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極光】《彷徨之犬》【第三四章 日?!?/h1>

第三章 日常(上)
周遭一片漆黑,只有輕微的呼吸聲。
黑暗仿佛無邊無際,隔絕所有可見光的特殊房間是只屬于兩人的秘密。
嚓——
紅磷燃燒,綻放光輝,燭芯鄭重接來火焰,溫暖了小小的空間。
在殷紅的燭光下,蒼白的麻布宛如浸透了鮮血,覆蓋在人臉上,并隨著節(jié)奏微微起伏。下方的人似乎在深睡,呼吸很輕淺、很平緩。忽然,一道沉重的吐氣打破了單調的重復,一對纖細的手掌從兩側扶住了被麻布遮蓋的頭頂,瑩潤的長發(fā)垂落在手背上。
不過,動作就此靜止了,房間中又只剩下單調的呼吸聲。
時間一分一秒逝去,場景仿佛亙古不變。
不知在什么時候,躺著沉睡的人體猛地抽搐了一下,差點從桌子上滾下來,幸好那雙手掌按住了下方的肩膀??墒?,這還不是結束,在最初的抽搐之后,下方的人體略微止歇,便開始更加劇烈的顫抖。雙臂高舉,在空中胡亂抓撓,雙腿繃得筆直,不斷上下擺動,腳后跟磕得桌面嘣嘣作響。激烈搖晃的身軀,震得桌子在地板上漸漸挪位,好像一位癲癇發(fā)作的病人正被強行束縛在床上。最后,這位病人的頭顱使勁昂起,張大嘴巴,無聲嘶吼,麻布被吞入口中的氣流緊貼在臉上,直至抵達極限,病人又長長呼氣,漸漸回落到桌面上。
噪音消失,猶如一場暴風雨剛剛過去。
室內再度漆黑,熄滅的蠟燭跌在地上。
數(shù)秒后,燈亮了,白熾燈照亮了徒具四壁的空曠房間。病人依舊躺在桌面上,疲憊地喘息著。這具身軀上除了干凈的麻布,一絲不掛,白皙肌膚上繪滿了密密麻麻的、小蝌蚪似的黑字,以心口為圓心,蔓延四肢與胴體,擴散全身。
“……薇絲,這次有什么不適嗎?”開燈后,空裔轉身扶起少女嬌軟無力的手臂,同時從下方的紙箱里,拿出啟光制服放在桌上,“你的反應激烈了許多,我一個人差點都按不住你。你呢?有沒有頭暈,或者……”
“我……我很好。只是有點兒疲倦。”
薇絲取下面部的麻巾,從那疊衣服底下抽出浴袍,披在身上。
掙扎的汗水弄花了油墨,淡淡的黑圈在浴袍背部擴散。
空裔擔憂地轉到少女的正面,手指貼上她的額頭,又給她理理凌亂的發(fā)絲。
薇絲的神情黯然憔悴,但她卻毫無躊躇地凝望空裔,向上伸手,緩慢而堅定地裹住了對方的五指。浴袍被肩部的動作抖落,青春的肉體如閃耀的美玉,而少女的面龐見不到任何羞澀與迷茫,她將空裔的手攥在心口,面頰貼上他的小臂。
“我沒事……多虧了你,克沙特拉,我沒事?!?/p>
詫異僅僅持續(xù)了一瞬,空裔輕聲安撫道:“別擔心,薇絲,一切會好的。別再憂郁了?!?/p>
“……我相信你?!?/p>
空裔俯身親吻了薇絲的面頰,悄悄縮回手臂,“時候不早了,大家就快起來了。”
少女點頭,盈盈起身,裹著浴袍向角落小門后的浴室走去,她要洗掉渾身的字跡。
“對了!”空裔忽然想起來,“索拉茲號上到處都是啟光與白夜城的士兵,雖然熱鬧,有時卻不免拘謹,所以我找了一只寵物,下次有機會可以帶給你看看,希望你能開心點?!?/p>
“克沙特拉,你不必費心的……不過,那是只狗嗎?還是貓?”
聽得出來,薇絲還是有點興趣的,盡管養(yǎng)寵物與她厲行節(jié)儉的作風不搭就是了。
“是狗。只不過……還欠缺教養(yǎng)?!笨找峥鄲赖孛掳汀?/p>
“狗,還需要教養(yǎng)嗎?”
