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過后，眾人著手于年末的收尾工作，生活回歸了之前那種忙碌又平靜的狀態(tài)。龍之介的公司30號下班就開始放元旦假期，而麗塔的畫室則營業(yè)到31號下午。

　　空太想約大家一起跨年，誰知道大家忙的忙，約的約，都拒絕了他的邀請，女仆更是威脅他說：“敢打擾龍之介大人和麗塔大人的跨年約會的話，我就把你沉到相模灣去！”

　　12月30號午后，天色突然間變暗。臨下班時分，雪就下起來了。一開始還是零星小雪，沒過多久雪漸漸變大，如面粉被打翻了似的，下得又密又急。龍之介剛發(fā)完郵件，準(zhǔn)備去拿個番茄補充下營養(yǎng)，抬頭就看到這場大雪。不知道為什么他想起了麗塔。

　　時間太久遠，他也忘了高中大學(xué)這段時間有沒有跟麗塔一起看過雪了，倒是記得麗塔說過“好想跟龍之介一起看雪”這樣的話。他不是個懷舊煽情的人，是因為現(xiàn)在喜歡上麗塔了，所以腦電波會自然地聯(lián)想到她。

　　“要不我們也結(jié)婚吧?！蹦翘斓脑捄鋈痪驮诙呿懫?。

　　聲音依舊是那樣甜美，以至于龍之介分不清楚麗塔究竟是開玩笑還是認(rèn)真，他甚至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因為那天過后，麗塔就沒再提過這件事。按照她的性格，如果想做一件事，必定天天在他面前念叨，外加各種威逼利誘。

　　但龍之介沒被這個事情困擾太久，緩了一下神，他就投入工作去了。

　　工作室里的麗塔前一秒還在指導(dǎo)著學(xué)生畫畫，下一秒就聽到有學(xué)生在喊：“下雪了！”聲音剛出，便引得其他孩子興奮地跑到窗邊觀望。麗塔的目光也不由得隨著孩子往外看去。她從小喜歡雪?？赡苄r候聽童話故事聽多了，提起雪總能聯(lián)想到宏偉的城堡，王子公主最后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眼看時間也快下課，麗塔干脆讓大家一起看雪。

　　前兩年剛回到英國，她是有點不適應(yīng)的。在日本幾年，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異國的生活。回來之后也少了櫻花莊伙伴們的吵鬧，一個人在祖父的繪畫工坊里創(chuàng)作著，多少有點孤獨。每到春天總會想起日本的櫻花，而每到冬天，都會在想，要是能跟龍之介一起看雪就好了?？粗巴獾难?，她不禁出了神。

　　冬日的天色暗得很明顯，再加上下雪，才過五點半，天就黑得像夜晚一樣。陸陸續(xù)續(xù)有家長來畫室接孩子，麗塔送走學(xué)生后，獨自一個人在畫室打掃收拾東西。這時社交軟件的聲音響起。麗塔不用看都知道是誰發(fā)來的，因為她給他設(shè)置了專屬的鈴聲。

　　“外面等你?！毕⑹沁@么寫的。

　　麗塔趕緊出門。龍之介的車就停在路對面的泊車位上。她有些詫異，兩人從確定關(guān)系到現(xiàn)在都差不多一年了，可龍之介從來沒有主動來接過麗塔下班，每次都是麗塔連哄帶騙把他叫來的。今天卻這么例外。

　　“你是特意來接我下班的嗎？”鉆進車?yán)?，麗塔開心地問。龍之介瞥了她一眼，一副“這不是擺明嗎”的樣子，沒說話。

　　“突然間下好大的雪哦?！丙愃^續(xù)找話題，可是龍之介專心開車沒理她，也許覺得這樣的話題沒必要搭話吧。

　　麗塔已經(jīng)習(xí)慣了龍之介的性格。不說話就不說話吧，她忙碌了一天也累了。把頭靠在窗邊，麗塔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賞著雪。外面的雪花比之前小了點，不緊不慢地飄落下來，如羽毛般輕盈。現(xiàn)下正值傍晚時分，路邊的燈已亮起?；椟S的燈光映照在雪上，放眼望去，整個街道仿佛變成了金黃色，麗塔看著這金黃色的世界，頓然有種溫暖的感覺。

　　等等……麗塔好像意識到了什么。她喜出望外道：“我們這算是一起看雪嗎？”

　　……龍之介頓了一下，紅著臉繼續(xù)開車。

?

