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似乎從來沒有存在過秋天，至少從視覺層面上來講是看不到的。人或許能夠聞得到風中略帶些寒意的塵土味，里面或許還混合著些難聞的煙和蒸汽的味道。 樓宇之間因為人存在而產(chǎn)生的些許熱量好像是虛幻的造物一樣讓人覺得有些奇怪，綾華坐在大落地窗邊的懶人沙發(fā)上面，早上才洗過的白發(fā)垂下來散發(fā)出香波的味道。她穿著一件月白色的連衣裙，漂亮的亞麻蕾絲邊耷拉下來覆蓋住膝蓋往上的肌膚，再往下雙足舒服地搭在另一個腳蹬上面，曬著些透露過來的日光。一旁的邊幾上擺著一個杯子，里面還剩下半杯已然已經(jīng)變得有些溫的熱可可。 綾華好像很喜歡喝這個，已經(jīng)把它當成了跟茶一樣的愛好。 空帶著些疲憊面朝蒼白的電腦屏幕，相比與現(xiàn)在愜意的綾華來說他的狀況并不好。昨天現(xiàn)在是差不多是下午三點鐘左右，從昨天晚上開始到現(xiàn)在一直沒有睡，他敲著鍵盤，不時停下來仔細思考一番，接著又拿起桌面上一個棕色的小瓶子將里面散發(fā)著藥草氣味的液體一飲而盡。 最近他接到了一個寫劇本的工作，這是一個基于某種規(guī)則而創(chuàng)作的劇本，空的另一個屏幕上就是這個六百多頁的規(guī)則，他不時地翻著來確保自己的故事在有趣的同時充滿挑戰(zhàn)。他是個細心的人，但是想要寫下所有可能的應對方案的話簡直是天方夜譚，空只好繼續(xù)強迫自己工作，連做午飯這件事都忘記了。 「空……你還好嗎……」 「……我……很好啊……」 他語氣中充滿疲累，完全不像是很好的樣子。綾華將半張臉埋在漫畫書的后面，瞟著一知半解的圖畫的同時還地偷瞄著空的背影。她好像很擔心空的樣子，于是站起來端著杯子輕輕來到空的后面。 綾華伸出手從后面繞過來輕輕摸了一下空的臉頰，后者突然一個機靈從椅子上挺了起來，接著猛然轉(zhuǎn)過來用帶著些血絲的眼睛盯著綾華。他的眉頭不自覺地皺在一起，陰沉著臉的模樣擺明了他現(xiàn)在的心情不太好。 「啊？空……對不起……我……」 「……」 空看著慌忙道歉的綾華，臉上的表情突然就松懈下來，他一步靠上去抱住綾華，接著像是等候充能的機器一樣不動了。綾華身上櫻花一樣的香味彌漫開來，空做了幾個深呼吸并且盡可能讓自己的的心情平靜下來，這才慢慢地松開雙臂對上了綾華的目光。 「綾華沒有做錯什么，我只是有點累而已?！? 「我知道的……」 「馬上就能寫完了……」 「那個……空以前，我還不在這里的時候，也會這樣嗎……」 「有的時候會，那個時候我就會變得有些奇奇怪怪的，畢竟這里沒有什么東西能給我砍……」 他帶著猶豫松開了攬住綾華腰的雙臂，隨后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重重的靠在椅背上面。被調(diào)教良好的電腦椅往后仰過去，拖著空的身體并且開始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就跟搖椅一樣，只不過是用合金和海綿布料制作的。 「要喝茶嗎……」 「可以給我咖啡嗎？」 「不行?！? 「……那還是給我一杯開水吧?！? 空好像有點沮喪，沒有了咖啡因幫助的思考好像也變得很困難。只是提神亢奮的飲料空喝得有些太多，現(xiàn)在的他看起來氣色差到了極點，不得已之下只好跟自己最愛的咖啡暫時告別。 「諾，你要的水。」 「能不能……」 「不能?！? 