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狹長的尖頂

西卡留斯與赫菲斯托斯一起站在雷鷹的駕駛艙內(nèi)。他剛從貨艙中過來，走到赫菲斯托斯身邊，把范迪烏斯和芬尼翁留給其他人照看。

“他們需要一位藥劑師，”他說，坐在炮手的座位上。

“我很遺憾沒有和你一起在峽谷里，連長?！?/p>

西卡留斯將他們幾天前分道揚鑣后發(fā)生的一切都告訴了赫菲斯托斯，關于法羅敦、獸人以及峽谷之戰(zhàn)，幾乎空無一人的貨艙地板上到處鮮血淋漓，是曾發(fā)生過的事的可怕證據(jù)。

“我們想念你，技術(shù)軍士兄弟?！?/p>

西卡留斯透過開裂的斜堤凝視著，從霧氣的縫隙中窺見一片片的荒野，。當他的視線移向地平線時，他看到那狹窄的尖頂越來越近。

“我們不是要去法羅敦嗎？”?

“我們不能去，連長?，F(xiàn)在不能?！?/p>

“那些人現(xiàn)在很可能受著獸人的擺布，赫菲斯托斯。”

“如果你命令我改變航向，我會服從，但自從我們墜毀以來，我一直試圖追蹤抑制力場的來源?！?/p>

“這就是促使你離開荒野的原因嗎？”西卡留斯看到了貨艙燒焦的部分，技術(shù)軍士在那兒燒毀了什么東西。他還看到了機身內(nèi)部的血跡和凹痕。

“他們找到了我，” 赫菲斯托斯說?！拔覒岩伤麄兏愕嫩欅E回到了船上，所以我就來找你們了?！?/p>

西卡留斯低聲咒罵著，生自己的氣，因為他沒有考慮到當?shù)厝丝赡軙噲D追蹤他的來路。

“我不得不殺死其中一個。我處于致命的危險之中。但我發(fā)現(xiàn)了某種東西?！?/p>

“阿瑟爾納，”西卡留斯悲酸地說。

“連長？”

“法羅敦的男爵。他背叛了我們。”

“恐懼是一種有害的動機。”

炮艇吱嘎作響，它的引擎顫抖了幾秒鐘，直到赫菲斯托斯設法糾正了錯誤?！叭剂喜蛔悖彼忉屨f，“發(fā)動機功能欠佳，但它會讓我們保持在高處。”

“但你能把炮艇升空已經(jīng)很神奇了。”

“它狀態(tài)疲弱，”赫菲斯托斯承認。

“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西卡留斯問道，隨著尖塔越來越近，他又開始了之前的談話。

“我殺的那個人沒有死?！?/p>

“他不知怎么活下來了？”

“不，他肯定死了?！?/p>

“這怎么可能？”

“我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我切開他的身體進行檢查。請永遠不要向維納提奧提及這件事，因為尸檢很粗糙，但我得到了信息?！?/p>

“以我的名譽擔保，赫菲斯托斯。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一種有機體，更準確地說是一種構(gòu)造物。事實上，有幾個這東西深入對象的大腦。行為操縱。它在功能和設計方面具有似曾相識的特點。這里有些事非常不對勁。”

“我贊同你的觀點，赫菲斯托斯。”

“回答你最初的問題，”技術(shù)軍士繼續(xù)說道，“不，我離開荒野的原因并不是為了找到抑制力場的源頭?！?/p>

越過冰川，尖頂離得很近，細節(jié)已經(jīng)可以辨認。西卡留斯甚至認出了某些肖像的元素。那是古老的。異形的。

“你只是追蹤它的來源，”他猜道。

“確實，連長。”

“就是它，”西卡留斯說，指著尖頂。它像天線一樣窄?！八翘账漓`的……”他想起了他在帝皇意志號上以及在法羅敦郊外荒野中看到的幻影。舊日仇寇。他回想起從冰下冒出的骷髏軍團。沒有靈魂的機器部落，比帝國還古老的太空死靈，他們差點殺了他。