“連‘汪’都不會?!?/p>
“那恐怕需要醫(yī)學檢查……你該不會是在紅油沙漠撿了一只流浪狗吧?”
“真聰明,薇絲?!?/p>
“唉……已經(jīng)好好看過沒有寄生蟲或傳染病了吧?”
“當然,等我訓練好就牽給你看看?!?/p>
“……嗯。”
話題轉移讓氣氛稍微緩和,薇絲沉重的心情略有放松,她來到小門邊,捏緊扶手,忽然鼓起了無名的勇氣,詢問正在整理桌面的空裔:“我們的關系,卡蓮知道嗎?”
“卡蓮?她為什么會知道?”
“我是想說……紙是終究包不住火的。她遲早會知道?!?/p>
“所以?”空裔在認真詢問。
“別讓我提醒你呀……卡蓮,我不希望她因此對你心存芥蒂。”
“……?”
空裔的語氣,就像是在陳述今天早晨是吃煎雞蛋一樣,“不會啊,卡蓮不會的。”
“……你對她這么了解?”
“當然?!?/p>
空裔奇怪地看了一眼薇絲,便扭頭繼續(xù)擦拭桌面,將清理過的燭臺與麻布收進紙箱。沉默的薇絲倚靠門框,緊盯著空裔的背影,呆呆站了十多秒,才靜靜低下頭去,細若蚊蚋地應了一聲,連她自己都沒有聽見。
不久,浴室內濺落淅瀝的水花。
空裔將浴巾擺好,就開門離去了。
凌晨五點的索拉茲號的走廊黑漆漆的,但是與巨像建立精神連接的空裔,不怕碰到障礙或迷路,他準備往廚房烹飪早餐,但在那之前,要繞道自己的房間去取狗糧??墒?,一個墨綠色的防爆桶正抵住房門,讓向外開啟的門板紋絲不動,空裔只好敲敲桶壁,請里面的住客給自己讓道。
細微的火星飄散,照亮了黑夜。從防爆桶中,蒼白長發(fā)的少女如朝日冉冉升起,然后就被空裔單手拎出來,將一米五的小只娃娃立在地上。
“烏列爾,如果我還沒起床,你是不是要把我關在房里?”
“但是,你已經(jīng)起來了?!?/p>
烏列爾漂浮空中,只平齊少年的頷部。
她繞著飛了一圈,小手拍拍少年的肩膀與額頭。
“這是……什么意思?”
“火神星的祝福?!?/p>
“……?”
“今天是火神星上升的日子,我是火神星的天使,來給你祝福。”說完,烏列爾又摸摸空裔的面龐。雖然不懂白夜城的歷法,也不懂白夜城的祝福習俗,但感覺用心良苦,空裔不由向睡眼惺忪的烏列爾報以致謝的目光。
“……雖然這么做,也沒有意義?!?/p>
烏列爾的虛無主義綜合征又發(fā)作了,完成任何事都會陷入一陣頹喪模式。
“但是……這種祝福,我只對你做?!?/p>
黎明前的黑暗讓火光變得晦暗,但空裔似乎真的看到有一雙紅寶石在閃光。
“……你說,我是你的天使,對嗎?”
空裔點點頭,柔聲道:“烏列爾,你找到溫暖的意義了嗎?”
“……我不知道,”烏列爾飄回了防爆桶里。這個古怪的裝置由輪子支撐,自行啟動滑出了數(shù)米,“可是,火神星總會升起地平線的。所以,我還會來?!蓖白永飩鱽淼穆曇舫翋瀰s溫柔,自動機關一般的墨綠色大桶就這么咕嚕咕嚕地在走廊上遠去了。
空裔哭笑不得,因為火神星是終年不隱的,每日都會隨著太陽升起。
進入房間,將書桌下方反鎖的狗糧柜打開,空裔用心甄選了今天的口味,還帶上了毛刷與新的護發(fā)露。之后,開門一瞧,又是一位不速之客站在門外。
空裔眉頭一皺,心中一凜,已猜到了大半。
“今天是不是火星上升的日子?”
