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長鶯飛。

晚春景象，生機勃勃。

寒冬過后，萬物復(fù)蘇，如河流解凍，落花再開，枯木也變得繁盛，四季流轉(zhuǎn)，是千萬年不曾更改的輪回。

世間萬物本應(yīng)如是，然而卻有一位少女跳出輪回之外。

少女赤著腳在小溪里低著頭玩耍，一蹦一跳，從這塊石頭上跳到另一塊石頭上，無視著周圍的其他事物，忘我地沉迷其中，逆著溪流的方向慢慢前進著。突然，一縷朝日照射過來，晚春時節(jié)的清晨還是有些涼意，朝日給人感覺也變得頗為暖和，少女抬起頭看向初上樹梢頭的太陽，掩飾不住微笑了起來。

這時少女注意到了不遠處傳來的聲音，扭頭看去，在自己原來行進的方向前方，有個小女孩正蹲著洗衣服。略一思忖，少女一步躍上岸，小跑到了她旁邊，也蹲了下來。

“你在做什么？”

“嗯？啊，在洗衣服呢?！?/span>

“不是問這個，我是說怎么這么早?！?/span>

“欸，有各種原因的嘛。”

不一會，小女孩洗完了衣服開始往回走，而少女則趕緊穿好鞋，小跑過來之后一直跟著她，不時側(cè)頭與小女孩交談，就像是找到了好玩的事情。

小女孩名叫小素，與姐姐小師二人住在不遠處的村子里，養(yǎng)了幾只雞，屋后還有一小片田地，村外有片果林，再加上村民們的幫助，雖然平時日子并不清閑，但也算得上愜意，至少沒有什么溫飽問題。

因為時間較早，村里人也不多，雖然遠遠就聽到了雞鳴聲，但是回家這一路上沒遇到其他人。小素將洗完的衣服在屋后年晾起來之后進了屋子，少女則在一邊看著，待小素進屋后，她的注意力轉(zhuǎn)到了一邊的田地上。說是田地，面積卻小得可憐，只比她住的小房子稍大一些。已經(jīng)播完了種，也有些苗子破了土，少女不懂這些，但依舊看得聚精會神。

過了許久，空氣中的泥土氣息逐漸夾雜了些其它味道，一聞便知，那是食物的香味。少女尋味望去，屋里的小素看見她回頭，隔著窗口朝她笑了起來，接著將手里的鍋稍微拿起來了一點，示意早飯已經(jīng)做好了，并招呼少女進屋。

如同在外側(cè)看到的那樣，屋內(nèi)的空間也顯得有些局促，除去必要的陳設(shè)就沒有多少可供下腳的地方了，而在角落里還堆放著一些布匹，大概也是工作相關(guān)的物品吧。

“家里吃的只有這些，希望你不會嫌棄?！卞伬锏臇|西和豪華沾不上邊，就連說聲樸素都有些勉強，是小素昨晚吃剩的菜湯又熱了一遍。小素笑著說她還沒學(xué)會做飯，平時不是這樣的，因為小師姐這幾天到另一個村子去了，所以只好將就一些。說著她還掏出兩個煮熟的雞蛋，這種東西倒還是不缺的。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小素慌忙解釋著因為少女看起來比她大三四歲的樣子。

“你可以叫我紅豆?！鄙倥Я艘豢陔u蛋后滿面笑容地不停稱贊著味道很好。

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更何況兩個都是充滿好奇心的人，自然的也就聊到了她們自身的事情。

紅豆從有記憶以來自己就是獨身一人，不知自己是從何處來，已經(jīng)走過許多地方，至今也已經(jīng)過去了數(shù)不清的歲月，亦不知自己該往何處去。

“就連‘紅豆’這個名字，也是有一天遇到的好心人給我取的?！?/span>

雖然說出來有些普通，但那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彼時的紅豆終日恣游山水，銜花采蝶，與走獸為伴，隨飛禽起舞，渴了捧一抔清泉水，倦了披一身星辰被，好生自在，仿佛天生地養(yǎng)。但是她又不諳人事，甚至不知此地之外大有人在，還以為自己平日里嬉戲玩耍的區(qū)域便是整個世界，直到有天她為了探尋世界的邊界而遠游，意外遇到了一個外來少女。

