不得已的事情,因為如果他們不再自己的生活中找到理由和意義,自己就會活不下去。   我以目前的眼光再次看待當時的自己和自己周邊的事,再次感受到了這些話語的道理。   附詩一首    傷   痛苦是肉上的傷,初時發(fā)痛,成瘡時發(fā)癢。   希望是刀口的光,光芒刺眼,閉目幻想幸福的模樣。   傷口發(fā)痛時,歡喜希望的光,不去想發(fā)痛的傷。   瘡疤發(fā)癢時,歡喜幸福的樣,不去抓發(fā)癢的瘡。   人人都希望幸福,可是幸福在希望之后,刀光閃過,只留下痛苦的傷。   人人都不喜歡痛苦,可是痛苦卻如影隨形,像是空氣與陽光。   既然希望過后只有絕望,而傷口還能愈合,并使我更加堅強。   所以我選擇于痛苦中發(fā)出幸福的笑,在希望中品種發(fā)癢發(fā)痛的傷。 第7章 第六章 知行合一   在工作時,為了排遣無聊,會和周圍人聊天這種事我已經說過了。   這次我就和大家聊一下我平常聊天的對象之一——挨著我的前面工位的一位同事,也就是之前說過的的黑臉大哥。   這位大哥人長的木納憨厚,但其實是個很健談的人物,然而我與他不對付,這主要是因為我和他話不投機。   但在工廠這種無聊的工作環(huán)境下,我也沒有自主選擇與誰談話的資格,所以雖然聊不投機,為了讓無聊的時光快些過去,也只能和他聊天。   你們或許好奇我為啥與他話不投機,接下來我就講一講之前我和他閑聊的事,大家讀后或許能夠理解。   工廠里的聊天,通常來說是沒有什么意義的,如果非要給這種事找個意義,那就只能說是為了浪費時間,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讓這無聊的時間過去的快一些,所以我們基本不會聊特定的話題,而是天南地北神話政治,宇宙洪荒無所不包,無所不聊。   不得不感嘆,人的思想只有在痛苦與無聊的時候會發(fā)散的如此之廣,所謂的哲學家,若不是吃飽了沒事做,怕也不會去研究所謂的哲學。   好了,不跑題了,說是講我和大哥閑聊的事,結果我自己倒是發(fā)散思維講起別的了,接下來說正題,雖然這正題也只是我和大哥的發(fā)散思維就是了。   記得某次,我們聊金庸武俠小說,其實我對于武俠小說了解不多,只是在以前小時候看過一些武俠小說改編的電視劇,但對于人物和劇情也算有點自己的理解。   像是天龍八部,射雕神雕倚天屠龍之類,我就有自己的看法。   如天龍八部是講了一些苦命之人所求之物終其一生所求不得啦,射雕里郭靖有一顆赤子之心啦,神雕楊過雖然強但也真慘,但還是更好奇神秘的獨孤求敗到底是誰有多么厲害,倚天屠龍里張無忌脾氣真好,運氣更好之類的。   反正就像之前說的一樣,是東拉西扯,沒有任何營養(yǎng),純粹是為了打發(fā)時間。   說著說著,他神秘兮兮跟我說“你知道嗎?金庸其實還寫過倚天屠龍記的后傳,叫做《九陰九陽》,主角是段譽的子孫,厲害的很呢,吊打張無忌。”   我聽了很驚奇,這我還真不知道。   但我也有點不信他說的話。   我雖然對金庸小說了解的不多,但我知道,金庸寫的書可以用一句詩詩來概括——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   這里頭可沒有九這個字,我表示懷疑,但看他確鑿的表情,我也只能勉強相信。   下班后回到宿舍,我還是放不下這件事,雖然無聊,而且是小事,但有時候就是會有這種小事記掛于心,比如出門沒兩步會忘了自己有沒有鎖門,然而其實鎖不鎖是無所謂的,家里沒啥值得去偷的東西。   但記掛就是記掛,走到半路還是會轉身回去確認。   索性我拿起手機用網絡查起來,查完發(fā)現確實是有《九陰九陽》這本書,但作者不是金庸,而是一名叫做金庸新的作家,這位作家寫的這本書和起的這個筆名,讓當年這本書出版的時候,封面標著的“金庸新著”誤導過不少人,我那前站位的大哥怕也是被誤導的一位。   我了然于心,決定明天和大哥說個清楚,讓他明白自己的錯誤。   第二天一上班,我就和大哥說起來“你說的那本《九陰九陽》,我查了一下,發(fā)現并不是金庸的書,而是一個名叫金庸新的人蹭熱度寫的同人小說。”   大哥聽了,先是黑臉發(fā)紅,然后態(tài)度又坦然起來“對啊,我沒說錯啊,金庸新這名字不帶金庸嗎?我說是金庸寫的沒錯啊?!?  我頓時傻眼,給他解釋金庸和金庸新并非一個人,而是不同的兩個人。   他滿不在乎的說“你就說金庸新這名字帶不帶金庸吧。帶金庸兩個字,那說是金庸寫的就不算錯?!?  對于這種神奇的邏輯,我無話可說,又有點生氣,但又無法反駁,只能一個人生悶氣。   這件事之后,我盡量不讓自己和他過于較真,我告訴自己,我們聊天是打發(fā)時間,不值得為這種事情生氣。   為了讓自己高興而使得自己不高興,這是本末倒置。   不過說真的,我是很不佩服他,我明白有很多人為了面子上過得去,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自己的錯,但殊不知,知錯就改比死鴨子嘴硬可帥的多了。   但就算明白應該知錯就改,要做到也不一定是容易的事,人是很復雜的,知行合一也是很難的事情,至少對我來說是如此,所以其實我沒有什么資格鄙視大哥。   之后發(fā)生了這么一件事就說明了對我來說,知行合一還是一條漫長的路。   這件事是這樣的,我們聊天東扯西扯,就談到了各自過去的事,我略帶憂傷的和他說了一些我身上發(fā)生的不幸的事,目的自然是有發(fā)泄心中的感情這一想法。   我說了之前在新鄭富士康所見到的不公,因不公而產生的思考。在宿遷,和路上熟識的人一起進了工廠,遇到了太累的工作和別人都發(fā)了牛奶卻沒有給自己發(fā)的這種事,還有這次進廠遇到的黑中介。   我告訴他我對于這些事多么的難過,多么不希望再遇到這種事情,他聽了卻是一副鄙夷的神色。   我本來以為他鄙夷的是我的脆弱,覺得我矯情,這種事我也算是見的多了,并不覺得稀奇,就說在新鄭富士康的時候,泡面頭那里我就早體會過了。   然而他并不是鄙夷我的脆弱。   他說到“你這些算個毛的事,我之前可過的比你慘的多。我年輕時在火車站幫人抗過包,還在煤礦挖過煤,以前沒飯吃的時候,我在村里吃百家飯,你這小伙子都想不到那有多么的苦?!?  說完,他一張黝黑的臉充滿自豪與驕傲,猶如一只器宇軒昂的大公雞。   當時的我無法理解,因為我并沒有攀比的意思,我無法理解為什么他會覺得苦難是一種值得攀比的榮耀。我只是表達自己的悲痛,表示不希望再遇到這種事。   當然看過我前一章的讀者應該明白了,現在的我是理解的。   