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的旅行日記·其一

“不……不行了……”
滿身腥血的士兵無力的倚靠在城墻上,低聲自語。
這里是要塞都市格爾,依附山崖天險而建,易守難攻,是艾倫考威爾大陸北方諸國面對魔族的最后一道防線。
但如今在數(shù)十萬魔軍的沖擊下,這座堅固的要塞都市已經(jīng)搖搖欲墜。
士兵費勁的喘了幾口氣,掙扎著站起身,看著城門不遠處如黑色汪洋般涌動的魔物們,眼中掩飾不住的泛起了絕望之色。
在魔軍的多番沖擊下,城中守軍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大量傷亡,守城器械也已損耗過半,甚至連糧草都在魔族的詭計下幾乎被焚燒殆盡。
稍微有點軍事常識的人都能看出,格爾城撐不了多久了,這位在戰(zhàn)場上征戰(zhàn)多年的士兵也不例外。
噗!
一道黑芒突兀襲來,只聽噗的一聲,士兵不遠處一個與他一樣探出腦袋觀察魔族陣地的男人便再也收不回他的腦袋了。
士兵大驚失色,趕忙縮回城墻下。城墻上正在工作的清掃部隊也迅速做出反應,只用了幾秒就將男人的尸體拋到了城墻下的草堆中。
在那里,幾個后勤部隊的兵士正在處理尸體。
……糧草供給系統(tǒng)已被魔族摧毀,可人總得吃東西。
城墻上,走運未死的士兵驚出了一身冷汗,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廢了好久才冷靜下來。
而后,他顫顫巍巍的從懷中取出一張照片,卻發(fā)現(xiàn)其上沾染了血跡,伸手想將之擦干凈,卻又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上也滿是血污。
士兵看著自己滿是血腥的手,又看了看被血跡污染,已經(jīng)看不清內(nèi)容的照片,突然淚流滿面。
“嗨老兄,別哭了?!币坏垒p佻的男聲突然在士兵耳邊響起。
士兵一愣,看向身旁。
透過朦朧的淚眼,他依稀可以發(fā)現(xiàn)身邊多了一個年輕人。一個身著璀璨金甲,與這滿是鮮血與污泥的戰(zhàn)場格格不入的年輕人。
“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士兵先是一愣,而后似乎察覺了什么,竟放聲大哭。
“哎哎哎怎么還哭出聲了?”年輕人很無奈。
“你們……你們終于來了!”士兵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著,言語中滿是劫后余生的驚喜。
“嗯哼,我們來了?!蹦贻p人點點頭,拿過士兵手上的照片輕輕一撫,其上的血跡便如春雪般消融不見。
照片上,男孩騎在男人的肩膀上,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溫柔的女人坐在一旁,眉眼中滿含笑意。
“下去休息吧。”年輕人把照片還給士兵,笑道,“接下來交給我們?!?/p>
說完,起身向城門走去。
這時士兵才發(fā)現(xiàn),城門之上,不知何時多了許多與年輕人一樣身著金甲的戰(zhàn)士。
隨著他們的出現(xiàn),不遠處的魔軍也很明顯的出現(xiàn)了騷動。
年輕人走到金甲戰(zhàn)陣的最前方,對著領頭的男人微微躬身:“王。”
被稱為王的男人并沒有回復他。他的眼神緊緊的鎖定在三十萬魔軍戰(zhàn)陣的正中央,眸光閃爍間,似乎在思索著什么。
片刻后,他突然躍下城門,只身向三十萬魔軍殺去!
……
艾倫考威爾大陸北方,格倫維特教國,圣城艾爾。
作為教國最為重要的城市,此城經(jīng)過數(shù)百年的加固已稱得上是固若金湯。此外,全艾倫考威爾第一戰(zhàn)斗集群“格倫維特圣騎士團”的總部也坐落于此城。
格倫維特圣騎士團的團員數(shù)百年來都鎖定在一千人。人數(shù)雖然不多,但每位圣騎士都有著以一當百甚至以一當千的恐怖實力。
居于北境的魔族曾以三十萬大軍壓境,所到之處,寸草不生,一路高歌猛進,毀滅了數(shù)個國家。
就是這樣一支狼虎之師,卻在嘗試進攻北方要塞格爾時被擊殺了領軍大將,只得鎩羽而歸。
而當時駐扎在格爾城中的除了常駐守城部隊,就只有格倫維克圣騎士團。
格倫維克圣騎士團又被分為9個戰(zhàn)團,每個戰(zhàn)團110人,分別由9位即便在強者云集的圣騎士團中也依然出類拔萃的圣騎士節(jié)制。
這9位節(jié)制著圣騎士戰(zhàn)團的圣騎士,便被稱為騎士長。
而有一個男人,曾在格爾之戰(zhàn)時只身殺入三十萬大軍中,一人一騎一柄劍,直取敵軍大將。
在群魔圍攻中,他只用了三個回合便將敵將斬于馬下,而后策馬歸陣,給魔族大軍留下了一片混亂。
他是佩伽索斯·格倫維特,站在1000圣騎士頂端的男人,當之無愧的騎士之王。