少女自稱小瓏，是附近村落的村民。村子雖然偏僻，人口也不多，但是地理條件算得上優(yōu)渥，自給自足綽綽有余，所以除了必要物資，素來鮮少與外界往來，更別提能在這種地方見到陌生人了。小瓏見紅豆與她年紀(jì)一般大小，頗生好感，村里同齡人實在太少，玩耍時總?cè)绷诵啡?，因此幾乎是打一照面就跑了過去。

然而小瓏連著問了許多問題，又自顧著說了許多話，紅豆始終一言不發(fā)，只是歪著頭看著她。原來紅豆并不懂她在說些什么，自她有記憶以來，這還是初次見到同為人類的生物，自然無法理解她的話語，更無法與她交談。在紅豆看來，眼前人喋喋不休，倒是和之前見過的動物所發(fā)出的聲音沒什么區(qū)別，只不過叫聲更具變化，多種多樣，很有意思。

小瓏很是聰慧，她見紅豆衣著破舊，嚴格一點說甚至不像人類穿的衣物，面貌也似很久不曾打理過，很快就察覺到了問題。此外還依稀可見紅豆衣服里面藏著一本書，雖然有些舊了，但看得出來是有盡力去保存好的。稍加思考之后，小瓏遞給紅豆一個果子，一邊走一邊比著手勢要帶著她去村子里，紅豆根據(jù)以往接觸動物的經(jīng)驗，三兩口吃掉果子之后跟了上去。

不久之后，紅豆兩眼呆滯地坐在小瓏家里，一路上遇到的同為人類的其他好奇多事的村民，從未見過的建筑，被圈養(yǎng)的動物，以及進了小瓏家之后被不由分說地帶去洗漱了一番，凈是超乎理解的事情，以至于大腦停止了運轉(zhuǎn)。不過在換上小瓏給的衣服以及梳理打扮之后，看起來確實很是可愛，后來再次出現(xiàn)在村民面前時引發(fā)過不小的轟動。

雖然村里人數(shù)不多，但是小瓏的族人在這片區(qū)域建村生活也已經(jīng)有上千年的歷史了。據(jù)祖輩一代代傳下來的說法，神代尚在之時，這個村落的人都是天神夜雪的忠實信眾，但并非從一開始就是一個村落的人，甚至應(yīng)該說在當(dāng)時還不存在這個村落。在天神夜雪與天神折竹的矛盾發(fā)展到不可調(diào)和的狀態(tài)之際，他們的人類信眾也自發(fā)地在各地組織起隊伍，每當(dāng)發(fā)生直接沖突時戰(zhàn)場上總能見到他們的身影。而就如神代會結(jié)束，天神也會迎來自己壽命的終結(jié)，天神夜雪在最后一次與天神折竹的戰(zhàn)斗中兩敗俱傷，臨終時她來到了屬于天神丹青勢力范圍的這個地方，并永遠閉上了眼睛。目睹了這一切的信眾們追隨著來到此地，為她善后，為她鑄碑立像，并就近安居，村落也因此開始形成。

數(shù)月之后，村民發(fā)現(xiàn)這一帶的植物生長變得迅速起來，不管是糧食還是果樹都是大豐收，他們認為這都是天神夜雪賜予他們的恩惠，因而從那時起便有了定期的活動，不管是農(nóng)作物的收成、野外采摘或者狩獵，全村的人都將帶著自己的收獲到神像前祈禱慶祝，并表達對天神恩賜的感謝。

而這樣的日子在紅豆來訪的第二天就到了，小瓏帶著紅豆來到神像處，如今神像周圍已蓋起祠堂，相比起當(dāng)年要莊重了許多?？粗迕駛儫狒[的慶典活動，頭一次見到這么多人的紅豆連眨眼都忘了，小瓏則不管她聽不聽得懂，不停講述著她所了解的關(guān)于慶典由來的歷史。期間不時有村民因為好奇過來詢問，也有被圍起來的狀況出現(xiàn)，不過大家都很友好，紅豆雖然顯得有些緊張，但也沒有很害怕。

這天回去后，小瓏回想起被村民詢問時的情景，自己只能不停用“她”或者“這個女孩兒”來指代紅豆，覺得有必要給她起個名字。一邊想著，看著坐在桌子對面正端著碗喝紅豆湯的紅豆現(xiàn)出了一臉滿足的神情，小瓏突然拍了下桌子：“有了，就叫你‘紅豆’吧！”