　　跨年那晚，麗塔跟龍之介約定去吃飯逛街看電影。雖說龍之介對這種事情不感冒，但拗不過有人喜歡。他不懂為什么麗塔會熱衷于這種事，不過看到麗塔這么開心，他竟莫名有種成就感。

　　一年的最后一個晚上，毫無疑問到處都是人。逛街的時候，麗塔看中了一只海豚戒指，讓龍之介買了當(dāng)新年禮物。電影結(jié)束后，麗塔不停地回味電影情節(jié)，還不忘反問龍之介“你覺得呢”來跟他互動。剛巧兩人的觀點很一致，于是一路上聊了過來。

　　然而剛出商場的門沒走幾步路，麗塔就急促地拉著龍之介躲進旁邊的街道里。龍之介還沒弄清楚情況，麗塔又悄悄把頭探出去。

　　“七海。”

　　龍之介順著麗塔的目光看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往前面廣場的方向走去——是七海，她旁邊還有個高大的異性。兩人牽著手有說有笑地走著，最終隱沒在人群當(dāng)中。

　　麗塔不認(rèn)識那位男子，但從剛才的情況看來，七海是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了。麗塔腦海里不禁浮現(xiàn)起那個較真又不斷為自己夢想努力的喜歡扎馬尾辮的女孩子，那個女孩子在意識到空太更喜歡真白之后就爽朗地離開；在知道空太和真白感情僵持時，特意打電話調(diào)節(jié)兩人關(guān)系；在麗塔為龍之介的事情煩惱時陪著麗塔。

　　“她值得擁有幸福的未來。”麗塔為七海感到開心之余，又期待地看著龍之介。

　　被盯久了，龍之介覺得很不自然：“……”

　　“今晚是跨年夜耶……”麗塔又用那種讓龍之介頭疼的方式說話：“龍之介就沒想表示表示嗎？”

　　“不是已經(jīng)買了禮物嗎？你還想怎樣?！?/span>

　　“可以再有點行動上的表示嘛?！?/span>

　　“……”

　　“比如說牽手?！?/span>

　　“拒絕?！?/span>

　　“那么我們來擁抱？”

　　“大庭廣眾的，我不要?！?/span>

　　“意思就是，隱秘點的地方就可以擁抱咯？”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接吻吧?！?/span>

　　“……”這人簡直就越來越放肆。

　　麗塔也沒有行動，只是笑吟吟著看著龍之介。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總是喜歡逗龍之介玩。半晌，她甜美的聲音再次響起：“龍之介的眼睛真好看?！?/span>

　　“嗯？”

　　龍之介下意識地看向她的眼睛。又大又靈動，碧色的眼眸像一湖春水。

　　究竟是誰的眼睛好看。龍之介沒好氣地在心里嘀咕。

　　麗塔沒理會龍之介的想法，直直地看著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龍之介，”她說，“有段日語我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你幫我翻譯翻譯?！?/span>

　　對方還沒來得及回應(yīng)，麗塔已經(jīng)將手機遞到他跟前。

　　龍之介狐疑地看了看麗塔，然后接過手機。

　　手機里白底黑字地清楚顯示著一句日語：

　　“我們結(jié)婚吧。”

　　“……”

　　翻譯是假，給我下套是真。龍之介在心里吐槽。

　　一旁的麗塔緊張又期待地等待龍之介的回復(fù)。龍之介默默把手機還給麗塔。目光越過她看向遠方，開口：“你知道什么是婚姻嗎？”

　　麗塔愣住了。什么意思？龍之介是不想跟我結(jié)婚嗎？可是聽龍之介的語氣，又沒覺得他因這個事情不愉快。很多疑問匯成三個字從麗塔的嘴里冒出來：“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饼堉榫尤宦冻雒悦５谋砬椤｛愃@訝地看著淡淡說出這話的龍之介。

　　原生家庭對龍之介來說影響很大吧。麗塔收回視線默默在想。不然也不會直接導(dǎo)致他討厭女性了。雖然現(xiàn)在癥狀有所改善，但不代表他能夠接受世俗意義上的婚姻。

　　婚姻究竟是什么呢？麗塔也跟著沉思了起來。好像大家都是覺得戀愛結(jié)婚生子是理所當(dāng)然的?？墒牵艘欢ㄒY(jié)婚嗎？我想跟龍之介結(jié)婚是為了什么呢？

