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暗涌

??臺北到了多雨的季節(jié)，傾斜的小雨打在車窗上，匯成水珠，他坐在車?yán)?，看著小南國最后一盞燈熄滅。

??夜涼如水，一片靜謐祥和，唯有點(diǎn)滴雨聲伴著蟋蟀的凄凄切切，纏纏綿綿。三字“身邊人”，千頭萬緒，無從疏解。

??手中捏著那字條，雖是簡體，他還是從那勾畫頓筆中尋到了她的印記。他撫平有些褶皺的字條，放在儲物格中，儲物格已經(jīng)過半的香水還散著清香，他拿起來噴散在車內(nèi)，置于手掌心，不費(fèi)力氣，香味瞬間占據(jù)整個(gè)車廂，透過干凈澄明的玻璃窗，外面霧蒙蒙的夜雨天，他閉上眼睛，如幻夢一場，如往昔一般，如同她就坐在副駕駛，輕輕柔柔，淺淺淡淡與他說著瑣碎的事。

??她身著藕色睡衣，站在窗臺前，看著淅淅瀝瀝的夜雨，不免眉頭皺緊，擁著身子一言不語看向窗外。一頭烏黑濃密的發(fā)自然地披落下來，像黑色的錦緞一樣光滑柔軟，鋪在她有些單薄的背上，長到腰際，偶爾幾綹頭發(fā)散在手臂處，沿著手臂線條，印著暖黃色的燈光，像是一輪光圈將她整個(gè)人籠罩。杯子中的溫水有些微涼了，她喝了一口不禁打了個(gè)冷顫，胃出血的后遺癥，每到陰雨天氣，她沾不得一點(diǎn)涼，這樣的病癥總讓她無端想起他，躲也躲不掉，忘也忘不了。

??她有意寫的簡筆，他認(rèn)出來是她的字跡了嗎？

??“認(rèn)出來，他會怎樣？”

??“還是根本沒有在意？”

??她又慣性去喝杯中的冷水，入口方知溫水確實(shí)冷了，她喝不得，只是這口中的冷水已經(jīng)入喉。

??她不愿再糾結(jié)于此，放下杯子，轉(zhuǎn)身媳了燈。

??這一夜，雨斷斷停停，停了又來。伴著雨的是夜風(fēng)，來了又走。

??她一夜無眠，被冷水涼到了胃，灼痛侵蝕她的神經(jīng)。

??他一夜無眠，在昏黃暗淡的雨夜路口，被她的影子纏繞。

??到底他沒能饒恕自己，公司會議上脫口而出的“麗珠”，文件署名上寫錯(cuò)的“賴麗珠”，員工詫異又分毫不敢詢問。

????他們不懂豪門這些恩恩怨怨，只是知道董事長夫人離開天成后，再沒有聽董事長提起夫人的名字，會議避不開時(shí)也只說“副董”二字，而那副董的位置一直空缺，連同辦公室都無人再去驚擾。只是偶爾夜深人靜時(shí)，每逢佳節(jié)時(shí)，有人看見董事長從副董辦公室走出來，眼圈紅腫，出來遍關(guān)了燈，上了鎖，一字不語。

??

??“勝天，你是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

??回到辦公室的阿水忍不住想問他，這距離去小南國也有幾天了，該是調(diào)整好了心態(tài)，眼看著要與張慧琳女士簽署合約了，這種心態(tài)要如何談售賣條件。

??他拿出煙盒，空蕩蕩的，轉(zhuǎn)而問阿水尋了一根。

??費(fèi)力吸進(jìn)肺里，吐出濃濃的煙霧。

??“沒事?！?/p>

????最后一口煙抽盡時(shí)，他約了楊建志和小麥一起吃午餐。

??未到約定時(shí)間，他早早來到了餐廳，反復(fù)琢磨如何開口詢問。他不熟悉張女士，相識以來也只偶爾打過照面，談?wù)摬坩t(yī)院的售賣情況，這樣唐突去詢問她的朋友？是不是不太合乎禮節(jié)，只是他必須搞清楚心中疑慮，無論是與否他必須要一個(gè)答案。

????一道亮白的閃電無端劃過天際，毫無征兆，雷聲轟鳴像一首命運(yùn)交響曲，不同昨夜的雨，纏綿悱惻。這雨來得又急又快，剎那間，街頭行人四散，徒留一道看不見盡頭的黑白十字路。