因為自己無法逃避所必須承擔的痛苦和苦難,那么就不得不給自己的苦難賦予意義。   這是我上一章提到過的托爾斯泰《復活》里的某段思想,也類似于魯迅筆下的《阿Q正傳》阿Q的精神勝利法。   可見無論中外,只要還同為人類這一物種,某種精神就是相同的。   目前的我對于這種精神勝利法沒有貶低之意,雖然他本質是一種自我欺騙,但我覺得人生的目的是就獲得幸福,人所做的所有行為歸根到底都是為了讓自己幸福,之前看弗洛伊德的時候他好像也提過類似的理論,好像是稱之為唯樂原則。   既然都是為了幸福,精神勝利法能夠讓人幸福,那又有什么好指責的呢?本質上,這種精神勝利法就是賦予無意義之事物于意義,而這茫茫塵世,能經得起推敲證明有意義的事情又有哪個呢?   所有人所堅信的任何事物,本質上又與這種精神勝利法有何區(qū)別呢?   其實比起指責,我羨慕與嫉妒的成分更多,我倒是也希望自己能夠自欺欺人,讓自己相信自己的苦難有所意義,然而我欺騙不了自己,就是因為無法欺騙自己,無法忽略理想與現實的差異才會覺得痛苦。   我想起了我當初在技校的日子,當時的我看到了同學的筆記本電腦,十分的羨慕。   為了讓自己也擁有一臺屬于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我在暑假的兩個月找了家小餐廳端盤子當服務員。當時一個月的工錢是一千五百塊,我辛辛苦苦的工作了兩個月,買了一臺三千塊左右的筆記本。得到夢寐以求的筆記本卻并未讓我覺得十分的開心。   我在拼命工作的時候,腦子里憧憬著,憧憬著未來美好的生活,覺得只要得到想要的東西,我的人生就會大不相同,但得到之后,也只是僅此而已,生活還是依舊像是以前的生活,人生也依舊是以前的人生,并沒有什么不同。   反而為了得到想要的事物努力的那段時間,覺得更加的充實一些。   當然,上面所說的想法是我目前的想法,當時的我考慮的并沒有這么深,當時的我只是無法理解為什么大哥會因受的苦難比我多而覺得自豪。   我只是不希望再受到更多的痛苦與苦難,并對此想到了一些辦法。   當時的我是這樣想的,既然人會覺得痛苦,是因為期望太大,現實與理想落差過大的原因,那么如果對任何事不抱期望,都做好經歷最壞的結果的心理準備,豈不是就不會太難受了嗎?   這個想法我在之前的章節(jié)里好像也有提起過,但真正的對此思考,卻是在這個時候。   我就想把自己的想法和大哥說了,我把此稱之為——覺悟。   我就對大哥說“其實如果對任何事物做好覺悟,我們應該能夠做到對任何事都波瀾不驚,泰山崩于面而面不改色的吧,應該也能夠保持自己的心靈平靜,你覺得呢?”   “你說的真玄乎,什么覺悟,覺悟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那是得道高僧還有有道全真才行,你算個什么玩意?還提覺悟,別整天瞎想,考慮點實際的事情吧。”   當時的我聽他這樣說很不服氣,因為我覺得所謂覺悟并非是什么形而上的玄乎的東西,而是每個人都切實可以做到的事情,我就以“覺悟”這個詞語與他爭論思考。   我說,覺悟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事情,并非是什么玄而又玄的東西。他半笑不笑,說你覺悟了,那怎么沒有成仙成佛???   爭論了半天,我發(fā)現了問題的根源,那就是我們對于覺悟這個詞語各自理解的不同,所造成的現象就是雞同鴨講,根本沒在一個頻道。   在他的想法里,覺悟是神話傳說的東西,類似于一朝悟道,不入輪回。而我所談的覺悟,卻僅僅只是對未來還未發(fā)生的事,做好最壞的心里準備。   其實按照我自己的這個思想,我是不應該和大哥爭論的,畢竟按照我自己的“覺悟說”我只要做好大哥不理解我的心理準備就好,那樣我就不會因為大哥的不理解而生氣。   然而我還是因為大哥的不理解和大哥爭論了,可見大哥所說的某些話也是對的,雖然我所說的這個覺悟并非大哥想像中的一朝悟道,不入輪回這種神奇的事情,但也不是我想像的那樣說做就能做到的。   我不得不感嘆,語言這種交流方式,真的是太過于簡陋了,每個人對同一個詞語或有不同的理解,這不同的理解在交流之中就會形成偏差,而造成無法準確的讓彼此理解對方所表達的含義,從而形成誤會。   但這又有什么辦法呢?自巴比倫通天塔倒塌以來,人與人就充滿了誤解,而這誤解又造成無數的爭執(zhí),明明很多人思想上是沒有分歧的,只是因為彼此自說自話,從而形成了不可調節(jié)的矛盾,這種事真是太奇怪了。   附詩一首   隔閡   同樣的語言   分離出不同的人   不同的思想   分割在同樣的群   人以類聚   物以群分   這是最大的謊   人與人各個不同   何來類聚   何以群分   不同的類聚在同樣的群   同樣的群里混雜著類分   說出口的話在你的耳朵里   已不是我真正的思想   我聽進耳朵里的   是被自己扭曲變形的聲    第8章 第七章 決心   今天是四月二十五號,我被困在工廠的宿舍。   從四月以來,我沒有上過幾天班,當然,這種情況并非我一個人。   目前因為上海新冠疫情嚴峻,我這緊挨著上海的昆山小城也收到了影響,這個月僅上的幾天班,還是公司的領導不顧上面的規(guī)定強制讓我們住宿的員工去上的。   “你們不用擔心,出了問題我負責。不要想著不上班也有錢拿,告訴你們,雖然上面規(guī)定了因疫情影響不上班也有底薪,但你們仔細想想,哪有那么好的事,你們沒給老板賺錢,老板憑什么給你工錢?該上班就得上!你們可以去投訴,但恐怕是沒用的,因為我們富士康是大廠,每年給政府交了很多的稅,昆山的經濟就是靠著我們呢,才不會管我們,這也是為啥別的工廠都沒開工,我們開工的原因。”   領導說的有理有據,然而在他說完的第二天,我們宿舍區(qū)就出現了一個陽性,我聽說是為了讓更多的人上班,領導通過了一些外宿員工申請住宿的請求,讓一些外宿的員工住了進來,而這個陽性,就是其中一申請住宿的外宿員工。   這導致我們全體住宿的員工都被隔離在了宿舍。   這是件不幸的事,但對我來說,到不止是壞處,也有些好處,因為我本身因為某種原因就上不了班,這次到是全廠的人陪著我一起不上班了。   我知道我不應該對別人的痛苦感到愉悅,但人在遇到和自己同樣處境的人的時候,總會覺得自己的痛苦被別人分擔,會更加輕松一些。   但本來計劃的回家也是不能的,只能在宿舍呆著,看那些已經看完的書。   呆在宿舍沒什么事干,我的室友和別的宿舍的人都跟發(fā)了瘋一樣。長時間的不自由讓他們歇斯底里,有的在樓道大吵大鬧,有的聚眾在洗浴室裸體比賽唱歌,一個個都有些精神亢奮。   