綾華微笑著將一片凍干檸檬丟進水杯，趁著水還溫的時候往里面放了兩個龍眼。這微笑中固然帶著一些關(guān)切，只是眉宇間卻閃爍著跟綾人一模一樣的威脅。 「綾華也變得成熟起來了，當然是從別的角度來講。」 「？」 她聽不到空的心聲，只是將水杯放在空的鼠標旁邊，隨后將那些提神補品的空瓶子收起來扔進垃圾桶。最近她也開始在力所能及的范圍之內(nèi)幫著做一些簡單的家務，保持房間的整潔總能讓人心情愉悅。 「這個還要寫多久？」 「我不知道……」 空盯著什么也沒有的天花板，像是神游一樣思索著接下來可能的劇情。他長舒一口氣坐起來將椅子的高度調(diào)回正常，接著端起那杯「沒滋味」的水來一口氣喝干了。 「晚上我?guī)愠鋈コ燥埌?？? 「欸？明明家里還有這么多的食材……」 「抱歉，我今天實在是不太想做飯……」 「對不起……」 綾華突然意識到自己有些任性了，她與灶臺的緣分從生下來開始似乎就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雖然現(xiàn)在有在努力地跟空學習做些好吃的，但也只是能夠做個焦不了的雞蛋而已。至于更復雜的炒菜什么的，上次她沒做熟蘑菇的時候空就不敢再讓她碰鍋鏟了。 她還會做個米飯什么的，感謝科技讓生活變得更加簡單，有的時候她會自己去弄個煎蛋然后白米飯搭配冰箱里面的剁椒醬，一頓簡單到極致的早餐就做好了。雖然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空是不會讓綾華這么吃的，她經(jīng)常會被剁椒醬辣的吐舌頭然后繼續(xù)忍著這種灼燒感一直吃。綾華真的很喜歡這個，她確實感受到了來自辣椒的魅力。 包括現(xiàn)在也是，那瓶剁椒醬已經(jīng)成了她的專屬。 「所以現(xiàn)在呢……」 「那個，如果餓了的話先去吃點別的東西吧，你知道的，水果什么的或者冰箱里面的甜點……」 「我不餓?！? 「嗯，那是怎么了？」 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屏幕上面，手下的鍵盤開始噼啪作響。他好像用本能在回應著綾華的聲音，或許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 「眼睛有點難受……」 「？」 綾華眨著眼睛，她看書看得太久導致她的眼睛有點難受，說著還輕輕揉了一下。 「……稍微休息下吧?！? 空從左邊的抽屜里面摸出一小瓶眼藥水，這是他用來緩解視疲勞的東西。他召喚著綾華在沙發(fā)邊上躺好，接著旋開了上面的蓋子。當然他也沒忘了繼續(xù)妄想帶眼鏡的綾華看上去的樣子，雖然之前已經(jīng)用沒度數(shù)的眼睛偽裝過她，可是那個眼睛框子是方的，不太適合綾華的氣質(zhì)。 「還是別帶了吧……不好看……」 明眸上面還是不要加以修飾比較好，空將藥瓶倒過來對著綾華的眼睛，左手輕輕分開她的眼瞼，灰色的眼瞳中帶著些困惑和好奇看著手中的小藥瓶。 「別亂動?！? 「空？」 空的手輕輕用力，一滴藥水明晃晃地被擠出來掛在瓶口處輕輕晃悠著，綾華現(xiàn)在是「瞪著」這滴藥水，它就在距離眼睛不到一厘米的地方，而空不知是在調(diào)整位置還是怎么回事，那藥液還在那抱著瓶口不撒手。幾乎是在幾秒鐘的時間段里綾華居然開始莫名緊張了，這種出于本能的恐懼她突然晃了一下腦袋。 「啊……別動啊……」 藥水落下去了，完美地落在的眼皮上，又順著眼角流下來后漫過她的淚痣。 