他從16歲開始便代表格倫維特教國參加四年一度的艾倫考威爾大陸最高武斗大會“圣武祭典”,至今已歷三屆,未曾有過敗績。
他不僅站在1000圣騎士的頂峰,也站在艾倫考威爾大陸的頂峰。
如今,這位大陸的最強者正坐在騎士團總部中那屬于他的王座之上,單手撐頭,閉目養(yǎng)神。
他在等,等一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騎士團總部的黃金大門被緩緩的推開。
推開門的是一位青年。他的頭發(fā)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膽顫的枯白色;發(fā)下的雙瞳卻漆黑如墨,平靜如潭,透著一種令人心安的寧靜。
佩伽索斯緩緩睜開雙眼,隔著數(shù)百米的距離與青年的目光相對。
“……艾克塞爾。”良久之后,他緩緩開口,音調(diào)平淡,卻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殺意,“你在耍我嗎?!?/p>
“我現(xiàn)在是西維爾·撒諾爾?!鼻嗄昶届o的說,“撒諾爾帝國的四皇子?!?/p>
“我來赴六年前與騎士王的約定。”
“……哼。”佩伽索斯盯著西維爾看了很久,突然冷哼一聲,站起身來。
“賭約帶來了嗎。”
“帶來了。”西維爾取下腰間別著的黑色長劍,說,“如果我輸了,這把劍就是你的了?!?/p>
“我會毀了它?!?/p>
“你做得到的話?!蔽骶S爾平靜的說,“如果我贏了,諾米斯特王國不管遭受什么外部勢力的干涉你都要出手阻止?!?/p>
說到這,西維爾頓了頓:“包括教國?!?/p>
“你覺得你能贏?!彬T士王冷冷的說。
“我不覺得我會贏?!蔽骶S爾依舊平靜,“但我也不覺得我會輸。”
“……你要離開嗎?!彬T士王沉默片刻,突然問。
“嗯?!蔽骶S爾點頭。
“去哪里?!?/p>
“神州。”
“要去多久。”
“誰知道呢,那可是去另一塊大陸啊?!蔽骶S爾聳聳肩,“短則五六年,長的話……可能這輩子都回不來了吧?!?/p>
“去做什么。”
“送一位友人回家?!?/p>
“……是她吧?!?/p>
“嗯?!?/p>
“……她也該回去了?!彬T士王沉默片刻,說,“神州近幾年發(fā)生了很多事?!?/p>
“是啊。誰叫她大老遠的偷跑到我們這來呢?!蔽骶S爾笑笑,“她不在神州不亂才有鬼了?!?/p>
“她今天沒來嗎。”
“這是我和你的事?!蔽骶S爾說著,緩緩抽出鞘中長劍。
“和她沒有關系?!?/p>
——
從鞘中抽出的,是一柄樸實無華的黑色長劍。
這把長劍從劍尖到劍柄都是一片漆黑,其實真要說的話,說它是劍形的黑色才更為貼切一些。
但在它出鞘的一瞬間,整個總部里的聲音都消失了,就連騎士王座背后的神像所散發(fā)的光芒都暗淡了幾分。
騎士王冷冷的看著這一切,右手握上了腰間懸著的金色長劍。
錚——
……
大門外。
兩位站崗的圣騎士不甚在意的聽著總部內(nèi)傳來的金鐵交擊之聲。
不時就會有人來挑戰(zhàn)騎士王,騎士王向來也都是來者不拒,只是大部分人都沒法在他手下?lián)芜^十秒。
三十秒過后。
“哎,”持劍的騎士戳了戳身邊拿著長槍的騎士,“今天這人什么來頭啊?撐了那么久?!?/p>
“別說話,站崗呢!”
“王就在里面,怕什么。”劍騎士并不是很在意,“不過王這都跟他交手四十多秒了,怎么還沒拿下?”
“是個高手?!睒岒T士說。
“嘿,確實挺厲害的,但我能聽出他的劍勢已經(jīng)亂了?!眲︱T士嘿嘿笑道,“不出五秒,他肯定……”
碰!
總部大門被猛的砸開,西維爾從中倒飛而出!
“看,我說什么。”劍騎士很是得意。
西維爾在半空中翻滾一圈,一腳踹在石柱上,借此落回了地面。
“兄弟!你能撐那么久已經(jīng)很厲害了!”劍騎士和西維爾打了個招呼,“別自取其辱啦!這五十秒夠你吹很久了!”
西維爾看了他一眼,并不接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而后化作一道黑影沖回門內(nèi)。
“哎,這哥們真是自討沒趣?!眲︱T士長嘆一聲,“你聽這才幾秒,他的劍勢又亂……”
鐺鐺!鐺?。 ?/p>
劍騎士話還沒說完,一個人影便從門內(nèi)倒飛而出。
看到那人影的一瞬間,劍騎士和槍騎士都驚得目瞪口呆。
那是騎士王!??!
與屬下不同,對于自己的一時失利騎士王并未有任何情緒波動,于半空中抓住門外的旗桿,旋轉(zhuǎn)兩圈后便如閃電般掠回門內(nèi)!
……
諾米斯特王國,王城澤亞。
夏茵正靠在王宮的觀景臺上,用望遠鏡盯著通往格倫維克教國的國道。
根據(jù)計劃,今天就是西維爾回到王都的日子。
她想第一時間去迎接西維爾。
“王女殿下……”身后的侍女遲疑了片刻后輕聲勸道,“先去吃個晚飯吧?”
“不用?!毕囊鹨琅f沒離開望遠鏡,“我還不餓。”
“您今天就吃了兩片面包,怎么會不餓呢?”
“我真的不餓!餓了我自己會去吃的!”