??他珉了一口濃郁的清茶，品味著它的苦，咀嚼著茶葉殘留的澀，聞著它特有的茶香，看看窗外雷雨交加，被雨水洗刷的道路，想起了與她在美國的那些日子。那個(gè)散著木香的小屋，那一灣潺潺細(xì)流的湖泊，那些緋紅的霞光，那些她斟過的半盞清茶。滾滾紅塵中，她注一灣水，他取一瓢飲，看茶葉漂浮，濃也好，淡也罷，茶涼了，他觸手可及的，總是她給他續(xù)上熱茶。那時(shí)他以為，那些她斟過的茶，會是他的余生。

??入口的茶竟有些微涼了。

??“王董，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小麥的聲音斷了他的念想。

??他放下杯子，招呼楊建志和小麥落座。

??“沒有，我也剛到不久?！币槐K茶的時(shí)間，不長也不短。

??說了一些客套的問話，他開始躊躇，喝掉那剩下的半盞涼茶，終是下了決心。

??“小麥，方小姐你見過？”他手中尚捏著那茶杯，指尖微微發(fā)白。

??小麥狡黠的調(diào)笑到“當(dāng)然見過，王董你忘了，你的禮物還是我?guī)Ыo麗麗阿姨的?！?/p>

??他哪里是忘了，他只是不知該從何問起罷了。

??“她叫麗麗？方麗麗？”他捏著杯子的指節(jié)慢慢有些濕粘。

??“對呀，王董你不知道？”小麥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明麗的眼神里晃著光，“麗麗阿姨真的很美，很溫柔。王董，你放心啦，她的生意做的很大，聽我媽說她正在開發(fā)豪宅綜合商圈，很有人脈，博愛賣給她，不用擔(dān)心的?！?/p>

??這距離他的疑問相差甚遠(yuǎn)，他努力找補(bǔ)，只是從哪里找補(bǔ)他竟沒了章法。

??干脆直接問出疑問。

??“小麥，我懷疑她是我的夫人賴麗珠，能不能請你幫忙打聽清楚？”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沒有勇氣問他想問的。

??小麥看了看王董，又轉(zhuǎn)頭看了看楊建志，“王董，我這樣問可能不禮貌？夫人大概年紀(jì)？”

??“她小我?guī)讱q?！?/p>

??“哦哦，那麗麗阿姨肯定不是，麗麗阿姨很年輕，看著也就大上我?guī)讱q而已?！?/p>

??小麥眼看著王董和楊建志疑惑的眼神解釋“哦，不過我媽說麗麗阿姨小她一些，讓我叫阿姨，我估計(jì)麗麗阿姨也就40歲左右。所以肯定不會是夫人。”

????王董掌心沁出汗來，他不自覺扶上鬢角的霜發(fā)，他與她相差甚遠(yuǎn)了嗎？

??“而且，我媽的一個(gè)合伙人卓少，追求麗麗阿姨兩年多了，從香港追到上海的，我是不知道麗麗阿姨年紀(jì)，不過卓少跟我相仿，我?guī)臀覌尳o他買過生日禮物。他那么喜歡麗麗阿姨，總歸年紀(jì)不會相差太多?！?/p>

??卓少，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gè)名字，一個(gè)不全的名字。一個(gè)她稱之為“身邊人”的人。

??卓少，一個(gè)從香港追到上海的男人，他缺失的三年里，陪伴在她身邊的男人，一個(gè)明目張膽追求她的男人，他竟開始嫉妒羨慕這個(gè)不相識的男人，他嫉妒卓少可以陪伴在她身邊，他羨慕卓少愛她愛的眾所周知。

??一聲隆隆聲吸引住用餐人的目光，慘白的閃電劈開幽暗漆黑的長空，涌動的烏云密密麻麻，他始終沒有再去看那天色。

???小麥本是想穩(wěn)定他的心神，只是她不知道，那些年，他數(shù)次被親友調(diào)侃，他的夫人像女兒，對于麗珠的年輕狀態(tài)，他從不質(zhì)疑。

??他喝點(diǎn)杯中僅剩下涼透的茶底，微酸苦澀，從胸口出拿出錢包，翻開，那人的笑容印入眸子里，指腹扶上她面容，還胸口滯留的溫暖，遞給小麥。

??“這就是天助的媽媽，你看看。”小麥笑著接在手中，卻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失去了表情控制力。