之后的日子里紅豆每天與小瓏形影不離，小瓏也教了她許多事情，因為采摘、捕獵的事情紅豆早已得心應(yīng)手，有些手段甚至是小瓏想象不到的，效率很高，盡管也鬧出過不少動靜，但還是有了更多的空閑時間，紅豆也慢慢學(xué)會了人類的語言并逐漸適應(yīng)了他們的生活方式。因為新鮮的事物很多，紅豆在這里一待就是許多年，因此就連小瓏和其他村民的身體生長變化都成了新奇的事情，因為只有紅豆一人不管過去多長時間都始終沒有任何改變。

這時候的紅豆與村民們已經(jīng)沒有交流障礙了，若不是親眼見證了紅豆的這些年，在紅豆說出自己或許比他們的爺爺還要年長的時候一定會被笑話的吧。但是即便再怎么回憶過去，也找不到紅豆長生的緣由，甚至為了探明這是否是某種不曾聽聞過的病癥，村民還用了只在石像周圍生長的一種被稱為“夜雪草”的神草熬成湯讓她喝下，結(jié)果也是毫無作用。久而久之，村民們將紅豆視為非常之人，換句話說就是活天神，因為只有這樣，他們的日子才能照常過下去。

紅豆又與村民們共同生活了五六十年，見識了人事更替，村子好像變了許多，又好像什么都沒變。小瓏也已經(jīng)當(dāng)了很多年的村長，到如今垂垂老矣，紅豆陪著她任命了繼任村長，隨后仿佛是要去繼續(xù)探索自己的一方世界究竟有多大，與她道了別，帶著與來時一樣的面容，仿佛時間不曾在她身上流逝過。

這之后又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歲月，遇到過多少人與事，所幸世間足夠大，她的好奇心永遠得不到滿足，在這段時間里也逐漸找回了最初游樂的心態(tài)，而今天則在此見到了小素。

盡管紅豆講故事時候的表情比較認真，時而眉頭緊鎖回憶細節(jié)，仿佛一切確有其事，但是小素還是邊聽邊搖頭，怎么也不信這是真的，認為紅豆在編故事騙她。

因為內(nèi)容實在太多，紅豆講完已到了落日西斜的時候，這期間小素一邊聽一邊劈完了每日需要的柴火，時不時插上幾句話，在吃完午飯之后還帶著紅豆往果林里走去。平日里小素需要干的活并不多，而且基本都是些簡單的任務(wù)，復(fù)雜繁重的任務(wù)一般都是姐姐小師處理的，而小師在出發(fā)之前也給她備了大半個月的食物，另外就算出了些意外也暫時還有其他村民的幫助，所以小素大部分時候是比較空閑的。

“有時候我會跟姐姐一起來這兒，一邊乘涼一邊吃新鮮采摘的果子?！蹦鞘窍娜瘴绾蟮氖虑椋F(xiàn)在時節(jié)還沒到，樹上只有數(shù)不清的葉子，但是講述著這些事情的小素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讓見了的人仿佛置身于那片描繪出來的景色，嘴巴里甚至出現(xiàn)了果子的甜味。小素沿著自己熟悉的路線慢步走著，這條路線上有著她與姐姐的許多回憶，平時沒有其他人可以聊這些，好不容易來了個講著有趣故事的可愛少女，她控制不住分享的念頭，說個不停，然后因為意識到打斷了紅豆講故事而道歉，但過不了多久又會重復(fù)。

明月當(dāng)空，夜幕降臨。

紅豆這晚應(yīng)邀留了下來，玩了一整天，兩個少女都感到身體有些乏了，早早就躺上了床，然而二人一時半會卻也睡不著，仍在繼續(xù)著白天的話題。

“我也一樣，沒有關(guān)于父母的記憶。”

雖然聽小師姐提起過，這村子倒還算和平，但是如果要到外面去，則伴隨著危險。世事多艱，有些地方的條件不如這兒，為了生存就會有人鋌而走險，干些攔路搶劫的勾當(dāng)。但是這兒也并非應(yīng)有盡有，有些物資也必須和其他地方的人交換，所以不得不時常外出。在自己很小的時候，父母帶著物資隨著村里的牛車一同遠行，然而去時有七八人，回來時只剩二三人。去問時他們也不肯告訴自己，要等長大以后才說，小師姐也是在后來隨他們外出時才第一次得知經(jīng)過，盡管小師姐也不愿意對自己坦白，但是自己永遠忘不了那次小師姐回來后抱著自己哭了多久。