「……」 「唔啊……」 「好啦，再來?！? 「唔哦！」 她發(fā)出很奇怪的呻吟，被空按著腦袋給滴上了。 「行了，擦擦眼淚吧?！? 「唔……有點難受……」 綾華撕著抽紙拭去淚水，那樣子看上去就像是被狠狠欺負過似的，不過眼睛確實涼涼的舒服了很多。 「走吧我們出門，我想先出去走走?！? 「我也一起去?！? 「當然了。」 ------------------------------------- 下過了幾天的雨，外面的寒意已然變得更加明顯了。外面的行人絕大多數(shù)都穿上了外套，不過自然也有天生體熱的人仍舊穿著短袖在街上晃悠，他們或許仍舊想要拿一份冷飲吃著。 「稻妻不會在這個時節(jié)就降溫呢。」 綾華揮揮手，似乎想要捕捉并不存在的雪花。她今天沒有扎頭發(fā)， 「這里的天氣跟蒙德差不多?！? 「是嗎？」 空牽著綾華的小手，跟她曾經(jīng)所擁有的神之眼一樣，她的手幾乎從來都沒有暖和過。這種體質(zhì)在夏天的時候或許挺好，但對于剝奪人體溫度的秋日來說未免有些過頭了。只是綾華從來沒有在乎過，她樂呵呵地與空十指相交，扣在一起慢慢地在街頭走動。 街頭小攤上冒出夾雜著油和鮮肉的蒸汽，順著逐漸西斜的陽光朝著人群蔓延過去，街邊的槐樹上不時有橙色的落葉飄散下來，猶如往日緋櫻一般在風中盤旋。綾華伸手抓住一片，然后放在空的腦袋上。 「這次是用落葉編的?！? 「落葉是沒辦法編頭環(huán)的吧？」 「嗯……誰知道呢？」 綾華的臉上出現(xiàn)溫和文雅的笑意，似乎連經(jīng)過的秋風都溫暖了?，F(xiàn)在還不到吃晚飯的時間，兩個人就只是這樣在街頭閑逛著?？盏故窍虢o綾華買點東西吃，但是她好像很少吃除了正餐以外的食物，最多在喝茶的時候吃點點心。 在綾華疑惑的目光下，空從其中一個冒著蒸汽和砂糖香味的小攤前面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紙袋子，他好像還額外多要了一個。 「你買栗子了嗎？」 「嗯，要吃嗎？」 「我要！」 剛剛出鍋的栗子還顯得有些燙嘴，綾華從紙袋里面掏出一個來用指甲劃了一下，輕輕一捏就將里面噴香的板栗剝離出來。她把這個湊到空的嘴巴旁邊，用這個頂著空的嘴角。 「這個給你……」 「你先吃吧，我拿著這個不好……」 「快點啦。」 綾華將這個塞進空的嘴里，又迅速剝了一個丟進自己口中。甜膩和溫熱在口腔中散發(fā)開來，糖分帶來的快樂讓綾華變得有些輕飄飄的。她吃了一個又一個，空手中另一個紙袋里面的空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升著。 「你現(xiàn)在吃這么多，一會兒的晚餐怎么辦？」 「欸？我……」 「嘛，如果你還能吃得下的話……」 「我不吃了……」 她帶著一絲后怕將一個才剝好的栗子讓空吃掉，這才不甘心地掏出一包紙巾來擦擦手。她從來不會怪別人怎么樣，若真有的話，那還是責怪糖分所帶來的誘惑吧。 趁著自己的肚子還沒有被完全填滿的空擋，她拉著空來到街角的書店。這是一家坐落在老房子中的書店，這建筑似乎從上個世紀開始就存在了，這書店則是在戰(zhàn)后開業(yè)的，換過兩代人，但店主似乎總是以老太太的形象出現(xiàn)。 店主坐在搖椅上打盹，書店內(nèi)部的氣氛有些蕭瑟。畢竟現(xiàn)在手機如此流行，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去實體書店了。