“他們在阿貢，連長?！?/p>

西卡留斯攥緊了拳頭，苦笑著。達蒙斯根本不會放過他。“你找到他們了嗎？”

“并沒有。我在死者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些構(gòu)造體。但在完善信標并試圖克服抑制力場時，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載波信號。異形。我很確定。”

西卡留斯往前看，現(xiàn)在尖塔若隱若現(xiàn)。閃電弧在其光滑的表面上噼啪作響，太小了，無法構(gòu)成威脅，也無法從遠處看到，但卻是功能運作的證據(jù)。他們不能返回法羅敦。現(xiàn)在不能。

“我們這艘炮艇上還有什么武器，技術(shù)軍士？”

“兩枚地獄打擊導彈。”

“我們要多久才能達到最佳射程？”

赫菲斯托斯停下來檢查艦船內(nèi)部的計時碼表?！榜R上，連長。”

西卡留斯注視著噼啪作響的尖頂，看到炮艇倒映在黑曜石的側(cè)翼上。一道閃電從其表面噴出，懶洋洋地劃出弧線，宛如日冕大規(guī)模噴涌。

赫菲斯托斯艱難地傾斜機身，引擎發(fā)出抗議的尖叫聲，燃油表滴答作響地進入紅色區(qū)域。爆裂的能量燒焦了翼尖，將其點燃?；鹁瘓箜憦厝?。

“這可真是……出乎意料。”

閃電再次噴涌而出，卷須如探尋的手指向炮艇襲來。赫菲斯托斯進行了角度極陡的俯沖，西卡留斯緊抓著船身，一股能量鞭打在船尾。

“如果你知道如何詠唱機能頌歌，”技術(shù)軍士咬著牙說，努力讓炮艇恢復原狀，“那么現(xiàn)在就是誦唱的最佳時機?！?/p>

“帶我們轉(zhuǎn)回去，”西卡留斯咆哮道，他們的回避動作已經(jīng)打斷了進攻。

閃電再次飛射而出，如同一把熾熱的刀刃，掠過艦船的背側(cè)。赫菲斯托斯從它下面躲過，飛到另外一邊，一邊掃射一邊試圖用彈射動作獲得更好的接近角度。警報聲繼續(xù)響起，艦船的控制臺上亮起了幾道警戒符文。

“我將需要我所有的注意力來駕駛這艘船，連長?！?/p>

西卡留斯點點頭，啟動了地獄打擊導彈的瞄準裝置。一個準星出現(xiàn)在斜堤上，它已經(jīng)被損壞的裝甲玻璃搞得一塌糊涂，但仍然可以使用。隨著炮艇繼續(xù)傾斜和轉(zhuǎn)向，西卡留斯小心地對準目標陣列。

“我想我應當找出一個弱點來？”

“是的，連長?！?赫菲斯托斯用力拉著飛行操縱桿，每一次轉(zhuǎn)彎和突然改變方向都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外面，閃電風暴愈演愈烈?！把b甲密度最小的一點?！?/p>

準星在越過尖頂?shù)囊粋€狹窄部分時變成綠色，在西卡留斯所忽略的斜堤上釋放出數(shù)據(jù)流。

“我找到了一個目標，”他說。

駕駛艙顫抖著，雷暴試圖將他們從天空撕扯墜下，沖擊著駕駛艙。

“我會盡量讓船保持穩(wěn)定，連長?！?/p>

準星移動了，當船傾斜以避開弧形的綠色閃電時，它短暫地偏離了。

“把炮艇轉(zhuǎn)回去，赫菲斯托斯，”西卡留斯在引擎的轟鳴聲中咆哮。炮艇的每一個系統(tǒng)現(xiàn)在都在尖叫。

駕駛艙的門滑開了，達修斯踉蹌著走了進來。

“發(fā)生了什么？” 他透過船頭正前方的裝甲玻璃看到了黑曜石的尖頂。“基里曼的仁慈，那是……？”