因為對父母沒有什么印象，所以在說到這些的時候也不會有什么感觸，小素又想起下午紅豆說的事情，理性分析之后再次因為覺得匪夷所思而做出了不可相信的判斷，但是她實在太過善良，即便如此也再一次問到：“姐姐，你真的不會變老嗎？”

紅豆見她反復(fù)詢問，一副不敢相信又試圖相信的樣子，著實可愛，忍不住想和她開個玩笑：“要是我說是假的呢？”

話音剛落，就聽到小素輕輕“啊”了一聲，但是從語氣聽來卻不像是放下心的樣子，而是有一股驚訝以及失望的味道在里面。紅豆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連忙問她是不是在想一些有趣的事情，小素卻過了很久才用很小的聲音說到：“姐姐也該回來了?！?/span>

小師離村已經(jīng)有一個多月了，留下的儲備糧也早已被吃光，紅豆又不善廚藝，所以今天一整天和紅豆吃的才會那么簡陋。以往從未出去過這么長時間，而且村里的其他人也都沒有回來，小素甚至感覺到了村里的氛圍有些許異樣了，盡管還不是很明顯，可能大家都在避著她。住在不遠處的一個叔叔這個月時不時會來幫忙照看一下田地，也問過好幾次小素要不要到他家去吃飯，小素曾旁敲側(cè)擊地問過一些，但是得到的回答都不明晰，也許他也在等答案吧。日子一天天過去，小素心頭的陰云也越來越厚，積累起來的擔(dān)憂最終使得她睡不安穩(wěn)，也因為噩夢而半夜醒來好幾次。今天早上再一次從夢中醒來時，為了轉(zhuǎn)換心情而在天未亮就出門洗衣服，也因此在遇到紅豆的時候頗有些心不在焉。

“要是紅豆姐真的長生不老，是不是有天能遇到小師姐呢？”因為小素年紀(jì)還小，即便長大了，她也不敢保證自己有能力獨自在外面生存，就算不會遇到壞人也得有辦法養(yǎng)活自己才行，但是如果是長生不老的紅豆的話就有可能。內(nèi)心的話憋了好多天，關(guān)于小師姐的事情在講到后面的時候，小素已經(jīng)帶有一些哭腔了。

紅豆一邊撫摸著她的頭發(fā)，一邊安慰她，消息沒到不一定就是壞消息，可能這次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擱了。而若是真有什么意外，即便世界廣闊人海茫茫，只要哪天見著了就一定把她帶回來：“別擔(dān)心，我今天講的故事都是真的?！?/span>

將心事托出之后，這一晚的小素睡得很沉。

第二天小素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迷迷糊糊中她聞到了有香味襲來，一瞬間清醒了過來。沒有心思折疊床單，也顧不得穿好衣服，三步并作兩步一邊念著“姐姐”一邊往房間外跑。桌上有一碟煮好的魚，還有一碟小菜，而坐在旁邊的卻不是小師姐，而是紅豆，小素一瞬間神色變得有些黯淡。

“那條小溪里雖然不多，但還是有些魚的。趁熱吃，過會我教你怎么抓它們?！?/span>

紅豆又在這里住了幾日，告訴了小素不少捕獵技巧，小素雖然學(xué)得不快，但總算是記得七七八八了。小師一行人依舊沒有回來，紅豆也離開了這個村子，臨行時從小素那兒接過來一個小木盒并再三答應(yīng)會幫她留意她姐姐的信息。

寒來暑往，春去秋來，不知覺間已過去了近千年。

“豆子，我今天也來、找你學(xué)功夫啦！”

白龍村旁的大龍山樹木郁郁蔥蔥，此時一位名為小懷的少女正在山里奔跑，漫長的上坡路使她累得邊跑邊大喘著氣。不久之后她靠在一棵樹旁停了下來，調(diào)整了會兒呼吸，然后站定抬頭，隨后就見到有人從樹上跳了下來，穩(wěn)穩(wěn)落地，此人正是紅豆。

山林火災(zāi)已經(jīng)是五天前的事情了，因為火勢巨大，村民提桶往返澆水幾無作用，又因距離較遠并且那邊是荒廢地，所以有時間再詳細商討對策。而結(jié)果還沒出來，那天夜里卻突然雷聲大作，暴雨傾盆而下，甚至還有村民看到有一些閃電直接霹往山林深處，不到一小時，山火就被熄滅了。有迷信的村民認為白龍村有龍神護佑，而龍神司雨，這次正是龍神顯靈的證據(jù)，因為變得更加虔誠。

