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曾為全人類設(shè)定過愿景。

但他臣民們的夢想?yún)s各不相同。

奧利弗（Olivier）經(jīng)歷過一段最不堪回首的噩夢。他眼睜睜地看著鋼鐵巨人在屠殺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受害者抽象的形態(tài)難以跟人類聯(lián)系在一起，瘦骨嶙峋，尖銳的手腳，像是用紙折成的模型。但他們是人類，哀嚎的慘叫和淋漓的鮮血表明了一切。

奧利弗正在詳細(xì)記錄，有多少受害者，有多少人被熟練地屠殺，他盡可能快地記錄。出于某種荒謬的原因，奧利弗用的是一只陳舊的羽毛筆，真正的羽毛制成，而不是以往工作中使用的自動抄寫機。紙張從他大腿處不停地涌出，滑過。他試圖記錄下所看到的一切，飛速地在紙上寫下大屠殺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盡管完全做不到，但奧利弗沒有停止努力，他的身后似乎有某種威脅，在對他的工作表示不滿。

奧利弗綴泣著，筆跡變得難以辨認(rèn)。他寫得越來越快，筆尖折斷，手掌作痛，可是他無法理解身后的東西想要什么。紙人們成群結(jié)隊地死去，被鐵拳打得四分五裂，血液像墨水一樣恣意流淌。

那個東西越走越近，意味著可以傷害到他。

“看看吧，不漂亮嗎？”

奧利弗難以擺脫。

“奧利弗，快醒醒！”

奧利弗喘了幾口大氣，醒了過來。迎面而來的是妻子溫和的表情，她溫柔的眼神中暗含著疑問。

“你沒事吧？”妻子問道。

奧利弗拂去臉上的汗珠，“我很好，很好?！?/span>

“做噩夢了？”

“我說了，我沒事，瑪麗莎（Marissa）”，奧利弗急促地說道。

瑪麗莎很奇怪地看著他，奧利弗不認(rèn)為對方知道自己的氣憤，盡管自己在很明顯的表示了。正因如此，他很惱火，瑪麗莎身上的一切都讓他很惱火。

“看，我們已經(jīng)到了?！爆旣惿钢闻缘南洗?。

奧利弗，瑪麗莎；男與女，丈夫與妻子。三十年前在他贊助人的見證下，奧利弗和瑪麗莎締結(jié)婚約?；楹蟮纳詈苁莾?yōu)渥，高高在上的社會地位，遠比普通帝國民眾更加豐富的食物，優(yōu)越的照料與享受。兩人的社會地位如此之高，以至于從星艦運送他們到各個星球世界的飛艇都是異常奢華。

透過因太空塵埃撞擊而稍顯暗淡的防彈玻璃，可以看到一顆星球。無數(shù)的湖泊和雪頂反射著天際的閃光，這里沒多少可稱之為海洋的地質(zhì)構(gòu)造，幾乎連成一片的大陸覆蓋了整個星球的地表。陸地呈棕綠色，山巒密布。如果將一顆星球比作人的臉龐，那這顆星球就是一個老婦人。奧利弗與瑪麗莎在過去到訪過數(shù)十個星球，他對于接近星球時遇到的種種奇景早已見怪不怪，重復(fù)讓原本的奇妙變得平庸。

瑪麗莎保持著她的快樂，孩子氣般的好奇顯然激怒了她的丈夫。一項吃力不討好的任務(wù)在星球上等著他們，跟那些絲毫不在乎他們工作的人打交道，毫無意義的東奔西跑只為完成不可能的任務(wù)。奧利弗厭倦了這一切，但瑪麗莎對他們接受每一項令人沮喪的任務(wù)始終保持著熱情。