“抓緊了，雷蒂烏斯……”西卡留斯說。

赫菲斯托斯改正航向，炮艇又轉(zhuǎn)回去了，機翼因努力而發(fā)出呻吟。一個渦輪突然飛了出去，煙霧、火焰和空中碎片突然拋向斜堤，擋住了西卡留斯的視線。

他開火了，第一枚地獄打擊導彈在它火箭點燃前就從發(fā)射架中掉了下來，它帶著燃燒的尾跡朝著那尖塔飛去。

它在幾秒鐘內(nèi)撞上了尖塔，船內(nèi)可以聽到爆炸聲，整個炮艇都隨著爆炸性的回響在震動。

透過斜堤，視野清晰起來，尖頂仍然屹立不倒。它遭到了損壞，但顯然仍然可以使用。

“你沒打中，”達修斯說。

西卡留斯低聲咒罵。“歡迎你代替我嘗試，軍士?！?/p>

“掉頭再來一次，”赫菲斯托斯說，結(jié)束了任何進一步的爭辯。

閃電追著他們，似乎下定決心要把船打下來。

赫菲斯托斯飛過這道閃電。

“抓緊了，”他說，急劇傾斜機身，將它朝左拉去，隨即朝右。一股能量逆流沖擊著炮艇。

西卡留斯與船的劇烈運動作斗爭，再次瞄準準星，他的視野被拖曳的閃電弧光遮蔽。瞄準陣列由綠轉(zhuǎn)紅，瘋狂閃爍。誤差容許的范圍很窄。

“讓我們靠近些，”西卡留斯說。

赫菲斯托斯沒有回答，但斜堤上的測距儀卻在穩(wěn)步降低。

一道閃電從他們頭頂掠過，削去了炮艇背上的天線。“我們這艘船正在被零敲碎剮，”達修斯說，緊緊抓住門框。

西卡留斯沒有理會他?！霸俳稽c……”

準星短暫地落在指定的目標區(qū)域。西卡留斯開火了。

“導彈發(fā)射?！?/p>

一條兇猛、熾熱的拋物線呈弧形撞擊到了尖頂?shù)莫M窄尖端，并將其炸開。爆風席卷而過，在另一側(cè)吐出碎片。尖頂傾斜、坼裂，閃電奔躍過支離破碎的黑曜石，碎片像碎玻璃一樣被截斷和迸裂開來。沿著它的縱長，第二次爆炸噴涌而出，一連串的爆燃從內(nèi)部燒毀了整個結(jié)構(gòu)。

“完成了，”赫菲斯托斯說。“抑制力場下降了?！?

“那么讓我們希望兄弟們能收到我們信號?！?/p>

達修斯放開了門框。他凝視著斜堤外仍在燃燒的尖頂?！澳鞘翘账漓`，對吧？”

西卡留斯點點頭，他已經(jīng)站起來，朝船艙走去。

赫菲斯托斯已經(jīng)調(diào)轉(zhuǎn)了船頭，讓它遠離這場毀滅，并盡其余力推動引擎到底。

“告訴我，”達修斯說，一只手放在西卡留斯的胸甲上，機身的吱嘎聲慢慢開始平息。“它們在哪里？幾天前我們就看到了那個尖頂。那些混蛋早該蜂擁殺至我們面前。那群該死的不死軍團?！?/p>

西卡留斯陰沉地看了他一眼，達修斯放開了他?！八幸磺卸寂c表面相去甚遠，雷蒂烏斯。法羅敦，人民，甚至阿貢本身?！?/p>

“這里有個彌天大謊，”達修斯同意道。

“我們會根除它，”西卡留斯回答，“但我們不能讓那座城市不設防?！?他略去了赫菲斯托斯遭襲的部分?！拔覀儽仨毣厝?，希望我們不會太晚?！?/p>

第五十三章 非人

維達恩哭了。她想尖叫，但她需要看著它，記住它，這樣的話，只要她還活著，其他人就會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普里亞姆的故事將被延續(xù)下去。

