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雨拍打著深灰的薄瓦，墻縫中暗綠的青苔偷偷舒展它腫脹的卷須。林老二坐在紅褐的門檻上，一口一口嘬那桿發(fā)黑的煙槍。白霧飄入這早夏的第一場豪雨里，轉(zhuǎn)眼了無蹤跡。林嫂拎來一麻袋新采的蠶豆，坐在昏暗的屋里不出聲的剝，整個目無村仿佛就這樣陷入了林老二一吸一吐，連蠶豆殼被哇咋哇咋剝開的聲音也消失不見。

? ? “人......定下來了？”林嫂像被這異樣的寧靜打倒，踟躇的開了口。

? ? 林老二點了點頭，林嫂忙急切的問：“那，是嗎？”

? ? “是不是的......意思也就是是了?！绷掷隙f。

? ? ? ?林嫂一歪倒在地上，在暗沉的室內(nèi)一面握著青綠的蠶豆一面點著他罵著爬起來，但林老二就像回答用盡力氣了一樣，倚著門框靜靜的聽著。雨聲和人聲好像構(gòu)成了一套異樣的戲班，而龕上擺了五十多年的目無像在女人身后用心的供著，被一些桃子和紅燭很尊重的包圍。林老二越過女人去看祂，在這大雨昏暗的包裹下神像竟有些可怖。

? ? 晚些時候雨停了，林老二接女兒放學(xué)回來。林嫂看見女兒又發(fā)了火，吃晚飯不斷咒罵蠶豆的糜爛。吃罷，林老二端著一家的衣服走到門前——卻遠遠看見村長陪著村里的俎巫過來了，忙搭著笑迎上去。

? ? ? ?“你家林兒有福了。”村長見他來了，異常敬重的說，臉上分明也堆著幾分笑意。

? ? ? ?林老二臉上的笑意僵了幾分：“是，是。就是......就是......”

? ? ? ?“就是什么？”俎巫威嚴(yán)的問，銳利的眼神從狹長的眼角射過來，林老二立刻覺得自己被野地里夜游的餓獸攫住了，整個人矮了幾分。不由得弓起肩膀來，訕訕的問：“我家林兒......就這么一個，你看......這會不會......”

? ? ? ?“這是小林修來的福分啊?！贝彘L拍拍林老二的肩，“祭祀就快到了，這幾天飲食什么的注意一下?！比苏f著邁進了屋子，村長環(huán)視了一圈，“小林呢？”

? ? ? ?林老二忙答應(yīng)：“寫作業(yè)呢。林......林兒啊，出來見一下人?！?/p>

? ? ? ?里屋的門打開了，一個怯生生的女娃從門框里探出半個頭來，林老二對她召召手，村長忙擺手打斷道：“不打擾孩子學(xué)習(xí)，我們就來坐坐?！?/p>

? ? ? ?“是，是。”林老二忙在屋中找起椅子來。林嫂此時訥訥的走到村長身邊：“祭典......是在什么時候？”

? ? ? ?“五月初二，下個月?！辟尬渍f。村長連忙接著說：“這段時間吃的克制一點，否則祭祀的時候......不好看?！眱扇硕毫袅藭碗x開了，屋中林老二和林嫂對視了一眼，而后沉默。

? ? ? ?四月剩下的日子，林嫂過的很沉默，只是做著重復(fù)的耕作，也不再罵人了。只是林兒一天比一天的瘦下去，就像田地里瘦削的芒草。每天只是弱聲弱氣的編著花環(huán)。一些藍色的花骨朵圍著她，隱隱的遮住了她的生氣，躺著、睡著，就像花的魂。

? ? ? ?到了三十下午的時候，棺材做好了。靛藍的顏色，橫著放在堂室的中央。林老二和林嫂抱著林兒哭了一回，又把眼淚抹在棺木蓋上哭了一回。窗外這時下起了雨，咚咚恰恰的敲打著瓦片，林嫂默默的忍住悲傷去做晚飯。吃畢晚飯，林老二早早的想去睡，卻在床上橫豎睡不著。夜里，默默的起身去堂上取煙槍，卻看見目無像的紅燭隱隱勾出了一個人廓。他定睛一看，卻是林嫂坐在板凳上瘦削地剝著蠶豆。二人無言。林老二抱著一家的衣物走入雨幕中去，瘋狂的雨豆不斷的打在他發(fā)抖的身上，打在他懷抱的灰色布匹上，打在他十指緊緊扣住的不銹鋼盆上，仿佛連同他的一切在一起鞭撻。

? ? ? ?農(nóng)村的夜幕厚重，就連盛夏的暴雨也無力撼動它分毫。林老二木然的走，就連什么時候回的家也不清楚。他安撫著哭嚎的林嫂，木然的睡。

? ? ? ?初二早上，幾個小伙子挑著棺材出去了。林嫂是照例哭了一回，被眾人拉開才罷手。林老二依舊木然的跟在挑擔(dān)的隊伍后面，一只手扶著癱軟的林嫂。他只覺的頭腦漲紅的難受，可能著了風(fēng)寒。靛藍的棺材在雨后的新陽里飄上了祭臺，摸著棺材的俎巫的面具忽然一抖，指示邊上巫祝把棺蓋掀開。

? ? ? ?棺材空著，只有藍色的花環(huán)和蔥綠的葦草。夏天的雷陣雨又下起來，攪碎了祝巫們的慌亂。邊上的目無溪嘩啦啦的流淌著，雨水和泉水混合到一起，形成了寬大的河流。藍色的花瓣和晚落的彩葉在河中打旋，水唱著歌謠向山下流去。在山下，枯枝殘葉在那里陳腐；在山下，會有新的花兒生長。寬大的河水載著少女的夢與希望，高歌著流向山腳。

靈感來源：余秋雨《牌坊》

想寫一個充滿希望的故事。本來投了編輯部的，結(jié)果等了好久決定不等力急急急。

故事成型好久了，但是寫起來才發(fā)現(xiàn)有很多的問題。比如說陰歷的五月?lián)Q算成公歷已經(jīng)是六月了，但是勿忘我是3-4月開的花。但如果用公歷的五月寫，卻沒有這么大的雨，何況封閉的村落不可能用公歷，只好在本文中用“藍花”代替勿忘我了。還有供奉目無有什么特定的服裝嗎，村里的祭祀流程是按哪地的習(xí)俗來？甚至村里的祭祀幾年辦一次？有特定節(jié)日嗎？？最終我決定丟到重慶的山區(qū)不糾結(jié)了全程避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