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怎么會把錢花在這種地方......”

? ?伊爾莎感慨道，她上前幾步，望著場內(nèi)那些滿地打滾、渾身血漬的孩子們，鎖緊了眉頭。

? ?“是戰(zhàn)爭，俄尼托的人口經(jīng)不起再多消耗了，俄尼托王也始終未向他的皇帝陛下求援?！?/span>

? ?“那是因為——”

? ?聽到查特講起自己的父親，伊爾莎立刻就要反駁什么，但傭兵沒有停止他的敘述，

? ?“現(xiàn)在從領主到下級軍官，大家都會從中立的蓄奴領主或販奴人的手中購買奴隸充軍。原本這批供人享樂的奴隸被送上戰(zhàn)場，送上了工事，適齡的青壯年越來越少，余下的老人、婦孺，顯然并不能勝任這樣的工作。只剩下那些年齡沒有達到征兵要求，也沒能力務工的孤兒，那些生活困窘，自愿或被迫來到這里的孩子們，在這里他們都是一樣的。”

? ?查特用手指撫過堅硬的楠木圍欄，感受著上面的粗糙紋路。公主聽完了講述，緊咬嘴唇不發(fā)一語。

? ?良久，傭兵忽然抬眼看向斗場的外圍石墻。

? ?外墻上，有個矮小的身影正在蠕動，一名人類孩童。

? ?石墻上鑲嵌著尖刺，警告任何試圖攀爬的人，那個孩子兩條胳膊露在外面，上面布滿創(chuàng)口，這證明他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情。

? ?這男孩看上去只有十一二歲，肩膀?qū)掗?，四肢協(xié)調(diào)，假以時日，他能成長為孔武的漢子，但此時此刻，最引人注意的還是他那件無法蔽體的破布衫，還有他衣物下條條凸起、向外擴張的兩扇肋骨。

? ?男孩就那樣趴在石墻頂上，屁股微微撅起，頭垂在石墻另一側，向下注視著斗場外的什么東西。

? ?“小雜種！”

? ?石墻正下方傳來衛(wèi)兵的謾罵，而這些奴隸孩童的訓練官，一個面目猙獰的中年壯漢，聞聲也快步跑到石墻下面，他“啊呀啊呀”地大吼著斯卡尼亞土話，抬起光禿禿的腦袋，向男孩吐出憤怒的口水。

? ?“我會下來的，你們不要這樣，我不會逃跑，我馬上就下來！啊啊啊啊啊啊——”

? ?一根弩矢從男孩的額前“嗖”得飛過，割破了他的眼角，鮮血順著男孩凹陷的臉頰，和他的淚水混在一起，緩緩流淌下來。

? ?“這些該死的畜生，奴隸主?。。　?/span>

? ?伊爾莎激動地喊出一串法咒，一只手高高揚起，正準備施展控物術，就在她的面前，守衛(wèi)們腰側、背后的武器開始緩緩震動。

? ?就在公主即將揮舞雙臂，掀起魔法洪流之時，身邊的獸人低吼一聲，掄起胳膊打落了她正在掐訣的手。

? ?“不守規(guī)矩，壞小子！”提克教訓道。

? ?公主并未引起什么騷動，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男孩的身上。

? ?“這小混蛋怎么總愿意往墻上爬？！”

? ?身披鎖甲，頂著壺盔的守衛(wèi)隊長叫嚷著，撥開了周遭擋路的士兵，他伸手從背后里取下手弩，獰笑著瞄準。

? ?“好不容易才從蠢矮人手里把這妞搞到手...今天讓她開開葷！”

? ?沉悶的彈響，手弩上搭載的箭矢無影無蹤。

? ?不遠處，男孩慘叫著從石墻上跌落下來，摔進了一圈草垛里。

? ?伊爾莎對查特的警告充耳未聞，拔腿跑向男孩跌落的草垛。

? ?“停下！伊爾莎！”

? ?傭兵立刻跟上公主，獸人提克見狀，也只能吭哧吭哧追在后面。

? ?與此同時，石墻外傳來密集、響亮的獸吼聲。

? ?“什么東西，外面是什么在叫？！黑堡守衛(wèi)，立刻集合！”

? ?“......不要！”

? ?草垛中傳出了男孩的叫喊聲，

? ?“咕咕，大眼睛，劍齒...你們快走！我沒事，我感覺很好，你們快走吧！”

? ?衛(wèi)兵們開始集結，但獸吼聲已經(jīng)漸漸遠去，很顯然，以他們的速度是追不上那些東西的。

? ?“是什么......”

? ?面對變故，公主有些不知所措，但她仍然繼續(xù)著行動，站在坍塌的草垛前，視線開始搜尋男孩的身影。

? ?“圖格?！?/span>

? ?傭兵回應道，他將手按在了公主的肩膀上，阻止對方的進一步動作。

? ?“沒錯，圖格獸，俺們布坎人喜歡?！?/span>

? ?“圖格，如果你的物種學研習得不錯，你應該清楚，它們就像狼獸，尖牙，利爪，但與狼獸不同的是，它們之中的佼佼者比狼獸更加強壯巨大，獸人把這樣的圖格訓練成坐騎，不過——”

