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逃亡車站】 葉舍把半張熟睡的臉緊緊貼在右側(cè)的玻璃窗上，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這塊玻璃窗的外側(cè)無時無刻不接受著海水的洗禮，所以整個玻璃窗時刻都是冰的，葉舍昨晚觀察魚群到深夜，車廂里悶熱的環(huán)境使他根本無法入睡，而他也不能就這樣坐著等天明，于是就想出了這么一個看起來愚蠢，實則卻很實用的方法。 七點四十左右的時候，距離目的地僅剩下不到兩公里的路程，列車緩緩減速，打開天窗，車廂里悶熱的空氣很快被外面的冷空氣所取代。葉舍的身體顫動了一下，貼在玻璃窗上的半張臉向下滑動了幾厘米，他并沒有醒，昨天被那兩名女生掐傷的左邊嘴角依舊泛著紅紫，就如同涂垮掉的口紅一般。 列車駛進(jìn)一處地下車站，廣播里放起了音樂，目的大概就是為了喚醒那些還沉浸在夢境之中的學(xué)生吧。 列車員把廣播聲音調(diào)到最大，示意同學(xué)們已經(jīng)到站了。 “大雨天，淋濕左肩的傘，考卷牙杯房間都有他一半。是接納也是試探……” “我去，大早上的怎么還放音樂呢，讓不讓人睡覺了?！币幻泶┳仙l(wèi)衣的男生被吵醒后一個勁的抱怨道。 坐在他旁邊的女同學(xué)拍著他的左肩，提醒道:“醒醒了，同學(xué)，到站了?！? 那名男生一聽到站了，頓時來了精神，朦朧睡意剎那間煙消云散。他“騰”的一聲坐起身，解開安全帶站起身四處張望，提高嗓門喊叫到:“哎，同學(xué)們快醒醒，到學(xué)校了！” 伴隨著越來越多的同學(xué)在音樂和那名男生的喊叫聲中清醒過來，車廂里的話語再度恢復(fù)初始時的喧囂。 “終于到地方了，終于可以下車走走了。” “快，起來啦同學(xué)，還在睡呢。” “…………” 霎時間，整個車廂里變得暗流涌動，大家紛紛站起身四處張望，尋找著那些出現(xiàn)在視野中的“受害者”，與其說是“受害者”，倒不如直接說是那些熟睡依舊的同學(xué)，一旦找到了就變著花樣的把他們弄醒，這本是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卻真實的發(fā)生在了這趟列車上。 葉舍的面部表情在眾人的話語中不時扭曲著，也許是因為他的夢境太過于美好，以至于到現(xiàn)在都還不肯離開。 這時，睡夢中的他忽然感覺到嘴角傳來了劇烈的刺痛，忍不住的大叫一聲，直起身來。 “終于醒過來了嗎？已經(jīng)到站開始下車了，只剩你一個人還在睡?！? 葉舍睡眼惺忪，聞聲轉(zhuǎn)頭，一名坐在他左邊的體型胖胖、長相和藹的男生刻入瞳孔。 “你干嘛呀？黃皓倫?！比~舍伸著懶腰，問他。 “叫你起床啊瞌睡蟲！”說著又往他那受傷的嘴角上擰了一下，“還不快起來，要遲到了！” “啊！你還掐！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起不就是了嗎?！比~舍苦惱的輕揉嘴角。 兩人是初中時的同學(xué)，而并非萍水相逢的路人，只是上了高中之后就不經(jīng)常來往了，但卻沒想到居然會在這兒再次相遇。 此時，列車的門已經(jīng)緩緩打開，同學(xué)們拿上行李紛紛跳下車，他們對這個全新的世界充滿期待。 人聲鼎沸中，葉舍爬上頭頂?shù)男欣罴?，對下面的皓倫說道:“我往下面扔行李，你可要接住了！” “好，放心吧，我什么時候掉過鏈子?！? 皓倫把葉舍從上面扔下來的大包小包的行李全都一一接住，堆放在了地上。 “還有嗎？”他看著葉舍問道。 “沒有了。”葉舍從上面跳了下來，二人帶上所有的行李，一同跳下了車。 地下車站里人山人海，聲音更加嘈雜，兩人托背著各自的行李包，艱難的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穿行。 