　　兩人就這樣對立站著，沉默著。期間有好幾對情侶手挽著手走過，像是要彌補這時的沉默一樣。

　　“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我說不出來婚姻到底是什么。但我想和你一起摸索，共同經(jīng)歷未來那些瑣碎又充滿無限可能的未來日子?！?/span>

　　龍之介下意識想說“別講這種肉麻的話”，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轉(zhuǎn)過身，“結(jié)婚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麗塔忽然發(fā)現(xiàn)龍之介變了，變得不再像以前那樣說話毫不留情，開始會考慮別人的感受去說話了。要知道幾年前他可是會說出“既然這樣，為什么還有必要去理解少女心這種東西”的人。也許喜歡一個人真的會為她改變吧。

　　結(jié)婚當(dāng)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麗塔心里很清楚?！巴踝庸餍腋５卦谝黄稹辈⒉皇侨松慕Y(jié)局，而是人生的另一個開始?；橐錾婕暗氖虑樘嗔耍c之相伴的還有身份角色的變化，這一切也不知道究竟需要多少磨合，才能成就一段美滿的婚姻。一旦稍不留神，兩個人的緣分就會到此結(jié)束。

　　“婚姻就像賭博，賭對人了，未來的生活會越來越幸福，賭不對，剩下的日子就只有雞飛狗跳。我之前已經(jīng)賭贏了一次，這一次我還想再賭一把?！丙愃f。

　　“你這樣說服不了我?！?/span>

　　“我的目的不是要說服你。我只是陳述我當(dāng)下的想法。”麗塔以認(rèn)真的眼神凝視著龍之介，“我不怕有一天緣分盡了，我所選擇的后果我自會承擔(dān)。而我很清楚，現(xiàn)在的心愿就是能夠和你有下一步的發(fā)展?！?/span>

　　“當(dāng)然，這是在跟你溝通，征求你的意見，并不是要逼你做出選擇的意思。”麗塔補充。

　　“……”這樣感性煽情的話在龍之介這里是站不住腳的，而且他有其他在意的點：“不同的文化對婚姻的理解是不同的?！?/span>

　　他這是在為我考慮嗎？麗塔捕捉到了這一點。確實，像日本的傳統(tǒng)婚姻是主張男主外女主內(nèi)，但英國并不是這樣的思想。

　　“就算這樣，生活還是可以慢慢磨合，心態(tài)上也可以慢慢變得從容吧。”

　　龍之介沒有接話，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龍之介會是渣男嗎？”麗塔笑著問道。

　　“……？”龍之介用眼神拋出疑問。

　　“結(jié)婚了，龍之介不會啥家務(wù)活都不干的吧？”

　　“……”

　　“你不會阻止我去追求自己的夢想吧？”

　　“……”

　　“肯定會疼老婆的吧？”

　　“……”龍之介的臉黑得很厲害。又是這種拿他開玩笑的語氣。

　　“我是認(rèn)真問你的哦?！?/span>

　　“那就別用這種捉弄人的方式說話。”

　　“哦?！丙愃街旎貞?yīng)。她知道龍之介不是渣男，也知道他不會阻止自己的畫畫事業(yè)。“我們好不容易才克服種種困難在一起，要是不結(jié)婚就說不過去了?！?/span>

　　龍之介凝視著麗塔。平靜的對話，彼此都沒有移開視線。

　　“你的想法是什么呢？你想跟我一起過日子嗎？”

　　“……”龍之介正要開口，麗塔卻搶在前面說道：“這個事情也不急。你可以慢慢考慮。等你考慮好了，再給我答復(fù)?！彼⑿χf。

　　“……”龍之介看著她的笑顏覺得有點無奈。他的理性總會在她這里土崩瓦解。

　　此時廣場上的大鐘響起跨年的提醒，遠方一簇簇?zé)熁ń佣B三地綻放在漆黑的夜空中，像是在為新的一年拉開序幕。

　　“新年快樂！”麗塔說道。

　　“同樂?！?/span>

　　其實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從龍之介的改變來看，麗塔已經(jīng)感受到答案了。兩個國家之間相差了九個小時，他們還不是照樣在一起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時間吧。

　　麗塔挽起龍之介的手往家里走去，路邊那還在為跨年而狂歡的燈光把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

（全文完）

封面圖來源：Ｐ站?

畫　　師：ナ　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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