那天小藍與小紫抵達白龍村后，隨著十一一同來到了作家小媛的住處。經(jīng)十一解釋，她與小懷有緣，曾有過一些交集，且如今小懷也是白龍中學(xué)的初一年級學(xué)生，也許是巧合，小懷正是小媛的妹妹，所以她才能找到這兒。見了面之后，十一等人十分確信了一件事，小媛確實只是一節(jié)普通人，關(guān)于神代以及龍門史她并未親歷過，也沒有以供參考的任何文獻資料。對此，小媛的說法是：“你們沒有注意到書本封面以及目錄頁都有標(biāo)注‘文章內(nèi)容皆為虛構(gòu)’嗎？”

被作者親口說出的話沉重打擊到的小紫癱坐在椅子上，擺出了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不過，”還沒等小紫緩過勁來，一直站在一旁的小懷抬起手臂伸出食指，微笑著插嘴道：“要是你們對姐姐那本故事書里叫做‘豆子’的女孩兒感興趣的話，我可以帶你們?nèi)ヒ娝??！?/span>

小懷說，姐姐寫的很多內(nèi)容都是根據(jù)自己告訴她的故事改編的，而告訴自己這些故事的，正是那名叫做“豆子”的少女。大約三年前，小懷獨自一人在村里閑逛時，來到了大龍山腳下，并在此初次邂逅了紅豆。當(dāng)時紅豆正拿著把木劍揮舞，招式簡練，動作優(yōu)美，小懷在一旁看了許久，如沐春風(fēng)，不知不覺慢慢靠近，最后停在不遠處仔細觀賞。半晌，紅豆舞畢，扭頭看向小懷并走到她面前，隨即彎下身子與她并肩，問到：“小妹妹，姐姐剛剛是不是很酷？”小懷聞言不停點頭稱是，紅豆見了開心得大笑出來。

二人閑聊了一會兒，小懷告訴紅豆自己在學(xué)校里時常受人欺侮，問紅豆能否教她個一招半式的，以為自保。紅豆思考了許久，說到：“學(xué)武可是很累的哦，姐姐怕你堅持不下來?！?/span>

小懷因為經(jīng)歷受限，并不能理解紅豆所說的很累指的是哪種程度，獨自回想了一下自己經(jīng)歷過的最累的事情，然后覺得并不是不能接受，便用力點頭說一定不會有問題的。紅豆表示也打算在這兒待一段時間，要是小懷做好了思想準(zhǔn)備的話，就在第二天放學(xué)后一小時內(nèi)跑步到山上，如果過時未到則不會再教她。

小懷的學(xué)校距離大龍山并不太遠，跑步十分鐘便可到達山腳下，問題在于上山。對于還在上小學(xué)四年級的小懷來說，大龍山有些太大了，再加上從未接受過這方面的鍛煉，上山對她來說難度還是太高了。不過她還是在時限內(nèi)趕到了，因為紅豆給的時間也確實太過寬裕了，想來應(yīng)該是故意的。

那天之后小懷每日放學(xué)后以及休息日都會去大龍山找紅豆，不過實際上的訓(xùn)練強度并沒有最初設(shè)想的那么高，紅豆只與小懷進行最低限度的練習(xí)。盡管如此，每日不間斷的上下山已經(jīng)給小懷帶來了不錯的體力，一些簡單的招式也足以應(yīng)付不少場面。更多的時候兩人則是對坐而談，在這期間紅豆也給小懷講了不少故事，其中有一部分在小懷轉(zhuǎn)述給小媛之后成了她創(chuàng)作的素材，紅豆對此也沒有意見，甚至讓小懷帶了這些書來看。在看到《少女的存在假想》之后，小懷對紅豆的稱呼也慢慢從“紅豆姐”變?yōu)榱恕岸棺印薄?/span>