“……”
米迦勒沉默不語。

第四章 日常(下)
空間被灰翳填滿,大霧漫漫的景象有幾分熟悉。
舒摩爾就孤零零地站在濃霧之中,淡漠注視著前方那一小塊獨特的、亮白的色彩。漸漸地,那里的濃霧融化了,單調的蒼白被回憶中分明的色彩填充,顯露出幾道清晰的人影。顯而易見,她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來到這里了,只不過現(xiàn)在記不起一丁點與之相關的知識。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個人。舒摩爾靜靜望著那熟悉的背影。
他的身材纖細、高挑,左手反在身后,亞麻色的長發(fā)經(jīng)過雙肩垂落,姿態(tài)與某人頗為相似。這個人身著空裔族的大導師服,那是只有取得了最高精神感應成就,并巨像技術集大成的大學者才能穿戴的殊榮之象征。即使不轉到正面也能猜測,這個人的衣襟上肯定綴滿了獎章與徽記,除了空裔族的,白夜城、啟光、北境的榮譽綬帶都不會少。
這個人,無疑是處于空裔族最高峰的“能者”之一。
至于站在他對面的那位女性,就平凡太多了。
頭戴防寒的針織帽,普普通通的棉衫裹在身上,素白的及地長裙遮蓋了所有肌膚。在她的懷中,是一個艷紅的襁褓,因為母親輕輕晃動,舒摩爾看不清嬰兒的面容。不過,女性的面容是清晰的:她在微笑,沖著自己的丈夫,沖著自己的孩子,正在燦爛微笑。那頭鮮艷的紅色長發(fā)是畫面中最濃烈、最明亮的色彩,與幸福的紅唇一起闖入旁觀者舒摩爾的心中。
在女性的身邊,還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個子。
小男孩貼在母親的腿上,盡力踮起腳尖,想看一看襁褓里的妹妹。
他們三人靠在一起,其樂融融。唯有男人站在兩步之外的地方,略微探身。
此時,大學者的臉上是什么表情呢?舒摩爾記憶中從未對孩子展露過笑容的父親,面對出差回來,已經(jīng)誕生兩月的女兒,會流露怎樣的軟弱呢?還是說,這個人的心腸果然與鐵石一般,即便得知母親的噩耗,仍然會巋然不動地矗立于前線嗎?
舒摩爾不帶一絲感情地思索著,現(xiàn)在的她只是回憶的旁觀者,沒有任何情感傾向。
此刻,父親的心中思考著什么呢?
他是空裔族最優(yōu)秀的精神感應者,也是戰(zhàn)爭巨像的制作者,在族內榮光如日中天。結識他的人都知道,那渾身的書卷味與涂料味非常刺鼻,這是他刻苦鉆研的證據(jù),也是漫長奮斗銘刻在他身上的痕跡,這樣的嗅覺記憶一直徘徊在舒摩爾的心底。
這個人觀望、考慮了很久,終于邁出一步。
他將手指在華貴服飾的下擺擦了擦,擔心濃郁的異味會讓嬰兒感到不快。
父親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以指尖撫弄孩子的面頰,與仿生材料不同的,獨屬于人類的嬌嫩細膩讓他大大松了口氣。敢于在元老院里慷慨陳詞,在邊塔陣線上毫不退縮,在上古遺跡中鍥而不舍的男人,因為女兒沒有討厭自己的味道而放下了提到嗓子眼的心。
啪——
小嬰兒忽的抓住了男子的指尖,捏在小小的手心慢慢摩挲著。
孩子開心的面貌,男子舒心的笑靨。舒摩爾卻什么都不想看。
“哈哈——”
打破畫面寧靜的先聲,是父親的歡笑。舒摩爾不想聽也得聽。
“很可愛吧?雖然這個小家伙一直都很安靜,但要換尿布的時候,哭得很兇哦,比門德森兇多了!”母親輕輕搖晃著,以面頰蹭蹭孩子揮舞的小手,“一生下來就很嬌小,將來一定是個小巧玲瓏的漂亮姑娘,媽媽真的好羨慕。”
“都是遺傳你的美麗啊,莉可。你瞧,這孩子的紅發(fā)多好看?!?/p>
父親仍沉浸在歡樂中,但母親的欣喜早就過去了,隨之而來的悲傷浮上臉龐。
“……希望她和門德森不一樣,只遺傳了我的發(fā)色。”
男人的笑容凍住了,但馬上又被溫暖消融,他輕輕繞到妻子的身后,以寬廣的懷抱裹緊了她和女兒??吭诩珙^,父親以溫柔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長子,伏在耳邊悄聲安慰:“沒關系的,莉可……哪怕這孩子沒有任何天賦,她和門德森依然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愛不會有任何改變。她可以和哥哥一起成長,不必被迫選擇‘領航員’這個職業(yè),她能和家人們待在一起,留在安全的祖地……這樣不好嗎,莉可?”