廣播的聲音再度響起:“今年夏天，亞特蘭蒂斯地區(qū)的天氣一反常態(tài)，并未迎來往日的炎炎酷暑，預(yù)計整個夏日，溫度都將在25到29度之間，是難得一遇的清涼夏日，此外，各位要前往EN大學(xué)的一年級新生請注意，兩個小時后方能進(jìn)入學(xué)校報到，在此期間可以先結(jié)伴去吃飯，休息，兩小時后請務(wù)必前往校園……” 葉舍位于人聲嘈雜的人海之中，所以聽的不是很清楚，但也勉強(qiáng)懂了個大概。 “兩個小時……”葉舍在心里默念道。 這時，一名頭戴深藍(lán)色帽子，面戴黑色口罩的少年從左側(cè)徑直撞上了他的半邊身體，葉舍閃了個趔趄，但很快又勉強(qiáng)站定；而那名少年也在他的身體回正之際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人海。 “哎哎，葉舍，葉舍……”身后的皓倫追上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斑€有兩個小時呢，我們?nèi)ツ膬喊?？? “不先找到那個東西，我們哪兒都去不了！”葉舍沒有回頭，繼續(xù)徑直往前走。 整個地下車站的頂部呈銀色圓弧形設(shè)計，鑲嵌著一排排的圓形日光燈，燈光照射下來，落在了二人的肩膀上。 “我說，我們不會真要等上兩個小時吧。那這樣未免也太慢了吧，咱們就是說……” 皓倫在后面一直喋喋不休，而葉舍的注意力卻自始至終都在周圍的人群中環(huán)繞，一句也沒有聽進(jìn)去。 終于，在他視野里的一點鐘方向，出現(xiàn)了一群圍觀的人，從身后來看，像是一群學(xué)生。 “找到了?！比~舍呢喃一句，一把攥住身后皓倫的手腕，拉著他快速向前跑動起來。 此時的皓倫被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了一下，話語也被打斷，茫然無知的跟隨著他一同跑了起來。 “我說，你到底找著什么了？跑這么快?！? “別廢話，跑就完事了?！? “哎呀……”皓倫的面部扭曲，一個勁地喘氣。 兩人連奔帶跑的來到那群學(xué)生身后，但無奈于身高不夠，踮起腳都看不到里面。 “怎么會這樣?！比~舍心生一絲的焦急，無奈之下，他只好把身上的行李先暫時全部托付給皓倫，自己則只身強(qiáng)行擠了進(jìn)去，隔著前面的兩名女生，一幅線路交錯的電板局部地圖映入他的腦海；他一邊仔細(xì)的觀察著，一邊在心里默默的描繪著，大約一分鐘后，他走了出來。 “我的媽媽呀，你可算是出來了你?！? 彼時的皓倫已經(jīng)是累出了一身汗，兩只眼睛瞪的仿佛都要掉出來了似的。 葉舍趕忙將自己的行李重新背在了身上，皓倫癱坐在地，大口喘息著。 見狀，他開玩笑似的對他說了句:“謝謝啊，胖子哥?！? “哎，不是，你這孫子到底會不會說話？我?guī)湍隳昧四敲炊嘈欣?，都累的像個什么似的了，你還拿冷水潑我呢，你有沒有社會公德呀?！? “誰潑你冷水了，算了，也罷?！比~舍用腦袋點了一下要走的方向，“走吧，這邊兒?！? 兩人一起走在鋪有紅色地毯、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周圍路過的人無一不是在手機(jī)的屏幕里沉浸著的。 “哇，紅色地毯，這是迎接新生的暗意嗎？”皓倫問道。 “噓，小聲點。”葉舍瞟了他一眼。 “哦，哦?！别﹤悏旱土寺曇?，“不過話說回來，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先去吃飯?！? “吃飯？你知道餐廳在哪兒？而且這地方也不像是吃飯的地兒啊，難不成你來過這兒？” 葉舍付之一笑，臉頓時變得通紅，因為他覺得自己此刻就像在和一名白癡對話。 “你高考考了多少分？”他問。 “743，怎么了？” 葉舍幾乎要哭出來了。 “沒什么，閉嘴吧?！? “哦?！别﹤惏延沂址胖迷陔p唇之間，做了一個拉上拉鏈時的動作。 