??“麗，啊，，，好漂亮。。。夫人好美麗。。?！?/p>

??小麥眼中的震驚他意料之中，既然不能提，他便不能再問。

??“我對天助的媽媽有很多虧欠。”想好的話只說了一句，再也說不下去，這份虧欠要怎么說出口，才能讓外人了解這份沉重，索性不再多說。

??后半程小麥一直心不在焉，欲言又止，直到散了午餐也沒正面回答一句話。

??那日夜晚，他撥通了內(nèi)陸合作者的電話，史無前例的跨過海灣，隔著海峽，調(diào)查一個(gè)他不知道全名的人。再三叮囑盡量詳細(xì)，錢不是問題。

?????他只慶幸，他至少知道了“張慧琳”“方麗麗”這樣兩個(gè)確定的名字。如此，不久他便可以知悉更多的事。便可以知悉，他參與不了的三年里，她好不好？

??

??時(shí)光匆匆如流水，回到臺北的這些日子，她見了許多舊人，憶起許多往事，唯獨(dú)沒有勇氣再見那人。

??她始料未及的是天助混了黑道，招惹了危及生命的麻煩，無奈之下，她親自出面解決了杜文杰，順便探清杜文杰的底細(xì)，不過是依著有些政商人脈，做著渾水摸摸魚的地下生意，不足畏懼。這人脈也是有等級之分，皆是人情世故的往來，說白了是看錢多錢少。斷他資金來源倒是簡單，棘手的是他與海港城的合作，斷他資金必須找個(gè)替補(bǔ)，眼看臺北商經(jīng)濟(jì)萎靡，各顧不瑕，更不用提坐等分割天成的那些人，無奈只得靜觀其變。亦或者等她資金周轉(zhuǎn)正常，再動手處理也不算遲。

??天助與珊妮的婚姻走到末路，誰也沒能去換位理解誰？佳佳因?yàn)閹椭熘?，反叛杜文杰，這份恩情壓著天助，她不想過多干涉。感情的事最難評說，說愛的也許沒那么愛，說不愛的也許真的愛，她自己尚且困頓其中，不得釋懷，又怎么去勸說他人？她只告知他處理好與珊妮的關(guān)系，想清楚與佳佳的感情，不要傷了他人才好。歡喜做，甘愿受，做了決定，任何事后果自己擔(dān)，別去怨。

??天馬已經(jīng)全部轉(zhuǎn)交給了婷婷，賴桑陪同婷婷搬回了臺北，她陪同賴桑那日，聽賴桑提起有個(gè)不錯(cuò)的男士在追求婷婷，她笑笑表示祝福，能走出舊情困擾總歸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這日臺北的天空灰蒙蒙的，小南國過了繁忙的午飯時(shí)間點(diǎn)，只有少許的客人酒足飯飽后，依然閑散在包廂里，念念不忘說起年輕的那些日子，她瞥見其中兩個(gè)中年男士濕了眼角，人呀最怕突然的觸景生情。

??她走在長廊盡頭，依靠在雕刻玫瑰花莖紋的柱子上，許多人不會走到這里，不會注意這柱子的紋路，她把設(shè)計(jì)圖繪給設(shè)計(jì)師時(shí)，設(shè)計(jì)師極力反對，從來沒有人會在柱子上紋帶刺的花莖，還是玫瑰花的刺莖。她沒有解釋，只是讓他紋，這些深深淺淺帶刺的紋路里，藏著許多她深深淺淺的念想，這些不曾參與她的人，又哪里是幾句話解釋的清楚。

?坐在臺階的一端，她得已片刻休息時(shí)間，抬頭看遠(yuǎn)處天際，顏色變得更暗更深了，方才陽光尚，這會被云遮住了光暈，片刻之間多了一分惆悵。隨后，天空飄起了屬于臺北的雨，她很是喜歡這樣的天氣，小小的雨，還不到需要打傘的程度，像雨又像霧，那么輕，那么柔，混著清清涼涼，她可以不用那么清醒。遠(yuǎn)處還沒長高的竹子朦朧一片，隱隱約約，她的視線被阻隔在雨霧的霧藹中。風(fēng)，隨著傾斜的雨絲吹來，她恍惚中看見那一年陪在她身邊的他，還有那個(gè)已逝去的姑娘。一時(shí)間，什么打在她心尖百轉(zhuǎn)千回。忽然，雨點(diǎn)加快了節(jié)奏，打在地上，竹子上，沒到花期的花葉上，激蕩起一圈圈漣漪。