書架上面的書沒有落灰的痕跡，所有的地方被擦得干干凈凈的。這家小店是綾華發(fā)現(xiàn)的「寶藏」，里面似乎還用很便宜的價格出售舊書。 「你真的很喜歡這里呢?！? 「當然啦，我知道我不太擅長用手機，果然還是看書最有意思?！? 順帶一提，空家里面的書上漲的速度并不比栗子殼慢，每一次綾華出門（幾乎都是來這個書店）都要帶回兩本以上的書，這讓空那個本就有些孱弱的書架變得有些不堪重負，空不得不弄來幾個紙箱子將自己的書收掉了一部分，這才騰出些空間讓給她。 房間里面散發(fā)著古舊的木料味道，綾華抽下來一本奇幻類型的小說翻看著?？諏瓴]有太大的興趣，畢竟他每次買書都有明確的目標，上網(wǎng)就能解決所有問題。這么想來，上一次看書似乎已經(jīng)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啊……」 「唔呣唔呣……」 空又給綾華喂了個栗子。他覺得自己好像有網(wǎng)上說的那種投食癖，然后去捏自己戀人長出來的肉。不過由于綾華很自律而且空也從來不會忽視飲食均衡，這讓綾華的身材一直很好，不過臉頰仍舊軟乎乎的很討喜就是了。 「別給我喂栗子了！」 「哦……哦……」 真可惜呢，空將剩下的半包栗子折好后塞進自己的外套口袋里面。指尖還殘留著栗子殼煙熏過的味道，或許還有些甜甜的。綾華摸了一下自己的嘴角，似乎是在確認上面沒有殘渣。 「諾，這個，這個，還有……」 「這么多的話，一會兒吃飯怎么辦？」 「嗯……那就只要這本吧？」 綾華有些不好意思，她好像想起來自己現(xiàn)在都是花空的錢，可是除了買書和吃東西以外，綾華幾乎不把錢花在衣服或者化妝品上面。畢竟在稻妻的時候化妝用的東西就很少，保持整潔和身體健康就好了。 她背著手走在空的前面，夕陽透過玻璃又被書架分割，與古舊的書香一起被揉成名為柔和的甜蜜。她看上去就好像是在圖書館中閑逛時不經(jīng)意間在某個角落發(fā)現(xiàn)的文學少女，伴隨著櫻花的味道。 結(jié)果如愿以償，綾華抱著一本跟磚一樣厚實的文化史走了出來。在門鈴清脆的回蕩聲中，一種秋日特有的平靜帶著一點孤寂蔓延開來。 「我不太喜歡秋天的落日呢?！? 「蕭瑟的感覺確實不太好，看著太陽慢慢落下去，還有各種各樣的事情沒有辦完的情況下，總會覺得第二天不會來臨了?！? 「嗯……哥哥他也不喜歡……」 空理所當然地拿著綾華的新書，他的另外一胳膊被則是被綾華抱著，就好像是浸泡在一汪清泉當中。只是等到街上的人多起來的時候綾華就松開轉(zhuǎn)而牽住了空的手。 「還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嗎？」 「帶我出來的不是空嗎？」 「話是這樣說啦……因為我很少出門，所以也不知道逛街的話要做些什么……」 「我也是呢……」 「那……我們?nèi)ベI點東西回家吃吧？想玩游戲嗎？」 「電子游戲我不會玩的啦……」 「唔……」 空拖著下巴思考了一下，他帶著綾華走進邊上的購物中心，他好像想到了更加重要的事情。 「我想起來有些東西要買?！? 「嗯?！? 「那個……你還是稍微找個地方坐一會兒，吃個冰激凌或者喝點冷飲什么的?！? 「我不能一起去嗎？」 「呃……我等一會打電話的?！? 「……好吧……快點回來?！? 綾華去邊上的店里點了一杯檸檬茶，在獲得了坐在店里的許可之后她坐在邊上開始看她買的新書了。這還真是罕見的場景，一個沒在看手機的少女，在旁人看來或許是個標新立異的家伙？ ------------------------------------- 大約半個小時之后空回來了，他的手上多了幾個紙袋，這其中有一個是粉色的，鼓起來的外表上看起來像是有兩個方盒子。另外一個則是是普通的白色，里面像是裝著衣物?？湛人粤艘幌聦⒛莻€粉色的袋子塞到了那個白色的里面，他好像是想把這個藏起來。 「？」 「走吧綾華，果然還是一起去買晚餐?！? 「嗯?！? 綾華從來不會過問空的隱私，但是直覺告訴她那粉色袋子里面裝的并不是什么好東西，一種莫名的寒意爬上她的后背，直到她轉(zhuǎn)了一下脖子將這個拋之腦后。 幾乎每個城市都有一處聚集著各種小攤的地方，在外面叫夜市，在里面就是小吃城了?？账诘牡胤剿闶浅鞘兄行?，所以夜市這種頗具濃厚生活氣息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存在。 簡單買了兩份涼皮，外加上三個肉夾饃，除此之外還有烤肉和湯。這些東西堪堪提了一大包，最后這瘋狂的購物行為在空的手伸向一只叫花雞的時候被綾華攔下來了。 「這么多吃不完的啦……」 「沒關(guān)系，我來解決?！? 能不能吃完另當別論，沒有人會拒絕一頓豐盛的晚餐。空還給自己買了兩大罐啤酒，又額外包了兩大包紅茶。 「今天就不在外面吃了?！? 「隨便啦，空做的東西也很好吃啊……」 她的胃早就被空寵壞了，當然也有可能是戀人做的晚餐在情感的催化劑下會更好吃。外面的牛排遠不及空煲的排骨湯好喝，還有味道不錯的涼拌菜可以吃。 他們離開商場的時候天色已然不早，那夕陽在樓宇間的玻璃上橫沖直撞，裹挾著城市的疲累與喧囂，肆無忌憚地隨著人流將他們帶到夜晚的寒意之中。溫度確實下降了，空氣中還帶著露水的味道。 「嗯……晚上想看電影嗎？還是說想做些別的事情？」 「我現(xiàn)在還沒辦法完全看明白電影……更不用說冗長的……電視劇？」 她現(xiàn)在能做到的就是慢慢閱讀文字，若是用正常語速跟綾華說話她也還不能完全跟上。不過綾華的品味跟空很像，她現(xiàn)在熱衷于看過去的經(jīng)典老電影，就如同品茶一樣慢慢地享受著那個時光。有時綾華甚至能看上一整天，直到裹著毯子在小提琴的夜曲中沉沉睡去。 「那……就沒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 「對了，吃飯的時候不準看書?！? 「知道啦……」 她好像有些不開心的樣子，作為報復她會在吃飯的時候沒收空的手機。一個多月下來，空覺得他的黑膠唱片有些不夠用了，或許之后可以找個時間去很久沒去過的唱片店逛逛。 地鐵站里面有些暖烘烘的，他們剛剛好錯過一班車?？照泻糁c華過來在邊上坐下，接著肩并肩地像是發(fā)呆一樣望著對面玻璃門后空蕩蕩的隧道。距離下一班車還有五分鐘，綾華顯得有些疲憊，她輕輕倚靠在空的肩頭半咪著眼睛，就好像是傾聽著地鐵中的人聲亦或者是電流與風穿過隧道的聲音。 「困了嗎？」 「唔，還好……」 在戀人的身邊人總會因為放松而感到困倦，在地鐵發(fā)出呼嘯的聲音之前，空晃動了一下肩膀吧迷迷糊糊的綾華從飄飄然的變換色彩中帶回了現(xiàn)實。她怔了一下摸摸眼角，先一步站起來拉著空站在自動門的邊上，座位還是要搶占的，雖然上面滿滿當當?shù)牟]有空著的座位就是了。 在樓下取過空昨天買的快遞，他抱著一大堆東西側(cè)著身子走到電梯里面。轎廂晃晃悠悠地上升，似乎是將四周的繁華也隔絕掉了。氣氛開始變得溫和起來，空氣中出現(xiàn)了一點甜甜的味道，聞上去像是木材，又有些淡淡的焦糖味。 