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讀書筆記:《一個人最后的旅程》
作者是日本的上野千鶴子,浙江大學出版社出版。我查了下,作者1948年出生,到今年也是七十多歲的高齡了……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生活得如何。 這次不是小說,是……呃,我也不知道這種文體該怎么分類,大概算是一種調(diào)查報告吧。 書的內(nèi)容主要講的是“一個人居家臨終”的方方面面,很有趣。雖說我今年的年齡尚且不到三十,也很有自信能活到目前的中國平均年齡。不過由于我是堅定的單身主義者,如果下定決心不娶妻不生子的話,在年老體衰時面對獨居生活是不可避免的事。所以對這方面的知識非常感興趣。 只可惜看完之后感覺我能用上的東西不多,首先書里寫得很多東西只適合目前的日本社會,對于我們來說只能算是有參考價值。其次本書更適合那些完全沒有考慮到這方面事情的人,對于“目光長遠、高瞻遠矚”的我來說,書里有很多東西是我已經(jīng)知道的。 其實我倒是更推薦結(jié)婚生子的普通人去讀一讀它。作者的有一個觀點我很贊成:無論是否結(jié)婚生子,人多半都是要孤獨終老的。且不談家庭不睦、兒女不孝的可能性,哪怕是恩愛夫妻,也難免會有一方先行離世,孝子賢孫也要優(yōu)先照顧自己的小家庭與生活。所以說試圖用婚姻和生育來給自己的老年兜底,往好聽地講算是一種賭博,往不好聽地講,是一種自欺欺人、推卸責任式的逃避。(這也是我選擇單身的理由之一。) 有點把話題扯遠了,說回這本書。眾所周知,日本是老齡化十分嚴重的發(fā)達國家,他們的養(yǎng)老經(jīng)驗——無論是社會層面的、家庭層面的,還是個人層面的,對于未來的中國都有著十分珍貴的參考價值。作者上野千鶴子的行文直白而辛辣(有些內(nèi)容真讓我替她捏一把冷汗,這種話要是在國內(nèi)講出來,恐怕要引起軒然大波),一改日本作者貫有的溫柔風格;內(nèi)容數(shù)據(jù)翔實、邏輯緊密、論證可靠,而且也頗為有趣。雖然我并不是完全贊成她的所有觀點,但我認為這本書還是值得一讀的。 下面我會摘錄一些有趣的內(nèi)容,作為我個人的記錄。 ……當時還在急救病房工作的山崎醫(yī)生,對于為何老年人要被救護車送到醫(yī)院來臨終產(chǎn)生了困惑。急診室是進行延命治療的地方,山崎醫(yī)生的工作,是為心電圖上顯示馬上就要心臟停搏的老人做心肺復蘇。他感覺到在自己的按壓下老人脆弱的肋骨都要斷了,即使老人沒有意識也可能很痛苦,因為他們的臉都扭曲變形了。急救的過程會持續(xù)數(shù)分鐘,將死亡時間推后哪怕是一點點都會讓急救醫(yī)生產(chǎn)生成就感。因為醫(yī)院是“與死亡搏斗的地方”,死亡意味著醫(yī)療的失敗。 ……心電圖上的心跳完全停止時,一直等在手術室外的家人才可以進來,并由醫(yī)生宣布“我們盡力了”。接著,家屬抱著遺體放聲痛哭,這是在醫(yī)院臨終的真實寫照。山崎醫(yī)生說,他當時覺得這是不正常的。理應安詳?shù)乃?,卻變成了戰(zhàn)死一樣的狀態(tài),這樣真的好嗎? 超老齡社會中的死是緩慢的、可以預期的。人慢慢地變得虛弱,無法站立、臥床不起。之后因不能進食而處于饑餓狀態(tài),連水也不能喝的時候就進入了脫水狀態(tài),不久,因為呼吸困難而不得不用下頜呼吸,最后咽了氣。到了晚期,大腦會分泌一種麻醉物質(zhì)——內(nèi)啡肽,跟mafei有同樣的功效。所以據(jù)說當事人并不痛苦,死亡不過是因衰老而壽終正寢的過程而已。瀕死時不能進食是理所當然的,這個時候沒有必要強行插管。不能飲水也是很自然的過程,就算出現(xiàn)脫水的癥狀也不必強行打點滴。開始下頜呼吸后,旁人看著好像很痛苦,但其實有時當事人連下頜呼吸都沒有。就不知不覺安詳?shù)仉x世了。 很多有送終經(jīng)歷的醫(yī)生都說:“如果可以選擇,我寧愿患癌癥而死?!卑┌Y有下述四個特征:1、可以預期死亡時間。2、身體的活動水平可以一直維持到生命晚期。3、直到最后,意識都是清醒的。4、從昏迷狀態(tài)到離世的時間比較短。即便如此,還是有人覺得癌癥的疼痛讓人受不了。 ……很多參與照料的人說,比起身邊的家人來說,住在遠處的不常見面的親戚更是令人頭疼。他們在老人彌留之際從遠處趕來,看到瀕臨死亡的老人后驚慌失措,并會說:“都這樣了為什么還放在家里不管?”然后便撥打電話叫救護車。 那些大嗓門的遠道而來的兄弟姐妹以及配偶,往往會做出以上的舉動。他們通過怪罪一直勤懇照顧老人的其他家屬,來擺脫由于自己的不作為而使老人變成如此境地的自責。他們覺得只要送去醫(yī)院,老人就可以得到很好的看護,仿佛把老人送去醫(yī)院就是自己的“不在場證明”一樣。在老人身邊的親人也會覺得自己的照料總有不周到之處,因此就會被大聲嚷嚷的一方牽著鼻子走。自己本身就很不安,擔心萬一到了最后一刻不能應對,或者不想事后出現(xiàn)紛爭,也就屈服了。