對我來說到沒什么所謂,只有因為沒辦法網購,儲存的食物快吃完了,不得不跑去食堂吃飯和沒辦法買書,只能一遍遍的看之前看過的書這點讓人討厭。   忍耐,忍耐,忍耐最是消磨人的耐心,但只得等待。   忍耐,忍耐,忍耐是理智的勝利,是為了美好的未來。   忍耐,忍耐,忍耐是為了黃金的世界,為了自由自在的遨游于大海。   為了美好的未來當下的痛苦可以忽視,這無比明白。   被憋在宿舍,就算是我,也憋出了幾分的才氣,做得了幾首打油詩,但這些詩沒辦法安慰我,黃金世界和美好的未來也無法說服我。   為了集體的利益應該去犧牲個人,這是我們從小被教導的事,但為什么犧牲的是我呢?那些說著這些大道理的人,他們犧牲了嗎?如果為了大眾的利益必須犧牲一部分,那對于被犧牲的人來說,又是為了什么呢?而且大眾是真的大眾嗎?代表著大眾的人,他是憑什么代表的呢?   我想不明白這種事,就和想不明白為什么在某個資源并不缺乏,甚至全國各地都在支援的某個城市里,依舊還是會有很多人挨餓一樣。   不能反抗,反抗就是與世界為敵。   自己的嘮叨和抱怨就說到這吧,下面還是說我之前在常熟達富那個工廠的事情。   達富這個工廠里也有稽核員,不過他們不穿粉色衣服,而是和我們一樣的白色靜電衣,但帽子不一樣,我們員工戴的是和靜電衣一樣材料和顏色的白色靜電帽,而稽核員則是紅色的棒球帽。   稽核員這個工作,是專門得罪人的,所以很多工廠里為了不造成爭執(zhí),是專門挑選一些年輕漂亮的女生來擔任這份工作。   我們這個工廠好像也是這樣做的,不過我臉盲,實在是分不清什么是漂亮什么是不漂亮,對于女生,如果身材發(fā)型都差不多,沒有其他明顯特征的話,我簡直是分不出來,更何況是在工廠,所有人都穿同樣的衣服。   任何工廠里作業(yè)員和稽核員的關系,都是一個斗智斗勇的過程。她們總是能夠找到一些雞毛蒜皮的小問題,小毛病,什么你坐姿不對,拿材料的手法不行,桌面工具擺放不是地方,總之是怎么都能夠找出問題。我實在不理解,這些問題對于生產有什么影響?再說,工作的是我們,該怎么做,還能有誰比我們工人更清楚嗎?為什么我們干活的人要讓沒干過這種活的人教我們怎么干?   當然,現在的我是知道的,她們也不容易,她們的領導給她們下達了指標,一定的時間之內必須要給下面的員工找到一定數量的毛病,如果沒找到,就會扣她們的工錢。   這種規(guī)定簡直滑稽,如果我們都沒有錯,稽核員找不到問題,反而她會干不下去,那稽核員存在的意義是什么呢?純粹的為了讓我們員工不自在?   某一次,我親眼見到,稽核員在路過我們站位的時候,從手里丟下了什么東西,匆匆走過,我在她走后連忙把她丟的東西拾起來,發(fā)現是我們站位的一件小材料,這種材料是禁止掉落地上的,被發(fā)現會記過處分。   我想起最近明明很注意,但還是有東西掉落地上被稽核員發(fā)現,和這件事聯(lián)想在一起,頓時恍然大悟,同時覺得心里窩火。   我把撿起的材料放回材料盒,和同站位的大叔說了這件事,他也十分的氣憤,說等會要找稽核員的麻煩,讓她解釋解釋,不然給她好看。   我卻沒想的那么簡單,先不說這件事沒啥證據,就單單是得罪了稽核員,以后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過了不多會,稽核員果然是來了,她在我們四周的地上看了又看,臉色不太好看,必定是因為她沒有找到她應該找到的東西。   我看了看同站位的大叔,平常的滿嘴跑火車,現在卻只是一言不發(fā)的干活,頭都不抬一下,對稽核員連看都不敢看,剛剛的豪言壯語好使天邊的云,已經隨風而去,不可捉摸。   我不知怎么的,心里的怒火卻燃燒起來了,我不知道這怒火的原因,若說是因為稽核員的詭計,當時發(fā)現這件事的時候我并沒有這么生氣??扇舨皇且驗榇耸拢矣质且蚝味鴳嵟哪??   當時的我是不清楚的,但我清楚的是眼前有一個發(fā)泄怒氣的靶子。   我把之前在地上撿到的材料從材料盒里拿出來,窩在手心里,站起來對著稽核員,她先是一愣,臉色更加難看,她的臉白的本就不自然,現在又透著青色,和肉色的脖子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像是無頭尸體縫合了別人的頭。   我站在她的面前,把窩著的手攤開,那小巧的材料在我手心“你在找這個吧?”我盡量讓自己語氣平靜,但還是能聽的出微微顫抖的怒氣。   “下回做虧心事的時候注意點,別讓人看見了。”   “這材料我就不給你了,放你那里只能用來干壞事,在我這卻能用來增加產線的產量?!?  她始終沒發(fā)一言,我不理她了,又坐回去埋頭干活,我發(fā)現同站位的大叔和前站的大哥都在干活的時候用余光偷偷瞄我和那個稽核員。   我沒注意稽核員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因為當時的我心情也有些激動。   我并不喜歡和別人發(fā)生爭執(zhí),每次和別人有哪怕一丁點的矛盾,都會使得我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下來,我討厭那種感覺,我追求心靈的寧靜,但有些時候,我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攻擊欲望,雖然我知道這完全不理智,但控制不住就是控制不住。   同站位的大叔向我搭話,他有點埋怨的意思,他說我不應該得罪稽核員的,得罪了她沒啥好處。   “閻王好過,小鬼難纏啊,你就算得罪了課長廠長關系都不大,我們一個月還見不到他們一次照面,但稽核員不一樣啊,她就是挑我們毛病的,你得罪了她,她還不成天找你麻煩?你太沖動了?!?  他說的很有道理,而且是我早就想到的事,但本來是我擔心他得罪了稽核員,卻沒想到是我自己惹了禍。   “可是總不能白白受氣吧,明顯就是她沒事找事,如果是我們的錯,他挑我們的錯,這也就認了,我們明明沒錯,她卻沒事找事,這總是不對的吧,既然是她的錯,那么我是有資格指責她的吧。無論在什么地方,怎么說,總歸是我占理的。”   “唉,你個小年輕,啥都不明白,算了,不多說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別連累了我?!彼麚u了搖頭,不在說話了。   然而我并非是啥都不懂,我什么都明白,做好了發(fā)生任何最壞結果的心理準備,想明白了自己的行為可能會造成的所有結果,但我依舊還是這么做了,因為我對此已經有了覺悟。   