“……親愛的,你知道我想說什么。我……我不希望這是我的錯?!?/p>
“這件事我們討論很多次了,別再想了,好嗎?”
“可是!我已經(jīng)聽到不少關于我的流言了,基本都是談論我的天賦……”
男人立時面有慍色。
“親愛的,別生氣……他們說得對,大導師不該娶一個‘無能者’?!?/p>
“不要管我的家族放出來的流言。莉可,我只愛你,除了你的愛,我不要求其他?!?/p>
“……謝謝你,親愛的?!?/p>
母親慈愛地逗弄女兒,眼神中卻充滿了悲哀與自責。
——啊……親愛的,如果你的妻子,不是我的話……
——舒摩爾,如果你是他的女兒,而不是我的……
對概率的宿命發(fā)出最苦悶的嘆息,只能將所有的希望寄托上天,絕望的妻子卻能輕而易舉對丈夫說出寬心的告白:“親愛的,遇見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運,我甚至不知道將全身心都獻給你,能否報達你對我的愛。我不會再說這事了,因為我對你也只有同一種渴求??v然你離開我也無妨,自從離開貧民窟,我享受的幸福已經(jīng)是十輩子也不曾想象過的了……”
“莉可,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的。所以,你也不要離開我的身邊,好么……”
男人輕而易舉相信了。
能以精神感應能力增幅數(shù)十個光靈,同時制定戰(zhàn)術決策的男人,卻在妻子的面前,任由那一絲絲苦難的征兆從視野中溜走了。他完全相信她的話,正因如此,鋒利的感官才會在最終降臨的悲劇之前,遭到無比沉重的打擊,變得遲鈍了、駑鈍了、愚鈍了……
最后的畫面,是男人在房門前,跪倒在地。
灑落的血泊蔓延到他的腳邊,窗邊鋪開的紅發(fā)在鮮血中更加美艷。
凋零的玫瑰沒有枯萎,服藥的她只將自己的美麗留給愛人。
可是,男人沒有余力感受妻子臨終的溫柔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旁觀者舒摩爾,亦感受到了畫面中傳來的情感波動。本來只是漠然的觀測者,在這個特殊的位置上,不會受到任何人、包括她自己的情緒感染,但此時此刻,當意識到自己觸摸到的悲哀的心靈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眶居然濕潤了。
可惜,直至畫面的終幕,舒摩爾也沒有看到父親的面容。盡管她什么都不想看。
?
面頰上除了淚水的溫暖,還有輕柔的撫慰,就像是襁褓中父親的指尖一樣。
“……爸……爸爸……”
清晨,舒摩爾睜開眼,從不知是遙遠的夢境,還是久遠的回憶中蘇醒。
首先映入眼簾的,依舊是亞麻色的長發(fā)。
空裔俯身湊近,他的發(fā)梢近在咫尺。
舒摩爾已經(jīng)不抗拒空裔的愛撫了,被他的指尖觸碰時,濃厚的懷念之情令人沉醉。
“你又‘入夢’了,舒摩爾。你這才初窺門徑,要注意深陷其中的危險?!?/p>
空裔慢慢扶她起來,拿出刷子將她的長發(fā)捋順。舒摩爾連忙擦干眼淚,哀怨地瞪了一眼空裔,卻又不敢發(fā)作,只是兀自沉默了半晌,低聲問道:“那到底是什么?”
“對于現(xiàn)在的你而言,還為時過早。但是,我可以簡單地說明:那是其他空裔族人的意念。剛剛覺醒的精神能力會在沉睡時失控,發(fā)散的能力會捕捉彌漫在宇宙間精神網(wǎng)絡中的意象,并與你的思緒一同介入夢境。”
“……”
舒摩爾盯著空裔,示意自己還想知道更多。
“一般而言,那是能力者的血親和朝夕相處者的一點點思念??墒?,如今空裔族已經(jīng)滅亡,你不太可能接收到生者的意念,最多應該是我的吧……或者,是你死去的親人的?!笨找峥创┝耸婺柕难陲棧啊┤?,你的父親?!?/p>
“我……我如何了解更多,關于這段思念?”
空裔微微嘆氣,落座在舒摩爾身側。她的身軀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你盡管毀滅了空裔族,但對某些人還有眷念,對嗎?”