這是一項巨大的榮譽，記述者修會告訴奧利弗的。當(dāng)他和瑪麗莎被賦予當(dāng)前扮演的角色時，兩人還沒結(jié)婚，奧利弗還是相信他主人的。

原體的傳記作者，修會中的幾人被授予這個頭銜，他們驕傲地接受了。在追逐了不想和他打交道的原體四十年之后，奧利弗把他年少時的驕傲看做狂妄，他在浪費自己的生命。

瑪麗莎卻從未失去自己的熱情。

“奧林匹亞！”她驚嘆地說道，“佩圖拉博的家園世界，他是鋼鐵勇士的原體。快看，奧利弗，這是一個美麗的世界，真漂亮。”

“是啊，”奧利弗隨口敷衍道，“漂亮?！?/span>

對于瑪麗莎來說，近乎神圣的職責(zé)越來越近。在奧利弗看來，那是一種懲罰。

飛艇開始下降，她自以為奧利弗沒看到，偷偷吻了下佩戴的天鷹吊墜。

“帝皇護佑?！彼吐暺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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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在不斷分裂和發(fā)展的大腦中被構(gòu)建。想象一下恒星四周的環(huán)繞帶，在時間和引力的影響下，一顆行星誕生了。誰能預(yù)見到塵埃可以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呢？塵埃與行星之間的界限其實是模糊不清的，一種狀態(tài)何時跨過臨界點轉(zhuǎn)換成另一種狀態(tài)？發(fā)育中的胎兒何時完成單體細(xì)胞到各個功能器官集合體的轉(zhuǎn)變？一顆嶄新的心臟幾時開始第一次跳動？溫暖的培育池什么時候不再受外部因素的驅(qū)動，變成自我驅(qū)動？化學(xué)物質(zhì)幾時轉(zhuǎn)變成生命？每一階段間的界限是什么？前一刻的邊界，后一刻的終點是什么？一些不言自明的時刻，事物有些是這樣，有些是那樣，但中間所處的時刻呢？如何定義這些閾值所在的階段呢？

思維飄飄蕩蕩，但總有一天它們會棲息在一個接近于神靈的人的特殊心靈中。到了那時，它們會被其他的碎片所吸引，創(chuàng)造出更偉大的東西。就如從塵埃中創(chuàng)造世界，細(xì)胞中誕生孩子，元素組合中變化出生命。

意識亦是如此誕生。

包裹身體的是溫暖的黑暗，以及人造子宮的機械韻律。有過聲音，有過觸碰，有過塑造；但都消失無蹤。

兩種狀態(tài)轉(zhuǎn)換的過程中，變化的存在是否可以說它和其他的同類失散了？中間還有多少種狀態(tài)？是一個無限大的陰影？還是無限多的微小碎片？

它感知到一個巨大物體緩慢且貪婪的拖拽，對方的質(zhì)量如此之大以至于扭曲了周遭的時空。

地心引力，它思索道。重力施加影響，影響產(chǎn)生改變。

重心開始發(fā)生變化，核心周圍在晃動與跳躍，外部刺激的侵入帶來的結(jié)果是是身體形狀的被定義。她知道自己是男性，在這之前，他不知道自己還有身體。

現(xiàn)在，他有四肢，軀干，腦袋，光滑的皮膚已能夠感受到液體的震動以及傳遞的外部熱量。

這人認(rèn)為所有的東西都是他身體的一部分，但不斷增加的刺激讓他把其他東西區(qū)分開來。身體，液體，外殼，這是他的天地。外殼發(fā)出應(yīng)力的回聲，液體在緩慢地起伏。

高密度合金，對于外殼，他想道。他認(rèn)出了外殼的強度，同時感受到自己的身體也有同樣的力量。

加速度向上撕扯著他。與身體相連，但不是身體組成部分的東西在不斷拉扯。身體與外殼是要分離的，只是目前融合在一起，他意識到。

我在墜落，另一個念頭冒起。

沉悶的隆隆聲回蕩起來，然后是更加高熱的溫度。地心引力拉拽著他，加速度推動著他，氣體介質(zhì)則在阻礙著他。

大氣層，他想，星球。

下墜持續(xù)了幾分鐘，然后以猛烈的撞擊結(jié)束。抵達的沖擊給他封閉的世界帶來了巨大的影響，光線從外殼的縫隙透射進來，溫暖隨著包裹他的液體的泄露而流逝。

劇烈地咳嗽，他發(fā)現(xiàn)自己有肺。

幾分鐘后他恢復(fù)清醒，外殼從他身體的一部分變成具有保護作用的外罩，變成一個籠子。垂死的機器發(fā)出故障的哀鳴，他扯斷穿透皮膚的光滑管纜，掙扎著從金屬堆中爬出。

