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去世一年了，本來在他去世時想嘗試寫一段追憶的文字，卻怎么也寫不出來，可能那時還不愿接受他已經(jīng)走了。 姥爺生于1935,在抗日戰(zhàn)爭中度過童年，又在解放戰(zhàn)爭中走過少年，經(jīng)歷文化大革命，改革開放和新時代，于2022年走完漫長，平凡而偉大的人生。 姥爺算是農(nóng)村的文化人，識一些字，會寫會算，聽說年青時做過村里的會計，平時除了種地，會做些販賣糖果瓜子煙酒之類的小生意，騎車串村或?qū)W校門口叫賣冰糕、雪糕、膨化糕，哪個村放電影就去擺攤賣些香煙、瓜子、泡泡糖。上初中高中時住校，在學(xué)校都舍不得吃飽，更別說什么零食，每逢周末回家先拐到姥爺家，蹭些北京方便面，瓜子之類的零食，這是少年時代最幸福的事。 姥爺一生平凡，但我覺得他干了三件偉大的事。 第一件是為子女操勞一生，盡管子女多無法做到很公平，尤其是進(jìn)入耄耋之年有所糊涂，有些孩子有些意見，但這也是農(nóng)村的常事，我的記憶里他一直很愛每一個孩子。小時候家里很窮，姥爺怕我媽過年不舍得去割肉，過年的前一天姥爺總會騎車來送一兩斤肉，這個慣例持續(xù)了一二十年，姥爺從來都是吃完飯來我家送東西，我媽說他怕我們?yōu)榱私o他準(zhǔn)備飯而花錢，所以在我的印象里，姥爺經(jīng)常來，但從沒在我家吃過飯。 第二件是照顧姥姥，姥姥在五十歲時被牛傷到開始手腳不便，基本就是姥爺一人忙里忙外，姥姥七十歲左右臥床不起，同樣高齡的姥爺一直照顧她到八十五歲，很少麻煩子女，包括經(jīng)濟(jì)上，七十多歲還踩著三輪車去幾十里外的縣城進(jìn)些糖果瓜子煙酒販賣，姥姥去世，他拿出最后兩萬元用于辦喪事。姥姥走后，我能感覺到他不是解脫，而且失去了寄托，對生不那么眷戀，不到兩年就安詳?shù)刈吡恕? 第三個大事是激勵子女通過讀書改變命運(yùn)，子孫中雖無大成就，但也有四名大中小學(xué)教師，一名醫(yī)生一名護(hù)士，兩名工程師，在以前的農(nóng)村已不容易。媽媽因為那個特殊年代需要掙工分沒上過學(xué)，但她從小就督促我讀書，祖上沒人識過字的我成為村里第一個進(jìn)入名牌大學(xué)的本科生，也是第一個博士生，這得益于姥爺?shù)膫鞒薪涛辍? 我一直遺憾沒帶他到外面世界走走看看，2010年我女兒出生，那年他75歲，沒想到他坐二三十個小時的長途汽車來深圳看我們，扛個大蛇皮袋子，裝滿雞蛋和油炸散子，他只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回去了，他說姥姥需要他照顧，別人照顧不好他不放心，現(xiàn)在好后悔當(dāng)時沒硬留他玩幾天，此后由于他倆身體原因便不能外出長途顛簸。北京讀書，深廣漂泊，定居上海，輾轉(zhuǎn)顛沛流離半生，沒有帶姥爺，姥姥和媽媽去大梅沙看大海，去珠江看小蠻腰，去外灘看燈光，去北京看天安門，是我的一生的遺憾，常常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