走到走廊盡頭的時候，皓倫恍然大悟，這里的確不是什么吃飯的地方，而是提供給學(xué)生們存放行李的地方；原來他們剛才看見的那些人，不是別人，而是存放過行李后的同學(xué)們。 二人從車站里出來，皓倫如釋重負(fù)的行走在商業(yè)街上，而葉舍卻不知為何變得沉思起來。 “你怎么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别﹤惏杨^探到了他的面前。 葉舍搖了搖頭:“沒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看到他如此敷衍的模樣，皓倫不由的對他的腦海心生覬覦。 “我是真的想把你腦海里的東西全都侵占過來，看看你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在車站里就慌慌張張的，出來車站還是如此，你到底怎么了？” 見他的言辭居然令自己如此難堪，那他也就沒有了隱瞞的必要。 “你確定要聽么？別后悔?！? “我不后悔！”皓倫很是堅定。 “我希望你能如此?！闭f著，葉舍把他帶到路邊的一棵粗壯梧桐樹后，壓低了嗓音:“就在當(dāng)初我在人群中穿行的時候，左邊的身體突然被一名男子撞了一下……” “切，就這嘛？我還以為有多大的事情呢，搞半天，你是一個這么記仇的人啊?！别﹤惔罅x凜然般的掐斷他的話語。 “你先聽我說完?！比~舍的目光在四周環(huán)顧了一圈，繼續(xù)說道:“當(dāng)時我由于身上背負(fù)著行李，行動不方便，險些跌落在地，可就在我的鼻吻距離他的右手僅有五厘米左右時，我突然聞到一股帶有些許甜味的刺鼻氣體，就是從他的右手里散發(fā)出來的?！? “然后呢？” “然后，我和他對視了一眼，拼盡全力的將身體回正，在此過程中，我又順勢把他的全身上下都掃視了一遍，尤其是他的右手?！? “然后呢？你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皓倫繼續(xù)追問，看得出來，他對此事極其好奇。 “在你的印象中，能揮發(fā)出甜味氣體的化學(xué)物質(zhì)是什么？”葉舍問他。 “嗯……”皓倫將后腦勺靠上樹干，做出沉思狀:“我想想，在我的印象中，固體的話基本上沒有，至于液體嘛，大概就是苯和乙醚之類的。不過你剛才說除了香味以外，還有一股刺激性的氣體？” “嗯，沒錯，是什么？”葉舍追問道。 “那應(yīng)該不是苯，因為它并不具有刺激性的氣味，只是單純的濃烈芳香；嗯……那應(yīng)該就是乙醚了，你所說的狀況與它的性質(zhì)完全符合，對！”皓倫右拳擊左掌，“一定是乙醚！” 乙醚？葉舍的心沉了下來，據(jù)他所知，乙醚一般都是用于醫(yī)學(xué)手術(shù)和軍工業(yè)制造的，但是他在他身上觀察到的一切，通通都不能說明他是一名醫(yī)生或者軍人，那只能說明—— 他可能是一名殺手！ “葉舍，葉舍？”皓倫的話語打斷了他的思路。 “葉舍，你這家伙又在想什么呢？” “沒，沒什么，希望是我想多了，走吧，先去吃點東西。”葉舍揮揮手，驚恐使他的嘴唇微微泛白。 “去哪兒吃？” “那兒。”葉舍抬起頭，指向了皓倫身后的一家中餐館。 “麻煩請給我來一份炸醬面和一瓶啤酒?！别﹤愓驹谇芭_，對服務(wù)員說道，隨后他轉(zhuǎn)身問坐在角落位子里的葉舍:“喂，你想吃點什么？” “隨便吧?！彼暗溃昂湍愕囊粯泳涂梢??！? “麻煩同樣的再上一份，謝謝?！? 皓倫坐在葉舍對面的座位上，看他沉思依舊，便再次開口說道:“別想了，會不會是你想太多了？” 只見葉舍把腦袋貼在左側(cè)的玻璃上，眼睛望著外面，樣子很是無奈?！拔业挂蚕Ｍ俏蚁攵嗔?，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事情可不會這么簡單，不出意外的話往往就會出意外，再加上擺在眼前的事實，很難讓我覺得是我自己想多了?！? “哦？那不妨說來聽聽，事實怎么就擺放在你眼前了？還有啊，你為什么一口就咬定那種氣味是乙醚散發(fā)出來的？