清冷的空氣讓他發(fā)寒，白光讓他目眩。

不同尋常的身體跟強悍的大腦一樣，迅速地適應(yīng)了環(huán)境的變化。

崎嶇的景色映入眼簾。

巖石，沉積構(gòu)造，山峰，地質(zhì)構(gòu)造的巨變，天空，包裹行星的大氣層，他知道所有事物的名稱和性質(zhì)，對它們很熟悉。

他仰面躺著，蒸汽從赤裸的身體里冒出，他的外殼，他的交通工具，他的子宮，矗立在山坡上。流淌著液體，原本的銀色被熏黑，但側(cè)面烙印的大數(shù)字“IV”仍然清晰可見。

那人躺在冰冷堅硬的石頭上，盯著機器在看。

“我是誰？我是這個數(shù)字？我是。。。。四號？”

自己絕不是一個數(shù)字，他堅信，他有名字，與生俱來的名字。

握緊因沾染羊水而顯得異常光滑的拳頭。

從未使用過的雙腿站立起來。

“我是佩圖拉博！”他對群山大聲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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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原體不在奧林匹亞。

與交通控制塔的通訊混亂不堪。飛船著陸后，奧利弗和瑪麗莎還得再多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是在最糟糕的時候到達的。據(jù)悉，帝國總督，佩圖拉博的父親，達梅克斯(Dammekos )近期剛剛?cè)ナ?，整個星球目前處于動蕩的狀態(tài)。至于為什么奧利弗在著陸前沒收到消息，目前還有定論，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的使命受到了災(zāi)難性的影響。

奧利弗認(rèn)為佩圖拉博的養(yǎng)姐凱莉楓（Calliphone）會繼承帝國總督的位置，但奧林匹亞上的政治絕非簡單，于是兩夫婦陷入了激烈的爭論中。

他們向三個不同的機構(gòu)發(fā)送了三次包含所有檔案的數(shù)據(jù)脈沖，只是開頭的寒暄很容易就轉(zhuǎn)換成爭論。最后，一名軍團代表被召集，奧利弗和對方的談話也很短暫，對方什么都沒答應(yīng)。

夫婦倆等待了幾個小時，事情總是這樣開始的，他們從未期待過一帆風(fēng)順。

兩人一直呆在飛船里。在大多數(shù)文明星球，往來軌道與地面的交通運輸必然是受到管制的，尤其是在軍團的家園世界。這種情況下，他們是無法離開星港的。當(dāng)然，如果夫婦倆試圖偷渡，當(dāng)局也不介意裝聾作啞，到了城市里，也許某些人就該頭痛了。但只要他們呆在星港，就是一根鮮明的棘刺，無法被忽視，所以奧利弗決定呆在原地。

“會有人出面趕我們走的?！眾W利弗說。這其實是意料之中，在他以詭詐折服瑪麗莎之前，這樣的事情經(jīng)常發(fā)生。在與軍團戰(zhàn)士們交往時，奧利弗所有的品質(zhì)都顯得相形見絀，人畢竟不能與神一較高下。

“我只是個小人物，”他心想，“壓力和負(fù)擔(dān)太重，長不大了?！?/span>

兩人在飛船唯一的登機踏板處等候。隨著引擎的冷卻，氣體從排氣孔噴出。正值傍晚時分，在最后一縷夕陽的映照下，星港排出的污染云被鍍上一層褐邊。西邊淡藍的天空襯出群山的輪廓，而在東方，星辰在霧霾中若隱若現(xiàn)。