「呼……還是家里暖和啊……」 「再過一段時間就要供暖了，還得買些厚實的衣服?！? 「嗯……」 「對了，這里沒有被爐?！? 「我知道的啦……」 綾華嘆著氣將外套掛在門口的掛衣鉤上面，她將蝴蝶結(jié)取下來放開順滑的長發(fā)，接著去衛(wèi)生間換室內(nèi)服了。實際上當著空的面換也沒什么問題，不過她也就只是敢想一下而已，在自己的腦子壞掉之前還是不要做這種事比較好。 現(xiàn)在室內(nèi)還是有些冷，空關(guān)上窗戶后將空調(diào)打開了。小公寓的好處就是可以做到一個空調(diào)全屋供暖，他將大衣隨意地掛在電腦椅的后面并且打開了臺燈。唱片機上面被放置了一張新的專輯，通上電后空輕輕地將唱針推過去，專輯是上世紀的搖滾曲子，彌漫著一種紅酒和牛排的氣息。 綾華穿著睡裙走了出來，她把頭發(fā)扎起來一小股，貼著披散開來的地方垂下去。襪子也脫掉扔進了洗衣機，她對著鏡子仔細地將亂掉的頭發(fā)重新梳好，像個極端完美主義者一樣將翹起來的幾乎不可見的頭發(fā)給壓了下去。 「烤肉要涼了哦……」 「知道啦！」 房間中昏黃的燈光讓周遭的環(huán)境變得暖烘烘的，空拉上窗簾將最后一抹如血的殘陽擋在外面。餐桌被各種各樣的塑料袋占滿了，散發(fā)著胡椒亦或者是孜然的香味。由于綾華不太喜歡脂肪含量太高的食物，所以空買了半只叫花雞來給綾華當主菜。 「我去泡茶……」 「我喝酒，茶的話暫時不用了?！? 「那……唔？！」 綾華的嘴巴被一塊烤肉堵住了，那種想要為空做些什么的感情被飄香的油脂和順滑的口感給徹底封死了?？粘弥@個時候?qū)⑺吹乖谝巫由希又涯谴Ｏ碌目救馊诰c華的手中。 「先吃東西，茶我去泡。」 「唔咕……」 「想喝什么？」 「還……還是先等等吧，那個面包給我。」 這是主食，就著烤串和別的小菜一起吃的話會有種很奇特的味道，隨之而來便是滿足的飽腹感。他們幾乎不會在吃東西的時候說太多話，最多也就是享受著鹽與香辛料所帶來的快樂而已。 「別吃太多，我還點了別的東西?！? 「欸？明明這些就足夠了啊……」 「嗯嗯，不夠的呢?！? 綾華將一小塊糍粑咬開慢慢嚼著，這個吃上去很像稻妻的年糕，但是經(jīng)過油炸后所增添的酥脆外皮和內(nèi)部可能是精心制作的紅糖餡料確實讓這個東西變成了一種美食，甚至在綾華的心目中隱隱有了跟小蛋糕一教高下的趨勢。 「又快要到冬天了呢?！? 「這是綾華在我身邊的第二個冬天?！? 「這么算起來，我們也交往了一年多了……」 「嗯，對于我來說是兩年吧？」 空晃晃啤酒罐，里面迸發(fā)出附帶小麥味道的黃金氣泡。綾華從來不會苛求空喝點酒的愛好，因為他從來都不會讓自己喝醉，有的時候他的臉會變得紅紅的，然后綾華就會在這種微醺的情況下對空做一些「惡作劇」。 當然這只是找的借口而已，所謂的惡作劇就只是更加放松一些的撒嬌而已，她好像很喜歡聞空這個時候身上的氣味，就這樣靠過去依偎在空的懷中，有的時候能躺上整整一個小時。 綾華自己肯定是不愿意變成這樣的，酒精只會讓她的行為脫離頭腦的控制，或者說是更加趨近于本能了。梅酒甜甜的滋味讓綾華忍不住多喝了一點，結(jié)果就是左搖右晃地打碎了一個盤子，然后接著酒勁在空的懷中像小狗一樣瘋狂的蹭啊蹭，甚至開始去舔空的臉頰。 這些都被錄下來了，這段羞恥的影像被空藏在一個隱藏的電腦文件夾中，對綾華是保密的。她再也沒有喝過酒，哪怕是甜甜的梅酒也只會喝上一杯。米酒倒是可以喝上很多，這個可以做成醪糟降低酒精度，加上冰糖之后的味道好極了。 