“可……”
“??!”夏茵突然驚喜的大叫一聲,侍女反應過來的時候她人已經(jīng)沒影了。
王城外。
西維爾坐著馬車,不緊不慢的行在大路上,不遠處,宏偉的王城巍然聳立。
西維爾看著那綿延的城墻,思緒漸漸飄向遠方。
上一次見到這城墻時,它守護著的是他的家。
那時他也是像現(xiàn)在這樣坐著馬車,左邊坐著一位總是帶著溫暖笑容的女孩,面前是一個三句不離“殺了你”的不良少年,少年旁邊則是位整天沒個正經(jīng)的神州少女。
如今,城墻依在,有些事卻已永遠的改變,有些人也……再見不到了。
“……師!老師!”少女的聲音將西維爾的思緒拉了回來。
不知不覺他已經(jīng)來到了城門下,身為王女的夏茵正毫無形象的扒在馬車上,不停的向他揮動著自己的小手。
“注意形象。”西維爾輕輕敲了一下夏茵的腦袋,無奈笑道,“你可是王女?!?/p>
“嘿嘿。”夏茵嘻嘻一笑,“我也是你可愛的學生呀?!?/p>
“好好好,可愛可愛。”西維爾跳下馬車,向夏茵身旁的侍女問道,“陛下有時間嗎?”
“回艾克塞爾先生,陛下知道您今天會回來,專門空出了一天的時間?!?/p>
“嗯?!蔽骶S爾點點頭,徑直向城內(nèi)走去。
“老師等等我!”夏茵見狀也緊緊的跟了上去。
……
“陛下。”西維爾低著頭,對王座上的男人單膝下跪。
“免禮?!蓖踝系闹心昴腥宋⑿χf。
“……感謝?!蔽骶S爾沉默片刻,卻并沒有站起來,“但這次請允許我就這樣與您說話?!?/p>
“……隨你吧。”國王一愣,卻也沒有什么意見,轉(zhuǎn)而問道,“有什么事?”
“我要離開了?!蔽骶S爾輕輕地說。
“嗯?!眹跛坪醪⒉灰馔猓膀T士王那邊情況如何?”
“算是談妥了,王國需要援助的時候他會來的。”
“……好?!眹醭聊?,站起身,抽出佩劍搭在西維爾的肩頭。
“西維爾·撒諾爾。本王以諾米斯特王國國王的名義宣布,王國與你的契約正式解除,艾克塞爾這一名稱從今日起正式廢除?!?/p>
“……你自由了?!?/p>
“謝陛下。”西維爾抬起頭,直視國王的眼睛。
“……西維爾?!眹醵嗽斨骶S爾的臉,突然輕聲說,“歡迎回來。”
“……嗯?!?/p>
“什么時候出發(fā)。”國王收起佩劍回到王位上坐下,問。
“收拾好行李就出發(fā)。”西維爾站起身,說。
“帶上夏茵吧。”
“嗯……什么?!”西維爾突然反應過來,“帶上誰?”
“你這是什么反應???”一旁的夏茵不樂意了。
“你知道我這次要去哪對吧?”西維爾瞪著國王。
“神州?!?/p>
“你知道那地方離這里有多遠,路上有多少危險吧?”
“知道?!?/p>
“那還——”
“所以我才想讓你帶她一起去?!眹鯎]手打斷了西維爾,“交給其他人我不放心?!?/p>
西維爾聞言皺起了眉。
“……給我個理由?!彼伎计毯?,他問道。
“如果你沒有前一場旅行的經(jīng)歷,諾米斯特王國也許根本不會存在?!眹跗届o的說。
西維爾一愣。
“……好吧。”思考片刻后,他無奈一嘆,轉(zhuǎn)過頭對夏茵說,“別拖我后腿?!?/p>
“別小看人!”夏茵急眼了,“我現(xiàn)在可已經(jīng)是A級魔法使了!再練習一陣子S級也不是不可能!”
“好好好,知道你很厲害了?!蔽骶S爾白了夏茵一眼,而后回過身,右手置于胸前,不卑不亢的向國王行了一禮,然后扭身就走。
夏茵想追上去,國王卻叫住了她。
“先去整理行李吧?!眹跽f,“他現(xiàn)在要做的事我們不好在場?!?/p>
夏茵猶豫一下,應承了下來。
……
澤亞城外的密林中有著一所很不起眼的小石屋。它被一顆參天大樹包裹在內(nèi),若不是有意尋找的話很容易將之忽略。
西維爾站在大樹前,望著它,略微有些出神。
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知道這里的只有他和他的妹妹。
小的時候他兩常常會來這里玩,瘋著瘋著幾天就過去了,每次都能把皇宮里的人急個半死。
現(xiàn)在回頭一看,他上次來這已經(jīng)是十多年前,準備出發(fā)去旅行的時候了。
如今即將再次出發(fā),西維爾又一次回到了這里。
上次他到此是為了和一個人告別,這次也是。
他走上前,頗為費勁的從樹根的縫隙中鉆了進去。
推開門,不出他所料,石屋里已經(jīng)有人了。
那是一位少女,看起來約莫十八九歲的樣子。如瀑般的黑色長發(fā)自她肩頭披落,勾出一個引人遐想的背影。
每每看到她那有著暴力般美感的臉龐,西維爾都會在心中默默感嘆——當年那個只會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哥哥”的小女孩,竟已出落得如此傾國傾城。
是的,這位少女是西維爾的妹妹,撒諾爾帝國的小公主——斐·撒諾爾。
她似乎根本沒察覺到石屋里多了一個人。西維爾進來之前她在插花,西維爾進來之后她依舊在插花。