所有的星港都有一定的相似之處。開闊的硬化場地，分為停機坪和著陸場，各式各樣的飛行器靜臥其中。他們乘坐的短途飛船與地軌接駁船，純大氣層內(nèi)運輸艇停泊在一起。更遠處，比房屋還要大的巨型升降機、運兵船，貨物運輸艦擠滿了人造的平原。太大了，真的，光怪陸離卻又真實存在，大家伙們能飛的事實讓奧利弗有時都覺得不可思議。群山環(huán)繞港口，這些艦船也成了風(fēng)景的一部分。

各個星港在細(xì)節(jié)上是各有特色的，最明顯的就是對周邊環(huán)境進行的改造，而達梅克斯太空港（Dammekos Space Port）尤為引人注目。奧林匹亞地?zé)o三尺平，所以特別鏟平了一條山脈來建設(shè)它，兩個高點用特別的形式保留下來------被雕刻成巨大的阿斯塔特戰(zhàn)士雕像，拱衛(wèi)在太空港的入口處。

“他可算是過猶不及了?！眾W利弗看著雕像輕輕頷首，充滿動感與活力的姿態(tài)奇跡般地保持著平衡，讓這數(shù)億噸的巖石不會歪斜?！澳憧矗鼈兗仁茄b飾品，又是防御工事。眼睛那里是炮臺，新奇又古怪?！?/span>

瑪麗莎用讓人惱怒的平靜反對奧利弗的諷刺，“它們是令人驚嘆的藝術(shù)品?！?/span>

“是嗎？在你看來，他是不是用力過猛了？”

“你該多點尊重。”瑪麗莎回答。

“你真是欠收拾了。”奧利弗心想。

“開心點，我們有本新書要寫，新的旅程也即將開始?！彼f道，“你想想，我們準(zhǔn)備了解到佩圖拉博的一切，我們將書寫有關(guān)他一生的官方歷史，沒有比這更崇高的榮譽了。”

“我不稀罕這榮譽?！钡摽诙龅膮s變成，“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span>

“你應(yīng)該高興，還記得福格瑞姆嗎？”

奧利弗點點頭，“他是唯一一個給我們留出足夠時間的原體。”

“他明白你事業(yè)的重要性，”瑪麗莎說，“類似的情景很可能再次發(fā)生?！?/span>

奧利弗隨意掃了一眼，“我可不這么認(rèn)為?！?/span>

“說說你的想法，親愛的，這幾天你很少跟我溝通?！?/span>

這是對他一閃而過的不滿嗎？他希望是，總算是為自己的小題大做找到了借口。

奧利弗深吸幾口氣，“福格瑞姆，自視甚高的虛榮之輩。他急于告訴我們自己有多么的了不起，像個孩子炫耀自己所有的寶貝?！?/span>

“可不能把原體比做孩子！”

“他們就是孩子?！备８袢鹉纷曾Q得意的模樣出現(xiàn)在奧利弗眼前，他窮極一切地想要追求完美，讓別人看到，讓別人贊美。淺薄不外如此，涌上心頭的回憶讓奧利弗表情漸漸冷淡。

“你在聽我說嘛？”瑪麗莎看著神游天外的奧利弗問道。

只能在心里回答，說出真實的想法往往會引發(fā)吵架。他想起妻子沒有他心通，又讓她等待了，此刻的自己一定顯得很粗魯。

“奧利弗！”

“抱歉，我有點累了?！彼S口打個哈哈。

“你真是易怒，”瑪麗莎的笑聲煞是刺耳，“你做不到兩全其美，我的丈夫。我們說不到一起時，你就生氣；別人跟我們交流時，你也生氣?；蛟S有人能跟你聊得來吧?！?/span>