我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對模糊不清的未來做好了覺悟,結果卻并沒有我想的那么糟糕。   那之后稽核員很少找我們的毛病了,就算是經過我們站位,也只是急急忙忙的走過。   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從結果來看,我當時的不理智行為,反而照成了一個理想的結果。   想到這里,不得不讓人感嘆,人的局限性。   人對于周圍環(huán)境和其他人又能了解到什么程度呢?怎么可能就推想出準確的未來嘛,怪不得老話說人算不如天算。但我覺得,雖然我們無法從因與果上推測出準確的未來,但做好覺悟是準沒錯的。   塞翁失馬,焉知禍福。但做好禍的覺悟,則能讓自己有面對未來的決心,我是這些想的。   附詩一首   忍耐   碧波的大海映照著藍天,海天相間的一線是我夢想的家園。   然而家園雖近在咫尺卻觸不可及,只因我處于漩渦之中,不得動彈。   我是漩渦之中的一條游魚,被困在人群組成之中的螺旋。   耳邊是海浪的聒噪,重復著一遍又是一遍。   這藍色的波浪在我身旁徘徊,托著海螺用這聒噪安撫我,不厭其煩。   這便是忍耐,忍耐,忍耐最是消磨人的耐心,但我只得忍耐。   忍耐是理智的勝利,是為了更好的未來。   忍耐,忍耐,忍耐是為了黃金的世界,為了自由自在的遨游于大海。   為了未來當下的痛苦可以忽略,這是理所當然,無比明白。   但我此刻的心情該如何是好?   未來與黃金世界無法撫慰我受傷的心。   因為我是這必要的犧牲,這所必須承擔的苦難。    第9章 第八章 笑話   今天是五一黃金假期的第一天,我還在宿舍隔離中。   所以其實是否是假期是和我無關的。   現在的我每天在宿舍渾渾噩噩,連吃飯都偶爾會忘記一頓,唯一有規(guī)律秩序且不變的只有每天早上一次的核酸檢測。   說不變是指事件,但核酸的做法其實也有變化,至少我感覺是一次比一次往喉嚨里捅的更深了。   每天做完核酸,就無所事事起來,書已經全部都看完了,目前已經在看第二遍,不想看書的時候就躺在床上想事情,想我接下來該怎么辦。   最近偶爾會這樣問自己,畢竟我現在處境有點微妙。   想走走不掉,繼續(xù)干下去的話也是不行的,四月中旬其實是開工過幾天,我前一章是說過的,我就在開工后停工前的前一天里,指著我們課長的鼻子罵了一頓。   我并不后悔做了這件事情,但確實因為這件事導致了后路被斷卻也是真的。   宿舍還能住幾天呢?如果工廠再次開工,但卻因為疫情還是無法回家而被困在這個城市,三天曠工之后肯定會被宿舍趕出來。被趕出來后該何去何從,我一籌莫展。   “天無絕人之路”我只能在心中如此默默安撫自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無用的思緒到此為止,下面繼續(xù)《在車間》。   不知不覺在達富已經一個月了,最近我感覺特種兵老是心不在焉,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還對那個黑中介抱有期待,期待他能夠得到中介許諾的三千塊返費。   我能夠理解他的心情,其實我也不是沒有幻想,雖然我知道不太可能,但萬一是真的呢?   我想起魯迅《明天》里的一句話“很多事因這但字而變好,很多事因這但字而變糟?!?  當時的我只能聽進去這前半句,這后半句對我來說沒啥意思,因為我覺得這件事也不太可能更糟糕。   我和特種兵又是在一起在食堂吃飯的時候,聊起了這種事。   他問我“我們在這工廠已經干一個多月了吧?”   我回答是。   他接著問“那你覺得這個返費…”   他沒再說下去,因為他知道,我理解他要說什么。   我扒拉了兩口飯,嚼都不怎么嚼,咽下肚后思考了一下該怎樣跟他說才能不至于讓他太難過,最后還是決定說自己真實的想法。   “我覺得懸,八成是拿不到的?!?  我表達的還是有所保留了,其實我真實的想法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拿不到的。   “不一定吧,前幾天我和中介發(fā)消息,他還回我了,說好好干,干夠一個月他一定會把返費給我的?!彼悬c不服氣,自己給自己打氣增加信心。   “那現在呢?你今天給他發(fā)消息了嗎?他有回你嗎?”   他聽后泄氣了,但還是不服氣的說“說不定沒看見,過一會就回消息了。”   我沒再說話了,其實我也給中介發(fā)了消息,也在等待他回消息,我對返費也并不是完全的死心。   不過得不到的覺悟我是有的,但特種兵或許沒這種覺悟,他怕是要因此受到傷害。   吃完飯回宿舍,還在樓道我就聽到從宿舍里傳來了小個子大聲吵鬧的聲音。   我還在想他又和誰發(fā)生了爭執(zhí),進宿舍后看到原來是在講電話。   從他對著手機講的話來看,好像是因為自己的快遞被多收了五毛錢的保管費。   這種事在我們這個地方好像也算是潛規(guī)則了,每次快遞員把快遞送到宿舍的傳達室,從傳達室里拿快遞都要付五毛錢,雖然我也覺得這種事不太合理,但畢竟僅僅是五毛錢,不想因這種小事鬧不愉快。   小個子打完了電話給我們打了個招呼,我把順手幫他們帶的飲料遞給他,小個子還在為了快遞的事情生氣,拿飲料的時候嘴里也沒忘了罵罵咧咧。   我勸他別那么生氣,為這種小事不至于,而且他們可能也有自己的難處,這保管費不一定是快遞員拿的,說不定是傳達室保安的問題,體諒一下也好。   “不體諒!都說什么快遞員辛苦,我們就不辛苦了嗎?他們快遞員每天都在外面跑,不比我們流水線自由?而且他們沒什么人管,不像我們整天被人看著,一點小錯都能被罵個狗血淋頭,快遞員辛苦,搬磚的不辛苦嗎?端盤子的不辛苦嗎?我們不辛苦嗎?憑什么非要我們去體諒他們?”   “你說的也確實有可能,可能這五毛錢確實不是快遞員拿的,但是快遞員的職責是啥?是把快遞送到我手里,他們憑什么自作主張放傳達室?不還是為了自己方便欺負我們?他們比我們舒服還欺負我們,哪有這樣的道理,我非和他們較這個勁不行!”   我默默的聽他說完,邊聽邊想他說的話,竟然覺得很有道理。   說實話我對于這個小個子一直是有份蔑視的心,覺得他頭腦簡單容易沖動,是完全不理智的人,然而就是他說出了我完全無法反駁的道理。   這道理和車間里我前站的大哥還不同,那個大哥雖然同樣說的我無話可說,但我卻沒有心服,只覺得他是狡辯逞強,但這個小個子的這番話,卻是說的我心服口服,也讓我明白了不能小看任何人。   “你說的有道理,確實,尊重是相互的,如果對方沒有尊重我們,也沒有資格讓我們尊重對方,是我想岔了。”   “沒事,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也是為我著想。我這人好歹還是知道的,誰對我好我看的出來,別人對我好我就對他好,別人對我不好,我就也不把他當人?!?  聽了他的話,我心中慚愧,為了我之前對他的蔑視與小覷心中愧疚。   又過了兩天,我再次和特種兵一起在食堂吃飯,這兩天我們如我所料的沒有接到中介的回復。   這兩天特種兵一次又一次的給中介的微信發(fā)消息,全部的消息是全部的石沈大海,如同黑暗沼澤里慢慢下沉的野獸,越是掙扎,越是絕望。   今天的伙食是餃子,雖然食堂的餃子是速凍食品,但我卻喜歡這廉價的味道。   這簡簡單單的工業(yè)流程化食品,總能滿足我對它的所有期待。   可惜的是特種兵好像無法體會我的感受,他看著餃子,表情依舊陰冷,但眼神無光,目光里沒有餃子,像狼看著青草。   他嘆了口氣,抬起頭看著我說“讓你猜著了,這中介真把咱們給騙了?!?  我聳聳肩,拿起碗喝了口餃子湯,心里想這還用的著猜嗎?這中介從開始就透露著一股子不對勁,先是騙我們說什么宿舍費,服裝費,后來干的活和自己應聘的也不同,地方也不是之前說好的蘇州市區(qū),如果都這樣了還能拿到返費,那概率和買彩票中大獎也差不多了。   “算啦,拿不到就拿不到吧,有這幾千塊咱們也發(fā)不了財,沒這幾千塊也餓不著咱們。”   我安慰他,同時也安慰自己。   “是這樣沒錯,可是還是覺得氣,恨不得上門弄死他,你還記得他們的門店地址嗎?”   “算啦,大哥,那地方咱們就去了一次,如果我們在蘇州市區(qū)的話,還可以抽時間去找一找,可我們被這中介給帶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距離蘇州幾百里地,去哪找啊,而且就算是去了他們門店,怕人也早就跑了,這種黑中介都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我們斗不過人家的?!?  其實我還是記得那個地方的,但我還是假裝不知吧,省的真的出了事。   回到宿舍,這次沒有給宿舍其他人帶飲料,所以打完招呼我就躺在自己床上休息,我躺在床上,把頭枕在雙臂上,心里并沒有在特種兵面前表現的那么平靜。   我心中也窩著一團火,可是我覺得不應該在他面前表現出來,怕他被我的情緒影響,真的一時沖動做了傻事。   但心中的火好像因為壓抑越來越旺,我腦海里回想起了小個子,若是他,他會怎么做?   我打消了這個念頭,我是我,他是他,人和人不同,適合別人的不一定適合我。   我從床上坐起來,拿出了手機,撥打了110,并按下免提按鈕,放在床上,手機傳出的嘟嘟聲讓喧鬧的宿舍安靜下來,這個宿舍的人都是好人,明白在別人通電話的時候盡量保持安靜。   電話接通了,傳出了一位中年女性的聲音,問我有什么需要幫助。   我問她被中介騙了錢,中介承諾的返費也沒給,應該怎么辦?   她告訴我應該拿著正式的合同去勞動局。   我嘆了口氣,這建議對我完全沒用。   但又有什么辦法呢?對方也只是一個按部就班的通信員,她也只能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不應該對對方過于苛刻。   我盡量讓自己心靈平靜,語氣平緩且認真的對著手機說“我再問一件事,我只是問一下,并沒有真的打算做出來啊?!?  對方回了句“你說?!?  我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我是說如果,如果啊,我拿著刀,沖進那家黑中介的門店里,威脅他們說讓他們把騙我的,我應得的錢還給我,當然,只是威脅,并不打算傷害任何人,這樣做違法嗎?”   對方沉默了一會,不再用之前平緩的語氣,好似受到了侮辱,對我大罵“神經病!肯定違法啊!什么玩意?!?  接著通話便被掛斷了。   我聽到宿舍里其他人的笑聲,我看向特種兵,他也在看著我,我們面面相覷,周圍的笑聲越來越大,特種兵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覺得自己的嘴角也越裂越大,控制不住,哈哈大笑。   附詩一首   小草   被踐踏時的無動于衷,被損害時的不為所動,不證明小草沒有敏感脆弱的心。   深扎于大地的根是生命的井,提供生存的補給,也隔絕離鄉(xiāng)的路。   生存還是毀滅,對它們來說不是個問題。   尊嚴和茍活的天平上,砝碼只會向右方傾斜。   拼命的生,拼命的活。   僅僅生存就竭盡了全力,哪有時間考慮活的值不值得。   或許小草也有短暫的閑暇,想起自己屈辱的過往,被損害的曾經。   “算啦算啦,吃虧是福?!?  “得啦得啦,都不容易?!?  “別人一定也是有不得已的問題?!?  不公平嗎?不合理嗎?   但除此之外又有什么辦法?   弱者的寬容不是因為自身的大度,而是出于無可奈何的妥協(xié)。   逃避不了的苦難,不得不當成人生的試煉。   居高臨下的說教者,說不該在苦難里尋找慰籍。   這些人又懂什么呢?對于小草來說,自我的欺騙,是因為無法逃脫的災難。    第10章 第九章 習慣   我好像一直沒講我在流水線上站位周圍的兩個人,一個是我前站看起來有些刻薄的年輕人,還有一個是我后站智力有輕微問題的阿姨。   說實話我有點后悔在前面的章節(jié)提到這兩個人了,因為仔細想想實在沒什么好說的。   但既然前面都提過這兩個人了,不講一下他們的故事也說不過去。   我想了半天,想起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這兩位都和那個不正經大叔關系很差。   其原因是阿姨是我們周圍唯一一個女性,而大叔又喜歡講葷段子。他尤其喜歡逗這位阿姨,而我前面也說了,這位阿姨智力看起來有些問題,所以經常是會被大叔這些并無惡意的玩笑給弄的動不動就抹眼淚哭出來,搞得線長過來安撫,調解。   我對這種事也很是無語,我看不慣大叔的做法,但也沒辦法對阿姨產生同情,對此我沒什么深刻的看法,所以沒啥好說的。   至于那個刻薄的年輕人,他并不只是看起來刻薄,實際上也確實挺刻薄,所以我一般能不和他講話就不和他講話。   本來也應該相安無事,但前面我還提過,他在我前一站,而且和我同站的大叔關系很差,他和大叔關系差的原因到不是因為葷段子,只是因為他說話刻薄,一般人(比如我)能忍也就忍了,大不了不和他多說話嘛。但大叔不一樣,他脾氣也有點倔,嘴上是不吃虧的,一來二去他倆就成了冤家,動不動就吵嘴。   