西維爾也不急,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從隨身的挎包里取出一本小魔導書閱讀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
“喂?!膘车穆曇舭盐骶S爾從書中拉回了現(xiàn)實。
西維爾剛抬起頭,一束花就頂?shù)搅怂哪樕稀?/p>
他趕忙接過,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那是一束修整得極好的白百合。
“白百合意在希望逝者在重生后能獲得幸福,也能表達對逝者的敬仰?!膘忱淅涞恼f,“很適合你?!?/p>
“……你真懂我。”西維爾沉默片刻,苦笑道。
斐沒有搭理他,轉(zhuǎn)身拿起了自己的花束。
那是一束牡丹,她母親生前最喜歡的花。
“給父皇的呢?”西維爾問。
“在你手上?!膘愁^也不回的說,“它是爸爸最喜歡的花?!?/p>
“父皇喜歡白百合?”西維爾一愣。
“嗯。他和我說白百合代表圣潔與堅守,他很喜歡?!膘齿p聲說。
“……我真的不了解他啊?!蔽骶S爾沉默片刻,有些苦澀的說。
“我以前覺得我很了解,但現(xiàn)在我和你有一樣的感覺?!膘晨聪蛭骶S爾,說,“我們認識的父親都不完整呢?!?/p>
“……好想再了解他一點啊?!蔽骶S爾喃喃道,“不是作為皇帝,而是作為父親的那一面……”
“你還有臉說這種話?!是你親手殺了他!”斐的眼神突然變得像是要噴出火來,下意識的就喊出了聲。
可下一瞬,斐就后悔了。
“……沒事的,想怎么說就怎么說吧。”西維爾望見斐一副后悔的表情,苦笑道。
看著哥哥的笑容,斐下意識抿住了唇。
她曾進入過哥哥的精神世界,明白自將長劍刺入父親胸口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哥哥就被困在了一場恐怖的噩夢中。
那駭人的噩夢她只是淺嘗了片刻便無法忍受的斷開了精神鏈接,而西維爾可是被它折磨了整整六年。
他并非不愛自己的家人,那由無力與愧疚所構(gòu)筑的夢魘就是最好的證明。
可要有怎樣可怕的決心與信念,他才能對自己所愛的家人下殺手?
斐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走了?!弊詈?,斐只是轉(zhuǎn)身拉門而出,沒有再多說什么。
……
澤亞后山的山頂上,有兩座矮矮的墳墓。
墓前有墓碑,可墓碑上卻什么也沒有寫。
因為這里是撒諾爾帝國最后一位皇帝——斯科特·撒諾爾的墳墓。
那個暴虐的帝國毀滅之后,新生王國的民眾掀起了一陣清洗前朝的狂歡,所有與撒諾爾帝國有關的東西幾乎都會被他們摧毀。
如果斯科特的墓碑上寫著他的真實身份,那這墓也留不到現(xiàn)在。
斐在兩座墳墓前蹲下,將手中的牡丹放在右手的墓前,而后取出一個小瓶子打開,將其中的清茶輕輕倒在墓上。
她的母親生前最愛喝的就是這來自神州的清茶。
西維爾也走上前將白百合放在左邊的墓前,而后取出幾支紅香,點燃。
“這是什么?”斐對此有些不解。
“香料做成的?!蔽骶S爾說,“神州那的人有個說法,說是在死者的墓前燒香可以祛除邪穢,讓死者免遭污穢侵擾?!?/p>
“……我們又不是神州人?!膘尺@么說著,卻向西維爾伸出了手。
西維爾輕輕一笑,抽出三支香放在斐手上。
“這怎么用?”斐問。
“橫著拿住,對著墓拜三拜?!?/p>
“……拜?”
“差不多是鞠躬的意思……大概。”西維爾這才想起斐并不了解神州文化,撓撓頭,說,“拜的時候可以在心里把想對死者說的話說出來,香氣會把你說的帶給它們?!?/p>
“真的嗎?”斐的音調(diào)明顯上揚了一些。
“……神州的人都是這么做的?!蔽骶S爾猶豫片刻,還是沒把不知道三個字說出來,而是說,“這樣看來,應該是真的吧?!?/p>
斐聞言轉(zhuǎn)身就欲拜,但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轉(zhuǎn)頭向西維爾問道:“你想和爸媽說什么?”
西維爾沒接話,只是對著兩座墳墓拜了三拜,將香插在了墓前。
斐見西維爾沒有要接話的意思也不再追問,學著西維爾的樣子拜了三拜,將香插上。
“……我要走了?!边@時,西維爾突然對她說。
“現(xiàn)在嗎?”斐對此并不意外,只是問道。
“看夏茵什么時候收拾好行李吧。”西維爾走到山崖邊坐下,說。
“那個王女?”斐皺起了眉,“這事和她有什么關系?”
“是國王的意思。好像是想讓夏茵也出去走走。也不想想這趟要去多久?!蔽骶S爾頗為無奈的說。
“那你為什么還答應了?”
“因為她是我的學生啊?!蔽骶S爾笑了。
“……我差點忘了,你現(xiàn)在還是個老師?!膘吵聊艘幌?,走到西維爾身邊坐下,“她要去的話,她的那個管家也會去吧?”
“當然?!?/p>
“你這一趟一共多少人?”
“我,夏茵,柯婭再加上明筱螢……沒了,就四個人?!?/p>
“……有三個漂亮女孩陪著,你很開心吧?!?/p>
“那不然呢?難道要三只巨魔陪著我我才開心嗎?”