? ?“不過，俺們的圖格常常會長成小不點，弱，沒力，就像野狗，俺們不要這樣的圖格?！?/span>

? ?“是的，圖格的培育非常不易，品種、飼料、馴養(yǎng)，這些都是極難做好的事情?，F(xiàn)在的人們通常只飼養(yǎng)馬匹作為戰(zhàn)爭坐騎，很多獸人也漸漸轉(zhuǎn)為騎馬作戰(zhàn)，只有那些四處流竄，聞戰(zhàn)而至的戰(zhàn)獸商販，他們培育地龍、戰(zhàn)犀、鱷魚，然后零售給好戰(zhàn)的貴族賺取利潤，有時他們手里有些閑錢，又不夠那些大型戰(zhàn)獸的養(yǎng)殖成本，他們就會弄這么一小群圖格，飼養(yǎng)規(guī)模不會很大，弄成了可以額外賺上一筆，養(yǎng)砸了也虧不了多少錢，最常見的處理方式就是直接遺棄。”

? ?“所以......請你放開我，那男孩需要幫助！”

? ?“你剛剛聽到的，就是一群野生圖格的叫聲......我不能?！?/span>

? ?查特成功分散了伊爾莎的注意力，而衛(wèi)兵們陸續(xù)趕到草垛前，其中幾人手里握著草叉，開始撥動那些干草，試圖找到陷在里面的男孩。

? ?草垛開始抖動起來，衛(wèi)兵們叫罵著，把手里的草叉伸了過去。

? ?“哎喲！哎喲！”

? ?干草下傳來男孩痛苦的呻吟。石墻足有三四人的高度，即使男孩沒有被弩箭擊中，單是從上面跌落下來也是非常危險的。

? ?伊爾莎面色焦急，開始打量拿著草叉的守衛(wèi)。

? ?“伊，想想你本應該做什么，別惹事——”

? ?“嘿，停下！”

? ?這邊查特的話音未落，伊爾莎就向那些守衛(wèi)大喊出聲，守衛(wèi)們停下了動作，黑下臉望向公主這邊：

? ?“你剛才侮辱了我們，對嗎？你還說我們是奴隸主，是吧？你是不是也想嘗嘗當奴隸的滋味？！”

? ?“伊爾莎！”

? ?感到危險的公主聽到了查特在叫她，當看到傭兵惱怒的目光時，她的語氣軟了下去，繼續(xù)道：

? ?“我要買下這個男孩，他歸我了，我會付錢給你們！”

? ?聽到伊爾莎的話后，查特幾乎學會了雙眼噴火的魔法。

? ?公主的莽撞表現(xiàn)，證明她完全無視了傭兵先前的苦口婆心，此時此刻，傭兵從她的身上看不到一絲王室貴族的風度，她的樣子反倒是和奴隸訓練官，那個斯卡尼亞武夫如出一轍。

? ?守衛(wèi)們面面相覷，他們的隊長把目光投向奴隸訓練官，后者清清嗓子，一對三角眼奸詐地轉(zhuǎn)動著，啐了口唾沫：

? ?“你出多少？”

? ?伊爾莎正欲答話，但查特出言打斷了她與訓練官的交談：

? ?“抱歉，我們不買。”

? ?“你這懦夫！”

? ?公主咒罵傭兵，她左右扭動，要掙脫傭兵捏在她肩膀上的手。

? ?傭兵松開公主的肩膀，抬手扇向公主的臉頰。

? ?“你他媽——”

? ?守衛(wèi)原本的叫罵驟然停住了。

? ?“我說了，我們不買你的奴隸！”

? ?查特提高音量，用喊聲壓下了訓練官的謾罵。

? ?以斯卡尼亞人的暴怒脾性，訓練官本要發(fā)作，但查特剛才的舉動確實令所有人都愣住了。

? ?守衛(wèi)們重新打量面前的男人，注意到了對方的裝備和著甲，再觀察旁邊百無聊賴、正在咔咔磨牙的獸人戰(zhàn)士，最終沒人繼續(xù)吭聲。

? ?伊爾莎的臉紅腫起來，激動泛紅的臉蛋變得更加滾燙，她用手捂住半邊臉頰，抬起頭無助地看看旁邊的提克。

? ?獸人只是尷尬地清清嗓子，發(fā)出沉悶的哼聲。

? ?伊爾莎轉(zhuǎn)頭看回查特，她微微仰著臉，努力不讓淚水從眼眶中掉落下來，但她還是失敗了。

? ?公主面頰上的兩行清淚，讓余怒未消的傭兵微皺起眉頭：

? ?“你無視我先前的告誡，魯莽地把同伴拖入險境，這是大忌，我不懲罰你，僅以此舉使你清醒。”

? ?解釋完自己的行為，傭兵甩甩有些麻木的手掌，默默等待公主的反應。

? ?“我為令你身處險境而道歉......但我想買下這個男孩，讓他自由。這是我的主張，和我的同伴們無關?！?/span>

? ?伊爾莎說著，再將目光徐徐轉(zhuǎn)向眾人，她竭力抑制哭腔，使自己的語氣平淡，富有中氣。

? ?傭兵壓低音量，用近似規(guī)勸的語氣開口道：

? ?“你能幫一個人，一群人，但以你這樣的方式，永遠也幫不了——”

? ?“我?guī)筒涣怂腥耍遣环恋K我贖回眼前這孩子?！?/span>

? ?查特陷入了沉默，他的話語立即遭到了回擊，但他并不因公主的執(zhí)迷不悟而生氣，只是對方眉眼中透露出的堅定，使他感到有些詫異。

? ?傭兵回憶著，在外面的這些日子里，他似乎很久都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