??那個(gè)姑娘呀，早早嘗到了這世間的涼薄，依然轟轟烈烈愛了一場，愛上阿水，與她是一件幸運(yùn)的事，落入風(fēng)塵，難得阿水真心真意愛了她這些年。

??遇見阿水夫婦的這日，是月鳳的忌日，天空還是那樣的烏云密布，不透一點(diǎn)明光。

??“麗珠，你真的回來了?！彼趺匆矝]有想到會在拜祭月鳳的廟里遇見蔡進(jìn)炮。

??她只抬頭看了蔡進(jìn)炮一眼，直接從他身邊略過。

??換掉了月鳳牌位旁開的絢爛的菊花，束起月鳳最喜歡的嫩白的風(fēng)信子?；ㄈ镩_的正盛，那顏色白的無暇，一時(shí)間她好像看到了那姑娘對著她笑的模樣。

??她轉(zhuǎn)身想離開，卻被蔡進(jìn)炮攔住了去路。

?????她抬眼睥睨凜然的盯著遠(yuǎn)處，嘴角楊起絲絲縷縷的嘲諷。

??“蔡進(jìn)炮”她的語氣不輕不重，一直盯著遠(yuǎn)處，余光也沒有給他，蔡進(jìn)炮感嘆于歲月對她的偏愛，她似乎越來越美了，比三十年前小南國里的她還要美還要冷。一時(shí)忘了想要說的話。

??她直直盯著蔡進(jìn)炮看，說出口的話沒有一絲溫度，也容不得聽者拒絕。

??“不要來打擾月鳳，你不夠格。”

??沒等他回答，她已走出廟門，蔡進(jìn)炮望著她的背影，眸色暗淡的像灑了一層灰，頭上的銀發(fā)渡上一層塵。

??她添了很多香火錢，拜請廟中師傅閑暇時(shí)添一些新鮮的花給月鳳，這姑娘一直都很喜歡花。

??車子剛啟動，一道身影擋在車前，定了神才看清是阿水和月虹，這夫妻倆彼時(shí)正透著車窗打量著她。

??她搖搖頭笑著下車，夫妻兩眼神就一直盯在她身上，她擺擺手。

??“阿水，月虹”

??這才拉回夫妻倆的眼神。

??“真的是你啊，麗珠姐，你回來了?！痹潞绺甙硕鹊穆曇繇懺诙?，熟悉的擁抱還是那樣的溫暖，天邊的密云似乎透了一點(diǎn)明光，照在她淺淺的梨渦里。

??阿水看著這熟悉的笑靨，好像月鳳也在身旁，也在看著，這擁抱在一起的兩人?？偹懔骼嗽谕獾娜藘?，此刻真真切切回來了，連同月鳳的熟悉感也帶回來了。

??阿水恢復(fù)了往常憨笑的模樣，打趣道“麗珠你回來，也見不到你的人，不夠意思哦，怎么不要我們這些老朋友啦?！?/p>

??她低頭又微微抬起，語氣中帶著熟悉的慵懶，又夾雜些許多的不可言說。

??“你們也知道原因啊。”

??“麗珠姐，勝天他也受到懲罰了，就。。。?！?/p>

????月虹還沒說完的話被她抬起的眸止住。是了，那眸中明明只是淡淡的哀愁，卻份量極重的制止了有關(guān)他的話。

??“算了算了，不說他了。麗珠姐，今天一定讓我們夫妻請你吃飯，我想跟麗珠姐喝酒了?！?/p>

??她笑的更燦，眼睛彎彎，掩藏了那眸中的傷。

??“好?！?/p>

??舊時(shí)老友，總說說不完的話題，說起了天助離開王家的始末，說起了婷婷撤銷對蔡進(jìn)炮的控高，蔡進(jìn)炮幡然醒悟，吃起齋念起佛來。說起了何佩琪拿掉了孩子，轉(zhuǎn)賣了天成的股份給杜文杰，甚至提到了王母如今的狀況，唯獨(dú)默契的不提他。