也有可能只是單純的香味劑啊?！? 葉舍用無奈的眼神狠狠凝了他一眼，探出身子湊到他的耳邊輕語: “首先，你要知道，我們生活中的香味劑只有極少數(shù)帶有刺激性氣味，即便是有，也不過是香精過多或變質(zhì)所致。而我在他的右手上聞到的氣味卻與香精截然不同，并且我也沒有在他的右手上發(fā)現(xiàn)任何沾染上的物質(zhì)，這一點用乙醚易揮發(fā)的性質(zhì)恰好可以解釋，另外……” 他的雙眼再度環(huán)繞四周，聲音壓的更低:“我看到他掌心位置已經(jīng)生出了一層薄繭，虎口處也有些不對勁，這說明他最近應(yīng)該經(jīng)常握持匕首之類的利器，而且我能明顯感覺到，他的眼神中充斥著一絲壓力被釋放后的快感，再加上我看過車站里的路線分布圖，他是從左側(cè)撞的我，而我當(dāng)時身處位置的左側(cè)，剛好是一條通往衛(wèi)生間的走廊，這會不會說明……” “他在廁所里殺人了？！”皓倫驚呼出聲。 他的聲音吸引了餐廳里所有人的目光。 葉舍頓時驚慌失措，趕忙捂住他的嘴，露出猙獰的神情以示警告。皓倫點點頭，恐懼將他渾身纏繞。這時，他之前點好的面條端了上來，葉舍也只好收身坐回座位。 “你們的面好了，啤酒請稍等?！? “好的謝謝?！别﹤惤舆^碗，筷子上下飛舞，吃的頭都不抬?？礃幼铀钦娴酿I了。 葉舍搖搖頭，也拿起筷子夾起一口裹滿醬料的面條，送進(jìn)了嘴里。不出意外的話，他已經(jīng)把自己剛才說過的話全都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盡管碗中的面條給予了他不少的寬慰，但他仍然心有余悸，自打從車站里出來的那一刻起，他就隱約感覺到，好像有一雙無形的眼睛，正躲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里死死盯著他。 “叮當(dāng)……”掛在店門上的銀鈴想起，二人走出了餐廳。 “哎，接下來，我們?nèi)ツ膬喊。俊别﹤惷蛎蜃旖?，意猶未盡。 “你先走吧，離我越遠(yuǎn)越好。”葉舍把雙手插進(jìn)上衣口袋，頭也不回的就要離開。 “不是，我招惹到你了嗎？你為什么……” “讓你走你就走，別說這么多話。”皓倫的話語被他無情掐斷。 “兩個小時后，學(xué)校大門見?！闭f完，葉舍就神情漠然的離開了，受傷的嘴角受到調(diào)料的刺激，變得隱隱作痛。 “帶著這個說話不經(jīng)腦子的家伙，遲早把我給害死?！比~舍在商業(yè)街的人行道上一邊走一邊這樣想著，“也不知道他那743分的成績是從哪里來的，難不成是偷來的？不過……” 不知不覺間，他走上一架石橋，清澈的流水潺潺的從下方淌過，他趴靠在右側(cè)的石欄上，凝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卻莫名的厭煩起來。 “什么嘛，我也不想了！”他轉(zhuǎn)過身，順勢把看到的一顆石子狠狠地踢飛出去，看著它滾落到站在橋?qū)γ娴囊幻⒌哪_邊，他愣住了。 那名女孩穿著一件藍(lán)色連帽衫，頭發(fā)雪白而又柔長，個子不高，身后還有一條長長的鯊魚尾巴，懷里還抱著一疊檔案袋。 她大概也是因為看到了葉舍，所以站在原地片刻后才緩緩走上了石橋。 路過葉舍身旁時，兩人都好奇的往對方身上望了一眼，雖然這次他沒有再像之前那樣明察秋毫，但那名女孩的藍(lán)色瞳孔卻依然深深刻畫在了他的心門上。 葉舍站在原地目送著她離開后，搖了搖腦袋，心說一定是自己瘋了吧。 兩個小時轉(zhuǎn)瞬即逝，葉舍回到車站里的行李存放處拿回行李后直接走去學(xué)校，魂不守舍的他此時只想躺在床上安安靜靜的睡上一覺，什么乙醚殺人犯，放開了手，隨他去吧。 然而真正令他沒想到的是，先前撞到他的那名戴帽子的男生，此時正以售票員的身份藏匿于前臺，面對著他的背影，虎視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