普里亞姆踉蹌著，吐著血，他從身上拔出箭矢，將箭桿折成兩半。他單膝跪倒在地，但他竭盡全力，再次站直了身子，直面對兇手。

那個侍衛(wèi)已經(jīng)走下城墻，從通向泥濘廣場的拱門中走出來。

“你們這種人……”他說，維達恩從雨中聽到了他聲音中的恐懼和羞恥，她想知道他在野外發(fā)生了什么事?！澳銈兊姆N族不是人。我見過你的真面目。你是怪物?！彼麑⒁话褜捜虚L劍從他背上的劍鞘中拔出。這是一把兇狠的武器，他必須用兩只手握住它。

“他們拯救了你的城市！”維達恩喊道，再也無法保持平靜?！澳阏f得對，”她說，希望她的話能激起人們對極限戰(zhàn)士所做的一切的感激之情?！八麄儾皇侨?。他們超越了人。他們超越了你。他們救了你。”

男爵簡短地看了她一眼。“讓她閉嘴?！?/p>

維達恩感覺到粗糙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杖掉落了。起初她很掙扎，但她知道這毫無意義。她望向城墻，尋找斯卡菲爾或他的任何手下，相信至少他能明白，但他不在那里。只有男爵的親信站在這觀眾席上，少數(shù)震驚的旁觀者被這一奇觀吸引，但又不敢說什么。人群中，一個女人在哭泣。

侍衛(wèi)聽見這聲音，稍微頓了頓，他的意志似乎動搖了。

男爵要他橫下心來?！昂揽瞬拢M你的職責?！?/p>

豪克伯德回頭看了他的領主一眼，然后點了點頭?！澳悻F(xiàn)在死定了……”他告訴普里亞姆，沖向他。

第一擊在極限戰(zhàn)士的左身側(cè)劃出了一條可怕的傷口，豪克伯德躲開了對手絕望的沖刺。第二擊砍開了普里亞姆的腿，他再次單膝跪地。他幾乎無法支起身子來。

他的眼睛對上了維達恩的眼睛。

“勇氣和榮譽……”他低聲說，他灰白的嘴唇吐出的這詞句是那么平淡，就在豪克伯德刺穿他之前的片刻。

遠處的城墻上已經(jīng)爆發(fā)了戰(zhàn)斗，但似乎很遙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廣場上。

豪克伯德將劍推到最深處，劍刃從普里亞姆的背上穿出，他輕抽了一口氣。豪克伯德嘟囔著什么，獰笑著，但他的臉色隨即陡然一變。一支破碎的箭頭撕裂了他的喉嚨。目瞪口呆的豪克伯德松開了手中的長劍，猶疑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脊背朝后倒在了泥濘的地面上，癱倒在地，他雙手無力地抓撓著他的喉嚨，直到靜止不動。

普里亞姆把箭頭丟在泥土里，抬起下巴迎接他的終局。

廣場上頓時陷入了震驚的寂靜，直到男爵沖著他的弓箭手尖叫起來，他的臉就是一副被嚇慘的畫像。

“了結(jié)它！”

“住手吧，”斯卡菲爾大吼道，他身后跟著一群戰(zhàn)士?？吹匠侵?，弓箭手們猶豫了。

“別聽他的！我是你們的男爵。動手！”

“不，”斯卡菲爾輕聲說，“你不會的。”他帶來了自己的弓箭手。瑞達和杰蘭特也在他身邊。兩人全副武裝?！敖Y(jié)束了，阿瑟爾納?！?/p>

男爵看著他的手下，面對突如其來的政變?nèi)匀恢艺\的一小撮人。斯卡菲爾的人馬已經(jīng)沖上兩側(cè)的城墻。更多的人聚集在廣場的邊緣，開始朝著他們的領主發(fā)出嘲笑和吼叫。