??阿水借口離開餐桌，還未撥通的電話，被她按住。

??“他來，我走。”

??阿水幸幸一笑，也沒了通知王勝天來的念頭。

??這日她喝了很多酒，有些迷蒙，胃一點(diǎn)點(diǎn)灼燒的疼起來，她還是沒有停下來。

??月虹阿水許是醉了，開始了沒有條理的話題。

??“麗，，，麗珠姐啊，男人真沒用，你看，阿水無限容忍阿玉，我的，，我的孩子啊。”月虹眼里蓄滿淚水，阿水罐了自己一杯，也沒敢去看月虹的眼睛。

??不等她安慰，月虹又罵起另外一人。

??“勝天，也沒用，辜負(fù)了你，明明你離開，他傷心透了，還，，，嘴硬說那白目志?！彼趾攘艘豢诰疲瑓s沒了下文。

???她聽著一語不發(fā)，慢慢被水霧迷了眼，她聽見月虹說“可是，，，麗珠姐，勝天他，他很愛你呀?！?/p>

??月虹越說越慢，醉意扶上了臉，全然沒了說話的邏輯。

??“麗珠，原諒他吧！”阿水看著她，昏睡的最后一句讓她原諒他。

??胃的抽痛越來越緊湊，她的額角沁出汗來。低下頭，說不出一句語調(diào)。

???????月虹推了推阿水，寵溺的嘲笑他的酒量太差。

??“麗珠姐，你真的是酒國女英雄，我佩服”

??“麗珠姐呀，勝天，，，他差點(diǎn)就死了?！币痪湓挀粼谒纳?，不知道是不是胃太疼了，霧蒙的眼睛裹不住溢出的眼淚。

??月虹微醺著醉意，話還沒說完，就醉睡在桌子上。

??“麗珠姐，，，原諒他吧！”月虹睡在桌子上，斷斷續(xù)續(xù)說完這句沒頭沒尾的話。

??“月虹，，，月虹？？？”她捂著揪在一起的腸胃，額頭青筋凸起，抽痛讓她起不來身。

??她還想問一問，問一問他出了什么？為什么會有生死的危險(xiǎn)？

??正在她沉思究竟發(fā)生什么事的時(shí)候？阿水的電話響起，她瞥見那個(gè)她熟悉的號碼，思來想去，在鈴聲第二次響起時(shí)，顫著手按了接通鍵。

??“阿水，陪我去小南國吃宵夜吧。”那人熟悉的聲音傳來，濃濃的嗓音混著厚重，夾雜著疲倦。

??“阿水？在聽嗎？”

??也許是月虹沒頭沒尾的生死話題，也許是她喝了太多酒，三年來她不敢想起的人，這一夜她好想走到他面前，確認(rèn)他是否安好。她鼓足勇氣接通那人撥來的電話，卻在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失去了語言能力，她顫抖著捂著眼睛，不讓眼淚流進(jìn)嘴角，她不想嘗到淚水的味道，她嘗了很多次，入口太苦了。

??“咳咳。。。”抽痛刺激她的神經(jīng)，沒忍住輕磕出聲。

??沒有片刻，她聽到他努力穩(wěn)定的慌張。

??“麗，，，麗珠，是你嗎？”

??她立即掛了電話，顫著身子，穩(wěn)了穩(wěn)步伐，指尖泛著白，一步一步走出阿水家。

??她慶幸過來時(shí)，因?yàn)闆]有車位，她的車子停在遠(yuǎn)處，她已經(jīng)沒有辦法讓自己再去開車，叫來了慧琳，整個(gè)人卷縮在車后座，胃里一陣一陣抽痛，連接著心臟處抽搐著，四肢都是麻木的，面色蒼白如紙。

??????隱隱約約中她竟看不清那來時(shí)的路在何方，她從上?；貋砼_北，她方才明白，原來她是如此心痛他真的離去，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沒有勇氣問他一句好不好？哪怕只是通話。

??原來她遺憾的，她介懷的，依然蕩在她的心口。

??原來那些傷，依然一碰就痛，那個(gè)人，一想起就疼。

???這是他今夜闖的第二個(gè)紅燈，倒不是他有意，只是反映過來，已經(jīng)闖了過去。走了無數(shù)遍的路口，第一次走了岔道，他的車子經(jīng)過她的車子時(shí)，他沒有注意到車子冒著冷汗的她。