即使他們知道老人說過想在家里臨終,也不想為老人說話,而是選擇保全自己?,F(xiàn)在的醫(yī)院與其說是為了患者本人,還不如說是為了家人的安心和借口而存在的。 面對因認知癥而變得截然不同的父親或母親,子女也會很受傷。生病的人是外人的話,雖無奈,但會去順著病人。然而若是家人就做不到了。面對生病的親人,往往會陷入發(fā)火、焦躁、叱責病人這樣的惡性循環(huán)。對于病人家屬而言,接受家人生病這樣一個現(xiàn)實,并改變原來彼此相處的模式并非易事。病人需要鼓勵、推動,所以家屬有時候需要演戲、需要編織善意的謊言。但正因為生病的是自己的家人,家屬會抗拒迎合病人。 (這段確實是有親身感受,老人糊涂的時候真的是會讓家屬有很深的挫敗感。不是面對疾病無能為力的那種挫敗感,而是老人不配合、不相信、扯你后腿的那種挫敗感。你會越來越懷疑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并最終意識到住在那個軀體里的人已經(jīng)不是你熟悉的那個人了…… 如果是陌生人,一開始就沒有“家人”的那種信任感,那么起沖突時,反而不會那么生氣與挫敗吧。) 庫博勒·羅斯的《臨終一刻——關于死亡及死亡過程》一書,深入研究了臨終者的精神痛苦。 羅斯女士在見證了很多人的死亡后,認為人們接受的死亡過程可以公式化為——否認——憤怒——掙扎——消沉抑郁——接受現(xiàn)實。 那么,做了大量死亡研究的羅斯女士自己的死亡過程又是怎樣的呢?美國的一檔紀實節(jié)目記錄了羅斯女士的死亡情形。在臨終的病床上,她一直沉浸在憤怒和哀嘆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你們這些人真是夠壞的。) 自從那位女醫(yī)生給我講了高齡老婦的臨終絮語后,每當碰到一線醫(yī)護人員,我都會問他們:“將死之人臨終時會感到孤獨嗎?” 回答是各式各樣的。活著的人揣度將死之人的心情,很容易根據(jù)自己的想法隨意做出各種不同的解釋。 話說回來,孤獨之感到底是什么呢? 不想一個人待著,希望有人陪伴,希望有人握住自己的手,希望有人抱抱自己……是不是上述這樣的情感呢?還有,只要有人在身邊,孤獨就會被治愈嗎?那么這個人是誰?是上門服務的護工、護士就行,還是必須是親近的友人及親密的家人?亦或者這種孤獨感是任何人的陪伴都排解不了的根本性的孤寂?這些也是我在為父親送終后的感懷。 陪伴于躺在病榻上的父親身旁時,我切身感受到了跟父親之間那種天各一方的隔絕。我心想:“可憐的父親啊,離開人世的是你不是我,我們之間從此有了無法逾越的鴻溝……”臨終的父親恐怕比繼續(xù)活著的我更強烈感受到了那種隔絕。我感受到了父親臨命終時那種絕對的孤獨。 有位女士不無驕傲地對我說,她父親離開人世時,她和她母親一人一邊握著父親的手看著他離世??晌也⒉徽J為那樣就可以排解臨終者的孤獨感。這種做法只是活著的人的自我滿足,未必是將死之人臨終時想要的。非常體貼地陪伴在臨死者的身邊片刻不離也好,來自護士的流于形式的死前擁抱也罷,說不定對于將死之人來說都是個麻煩、負累。甚至有可能,臨終者希望在他生命最后陪伴在他身邊的人并不是你。 (關于最后這一段,感覺忍不住想要說點什么,不吐不快。我要是臨死的時候有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握著自己的手,恐怕連社恐都要發(fā)作了,可能第一時間還真顧不上什么孤獨不孤獨的,只想讓這兩人趕緊給我滾。 死前感受到孤獨,我想我是能理解的。我同意作者的觀點,這種孤獨恐怕是絕對的、難以排解的孤獨。哪怕親屬朋友子女真的圍坐在身邊又能如何?別人尚處于早春盛夏,將死者已經(jīng)處于生命的寒冬……看到年輕人的悲痛或者故作悲痛,真的能讓老者有一絲安慰嗎?馬上就要孤身前往另一個世界,又如何能不感受到孤獨呢? 不過我想我死亡的時候有可能是不會感覺到孤獨的吧。因為死亡是故事的完成,而不是故事的終結(jié),人只是化為塵土重新回歸大地,投入宇宙的懷抱等待下一次萌發(fā)……不過真等到臨死的時候我還會這么想嗎?說不定只是因為我還年輕所以有勇氣這么想,真等到輪到我的時候,可能也會表現(xiàn)得很不堪吧www 不過至少今天,現(xiàn)在,我的想法是希望能在臨死的時候聽自己喜歡的音樂——目前最鐘意的是hh的《為天真爛漫的世界獻上永不止歇的歌》,或者是聽自己喜歡的詩,或者自己喜歡的ASMR也可以。那會讓我回想起年輕的時候,想起自己喜歡的歌手和詩人——他們也在另一個世界等我,或者早晚也會去到那個世界與我相會。那時我會像個年輕人一樣陷入深深的睡眠,就和今天晚上沒什么不同,只是不再醒來。 遺憾的是不是每個人都能像這樣體面地無疾而終的。我能有這樣的幸運嗎?還是說在這之前我就不得不親手了結(jié)自己?不過這就涉及到另一個嚴肅的話題了,在這里討論有可能不會過審,所以還是不說了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