“我喜歡伏爾甘，他沒有花哨，直指本質(zhì)?！?/span>

“我們跟他相處還不到一個小時?！?/span>

“夠了，”也許寫出一本內(nèi)容精確的書籍時不夠的---盡管他們從來就沒寫出過這樣的書，但對于奧利弗來說是足夠了。在那雙猩紅的灼熱雙眼注視下，能不能多活五分鐘都成問題。除此之外，伏爾甘是個沉悶的大家伙，為人嚴(yán)肅。

“多恩呢，你喜歡么？”

“不，你怎么會喜歡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呢。原體是令人驚嘆的存在，但首先他們是可怕的人?！?/span>

“原體們不是讓別人喜歡的?！?/span>

“那是怎樣？讓旁人崇拜？”奧利弗語氣嚴(yán)肅起來。

瑪麗莎有些不安，相似的反應(yīng)在離家不遠的時候出現(xiàn)過一次。

“奧利弗，我不知道是什么讓你如此痛苦，我們過著美好的生活，我們合作編寫了五本書?！?/span>

五本半生不熟的假設(shè)、艱難但毫無結(jié)果的研究、乏味的推測，被當(dāng)成事實。洛迦直截了當(dāng)?shù)鼐芙^接見，黎曼魯斯甚至不允許他們踏上芬里斯，他已經(jīng)懶得和第六個人打交道了。

“盡管和有些人接觸很艱難，”瑪麗莎安慰道，“但我們見到銀河中最了不起的一些人，可能是有史以來最了不起的人?！?/span>

奧利弗強忍著不甩開妻子牽著的手，他不想對方碰自己了。

“你肯定會高興的吧？”

“高興？高興地將我們的一生奉獻給那些可以不假思索就碾碎我們的存在？和我們的交談只是一種施舍。你，我曾經(jīng)的摯愛，卻對他們頂禮膜拜？”話還是沒說出口。

奧利弗悵然若失。凡人的成就與原體的成就相比，如同螢火之于日月。星港的雕像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只是原體的隨口一言，就佇立起來，奧利弗就永遠做不到那樣。鋼鐵之主的能力遠在另一個位面，這樣的神明不跟螻蟻般的他們說話有什么奇怪嗎？

瑪麗莎握緊丈夫的手。

奧利弗看著芳華老去的妻子，她皮膚松弛，渾濁的眼睛迷失在層疊的眼袋中。曾經(jīng)的他是多么地愛她啊。

“你開心起來了，是吧?！?/span>

其實很久沒有開心過了，他模棱兩可地應(yīng)答，對此，妻子很是滿意。

“看！”奧利弗不動聲色甩開妻子的手，“軍團涂裝的蘭德速攻艇，有人來找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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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j(luò)alpida（奧林匹亞的一種蛇類）的時候，牧羊人正在追趕佩圖拉博。

從牧羊人身上，佩圖拉博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但自己跟他們是不同的，他早就知道了，佩圖拉博一邊跑一邊想。

旁人對他一無所知，只想殺死那個牙齒被羊群鮮血染紅，全身被偷來的毛皮包裹住的孩子。

他輕而易舉地越過人群，像被他偷獵的羊一樣，輕松爬上陡峭的斜坡。他的敏捷讓追兵驚懼，他高傲的雙眼可以看清遠處人群的臉上表情，對方很害怕，但還是在追趕，這一點讓他欽佩。

第一聲尖叫傳來的時候，佩圖拉博已經(jīng)把追兵遠遠甩開。他朝著牧羊人難以到達的地方竄去。

佩圖拉博咧嘴一下，確認(rèn)寒冷稀薄的空氣很好地在庇護著他，越往上走，傳來的哭喊就越模糊。

抵達一個山脊，這是很好的隱藏地，這時的佩圖拉博猶豫了，牧羊人的哭喊近于絕望。

回首去打探。

走下山坡，看到牧羊人正被一條約十五米長的帶羽之蛇攻擊。蛇身體很寬厚，只有人的一半高。嘴巴大張，尖牙利齒，足以把一個人囫圇吞下去。很快，蛇嘴就將閉不閉，脖子鼓鼓囊囊的。好奇而又固執(zhí)的他就站在原地等蛇轉(zhuǎn)身，那樣就可以看清。他瞅見一個男孩的腦袋和肩膀掙扎著要從蛇嘴擠出來，但無濟于事，只能一寸一寸地被拉進喉嚨，也許很快就被吞下。其他的牧羊人用棍子擊打蛇身，用刀子亂捅，都毫無辦法。人群很焦急，但蛇緊咬男孩不放。