阿瑟爾納左右看了看，再看看他那正在慢慢地淹沒在泥漿里、臉色發(fā)灰的保鏢。他跑了。他的戰(zhàn)士們舉起他們的盾牌來掩護他的逃跑，但當他們意識到他們已經(jīng)變得如此寡不敵眾時，他們就放棄了。

幾個步兵想要追上去，但斯卡菲爾把他們叫了回來。

“他不會走遠的。他無處可去?！?/p>

維達恩甩開了抓住她的人，當她推開他時，她對自己那突如其來的力量感到震驚。然后她撿起掉落的手杖，沖下臺階，穿過拱門，進入廣場。她急忙跑到普里亞姆身邊，裙子拖在泥里，就在他側(cè)身倒下去的時候抓住了他。他太重了，她抬不起他的身子，只好抹去他臉上的血跡和污垢。

他一息尚存，但活不了多久。

她回頭看了看人群，看了看瑞達和杰蘭特，看了看負責指揮城墻和軍隊的斯卡菲爾。

“他在哪里？” 她說。

斯卡菲爾困惑地看著她。

“那個大臣，他在哪里？”

沒有時間回答。一陣轟鳴聲迎面而來，引擎發(fā)出嘶啞的燃燒聲，渦輪發(fā)出沉悶的轟鳴聲。他們都聽見了，紛紛望向天空。

維達恩知道那是什么。

極限戰(zhàn)士回來了。

他們背叛了他。他應該知道的。他們的小心思，他們渺小的人生。墻頭草，哪邊風勢強勁朝向哪邊倒。

阿瑟爾納詛咒自己沒有看到城主的野心。

“我在保護我們……”他大聲說，匆匆穿過城市的秘密地下室，前往他的城堡和寶庫。有些人仍然忠誠，他用金錢買來的那些人。不過，他需要快點。找輛馬車，好馬。他也需要另一個保護者，因為即使是想想要在戰(zhàn)斗中玷污他的禮儀劍，也會讓他的內(nèi)心陣陣惡心。

他在黑暗中停了下來，一名陪同他從廣場上出來的衛(wèi)兵手上拿著火把，那火光在前方耐心地閃爍著。

“大人……”第二個衛(wèi)兵開口了，這個衛(wèi)兵守在他身后。

阿瑟爾納打消了守衛(wèi)的擔憂，對自己的軟弱感到惱火。

一切都在崩潰，至少現(xiàn)在是這樣。

“我會找到回去的路，”阿瑟爾納說，匆匆穿過地下墓穴?，F(xiàn)在沒人合適帶路。很少有人了解城市地下的隧道。他有更多的人馬在城堡里等著。他自己的戰(zhàn)士，那些一直在他身邊的戰(zhàn)士，他用滿滿的錢包確保了他們一直保持待命。一支小軍隊。他早就計劃好了。他會帶上這些人逃跑。馬庫拉格的騎士已經(jīng)露出怪物的真面目。他們無疑會拿走他們想要的東西，然后離開。阿瑟爾納需要做的就是等待這種情況發(fā)生，然后再回來。當然，斯卡菲爾必須死，但人們會服從的。他確信這一點。

“是的……我可以把這一切全部拿回來，”他喃喃道，就在此時，他們走到一個更大的房間里，迎面撞上一群骨豬，笑容在他的臉上僵住了。

“保衛(wèi)你的男爵！” 他說，看到那些在黑暗中活動的生物，不禁打了個寒顫。它們對著燈光眨眼，它們的眼睛饑餓萬分，嗅著突然被汗水和恐懼浸透的潮濕空氣。

兩名衛(wèi)兵猶豫著上前保護他們的領主，拔出劍來，舉起了護盾。骨豬咆哮著向人們撲來。

阿瑟爾納移開視線，害怕看到死亡向他襲來。他想回去，沿著走廊逃跑，但那條路現(xiàn)在對他來說是封閉的。如果他的衛(wèi)兵讓骨豬忙上足夠長的時間，也許他可以溜過去。他正要將其中一名衛(wèi)兵推開，突然一道強烈的閃光瞬間充斥了走廊，他閉上了眼睛。當他再次睜開雙眼時，看到厚厚的、熱氣騰騰的骨豬肉散落在地上，它們被炸得四分五裂。都死了。