本來若只是吵嘴,那也就煩了點,耳朵受點罪也能將就,但那年輕人不只是嘴上刻薄,心眼也不大,而正巧他又是我和大叔的前一站,這使得他有機會給我們下絆子。   他老是做完產品不放到流水線,攢的多了一次性放下來,害的我和大叔手忙腳亂。   對于他們之間的矛盾,我誰也不偏向,我只希望他們別牽扯到我。   好了,總算是把之前挖的坑給填了,下面就能講我想講的事了。   在達富兩個月后,我父親給我打電話,他給我要一萬塊錢。   之所以要這么一萬塊,是因為在我從家里出發(fā)的之前一段時間,家里曾給我買了房。(小產權,十五萬共一百平方)   當時我爺爺奶奶和我母親已經幫我籌備的差不多了,但左右還是差了一點。幸好的是賣房的是我父親的朋友,給了我們半年的時間來湊齊剩下的錢。   在我出來打工前,最后還剩下的就是這一萬塊,說白了我打工的目的,最主要就是籌夠這一萬塊。   本來我并不為這件事著急,因為我也說了嘛,對方是我父親的朋友,我是經常見到他和我父親在我家里喝酒,喝完酒后親熱的兄啊弟啊的亂叫,胸脯拍的邦邦響,好似有任何困難只要說話,刀山火海都能闖的樣子。   我想關系這么好的朋友,寬限個把月應該是小意思的吧,然而從父親電話里的態(tài)度來看,卻絕不是這個樣子。   當時正好是星期天,我坐在宿舍的床上,掛了電話,心里亂哄哄的一片,什么覺悟啊,什么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啊,還有其他什么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消失不見。   若只是消失不見那還是幸福,但內心并非空白,而是如無法接受信號的電視,充滿雜亂的雪花與雜音。   宿舍里其他人見我已經打完電話,各自手機音量也開始加大,宿舍里充斥著短視頻重復一次又一次循環(huán)的合成音和他們的大笑。   “到底哪里有趣?值得這么大笑?”   我滿腦子不解。   是啊,為什么非要給我買什么房子不可?我明明一點都不想要。   那些每月要還房貸車貸的人,他們是如何承受這些壓力的呢?真是理解不了啊。   我第一次用了借唄,應該也是我最后一次。   晚上吃過飯,在宿舍里,光頭大哥(差點忘了這個人)在和小個子說話。   光頭大哥說找到了一個好地方,價格不貴,人漂亮活還好,他拿出手機,給小個子看了幾張照片,小個子說這也不算太漂亮啊。   “四百塊錢你還指望多漂亮?想要漂亮的可以啊,得加錢,一兩千三四千那種長的跟仙女一樣。可那不是咱們享受得了的?!?  光頭大哥邊說邊晃著手指頭,就算是說這話,他臉上也不見絲毫猥瑣。   我曾問過他為啥說這種話不覺得不好意思。記得當時他斜視了我一眼   “為啥要不好意思呢?這才是我理解不了的,難道你們心里就沒想這種事?把自己想的事說出來為啥要不好意思?心里想著這種事還要裝模作樣才難看吧?!彼f這話的時候態(tài)度誠懇,我分不出他是在看玩笑還是真的這樣想。   特種兵好像也被他們的話題吸引,其實我也有點好奇,我畢竟還是正常男性,說對這種事沒興趣那純屬放屁。   我和特種兵也看了看光頭大哥手里那幾張照片,照片看起來確實不難看,但看得出來,這幾張照片都有明顯的修圖痕跡,怕和本人差距不小。   我想了想,覺得四百還是太貴,于是晚上他們幾人都出門了,只剩我一人在宿舍無所事事。   他們回來時已經夜深了,這三人完事之后怕不是又找了個飯店喝了一場,回來的時候都醉醺醺的,搖頭晃腦話都說不清,從他們斷斷續(xù)續(xù)的語言中我聽出來,對于這次“獵艷”他們三人都還算滿意。   他們彼此調侃“光頭你也就嘴上厲害,進去還沒五分鐘人就出來了?!?  “是啊,我嘴厲害,光用嘴不用家伙就讓人小姐心滿意足?!?  “那你圖啥啊,你花錢是給別人服務來了啊。”   “這你就不懂了吧,光頭是定點扶貧,犧牲自己,成就他人。”   “可不咋的,咱天生一副慈悲心腸嘛?!彼麄冋f著,不時去趟廁所,不知是吐還是拉撒。我看著他們有些羨慕,為什么我不能向他們一樣快樂呢?   日子一天天過去,這個工廠已沒了我想講的故事,我又干了兩個月,這兩個月有什么事呢?什么也沒有,我好似真的達到了自己的目的,讓自己放空了腦袋,不再覺得痛苦,也不在覺得壓抑,我開始和周圍人一樣,上班時聊天打屁,什么都不想。   廠車也好似做習慣了,不再感覺特別的暈眩,“習慣了嘛,暈車這種毛病就得多坐車,坐多了習慣了也就好了。”下班后,我和特種兵在廠車上,他這樣跟我說。   “說是習慣,其實就是麻木了吧?!?  “不一個意思嗎?搞不懂你為啥非要咬文嚼字?!?  我聳聳肩,不再反駁。   這兩個月,我每天和特種兵一起上班下班,每次上班前除了在食堂吃頓早飯外,坐廠車到了廠區(qū)附近,還在廠區(qū)附近的早點攤買各種小吃,下班也依舊如此,我和特種兵逛遍了附近的小吃攤,吃盡了各種美味,每到星期天,我們還一起去逛超市,買各種零食飲料。   我不禁感嘆,生在這個時代果然是幸福的,吃的用的比以前皇帝用的都好,而且還花不了什么錢。   每月工資如果只是吃喝,那簡直不要太輕松,只這兩個月,我從家里出發(fā)本來已經減下來的脂肪再次回到了我身上,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和特種兵決定離職,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理由,只是純粹的不想再做了。   離職手段很繁瑣,找了線長找組長,找完組長找課長,離職的同時又要同時退宿,而公積金明天才能取,我和特種兵只能在旅館租了一間房,等到第二天去公司指定的銀行去取公積金。   第二天來到銀行,我覺得我們已經夠早的了,沒想到實際上我們還是來的太晚。   隊伍長到沒邊,而且全是取公積金的,我和特種兵泄了氣。   我勸他“算了吧,反正這錢就在哪,跑是跑不了的,早取晚取都一樣,總歸是我們的錢。”   “以后有機會再說吧,這次就算了?!?  他不情愿的點點頭只能答應,心情當然是算不上好。   我注意到他心情不好,想著轉移下他的注意力,讓他別再在意這種事。   我注意到銀行旁有家麥當勞,我笑了“長這么大,我還沒吃過麥當勞,要不咱們去看看,開開眼看看這洋玩意和咱們平常吃的路邊攤到底有哪里不一樣。”   他沒有反對,我們一起走進了麥當勞,在服務員的指導下點了漢堡和蛋撻還有薯條可樂。   不一會就吃完了“這玩意吃了和沒吃一樣,一點都不頂飽,這幾十塊在路邊吃燒烤也能吃個肚圓了,洋玩意就是坑人?!?  他點頭同意,隨手拿起店里送的贈品,一個海綿寶寶的臺歷遞給我。   “這玩意我不喜歡,我覺得挺適合你。