為什么他們不逃跑，蛇吃了男孩，抱了之后就不會攻擊他們。他們手上沒有能傷害蛇的武器，不顧后果的攻擊只能是徒勞的，使自身處于危險境地，這不符合邏輯。

佩圖拉博本打算溜之大吉，但令他吃驚的是，潛意識中他也想阻止野獸，拯救男孩。要去幫助牧羊人的本能讓他很是奇怪。他沖下去，但半路又停下來，迅速發(fā)育成熟的大腦在計算勝利的可能性，可是結(jié)果卻并不理想。

蛇一陣抖動，驚人的加速度甩開了牧羊人的同時，用身上的羽毛把他們撞到在地。然后迅速爬上山巖。

看著野獸帶走獵物，一個牧羊人哭的最為大聲。他吸引了年輕原體的注意，用佩圖拉博從沒學(xué)過但卻能明白意思的語言叫喊。

“幫幫我們！”他哭喊道，“幫幫我們！”

佩圖拉博用成型了一半的大腦判斷牧羊人，他是不值得同情的軟弱之輩？還是應(yīng)該去幫助他？

一分鐘的思考后。

佩圖拉博轉(zhuǎn)身，朝山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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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利弗和瑪麗莎的聯(lián)絡(luò)人是一坨巨大的基因改造肉塊，被裝甲包裹著，他是帝皇基因改造戰(zhàn)士的典型代表。他的臉龐寬廣到不似人形的地步，脖子粗壯，腦袋仿佛是肩膀的延伸；眉毛，則像是從奧林匹亞懸崖上借來的，筆直陡峭。奧利弗認(rèn)為，曾經(jīng)與軍團共渡的時光，可以讓他很容易地分辨不同的軍團成員，但事實恰恰相反，他已經(jīng)放棄了發(fā)現(xiàn)不同軍團之間差異的努力，而專注于辨識他們在戰(zhàn)場上的標(biāo)記。

聯(lián)絡(luò)官叫卡利什卡利克斯（Krashkalix，下稱卡利克斯），第四軍團的一位副連長。

卡利克斯選擇和夫妻倆擠在速攻艇狹窄的運輸艙里。

“很抱歉讓你們久等了，但原體目前不在這里。”卡利克斯被迫在震耳欲聾的引擎轟鳴中吼道。多山的地形讓飛行驚人地顛簸，蘭德艇就像風(fēng)中的落葉在飄蕩。“他幾個月前被招去Sak'Trada深淵，大遠征不等人?！?/span>

“理解，”瑪麗莎也扯著嗓門回答，“條件允許的話，我們期待與原體會面，但我們明白，他們對帝皇所盡的職責(zé)高于其他?！?/span>

卡利克斯很是滿意，“理應(yīng)如此。”

奧利弗不怎么同意，于是直接說了出來。

“我們的生活就是不停地追逐你的基因之父。他們永遠不會呆在他們應(yīng)該呆在的地方，哪怕能見到，他們也不肯騰出一點點的時間?！?/span>

他該皺眉了，奧利弗暗想。星際戰(zhàn)士經(jīng)常皺眉，因為表達能力被嚴(yán)重限制。

卡利克斯皺起眉頭。

果然如此，判斷正確的奧利弗獲得一份微弱的滿足感。

“簡而言之，”奧利弗搶在星際戰(zhàn)士反駁之前說道，“我們經(jīng)常收獲失望。”