因為當(dāng)時山火正盛，與小媛聊完之后時間也不早了，小藍與小紫便決定先回龍門村，等改日再去見紅豆。

這天小懷在紅豆面前做完了每日課題，與紅豆并肩坐在樹枝上，小懷側(cè)著頭看了紅豆許久，開口道：“果然一點變化都沒有啊?！?/span>

自初次見面已有三年，小懷從小學(xué)四年級升到了初中，身高也長大到與紅豆相差無幾了，而紅豆不說身高長相、聲音變化，哪怕是頭發(fā)的長度也始終與初次見面時一般模樣。一開始小懷也只覺得紅豆是附近誰家的孩子，若是不去注意，不容貌三年未改也不會讓人覺得奇怪。暴雨澆滅山火的第二天，十一問她相不相信一些超自然的現(xiàn)象，她一下子就想起了紅豆。小懷從未見過紅豆上學(xué)，她看起來也應(yīng)該是上初中的年紀(jì)，也未見她回過家，來時她已到，去時她未走，甚至不知道這三年她是否離開過這座山。

“要說你身上哪里不一樣，也就數(shù)頭上這把簪子了吧，看起來很有年代感。”

“眼光很不錯嘛，這可是貨真價實的老古董了?！奔t豆說著又問小懷還記不記得很久之前講過的關(guān)于小素和她姐姐小師的故事，這把簪子正是與小素告別時從她那兒得到的小木盒里裝著的東西，別看它現(xiàn)在只是根毫不起眼的小木棍，當(dāng)時鑲在上面的花兒可好看了。

紅豆在離別小素的多年后來到了一個鎮(zhèn)子里，初到新地方正好奇閑逛時突然見到前方傳來嘈雜人聲，走近一些后聲音變得清晰，大多是些叫好聲，再湊近一看，擁擠的人群中竟有一男一女兩人當(dāng)街對打，男的約莫四十來歲，而女的看起來卻很年輕，格擋、拆招，進退游刃有余，招式行云流水，觀賞性十足，引得圍觀群眾不停喝彩。好一陣后，二人同時收招停手，背對著分別向四周群眾拱手作揖。隨后一人大聲喊著什么“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之類的話語，另一人則挨個靠近群眾，時不時能聽到金屬碰撞的“丁當(dāng)”聲。

之后二人又開始了新的演出，紅豆駐足看了許久，直到表演完全結(jié)束，圍觀的人群也都散去，紅豆依舊站在那里，滿腦子都是剛才刀槍劍舞的影子。直到紅豆聽到二人收拾完物品遠離的聲音，才回過神來，快步跟了上去，一直跟在他們后面。七拐八彎后，紅豆來到了位于鎮(zhèn)子角落的一間舊屋子處，剛走到屋前，剛剛才進了屋的女子突然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小妹妹，你跟了我們一路，是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

紅豆被嚇得“啊”了一聲跳開一步，并伸出雙手擺好了架勢，支吾了一會才說到：“要、要打架嗎？我不怕你！”

這下輪到屋內(nèi)的女子被嚇了一跳了，在解開誤會之后紅豆才解釋到，這些年來，在人比較多的村子聚落或者城鎮(zhèn)之中倒是還好，若是在人跡罕至的郊外突然有人靠近，多半是要與自己打架了。這其中有些人力氣還挺大，但是基本上都不夠靈活，很難碰到紅豆。照紅豆的話說，她以前還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時候，沒有一只動物不被她打服的。而現(xiàn)在雖然在鎮(zhèn)子里，但是地處偏僻，四下無人，不由得警惕了起來。末了，紅豆還不忘補充了一句“剛才的打架真的好好看?！?/span>

雖然紅豆講的比較奇怪，但是女子還是理解了紅豆想表達的意思。她剛把紅豆邀進屋里，就聽到男子問到：“小師，這孩子怎么說？”

“師父，她似乎是個孤兒?！迸哟致悦枋隽艘幌录t豆剛才說的話，聽起來有一些野生的底子，而且還對這些表情頗感興趣，要是男子同意的話，可以考慮再收個弟子，以后賣藝時也能多個幫手。

但是從男子開口之后，紅豆就沒怎么聽進去過他們的對話，還開口打斷了他們的對話：“你剛才叫她什么名字？”

在得到清楚而肯定的回答之后，紅豆又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

“你是不是還有一個妹妹，名字叫做‘小素’？”

“屋子后面有一片小的田地，還養(yǎng)著幾只雞?！?/span>

“不遠處有片果林。”

“屋里只有一張床，狹窄的空間里堆了不少布料?！?/span>

……

小師一個又一個地給出肯定的答復(fù)，等到紅豆停下來之后，小師早已滿面淚水，說不出聲了，只剩下不住地點頭。紅豆從行囊里拿出小素交給她的小木盒，抓起小師的手將小木盒放了過去，又說了一句：“這是她托我交給你的，她在家等你。”