“下流。”
“男人喜歡漂亮妹妹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怎么就下流了?”
“流氓。變態(tài)。色狼?!?/p>
“你要不再說我是禽獸?我正好借坡下驢不當人直接把你給辦了!”
“對妹妹有想法,禽獸不如?!?/p>
“……嘖?!?/p>
……
兄妹兩遙望著不遠處那繁華的王都,兩相沉默。
直到六年前,那里都是他們的家。
而現(xiàn)在,這個家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有事就去王宮找國王?!蔽骶S爾率先開口,試圖打破這有些尷尬的氣氛。
“嗯?!?/p>
“和別人說話稍微和善一點,別總像現(xiàn)在這么冷淡?!?/p>
“嗯?!?/p>
“每晚要按時睡覺,熬夜會變丑的。”
“嗯?!?/p>
“睡前記得喝一杯熱牛奶?!?/p>
“嗯?!?/p>
“吃東西不要太挑,你老不喜歡吃肉,這對身體不好?!?/p>
“嗯?!?/p>
“……”
“……”
兩相無話。
? ? ? ?……
西維爾坐在王室酒窖中默默飲酒。
他以前是沒有飲酒的習慣的,甚至認為喝酒會誤事,因此常常不給那三天兩頭就會喝得爛醉的神州女孩好臉色看。
但自撒諾爾帝國毀滅后,他開始喝酒了。因為酒能麻痹他的神經(jīng),讓他能不再去想那些不該去想的事,不再看到那些令他痛苦的景象。
酒確實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在你最痛苦的時候,只有它能帶你脫離苦海。
……盡管只是暫時的。
如今那日夜糾纏著他的夢魘雖已散去,但常年飲酒已經(jīng)讓西維爾染上了一些酒癮,現(xiàn)在他一天不喝酒就渾身不自在。
西維爾搖晃著酒杯,凝視著杯中的棕色液體,有些出神。
“少喝點吧?!币坏罍赝穸煜さ呐曌运砗髠鱽?。
西維爾一怔,猛的回頭。
然而他的身后并沒有人。
西維爾沉默片刻,自嘲的搖了搖頭。
自己在想什么呢……那位曾每天勸誡自己少喝點酒的女孩已經(jīng)……不在了呀。
想著,西維爾將手探入衣領中,取出了一枚吊墜。
那是一顆眼淚,一顆凝固的眼淚,比水晶還要晶瑩,比鉆石還要堅硬。
傳說級魔導具“依薇安之淚”。相傳它是月亮女神依薇安在目睹人間百般疾苦之后留下的真情之淚,可以在“概念”層面上阻擋一切外界因素對佩戴者精神的干涉。
人生多苦難,至少也要在心靈上獲得平靜,這也許就是女神心中所想吧。
那溫婉的女孩付出了傷至瀕死的代價,從一座從未有人踏足過的上古迷宮中將這枚吊墜取出,只為了能讓西維爾擺脫夢魘的糾纏。
也因此,西維爾自獲得這枚吊墜以來就一直貼身攜帶,從未將它摘下。
西維爾摩挲著光滑的依薇安之淚,突然笑了。
“那就少喝點吧?!?/p>
……
西維爾剛走出酒窖便和夏茵碰上了。
“啊,老師你果然在這!”夏茵似乎很欣喜。
“怎么這么開心?”西維爾有些不解,“有什么好事嗎?”
“我已經(jīng)把行李收拾好了!什么時候出發(fā)!”
西維爾愣了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趟旅程帶上夏茵看起來也不完全是件壞事。
“唔!有什么好笑的!”夏茵一下就炸毛了。
“對不起對不起?!蔽骶S爾笑著,順手揉了揉夏茵的小腦袋。
“!”夏茵身子一僵。
“怎么了?”
“沒、沒什么……”夏茵的聲音有些僵硬,“那、那個……什么時候出發(fā)?”
“隨時都可以?!?/p>
……
澤亞城門外。
西維爾撫摸著拉車的駿馬。在馬車背后,國王正拉著夏茵像個老媽子一樣不停的囑咐著。
西維爾看著這副光景,有些出神。
十多年前,也是在這座城門外,他的父親也是像如今的國王一樣,拽著他說個不停。
那時的他滿心都是對未來旅程的期待,巴不得趕緊出發(fā),對父親的叮囑左耳進右耳出,甚至感到有些許厭煩,只希望這男人趕緊閉嘴。
時過境遷,如今他即將再次出發(fā),耳邊也如他十年前所期望的那樣再無長輩的嘮叨。
可他卻覺得有些失落。
良久后,國王似乎嘮叨完了,揉了揉夏茵的小腦袋,示意她登上馬車。
夏茵并無半點遲疑,簡單的和國王告了個別就蹦上了馬車。
“……不再和你父親說幾句嗎?”西維爾沉默片刻,問道。
“該說的都說了啦?!毕囊鸢讶缃z綢般柔順的白發(fā)束到身后,說,“再把他的話匣子打開不知道又要被他說多久咧。”
西維爾回頭看了夏茵一眼,笑著搖了搖頭。
“……老師你怎么了?”夏茵有些不解,“你最近怎么老看著我笑???”
“沒什么?!蔽骶S爾回過頭,“出發(fā)了?!?/p>
……
馬車在大路上行駛著。
“老師,我們現(xiàn)在要去哪呀?”夏茵趴在馬車的車窗上,看著窗外流動的樹景,問。
“當然先去找你的管家小姐?!蔽骶S爾架著馬車,答道,“她不在我可照顧不了你?!?/p>
“我會照顧自己的!”