“眾神啊……”阿瑟爾納倒吸一口氣，他松了口氣，也感到害怕。然后他看到了站在他們面前的墓穴中的那個人，他右手拿著一根微弱的發(fā)光法杖。阿瑟爾納的表情從恐懼和驚奇變成了困惑和煩惱?！澳?！”他說，現(xiàn)在危險已經(jīng)過去，他就把衛(wèi)兵給推到了一邊?！澳氵@個可惡的膽小鬼。你去哪兒了？發(fā)生了一場叛亂！”

尼赫布考直面著男爵憤怒的目光。

“是的，”輔政大臣說，舉起手杖，手杖周圍的光開始重新積聚起來?！暗@不再是你關心的問題了?！?/p>

衛(wèi)兵轉(zhuǎn)瞬便死掉了，在心跳那么短暫的瞬間便被燒成灰燼。對男爵來說，時間變慢了，還變得沉重，就像有人在他的長袍里縫了金屬硬幣。他試圖拔出劍，這是一種陌生的感覺，卻又仿佛和鐵砧一樣重。

“什么……？”

就連他問出的話也很遲鈍，像柔軟的皮革一樣被拉長了，幾乎無法辨認。

輔政大臣手里拿著一個裝置，一個看起來很像指南針的護身符。

“我不是輔政大臣——至少不是你的大臣，”尼赫布考說。

男爵的臉因極度恐懼而慢慢扭曲，他拼了命說出一個詞，“巫師……”。

“是時空術(shù)士，”尼赫布考糾正道?！翱础彼噶酥改芯舻氖种?，它們正在干癟，皮膚在瞬間變薄、拉伸和老化。這不可能發(fā)生。“我是時間的塑造者。讓我告訴你我為誰服務。

幻影滲入男爵的腦海，用金屬制成的骷髏軍團，新月形的天空艦船和蜘蛛一樣的怪物，獨眼的輔政大臣，不死，不滅，作為金屬而活的詛咒和一個意圖重新征服群星的古老帝國。這不可能發(fā)生，但隨著他的身心崩潰，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扭曲，男爵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試圖尖叫，那巨大的眼睛盯著他，但當他張開嘴時，涌出來的只有塵埃。

第五十四章 怪物

巨龍展開鋼翼降落，它的鼻孔里冒出濃煙和火焰。聲音實在太大了，賽玟不得不捂住耳朵，當它降落在泥濘的廣場上時，她盡管仍然害怕，卻無法將視線從這個宏偉的生物身上移開。屋頂在顫抖，腳下的大地在震顫，雨滴被卷向四面八方。它的爪子鋒利如劍，也如劍一樣長，在大地里挖出道道溝壑，一聲怒吼從它的腹部深處傳出，震蕩著空氣，它呼吸如同爐子一樣高溫，也將空氣變得炙熱。

在她有生之年，賽玟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就連自稱來自另一個時代，一個充滿奇跡、星辰盡在人類掌握之中的時代的雅博爾，也敬畏地仰望著這條巨龍。

然后隨著巨龍咆哮聲消失，空氣變得平靜，地面停止震動，賽玟看到了她未曾想到的東西。巨龍的側(cè)翼打開了一個艙門，一塊破舊的金屬鱗片在燈光下閃爍著藍色的光芒，馬庫拉格的騎士們從中走了出來，讓所有看到他們的人都感到恐懼和驚奇。

在神話讓位于真相時，她緊緊地握住雅博爾的手，她開始相信他所說的可能是真的。一些市民逃跑了，他們被這景象嚇得目瞪口呆，恐懼涌上心頭，簡直要淹沒他們。賽玟在留下來的人中，她透過人群的縫隙凝視著，好奇多于恐懼。當她聽聞此事時她本已經(jīng)逃走，但看到瑞達帶著城主和他的戰(zhàn)士回到了廣場，她又回來了。