送你得了?!?  “你是罵我幼稚?”   “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我們說說笑笑,打車向車站駛去。   現在想想,那段回憶真的是我踏入社會以來少有的快樂時光,本來我理應就這樣完成自身的洗禮,成為和大多數人一樣的人,成為一個托爾斯泰筆下的小人物,一個讓聶赫留朵夫公爵感嘆為什么自己不能像他一樣快樂的馬車夫。   然而每次在我將要成功欺騙自己的時候,總會有名為意外的利刃用那殘酷的真相撕裂我那可憐的幻象。重新刺激我那已經麻木的神經。   附詩一首   短夢   黑暗清冷的車間角落,冰冷僵硬的機械散發(fā)夢幻的彩光。   紅黃藍綠的交相輝映下,我坐在自己的工位,托著腮,享受黑暗帶來的舒適。   這舒適值得珍惜,因這黑暗并不長久,片刻之后,驅散它的,是頂棚刺眼的白燈。   搖搖頭,把不快的想法從頭腦甩出。   現在是夢境的時間,應當給予美夢應有的尊重。   當然,美夢終將蘇醒,但正因短暫才更值得溫存。   輕輕搖擺著身體,跟隨彩光輝映的旋律。   蘇醒之后的事,蘇醒之后再去考慮。   現在還請放輕松,盡情享受美夢帶來的愜意和歡愉。 第11章 第十章 憤怒   我和特種兵到達了車站,我們并沒有提前買票,因為當時并非返鄉(xiāng)高峰期,到了車站再買回家的車票是完全不耽誤事的。   特種兵的老家在什么地方我記不清了,好像是湖南的某個地方,而我是回河南周口,之后我們就已經完全不順路了。   歸心似箭的我們沒有感到分離的悲傷。   我問特種兵知不知道哪里買票,他搖了搖頭,說要不問問路人。   就在這時,一個胡子拉碴面目老實的中年男人向我們搭話“你們是要回家吧?要不要坐車???我們這附近有車,是臥鋪,因為馬上就走,所以車票不貴,只用硬座的錢就行,還不用在車站里等?!?  我有點狐疑,我出門時間短,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也沒有獨自坐過這種車,我看向特種兵,想著他應該比我有經驗,就準備征求他的意見“你覺得呢?”   “是有這種順路車,我以前也坐過,他們也是這種長途大巴,但主要還是車馬上要走,想多賺點錢多拉幾個人?!?  “要不去看看也行。”   于是我和特種兵跟著這個漢子出了門。   他一出門,就又招呼了一個同伙,領著我們去了他們停著的摩托車旁,讓我們上車,并搶著把我們的行李先放到了摩托車后面的坐墊上。   “不是說附近嗎?怎么還得做摩托?”   我本來想著他們說車在附近,還以為就在車站停著呢,只不過是不通過車站買票。   “唉,不遠不遠,你們先坐上來吧,幾分鐘的事?!?  我看看特種兵,他好像是沒什么多余的顧慮,坐上了摩托。   我懷疑是自己多心,也不去多想了,跟著上了另一輛摩托。   十分鐘左右,我們到了一個門店。   里面有幾個和我們一樣提著行李的男男女女,還有兩個在柜臺的人,不知道是老板還是工作人員。   其中一個感覺才十七八,用手機在玩手游,咋咋呼呼惹人厭煩,另一個年紀大點,一直在抽煙,弄的這幾平米的地方烏煙瘴氣。   那個抽煙的男人彈了彈煙灰,這個地方并沒有煙灰缸,煙灰是隨手彈在了空中,慢悠悠落在地上的塵土中,和塵土融為一體。   “你們是坐車是吧,說地方,然后交錢,等會會有人來接你的?!彼f話無精打采,和他那個咋咋呼呼的同事形成對比,好似自己的精力被對方吸取了大半。   我交了錢,回頭看特種兵,發(fā)現他神色有點異樣,他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問他怎么了,他猶豫了半天下定決心似的才對我說這里沒有去他老家的車,所以他還是決定回車站了。   “這樣啊,也行吧,反正本來也是要分開了的?!?  “那一路保重?!?  “嗯,一路保重?!彼恢獮楹窝凵裼行╅W爍,不去看我,扭頭走了。   在這里,我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等來了接我的人,我心里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和當初被中介欺騙時的感覺幾乎相同。   我不是沒想過要不現在把錢要回來,再去回車站,在車站買票坐車回家。   可或許是我自身的惰性吧,我自己安慰自己,沒事的,錢并沒有多給,頂多是不是臥鋪,那我也不吃虧,現在再去要錢也太麻煩了。   所以,我忍了下來。   來接我的是一輛破舊的面包車,我和幾個提著包的旅客一起上了車。   我總覺得這種情形好像之前經歷過,是了,和當時中介拉我去達富時幾乎一樣。   車上的司機和副駕駛座的人一直在聊天,他們聊天的樣子浮夸,像是90年代港劇里的古惑仔,夾雜著各種臟話和夸張的笑聲。   我在面包車等紅燈的間歇,想問問我所坐的車是否是臥鋪,被司機大聲怒罵“哪那么多嘰嘰歪歪的屁事,是不是臥鋪我怎么知道?他們怎么給你們說的那就是什么樣,別再煩老子,再煩把你丟到馬路。”   車上其他人,除了副駕駛座的司機同伙,全部都被這司機外露的“霸氣”所震懾,一時間,除了他們兩個的依舊浮夸的聊天聲和大笑,再沒有別的聲音。   我忍著氣,腦子里恨不得把這司機碎尸萬段,但卻無可奈何,只能一言不發(fā)。   也就是這時,路旁的交警走了過來,大概是注意到了我們車里的異樣。   “你們是怎么回事?”   “哦,沒事,鬧著玩。”   我猶豫要不要呼救,猶豫間,交警已經離開,車也重新開始前進。   目的地是一座加油站,加油站旁停著一輛傷痕累累的大巴,看起來簡直是報廢貨。   下了車,從大巴旁來了一個人,看樣子是大巴司機,他和拉我們來的司機聊了會天,然后對著我們說,讓我們付錢,付錢才能上車。   “不是已經交過錢了嗎?”不只是我,其他人也同樣這樣反問。   “你們交過錢了?哎呀,你們是被騙了啊。我可沒收到錢,總之,我不收到錢,是絕對不可能讓你們上車的,大家體諒點吧,都不容易。”   我出離憤怒了,對著面包車司機說“我不坐了,你把我拉回去?!?  “拉回去?憑什么?你算個老幾?”他呵呵冷笑,旁邊的同伴附和著他一起笑。   “算了吧,小兄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都到這來了,再花點錢,把事了了,自己也省事了?!贝蟀退緳C勸我。   “你也別說好話,我看的出你們是一伙的,我不怕你們,我現在就報警?!?  聽了我要報警,那兩個家伙更樂了“你聽見了嗎?他要報警,哈哈,笑死我了?!?  “讓他報,咱就在這等著,看警察管不管咱們,這傻逼,哈哈。”   