「再吃一個?！? 空夾起一塊煮蘿卜放在綾華的盤子里面，接著開始剝外面沒吃完的栗子。他將所有剩下的全部處理掉，隨意拿了個紙杯裝起來放在邊上。 「唔……」 「啊，送到了。」 「什么送到了？」 綾華顯然已經(jīng)有些吃飽了，她端著茶水慢慢的啜著，被蒸汽熏得有些陶醉。她的臉頰緋紅，表情軟乎乎的帶著微笑，身上的櫻花體香中帶著些煙火氣味。跟空同居的日子久了，她似乎變得有些慵懶了起來，在沒有了工作的壓力之后綾華居然開始學著享受生活。 「這是什么？」 綾華靠在椅背上，腦袋向后仰過去撇著空的身影。她注意到空提著一個小盒子，外面紅色的緞帶在上方被綁成一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綾華坐正身子轉(zhuǎn)過來，她聞到一種淡淡的奶香味。 「嘛……」 盒子被放在綾華的面前，另一側(cè)的透明塑料片露出了盒子里面那事物的真容。 「巧克力小蛋糕？」 只是一小塊而已，分量差不多只有一個下午茶的量。這個做的很精致，還有水果夾心作為點綴，最上方則是撒著巧克力碎的外皮和各種各樣白巧克力做的雕花裝飾。 「抱歉，今天只能買到這個了……」 「等……為什么要道歉?。俊? 「現(xiàn)在訂蛋糕的話來不及的……」 「欸？」 「生日快樂。」 「欸？！」 空很快地插了一根蠟燭在上面，接著熄滅了房間的大燈任由小小的燭光在黑暗中輕輕搖曳著。速度之快讓綾華沒有反應過來，她的頭上被扣了一個小小的紙王冠，手里被塞了一個叉子。 「許愿吧？」 「欸？?。?！」 「抱歉……我忘記了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 綾華算了一下，發(fā)現(xiàn)她的生日早就過了。這好像是什么彌補措施，空的半張臉在燭光的后面若隱若現(xiàn)，皺著的眉頭說明他現(xiàn)在并不算放松。她也沒有多想什么，雙手合十似乎開始真的許愿了。 「呼……」 蠟燭熄滅了，最后一點光帶著少女的期許與青煙融入靜謐的月光，空站起來打開了大燈，那些許精靈一樣的愿望也就回到云層上面去了。 「明天我再補一個蛋糕給你。」 「不用啦，說起來，我都沒有給空慶祝過生日……」 綾華有些不好意思，她說的是事實，空從來沒有講過他的生日，就好像是邊緣人一樣不需要任何祝福。他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摸摸綾華的腦袋，但是在片刻之后還是收手了。 「我也不記得我的生日了。」 「唔……」 空的語氣很平靜，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對不起……」 「不要自責了，沒事的?，F(xiàn)在是我補償綾華的生日，說到這個……」 他拿出一個小盒子來打開，接著輕輕握住綾華的手。 「生日也要有生日禮物吶……」 空松開之后，綾華的手上多出了一個戒指。上面沒有任何雕飾，只是閃爍著獨屬于黃金的色澤。 「這個……我不能要的……」 「之前的戒指丟在家里了不是嗎？這個就當作補償吧。」 「那……那……」 綾華結(jié)巴著，臉上的紅暈似乎更濃了。她突然跑到廚房去拿來一把刀，對著原本就不大的蛋糕「刷」地一刀切下。她有些笨拙地將沒有摔倒的一塊叉到盤子里，最后推到空的面前。 「生……生日快樂……」 「……你在說什么啊……」 「你看，我都不知道空的生日，既然是補償我的話，那……空的生日也一起過了，而且，而且……蛋糕要分著吃……」 「嗯……」 她慌亂地說著，將沾了奶油的手指擦在紙巾上面，接著將自己的叉子塞到空的手里。 