??阿水房門前，他剛剛還急切的步伐，慢慢頓了下來，拿掉眼睛，卻沒了擦眼鏡的棉布。

??努力平復(fù)顫著的手，扣響那道門，才發(fā)現(xiàn)門沒有上鎖，他推門進(jìn)去，沒有一絲聲響，來到餐廳，居然沒有那人的影。

??他推了推了昏醉的夫婦兩人，阿水迷迷糊糊看著他，眼睛都亮了。

??“勝天，你來了，啊，麗珠”

??轉(zhuǎn)過身，旁邊已然是空位置。

??“麗珠，麗珠，什么時(shí)候走的？”

??推了推了月虹，月虹清醒了一些，看清來人，看了空的位置，心中了然。

??“勝天呀，別傷心了，好事多磨嘛，你也得給麗珠姐一些時(shí)間?！弊砭谱屗行╊^痛，也忘記了自己說了哪些話。

??他扶著那人坐過的椅背，順著坐下來，那椅背似乎還有那人留下的溫度，還散著那人身上的香味，混著酒，溢滿他的整個(gè)神經(jīng)。

??那人喝過酒的杯子，上面隱隱約約是她留下的唇印，他盯著，眼眸里閃現(xiàn)她喝酒的樣子，他吻她的唇時(shí)，那唇揚(yáng)起的弧度。

??倒入半杯酒置于那杯子，貼著她的唇印，一飲而盡，可惜那杯子上的唇印沒有了那人的柔軟，也沒了那人唇上的溫度。

??入喉的酒一時(shí)間苦澀難忍，他拿起那人放置整齊的筷子，夾起那人愛吃的菜，混著酒的苦藏入肚腹。

??她醒來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午后，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她的鼻間，灼燒的胃還有微微的余痛。

??蒼白近透明的手背上，扎著針頭，淤青一片，散布在手背上，像滿天星辰，洋洋灑灑。

??“麗珠，你醒了？”

??她轉(zhuǎn)頭對上慧琳關(guān)切的眼神，費(fèi)力彎著唇角。

??“張姐，我沒事?！?/p>

??出聲才知嗓音的渾濁，喉嚨發(fā)疼，每說一個(gè)字就痛一陣。

??“別說話了，這里是我朋友的私人醫(yī)院，放心再睡一會?！?/p>

??她確實(shí)沒了力氣再說些什么，索性閉上眼睛，放空自己。只是也無法入眠了。

??她想起月虹那句，她必須找機(jī)會問清楚。想起了幾日前，小麥說起，那人拿了她的照片給小麥看，小麥驚嘆于她的真實(shí)身份之余，感動他對她的深情，竟做起了他的說客。

??他深情嗎？她從不否認(rèn)，自己至今無法釋懷也不過是貪念他的深情。

??只是他再多的深情又如何？

??相識相知的三十年里，他把所有的愛情給了她，寵她護(hù)她，只是這些都有限定的條件。

??他寵她，卻不能獨(dú)寵與她。

??他愛她，卻不能偏愛與她。

??她總是他在愛情和親情里，被丟棄的那個(gè)。

??他與生俱來的母子情分，他割舍不了的手足之情。她許多許多年前就明白他心中，這份親情永遠(yuǎn)排在首位，而她不是他親情里的首位人，她是他的愛人，他愛情里的唯一人，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愛著的女人。

??這是她的幸福也是她的悲哀，那時(shí)正當(dāng)年，她有足夠的勇氣，伴著他憶苦思甜，甘之如飴。即使知道最終結(jié)果，依然心甘情愿伴他走這趟愛情的路。她以為她妥協(xié)多一些，舍棄多一些，委屈多一些，他與她便可在愛情的路上白首不相離，如同與他纏倦時(shí)，他總耳語的那句“恩愛兩不疑”。

??那誓言尤在耳側(cè)，那承諾還如千金重，只是離婚給了她響亮的一耳光，那舊愛的誓言，像極了一個(gè)巴掌，每當(dāng)她記起一句，就挨一個(gè)耳光。他與她聚散兩場，眨眼間，已過半生。

???他的愛在心里埋葬了，抹平了，三年了，仍有余威，碰不得，念不得，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