“我得過去，”她說，她丈夫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但隨即就明白了，松開了她的手?！拔冶仨毐M力幫忙?！?/p>

賽玟慢慢地從人群中擠過，她越過挨肩疊背的人們，面對著巨龍。它會散發(fā)熱量，它的翅膀僵硬，沒有皮革或鱗片，也沒有附著在腳爪之上。笨重的武器或是其他什么東西掛在翼翅之下，又黑又硬，就像被煙灰弄臟的鐵砧一樣。這不是龍，而是一艘船，一艘在天空中航行的金屬船，就像一艘大帆船在大海中航行一樣。但這兩者她以前都并沒有見過。

普里亞姆在龍的影子中躺臥在地上，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當一名騎士看向她時，她猶豫了，他的臉像冬天的冰一樣嚴肅。他和另一名戰(zhàn)士組成了一個榮譽衛(wèi)隊，背對著普里亞姆，拔出了他們的劍。他們傷痕累累，飽經(jīng)戰(zhàn)火，但仍然散發(fā)出力量和充滿威脅的感覺。瑞達正在和其中一個人交談。他戴著一個眼罩，賽玟認出他是騎士領主的侍從長，盡管她不記得他的名字。

“她要他們不要殺我們，”雅博爾在她耳邊輕聲說。

她沒有注意到他跟著她，當她聽到他的聲音時，賽玟幾乎跳了起來。

“他們會嗎？” 她問道，突然又開始害怕了。

“他們非常重視榮譽，卻遭到了背叛?！?

“但他們是好人。他們救了我們。

“他們不是人，不是我們所理解的那樣的人。我無法想象他們在到達阿貢之前不得不見證和忍受了什么。

“我跟他說過話的，”賽玟說。“他看起來并沒有那么不同。”她把肩膀從雅博爾手下面甩開，她發(fā)現(xiàn)他身上也有讓其他人都望而卻步的那份恐懼。她試探性地向前邁了一步。馬庫拉格的騎士不再是從骨豬手中拯救法羅敦時的光榮英雄，他們變得陌生而可怕。他們是他者。

賽玟發(fā)誓她不會屈服于這種狹隘的恐懼。

“求你了，”她向其中一名騎士喊道。“我是醫(yī)師?！?/p>

賽玟越過騎士看過去，他們的領主跪在泥土里，一個戰(zhàn)士握住了普里亞姆的手。他在低聲說著什么。它看起來像一個祈禱，但也有可能是一個復仇的誓言。

“他已經(jīng)無法治愈，”那騎士冷冷地告訴她，賽玟朝著人群縮了回去，所有的敬畏和威嚴都變得黯淡了。這里沒有龍，但有怪物。不是那些從地下爬出來襲擊這座城市的怪物，而是那些將武器朝向一個受傷的人，眼睜睜地看著他被重傷至瀕死的那些人。被恐懼制造出來的怪物。

賽玟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她再次擠到人群的前面。

“你們受傷了。讓我來幫忙?！?即使騎士開始接近她，她仍然堅守陣地。

就在這時，那領主抬起頭來，示意讓她過來。她一邊點頭，一邊小心翼翼地不要對視他們太久，以免他們認為這是一個挑釁。他們身上的氣味……那是汗水和熱量，但還有別的東西，一種刺痛她鼻子的化學氣味。那氣味讓人興奮，她發(fā)現(xiàn)自己在顫抖。

當賽玟走近騎士領主時，普里亞姆瞥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瑞達沒參與這次交流，很明智地置身事外。