這兩個笨蛋，將原本就不大的小蛋糕給分的更小了。從來沒有人如此謙讓，那股甜膩的味道的源頭也似乎并不是蛋糕。 「那好吧？」 空有些想笑，綾華還是跟以前一樣想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自己，雖然她并不會照顧人，不過有的時候確實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綾華身上那種特殊的氣質(zhì)。一種很矛盾的感覺，一個喜歡粘著勇者的不會家務的大和撫子？ 兩個人把蛋糕分掉了，綾華不太喜歡被空喂東西所以并沒有發(fā)生什么小說中才會出現(xiàn)的情節(jié)。變得更小的蛋糕剛剛好填滿了綾華肚子里面的最后一個角落，她剛剛平復的心情因為空的「小派對」而重新變得激蕩，身體莫名地有些燥熱，她想去洗個澡降降溫…… 沒有神里府邸的大張旗鼓，也不用正襟危坐對著前來祝賀的達官顯貴一一致謝，第一個在異世界的生日居然如此地輕描淡寫。但是綾華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與溫馨。最棒的是現(xiàn)在她有空了，不必再去接受任何家族的拉攏和說媒。她幫著空把垃圾收拾好，在空準備煮咖啡的時候從后面抱住了他。 「謝謝……」 「不開心嗎？」 「怎么會啊……」 「我都忘記了你的生日?！? 「不要說這個了……讓我抱一會……」 空不在動了，綾華將腦袋頂在空寬闊的后背上蹭著，像是宣誓主權(quán)一樣把自己的氣味在無意識間留在空的身上。她踮起腳尖來越過空的肩膀，柔軟的嘴唇緩緩貼在空的臉頰上面。 「啾……」 「綾華……？」 「那個，我先去看書了……」 她落荒而逃，去二樓看名為「空氣」的書了。唱片老早就停了，空將那個拿下來輕輕擦拭好，重新收回到架子上面。夜晚最好聽的奏鳴曲是名為幽靜的華爾茲，只是少了蟬鳴的伴奏卻又多了深秋的節(jié)拍罷了。 晚上會發(fā)生什么呢？這誰也說不準，飛旋的月光被空拉上的窗簾給遮上，屋子里面的時間也開始變得沒有意義了。收拾好餐桌的空在咖啡的香氣中去了客廳，綾華不知道什么時候悄悄溜下來了，她趴在沙發(fā)上面翹著腳，一整個人沉浸在一個講述無聊國家的歷史的故事中。 「今天空不工作嗎？」 「不……」 綾華臉上的嬌羞早就不見了，他們恢復成了往日的模樣。只是唇齒間還殘留著的奶油味道告訴他們今天晚上確實值得紀念，綾華轉(zhuǎn)過來將雙腳放在空的大腿上，不時地動動輕輕敲一下下方的肉墊?？詹惶诤蹙c華想干什么，他端著咖啡閉上眼睛，像是老僧入定一樣享受著和綾華黏在一起的時光。 這或許算得上是平靜的日常吧？空注意到綾華躲在書的后面偷偷看自己，她肯定是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才會露出這種表情。 「我先去洗澡了，今天晚上我不工作?！? 「我……知道你不工作啦……」 綾華小臉一紅，空溫柔的語氣從來都是能夠擊敗她的麻藥，她似乎開始浮想聯(lián)翩了。 就像之前提到過的，誰知道今天晚上還會發(fā)生什么。不確定的日常也是生活的一種，她的心跳快的如同震動的鐵道，綾華做了個深呼吸讓自己降降溫，拿著書上二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