那天小師捧著小素親手制作的簪子哭了好久好久，幾日之后， 小師師徒二人與紅豆一起走上了回家的路，路上，小師給紅豆講了當(dāng)年發(fā)生的事情。

當(dāng)時小師和現(xiàn)在的紅豆看上去一般大小，帶著織好的衣物和一些手工制品隨著村民一同去遠在其他村子的集市里交換物資，回來時卻遭人埋伏，物品及牛車都被搶走。照村民所說，這些人一般只圖錢財，只要自認倒霉任他們搶去，至少不會危及性命，但是那天的劫匪卻說小師也能賣不少錢，不由分說將小師也帶走了。小素遲遲不見村民回來，也是因為剩下的人只能徒步返回，耽擱了不少時日。

小師隨著他們在陌生的道路上走了數(shù)日，終于等到了機會，劫匪們喝醉了不少人，而留著守夜的人卻因疲倦而打盹，小師借著夜色小心翼翼地溜了出來。離得遠了之后，小師方敢大聲喘氣，并快速跑了起來。沒過多久，身后就傳來了劫匪們搜人的聲音。

第二日清晨，跑了一夜的小師累得再走不動路，停在一條小溪邊歇息，同時用雙手舀了些溪水解渴。而誰料才喝了兩口，就見到其中兩名劫匪出現(xiàn)在了不遠處，并在快速跑向自己，小師嚇得連忙爬起來繼續(xù)跑，卻一個踉蹌摔到了小溪里。小師看著已經(jīng)跑到岸邊的兩個劫匪，內(nèi)心的絕望感不斷襲來，張著嘴巴然而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正當(dāng)此時，一名男子提劍經(jīng)過，三兩下便把那二人打得落荒而逃。男子本是一名鏢師，卻因為丟了一趟貴重的鏢而與人結(jié)仇，那人不是男子的對手，竟將毒手伸向了男子的妻女。如今男子心灰意冷，已不再做鏢師，偶然經(jīng)過此處，見小師與她女兒一般年紀(jì)，便忍不住出手相助。

因為小師鮮少出門，遠行也是同村民一起，到了陌生的地方自然不認識回家的路，而自己的村子又小，小到連名字都沒有，就算要問人也困難重重。大概是方向走錯，男子帶著小師四處游歷了一年多也找不到半點線索，這期間男子也收了小師為徒，最終在一個鎮(zhèn)子里定居了下來。除了偶爾賣藝，更多的還是幫其他人干些體力活營生，有時也會被一些路途往返的商人雇作隨行護衛(wèi)。

所以在知曉回家道路的紅豆出現(xiàn)之后，師徒二人便做出了決定，小師要回家，而小師師父沒有其他牽掛，這些年也習(xí)慣了小師在存在，不過是換個地方生活而已，在被邀請之后也就一同出發(fā)了。

這一路上紅豆也沒歇著，她讓師徒二人教了她不少武功要點。有次正在練習(xí)時，懷里的書本掉了出來，小師撿起來時看到了一些內(nèi)容，雖然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但是根據(jù)畫的圖案來看這分明是一本武學(xué)方面的書。紅豆也不清楚這本書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她身邊的，只記得記憶里這本書就一直存在，而里面的姿勢古怪有趣，也曾學(xué)著比劃過一些。不過在經(jīng)過小師師徒的指導(dǎo)后，盡管看不懂文字，但是有些內(nèi)容配合圖案大抵是能猜到一些了。

而關(guān)于紅豆的事情，小師也無法相信她已經(jīng)活了那么久了，但是以這幅年紀(jì)有那么多經(jīng)歷，還從自己家鄉(xiāng)來到這兒，這絕不是一個普通少女能做到的事情。

又一月有余，一行三人終于來到了村子附近，遠遠地就能看到紅豆初遇小素時的溪流。紅豆突然停下腳步，表示自己不愿再往前走了。約定已經(jīng)完成，到這兒小師應(yīng)該認識路了，而不知道為什么，但是內(nèi)心想保留著的是小素當(dāng)年的模樣，可能是八年時間帶來了無形的距離感吧。小師取下簪子遞給紅豆，自己馬上就能見到妹妹，如果紅豆不一起去的話，就把簪子帶走吧。

紅豆在小師的幫忙下別上了簪子，轉(zhuǎn)身離去。

不久后，村子里久別重逢的兩個大姑娘在村民的圍觀下含淚相擁，遲遲不肯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