“我是西卡留斯，”那個騎士領主說，她一眼就能看出他在衡量她，她的價值，她的真誠。“普里亞姆快死了。你不能為他做任何事?！彼降馗嬖V她，盡管她認為她聽到了他聲音中壓抑的憤怒?！暗疫€有其他人需要醫(yī)師……” 他指了指艦船敞開的艙口，其中一名騎士癱坐在那兒，左臂緊緊地抱在胸前，眼里充滿了痛苦。他盔甲上的破洞和裂痕表明他身上有嚴重的傷口。他轉(zhuǎn)頭看著賽玟，他的臉像花崗巖懸崖一樣嚴肅，但也像石頭一樣灰白。

“我會盡我所能，”賽玟說，對她流下的淚水感到驚訝。也許這些眼淚是為了普里亞姆？他直視著前方，仿佛看到了某種神秘的來世，或者可能只是逐漸侵襲而來的黑暗。他臉色蒼白得像粉筆。這樣的戰(zhàn)士，如此不屈不撓，如此超越了凡胎俗骨的脆弱，竟然會被殺死，這是如此駭人聽聞。

“不要為他哭泣，”西卡留斯告訴她?！八麡s譽地死去。我們中無人能翼望比這更好的結(jié)局。”

他叫了他的一個手下，把她帶到船上。她最后一次看到普里亞姆，看到他說出他的遺言。

他的手在顫抖，直到西卡留斯握住它。普里亞姆一直很強壯，但現(xiàn)在他的抓握卻很虛弱。足以百次殺死一個更弱小人類的傷痛蹂躪著他蒼白的身體。就連維納提奧也救不了他。

“我知道……”他的低語是這么輕，以至于西卡留斯不得不俯身聽他說話。“我知道……”他重復道，他臨終的呼吸很淺，帶著嘶啞的嘆息?！拔乙詾槲沂艿搅素熈P。但是赫利科斯派我和你在一起，好向我自己證明……我配得上……這個?！?/p>

他伸手摸了摸連長盔甲上的白色印記。然后他的手臂落了下去，耷拉下來。

西卡留斯低下頭。

“卡托……”維達恩從圍觀的人群中現(xiàn)身。出于尊重，她往后退了幾步。

“你要告訴我，他是帶著榮譽戰(zhàn)斗的嗎？”

“你已經(jīng)知道他做到了，”她說?！澳芯羲懒恕Ｋ箍ǚ茽柡退氖窒聞倓傉业搅怂退膬蓚€衛(wèi)兵。衛(wèi)兵被燒死了，卡托，好像被能量武器焚燒一樣。但男爵……他的身體只余塵土，仿佛在幾秒鐘內(nèi)就老化了幾個世紀。輔政大臣失蹤了?！?/p>

西卡留斯抬頭看的不是維達恩，而是達修斯。

達修斯壓低聲音?！笆撬麄儭！?/p>

“你問過，為什么死靈沒有朝著我們蜂擁殺來，”西卡留斯說?！八麄儾荒堋Ｋ麄冞€處于休眠狀態(tài)?！?/p>

“這里有太空死靈在？”維達恩聽起來只是略感驚訝。

“他們一直都在這里，維達恩，”西卡留斯回答?！八麄冃枰臇|西和我們需要的是一樣的。”

“電源，”達修斯說?！盎锫　覀冊谕罋⒕G皮時，就把它交給了他們?！?/p>

“不是他們，是他，”維達恩說?！拜o政大臣。尼赫布考?！?/p>

西卡留斯站了起來。他轉(zhuǎn)向維達恩?！胺夷嵛虝粝聛?。他幾乎不能走路，更不用說戰(zhàn)斗了。他的存在應該足以保證你的安全?！?/p>

“我對此并不擔心。我們可以信任斯卡菲爾，我還有瑞達和杰蘭特?！?/p>

“不管怎樣吧?？粗??？粗麄??！彼蜷_始散去的人群點點頭?！胺兜蠟跛箍焖懒耍也荒堋?/p>

她把手放在他的胳膊上?！翱ㄍ?，我會密切注意他們的。你必須阻止他。”

西卡留斯凝視了她片刻，然后轉(zhuǎn)身朝船走去。他毫不懷疑尼赫布考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