“對對對,你會照顧自……”西維爾眉頭一皺,突然剎住了馬車。
“怎么了怎么了?”夏茵連忙靠上前。
而后她愣住了。
在前方的路口處站著一位少女。她的美麗是如此的奪目,每個路過此處的人都不可能忽略她的存在。
這個女孩,夏茵認識,甚至在小半年前才和她拼盡全力的戰(zhàn)斗過。
她是西維爾的妹妹,斐·撒諾爾。
“……她怎么在這?”
“別問我。我不知道?!蔽骶S爾說著,翻身下車。
“你在這干什么?”走到斐面前,西維爾皺著眉頭問道。
“等你?!膘称届o的說。
“等我干什么?”
“上車?!?/p>
西維爾一愣:“你想干什么?”
“想去神州逛一圈?!?/p>
“開什么玩笑?”西維爾言語中帶上了一絲怒氣,“你以為我這次去神州是鬧著玩的嗎?”
“你是不是鬧著玩和我沒關系?!膘骋琅f平靜,“我只是想去神州逛逛,和你同路,為了省錢就借你的交通工具一用,僅此而已?!?/p>
“你!”西維爾氣血一陣翻涌,“我不同意!”
“怎么?”斐挑了挑眉,“王女能坐你的車我這個妹妹坐不了?”
“還真坐不了!”
“那就不坐了?!膘陈勓砸膊患m纏,轉(zhuǎn)身就走,“我自己去?!?/p>
但她心里很清楚,西維爾接下來一定會叫住她。
“站??!”不出她所料。
“干什么。”斐回過頭,明知故問。
“……跟我耍這種手段?”西維爾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
“能成事的手段就是好手段?!膘持牢骶S爾已經(jīng)不會再拒絕她,提起行李箱就往馬車走。
“回家好好待著不好嗎?國王不會虧待你的!”
斐站住腳,扭頭看向西維爾,眼神說不出的復雜。
良久之后,她輕輕的說:
“沒有家人的地方……也叫家嗎?”
說完,她回過頭,繼續(xù)向馬車走去。
西維爾卻愣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
……
馬車依舊行駛在大路上,馬車內(nèi)的氣氛卻不再像先前那樣自由。
夏茵小心翼翼的看著坐在她對面的女孩,想開口打個招呼卻又不敢。
畢竟斐不管是在作為敵人時還是在作為熟人時都沒給過她好臉色,也不知道為什么。
這種情況下貿(mào)然開口,搞不得就是落個熱臉貼冷屁股的下場。
“老師……”為了打破尷尬,夏茵轉(zhuǎn)頭對駕車的西維爾問道,“還有多久才到???”
“離撒切爾城還有至少大半個月的路程?!边€沒等西維爾接話,斐就開口了,“他在駕車,出于安全考慮不要隨便打擾他?!?/p>
西維爾略微回頭撇了斐一眼,沒說什么。
“呃,好……”夏茵燦燦的縮回頭。
打破尷尬大失敗,車上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西維爾在駕車,斐也抱著一本魔導書正在閱讀,只有不習慣安靜的夏茵不時撓撓手,不時捋捋頭發(fā),一副別扭的模樣。
顯然,這詭異的安靜把她給嗆到了。
“……老師,”憋了半天夏茵終于是憋不住了,再次試著向西維爾搭話,“去神州那邊有什么要注意的嗎?我怕不熟悉那里的文化冒犯到別人……”
西維爾還沒來得及搭話,一本書就向夏茵的臉糊來。
還好夏茵反應迅速,抬手勉強將之接住。
定睛一看,那是一本《神州風土志》。
“去神州要注意的很多,一兩句說不完?!膘车恼f,“你還是自己看書吧?!?/p>
說著,她又從儲物戒指里取出一疊書扔到夏茵腳下。
《山海異聞錄》、《神州上下五千年》、《百妖譜》……全都是與神州相關的書籍,一本一本都還厚得很,真要看的話沒個兩三周是看不完的。
要了解足以正常與神州人交流的神州文化根本沒必要看這么多書,斐卻塞給了夏茵這么多……
不好說了。
……
傍晚。
西維爾在一條小溪邊停住了馬車。
“今天就在這休息了?!蔽骶S爾轉(zhuǎn)過頭對車廂里的兩位女孩說。
“啊?!哦哦??!”夏茵緊皺著的眉頭瞬間舒展而開,立即將手里厚厚的《神州風土志》給合了起來。
斐則是提起自己的提箱,一言不發(fā)的跳下了車。
“分一下工吧?!蔽骶S爾也跳下馬車,“我來搭營地。你兩……一起去搞點吃的怎么樣?”
剛下車的夏茵聞言一愣,斐甚至直接皺起了眉頭。
“老師,那個……其實……”夏茵猶猶豫豫的說,“我爸放了蠻多吃的在儲物魔導具里,要不……”
“夠一路吃到神州嗎?”西維爾問。
“呃……”
“那就把它們當應急儲備糧。”西維爾邊從馬車頂卸下帳篷邊說,“等到什么時候沒辦法了再動?!?/p>
“打獵我一個人就夠了?!膘撤畔绿嵯?,說,“她來只會礙手礙腳?!?/p>
“哎你什么意思呀?”夏茵一下就毛了,“我不比你弱吧?”