我拿起手機,準備報警,加油站里出來了一個穿工作服的人,制止了我,說這里不能打電話。   我思索著,觀察著,看附近有沒有可以做武器的東西,腦子里卻出現了爺爺奶奶,他們若是知道了我和別人打架,應該會對我失望。   有一瞬間,我恨透了自己,竟然也開始恨爺爺奶奶,甚至都有些超過恨眼前的這兩個人。   血緣這東西沒有給我?guī)磉^任何幸福,只會讓我束手束腳,是束縛自我的鎖鏈。   我平心靜氣,強壓下心里澎湃的憤怒??粗矍斑@囂張狂笑的兩人。   “報警啊,怎么不報?。坎粓笫菍O子,小癟三?!?  “我沒辦法拿你們怎樣,這次是我認栽了。”我轉頭向著大巴司機,交錢給他,他有些不好意思,不敢抬頭看我,我走向大巴,上了這和我同樣傷痕累累的車。   在車上,我旁邊是一位小伙子,是剛剛是和我一起做面包車來的,他對我說“你怎么慫了?。『退麄兝^續(xù)斗?。∵@兩個人太讓人惡心了,我也看不下去,還想著能讓你幫我出口氣,唉,憑什么受他那份狗氣,真讓人惡心。”   我不理他,扭過頭看風景。   “唉,你聽沒聽我說話?我挺佩服你的,可是你現在做的可不咋的,要硬氣就硬到底,人要有骨氣。沒骨氣的人我最看不起了?!?  他看了看周圍,小心翼翼的把嘴湊近我耳旁“現在那兩個狗東西還沒走,這車里前面駕駛座有根鐵棍…”   我懶得聽他繼續(xù)說下去,不耐煩對著他的說“所以呢?把他打了,我再賠他錢,或者進局子里?”   “不是,人得爭口氣。”   “你要爭這口氣,那還不簡單,自己拿著棍子下去沖他們頭上狠砸。別鼓搗我?!?  我扭過頭去,繼續(xù)茫然的看著窗外,再不理他。   最后這輛大巴在距離我老家還有不短距離的一個我不清楚的小縣城里的車站停下了。   當時是凌晨四五點左右,我想在車站旁的早餐攤吃早飯,卻被告知不支持支付寶和微信,而我身上已經沒了現金。   我把行李放在車站附近,也不怕人偷,也沒什么東西可偷,準備去附近逛逛,看能不能找到可以用微信支付寶換取現金的地方。   我獨自走在陌生的小縣城的街道,天漸漸的亮起來,放下了重擔的我腳步也輕快起來,這時的我忘記了憤怒,心里充滿了寧靜。   打破寧靜的是手機的微信提示音,發(fā)消息的是特種兵。   我看著對話框,看著他頭像上他自己的照片。   帶著墨鏡,嘴角掛著淡淡的冷笑的他,右邊是一行文字“路上怎么樣?沒出什么事吧?!?  我抬頭看了看太陽,初升太陽的陽光并不刺眼,能夠完全看清那鐵銹般的圓,回了句“啊,被騙了。”   等了有兩分鐘,這兩分鐘微信上方不時提示對方在編輯中。   他終于是回來了消息“這樣啊?!?  “嗯,是這樣的。”   我之后,大概會和任何人都保持安全的距離吧。   我把手機放進褲兜,走進前面一家超市,說是超市,其實更像是小賣部,不過招牌上寫的是超市,就暫且當成超市吧。   超市里是一位老太婆,滿臉的不高興。   我確定沒做什么惹人討厭的事情,所以也就不當做是針對我了。   我用微信轉給了他二十二塊,換了二十塊的現金,另外兩塊是給這老太婆的報酬。   他并未因這兩塊錢對我臉色好看一些,但也無所謂了,我的目的也達成了。   迎著朝霞,我回到車站。   花了五塊錢吃了早餐,在車站等候著通往家鄉(xiāng)的客車。   這時的我才發(fā)現,我竟然因為憤怒的原因,一路上沒想到自己是會暈車的。   這算是苦難之中的安慰嗎?   我呵呵笑了笑,拿起手機聽歌。   花了兩塊錢,買了那首自己喜歡的歌。   帶上了耳機,閉上了眼,卻沒有迎來徹底的黑暗。   朝霞的紅穿透眼皮,依舊能被眼球感知。   不管它了,專心聆聽這久違的音樂。   …   循環(huán)往復 看不清眼前的世界,轉啊轉啊 要終結這樣的日子嗎?   晨光中醒來 睡眼惺忪,   用指尖觸摸 發(fā)光的手機畫面,   明天截止的期限 壞心情咯吱作響,   從白色入耳式耳機里,漏出的聲音 ah ah。   我有在 活著 活著 活著嗎,   重復著吸氣呼氣,延續(xù)著再次受傷,   反正無論怎樣夢都不會實現,就算感覺哪里正在陣陣發(fā)痛,   昨天還在聽的那支樂隊,好像明天LIVE上解散,   雖然有些事情很明了 但是我每天都如此忙碌。   遭受了欺淩?   「沒有時間管呢」 是這樣教我的吧,   「長大成人」的意思是否就是「有成為無情者的勇氣」?   一圈一圈地包圍 像是籠中之鳥一般,   我們在隨意又禁錮的世界中生活著,   隨著所見所想 懂得其中的辛苦   心中懷著不安,   即使是這樣 也為了能生活 能去愛而努力著,在這模式中無能的我啊。   …   我聽著久違的熟悉的音樂,心中暗想“這次我就認栽了,我確實拿你沒轍,但打敗我容易,想讓我屈服,卻沒那么簡單了。”   到了這一章的尾聲,按照我之前的寫作模式,我應當在這里講述下我目前心里懷著的情感,對情感的體悟,思考的人生道理之類。   然而我再次想到這段往事,并沒有什么深刻的人生體悟,我依舊是心懷著憤怒,如果按下一個按鈕能夠不負責任讓那兩個混蛋死亡,我大概會毫不猶豫的按下去。   附詩一首   風箏   不需要天生的使命,也不用有必須的目的。我希望,就這樣,走在人間的小道上。   不信仰任何的崇高,也不滿足他人的期望。我期待,就如此,從社會的染缸脫離。   喜歡的是自然而然的景色,綿延重疊的山,茂密旺盛的樹海,廣闊無垠的沙漠,還有姑娘純樸的素顏。   需要的是刻意制作的商品,鋼鐵水泥的房,鐵皮軸承的汽車,舍棄尊嚴換來的錢,和搖尾乞憐得來的愛。   我來時,赤條條只有一條臍帶和責任相連。   這責任是線,而我是風箏,被牽引著盤旋在高又高,寬又寬,沒有出路的天。   希望帶來的是失望,期待迎來的是幻滅。   風箏斷了線,也逃不了天的囚籠,只是隕落,迎來毀滅。   罷了,罷了,就抓緊這條線吧,別期待掙脫束縛了,讓它指引我到本來該去的地方去。   只是希望,我來的時候赤條條的一身,走的時候,就讓我了無牽掛吧。  ?。ㄍ辏?

《在車間》的評論 (共 條)

分享到微博請遵守國家法律
吴忠市| 巴林右旗| 锡林郭勒盟| 高雄市| 武汉市| 浦北县| 广元市| 通许县| 平乡县| 灵武市| 大关县| 静乐县| 滦平县| 大关县| 凤冈县| 民丰县| 隆子县| 玛多县| 文化| 广安市| 镇原县| 灵台县| 新竹市| 当涂县| 内丘县| 广安市| 镇赉县| 突泉县| 清苑县| 玛曲县| 鹤峰县| 通山县| 通州市| 苏尼特右旗| 冷水江市| 类乌齐县| 孙吴县| 万州区| 凤庆县| 剑阁县| 瑞金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