“抱歉，但我們是在為帝國而戰(zhàn)，為人類的未來而戰(zhàn)?！笨ɡ怂拐f。

“是有戰(zhàn)事嗎？”

“你在嘲笑我，”星際戰(zhàn)士冷冷地說道，“我知道你有使命要履行，你沒有被遺忘。佩圖拉博親自命令我，你一來到就和你見面。他很遺憾不能親自和你交談。說實話，你來的正是時候，達梅克斯僭主一個月前死了，在確定誰來接替他星球總督職位的問題上，一直有分歧。留守的鋼鐵勇士數(shù)量不多，我們不想卷入政治，但別無選擇，當(dāng)前局勢很緊張?！?/span>

被人惦記的消息讓奧利弗想起太空港前的雕像，想起福格瑞姆，又一個自負(fù)之人，他下了定論。

“你說的對，我們都有各自的使命。如果說征服銀河很難，我們的任務(wù)也不見得簡單到哪里去?！?/span>

“遺憾的是人類的未來要優(yōu)先于過去的歷史，”卡利克斯說，“眼下要做的是維穩(wěn)?！?/span>

“或許吧。”奧利弗聳聳肩、

“我得為我丈夫道歉?！爆旣惿逶掃M來。

卡利克斯看著兩人，“你們是夫妻？”

“這是難免的，我們一起渡過了很長時間。”瑪麗莎拍拍丈夫的手。

星際戰(zhàn)士無動于衷，既不感動，也不想深究，保持著遲鈍的反應(yīng)。

“有一點我是不同意的，副連長，過去很重要?！爆旣惿f，“不知過往，又怎能珍惜當(dāng)下呢？”

“這些不是鋼鐵勇士需要關(guān)心的問題。我們是征服者，我們的過去已被抹除，我沒有資格質(zhì)疑帝皇仆從的智慧，”卡利克斯說話的方式蘊含某種暗示，他確實質(zhì)疑過。

夫妻倆早已習(xí)慣，不情愿的保鏢，用咬牙切齒的語氣說著抱歉和別的陳詞濫調(diào)。

奧利弗想知道，護送記述者是不是一種懲戒，如果是，那卡利克斯做錯了什么？

“原體不在，你想怎么做？”卡利克斯問，“有什么我可以幫你的，讓你快點完成工作，你。?！?/span>

“別來煩我了?！眾W利弗在心里回答。

“可以盡管開口，你有掌印者的授權(quán)，我必須服從。”

但我并不樂意，奧利弗暗地加上潛臺詞。

“謝謝你，副連長。”瑪麗莎愉快地說道，“這種情況下，我們是按以往的習(xí)慣來的。”

也就是說，又要寫那該死的書了。奧利弗想。

“我們將搜集資料，為原體傳記的編寫積蓄素材，”瑪麗莎詳細(xì)說明，“對原體的采訪可以等他回來再說。首先要參觀瞻仰他年輕時候活動的地方，固然我們已經(jīng)開始研究了，但實地考察效果更好?！?/span>

“你不想了解最新的信息？”

“可以和他的家人交談，”奧利弗說，“我本來以為可以覲見達梅克斯的，只是可惜了。不過他姐姐還在，也許她會愿意和我們聊聊？”

卡利克斯再一次皺眉，“新當(dāng)選的總督凱莉楓和軍團的關(guān)系不是很好，話事人家族可能不會同意，我們也不能強令他們?！?/span>

“那得找個合適的機會，也不要緊，我們得在這待幾年的?！爆旣惿硎緲酚^。

“這就是以往所花費的時間?！眾W利弗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我是一個直線型思考者，喜歡從頭開始，從他年輕的時候開始?！?/span>

“很好，”卡利克斯安排道，“軍團已經(jīng)在洛奇斯（Lochos）給你們安排了住處，原體對首都進行了諸多改進，你們今晚可以放心歇息。明天我?guī)銈儯ジ赣H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落腳點轉(zhuǎn)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