“你還真好意思說?!膘忱淅涞恼f,“上次要不是西維爾救你我早把你宰了?!?/p>
“把我宰了?那時候要不是怕誤傷老師我早就把你打趴下了!”
“那要再試試嗎?”斐說著,漆黑的眼眸中染上了絲絲猩紅。
“來??!怕你不成?!”夏茵周身亦是開始有魔力流轉(zhuǎn),顯然是做好了和斐打一場的準備。
這邊劍拔弩張戰(zhàn)斗一觸即發(fā),另一邊西維爾卻在哼著小曲悠閑地搭著帳篷,一點要阻止兩人的意思都沒有。
“……哼!”對峙了半天,夏茵突然收起了魔力,冷哼一聲,“懶得和你計較!”
說完,她抓起一個小籃子,一扭頭就扎進了樹林里。
斐絲毫沒有要跟上去的意思,轉(zhuǎn)身向溪邊走去。
走到溪畔,斐閉上雙眼,精神力探入溪中。
感知片刻后,她猛然睜開雙眼!
一縷紅芒自她眼中閃過,下一秒一條肥碩的青魚竟不要命似的從水中躍到了岸上!
“抓個魚都要用精神控制啊?!蔽骶S爾看了這邊一眼,隨口說。
“我說了不用她幫忙?!膘成锨白テ鸷翢o抵抗的青魚,頭也不回的說。
“但她需要你幫忙。”西維爾邊架鍋邊說,“你還是去看她一眼吧,別讓她帶什么詭異的東西回來?!?/p>
“……知道了?!?/p>
……
夏茵熟練的采摘著樹下的蘑菇。
她在沒有成為王女之前可是出了名的野,三天兩頭就跑到林子里撒歡,如果不是她的管家柯婭小姐每次都能很快的把她找回來,領主府的人早就被她急瘋了。
也因此,夏茵對野外求生這類事可謂是得心應手,找點吃的自然不在話下。
“……你還會摘蘑菇啊?!?/p>
“喵呀?。。。?!”
夏茵嚇得手里的籃子都飛了。
連喘幾口氣堪堪穩(wěn)住心神,夏茵看向身后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斐,有些惱火:“你是貓嗎?走路都沒聲的??!”
“自己不小心?!膘忱淅涞恼f,“我如果是來殺你的,你剛才已經(jīng)死了?!?/p>
夏茵一噎,竟無從反駁,憋了老半天才從牙縫里勉強擠出一句:“整天殺殺殺的干嘛!”
斐沒有接話,俯身撿起籃子,將散落一地的蘑菇一個一個的放了回去。
她撿著,眉頭突然一皺,拿起一朵粉紫色的蘑菇,撇了夏茵一眼,說:“這朵蘑菇有毒?!?/p>
“我知道啊?!毕囊鹌鹕砟眠^那朵蘑菇,說,“又不是摘來吃的。”
“……你想干什么?”
“你求我呀~你求我我就告訴你~”
“……傻子?!膘乘ο逻@兩個字,扭頭就走。
才走出沒幾步,她突然一個踉蹌,重心一個不穩(wěn)差點來了個平地摔。
“走路小心點!”她身后的夏茵嘻嘻笑道,“別摔著了!”
“你……做了什么……”斐捂著頭,有些吃力的從嘴里擠出幾個字。
“只是給你看看我摘那朵蘑菇是想干什么啦?!毕囊鹱叩届成砬?,把手中的透明瓶子在她眼前晃了晃,指著里面的小半瓶白色粉末說,“秘制迷藥,無色無味,吸入就能生效。那蘑菇就是原材料之一哦。”
“什么……時候……”
“誰知道呢~”夏茵頗為得意的笑道,“不過啊,我要是想殺你的話,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哦?!?/p>
“你……為什么……有這種、東、東西……”斐的眼前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重影,身體也開始搖晃起來。
“這趟旅程不知道會遇上什么麻煩。”夏茵嘻嘻笑道,“多做點準備肯定沒錯呀?!?/p>
“你——”斐才吐出這么一個音節(jié)眼前便是一黑,意識也隨之滑入了虛空之中。
夏茵伸出手扶住倒下的斐,松了口氣。
她剛才看起來被斐噎到了,但其實她只是在進行無聲詠唱。在她開始對斐進行答復時,一階魔法“氣流”就已經(jīng)發(fā)動了,她也借此悄無聲息的將迷藥送進了斐的鼻子里。
這種迷藥是她和王宮里的宮廷藥劑師學的,只需不到一克就足以放倒成年男性。但夏茵前前后后往斐身體里送了四五克,她卻依舊像個沒事人一樣。
好在夏茵對風魔法的掌控力已能算是頂尖級別,能做到完全不被斐發(fā)現(xiàn)的同時加大劑量。但即便如此,她也是用掉了大半瓶藥粉才勉強拿下了斐。
要知道,這滿滿一瓶藥粉下去是可以讓異常狀態(tài)抗性最強的龍類都失去行動能力的。斐吃了大半瓶才被拿下,這異常狀態(tài)抗性已經(jīng)堪比亞龍種了。
“撒諾爾家族的人都是這種怪物嗎?”夏茵自語道,“如果當年不是老師,革命可能真的沒法成功呢……”
……
“怎么回事?”
原本在燉魚湯的西維爾看見夏茵架著昏迷的斐從樹林中走出立即放下了手上的工作,一閃身就來到了夏茵身邊,眉眼中的焦慮根本掩飾不住。
“呃……”夏茵避開了西維爾的視線。
見夏茵這種反應西維爾反而松了口氣,探出手從夏茵肩上接過斐,邊向營地走去邊說:“怎么?你兩又杠上了?”