“住口……我只是……”
“好了,舒摩爾,沒有必要向我掩蓋你的想法,我始終是和你一起的。如果你希望接收更多來自父親的思念,我會幫你。”空裔的態(tài)度竟然比想象中軟化這么多,舒摩爾詫異不已地看向他,觀察他的深意,甚至忽視了空裔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將她拉進懷里。
“真的嗎?……可是,瓦利雅,我是空裔族的滅絕者,是殺害你生身父母的仇人……你為什么愿意……幫我?”這是舒摩爾最不解的問題,盡管她不將兄長門德森當一回事,但她不至于以為全天下人都不把血親當一回事。
“嗯?你要我怎么辦?打敗你,然后殺了你嗎?”空裔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是很平淡地講述自己的道理,“殺了你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你的死亡不能帶來任何益處。你活著反而有更大的作用?!?/p>
道理只是道理,舒摩爾從沒見過只講道理的人。
“你就不想泄憤嗎?”
“怎么會呢?舒摩爾,我對你……”
舒摩爾方才驚覺,自己幾乎是蜷縮在空裔的懷中。她立時回憶起,巖洞中他對自己說過的那句話:“……因為我喜歡舒摩爾這樣的女孩子”。那時的語氣與夢境中父親告白時的語氣有幾分相似。再度面對這種刺激,舒摩爾也沒能冷靜接受,她迅速離開空裔的身邊,躲在床沿的另一頭。
年齡差距、輩分差距、身份差距、天賦差距……
許許多多的難題一齊涌上舒摩爾的心頭,她無法回應空裔的期待,甚至連思考都做不到——總之,拒絕就行了吧……可是,洞悉一切的空裔恰到好處地說:“舒摩爾,我不想我們之間存在什么隔閡。所以,我決定告訴你一個傳說?!?/p>
“……傳說?”
新的線索勾起好奇,將剛剛升起的迷惘拋開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空裔,”這是傳說的必備開頭,舒摩爾小時候聽父親念過許多,“這位空裔擁有非常強大的精神感應能力,不僅能溝通光靈,甚至暗鬼都會屈服于他的意志。”這種發(fā)展,舒摩爾就沒聽過了,難道自己不是第一個掌控暗之力的空裔?
“他的精神能量響遏行云,連花鳥魚蟲都躲不過他的感知,甚至……”空裔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舒摩爾,“……甚至,能以精神能量滲透宇宙的偉大精神,將死者的殘魂拼湊,轉移到全新的肉體里。”
“……怎么可……那這不就是……”
“對。通過這種方式,他掌控了生命,以意志讓死者復生?!?/p>
“……”
舒摩爾被震撼得久久不語。
“這……可能嗎?”
“我原本是不信的?!?/p>
“‘原本’?”
“可是,我在空裔族的古老典籍里,找到了相關的秘法,證明死者復活是可能的?!?/p>
“死者……復活……”
舒摩爾木然坐著,呆滯許久,喃喃自語,那空洞的眼神顯示她究竟有多么的驚恐。沒人知道在這個瞬間,她究竟從中聯(lián)想到了什么。
“我會教你增強精神能力的法門,我們一起研究,互相幫助?;蛟S在未來某日,你能掌握這項傳說中的技藝。屆時你就能改變很多事,包括那些現(xiàn)在看來無法改變的。你活著,比被我殺死,有意義得多——所以,別再想了,好嗎?舒摩爾,別再想那些了?!?/p>
這一次被攬入懷中,舒摩爾沒有逃走,而是溫順地伏在空裔的胸膛。
“相信我。”
“……嗯?!?/p>
?
然而,溫存并不長久,終端機不適時地震了一下。
空裔掏出機器,快速掃了一遍消息。
當一直擔憂的壞事終于發(fā)生時,卻有種出乎意料的解脫感。
“舒摩爾,在早餐之前,陪我去一個地方。”
“什么地方?”
“薇絲的房間。我們走吧。”
舒摩爾跟在空裔后面,悄悄溜出了房間,向女生宿舍走去。
擰動門把后,屋內果然不只黯然的薇絲一人。
坐在茶幾前方的蒼白密涅瓦正搖頭嘆息。
“克沙特拉,薇絲不愿告訴我真相。我只好征求你的意見了?!?/p>
空裔先將目光從卡蓮身上移開,他從薇絲的眸子中,看到了一樣的解脫感。
時機到了,盡管它比誰想象的都快。
“……我答應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