“是她先的……”夏茵跟在西維爾身后,小聲嘟囔著事情的經(jīng)過。
……
“噗……哎哎哎哎!”聽到夏茵用迷藥放倒了斐,正料理魚湯的西維爾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手一抖,小半瓶鹽就撒進了湯里。
“嘶——”夏茵倒吸一口涼氣,“這么多鹽會不會太……”
“……從儲備糧里拿點米出來?!蔽骶S爾沉默片刻,說,“改煮魚片粥還有救?!?/p>
……
斐的意識很模糊。
雖然醒過來了,但她的腦子里還是昏昏沉沉的,甚至連眼皮都睜不開。
不得不承認,夏茵的藥還挺夠勁。
“哇!好吃!”夏茵的聲音遠遠飄來,“原來鹽放多了還能這么補救,學到了!”
她在……說什么……什么鹽放多了……
“小意思?!蔽骶S爾的聲音傳來,“你需要的話我現(xiàn)在可以多教你幾招?!?/p>
?!
斐瞬間清醒過來,想要起身卻悲哀的發(fā)現(xiàn)身體完全不聽自己的使喚。
藥效看來還沒過。
“哎?還有別的辦法嗎?教教我教教我!”夏茵的聲音聽起來很欣喜。
“也沒什么難的,還可以用……”
聽著兩人的對話,一股無名火自斐心頭燃起。她想上前摁住夏茵,身體卻一直不與她配合。
藥效還沒過!
“哦哦!原來還可以這樣!”
“不難吧?控制好度就可以了。把手給我,我?guī)阍囋?。?/p>
“???!哦、哦……”
……嗯?
嗯??。。。?/p>
諾米斯特家的賤人你這是什么反應??。。。?/p>
“咳咳咳咳咳??!”急火攻心,氣血上涌,斐不由自主地猛咳起來。
四周安靜了一下,而后一陣腳步聲響起。
“醒了?”西維爾的聲音自耳畔傳來。
斐費勁全力想回答西維爾,但即便拼上了全身氣力也只是很勉強的睜開了眼睛。
“醒了就好辦了?!蔽骶S爾見斐睜開眼,便牽起她的手。
隨著西維爾的行動,斐的體溫開始迅速攀升,僅僅數(shù)秒過后,由她的汗水蒸騰而成的云霧便將她與西維爾籠罩。
“這招你昏迷的時候可不方便用?!蔽骶S爾松開手,“能動了嗎?!?/p>
“……”斐沒有接話,只是抬起手,試著握了握拳。
她體內(nèi)殘余的迷藥似乎確實隨著汗水被排出體外了。
“能動了就行?!蔽骶S爾站起身,“去洗個澡吧,洗完澡就來吃飯?!?/p>
“……叫諾米斯特來幫我洗。”斐沉默片刻,說,“變成現(xiàn)在這樣都是她的問題?!?/p>
西維爾嘴角抽了抽,起身將斐的話轉(zhuǎn)達給了夏茵。
……
夏茵一臉郁悶的蹲在一顆大樹后。在大樹另一側(cè)的一汪清泉中,一道引人遐想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那是斐正在洗浴。
不一會夏茵等得無聊了,猶豫片刻后,悄悄探出小腦袋往泉水里看了一眼。
然后,她沉默了。默默縮回樹后,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平原,又對著它比劃了一下剛剛映入眼簾的物體,心中頓生無邊悲涼。
原本聽說要像個仆人一樣來伺候斐洗澡時她已經(jīng)很郁悶了,但想著大家之后是一起旅行的伙伴,說不定能趁這個機會改善下關系就還是來了。
哪知道真準備上手時斐卻像看蟲子一樣撇了她一眼,直接以“自己思想保守不希望被別人看到身體”為由把她摁在了這里。
現(xiàn)在甚至還……
那只是脂肪堆積物而已……只是兩坨下作的脂肪塊……
對!脂肪塊??!
沒有那東西說明我很苗條!沒有多余的贅肉!
想到這里夏茵一拍臉蛋,強行扯開了思緒。
逃避可恥,但有用。
然后她低頭看了一眼胸前掛著的,西維爾送給她的羽毛吊墜,思量片刻,還是決定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你好像和老……和你哥哥的關系不是很好?!毕囊鹕钗豢跉猓箝_口。
此言一出,因洗浴產(chǎn)生的水聲突兀的消失了。
“我和他關系好不好關你什么事?”片刻的沉默后,斐開口了,語氣頗為不善。
“是不關我什么事……”夏茵捋捋額角的鬢發(fā),說,“但我覺得你哥哥對你挺好的。”
斐沒有說話。
“很抱歉剛剛對你下藥啊?!毕囊鸾又f,“但我把昏迷的你背回來的時候,你哥哥急得差點把燉湯的鍋都碰倒了?!?/p>
斐還是沒有說話。
“所以啊,我覺得他是很關心你的?!毕囊鹱灶欁缘恼f,“你要不也試著……”
“夠了?!膘吵雎暣驍嗔讼囊稹?/p>
夏茵一噎,張了張嘴,卻也沒再說什么。
沉默,兩相沉默。
“……不管發(fā)生什么,”良久之后,斐自泉水中起身,穿上衣服,冷冷的說,“都改變不了他殺了我父母的事實?!?/p>
“他是殺害我父母的兇手,永遠都是?!?/p>
甩下這么一句話,斐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