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成人禮，豬圈外的人們烘起燥熱的空氣，老人從懷里抽出一卷皮紙，用沙啞的嗓音念出數(shù)個名字。

　　第一個男孩從人群中興奮地鉆出，他渾身有著緊實的肌肉，老人把桌子上锃亮的匕首交給他，男孩雙手接過，拿著匕首沖自己的父母親一笑，就快步走進豬圈。

　　豬圈有棚子罩著，里外皆看不見，只能憑聲音猜測發(fā)生了什么。豬圈里先是哼哇亂叫一陣，各種豬聲交雜，之后變成單一的慘叫，在一聲嗚鳴后，里面就安靜下來，只剩下嘩嘩的水聲。

　　男孩走出豬圈，他渾身都是血，手里的匕首也紅燦燦的。大家都歡呼起來，他的父母第一個走上來，他把匕首輕輕放在母親手上，父親抱起他，親吻他的臉頰。老人點點頭，在他的名字后面圈了一個圈，代表著他通過了成人禮。

　　待兩個壯漢把豬圈清理干凈后，大家又都期待起下一個名字。老人看看名單，點出一個女孩來。

　　女孩身形瘦弱，但是表現(xiàn)得很勇敢，她雙手接過匕首后，向人群鞠了躬，才大步走進豬圈。

　　和男孩不同，起初，整個豬圈一點聲音也沒有，安靜得像是女孩掉進了無底洞一樣，稍后才有了幾聲豬哼。有人小聲對老人耳語，詢問是否要進去找女孩，畢竟豬圈里面也有很兇猛的公豬，要是朝人身上一頂，滋味不會好受的。

　　老人不說話，只是看著豬圈的門，黑暗中，他好像和什么對上了眼，那是雙堅毅得會蹦火星子的眼睛。門被一腳踢開，女孩懷里的重物滾落在地上，那是三百斤的大豬才會有的碩大腦袋。

　　人群爆發(fā)出更高的喝彩聲，那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贊許，能做到這種程度，可以說是十年內(nèi)也無人能出其右。老人欣慰得笑了，在名字后畫了個圈，女孩把匕首還給老人，老人從口袋里取出塊布，將匕首擦干凈，讓女孩收下。這是屬于她的榮耀。

　　接下來，老人點出的名字讓人群中爆發(fā)出大笑，一個又矮又胖的小男孩走出來，他滑稽得姿態(tài)再次逗樂了大家，他接過匕首后，慢慢走進了豬圈。

　　很快，豬圈里的嘶叫聲就蓋過豬圈外嘈雜的人聲，大家嬉笑著，隨口調(diào)侃著胖男孩，他的行為，他的生活，還有他的經(jīng)歷——今年是他第三年走進這骯臟的地方——更何況他是第三個進入豬圈的人。誰都知道越往后，豬就會越發(fā)反抗與暴躁。

　　但是，沒有人會愿意再來第四回，豬圈里突然爆發(fā)起一聲明顯不同于其它豬聲的刺耳嘯叫，然后，在連串慘烈的哼哧下，胖男孩抱著一顆豬頭走出來，他臉上的肉擠在一起，堆出一個無法用喜悅兩字形容的笑容。

　　人群從驟然的安靜響起掌聲，有人開始歡呼，甚至人們把他舉起來扔在空中，接住，然后再扔。胖男孩笑的尤其短促而激烈，甚至開始咳嗽起來，但他眼里的快樂還是不斷溢出來。

　　老人畫好了圈，看向下一個名字，他皺皺眉頭，把鼻子蹭了又蹭。這是一個流浪孩，被領(lǐng)養(yǎng)后還是一副野性，有人說曾看見他生生咬死了一只兔子，也有傳是咬死的狗，又有人說，他左臉上的疤是他和三四個流氓斗狠留下的，斗狠的結(jié)果是他把那些人都打成重傷?？傊诒娍谠u論下，這孩子不是什么善茬，而且不久前，收養(yǎng)他的婦人因病過世，現(xiàn)在無論他做出什么來也沒人會替他負責。

　　老人喊出名字后，很長時間都沒有人應聲，正當老人松了口氣后，人群突然像紅海一樣被迅速分開，一個臟兮兮的野孩子走過來，向老人伸出那雙沾著泥土的手。

　　老人把臺子上最后一把匕首拿起來，放在他手里，他拿到匕首后，并不往里走，反而跪下來，背對豬圈，把匕首插在地上，磕了三個頭，然后才起身走入豬圈。

　　人群自此開始有了嘰嘰喳喳的碎語，并逐漸演變成了聳人聽聞的比賽。有個女人說，野孩子曾在地里刨出一窩小老鼠，一口一只就吃了個干凈。有個小小的孩子聞言大哭起來，他說自己的小老鼠已經(jīng)丟了好多天了。有個男人說，他親眼目睹野孩子把一頭水牛活活踢死，然后拖去了野外，回來的時候就只有他一個人了。

　　大家吵鬧著，老人也就越來越焦慮，他不斷用袖子擦汗，旁邊的人遞來水，他一飲而盡，然后接著擦汗。豬圈里只有很小的豬哼聲，這反而讓人更加心悸，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一樣，人們在等待著審判的結(jié)果。

　　旁邊人看看天，太陽已經(jīng)越到了山的那頭，老人當然也看見了，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他慢慢走向豬圈，身邊的幾個男人都緊隨著他一塊兒進去。

　　老人推開門，面前是豬的地獄。大部分豬都倒在地上，渾身被猩紅包裹。有的豬還在微微抽搐，脖子上涌出一股又一股的血泉。微弱的哼哧聲由深處傳來，老人看向灰暗的角落，那里有一頭小豬，還活得好好的。但在它邊上，有一個滿口是血的怪物在啃食它，每一口下去都是一陣呻吟。

　　老人身子一個踉蹌，差點倒在地上，旁邊的人扶住他，老人抬起頭，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豬圈門口。

　　旁邊的人為他推開門，請他先進去，老人看看周圍，大家都等待著結(jié)果。老人走進門，他起初是皺眉瞇眼，但是又慢慢舒緩開來，他的表情由困惑變得詫異。

　　男孩坐在豬圈的中央，所有的豬都圍著他趴在地上，平靜得像是溫順的貓兒，他的懷里抱著一只小豬，顯然已經(jīng)睡著了。老人走上前，男孩站起來，把睡著的小豬輕輕放在地上。

　　老人看看豬們，又看看男孩，他從袖子里取出皮紙，在男孩的名字后面畫下一個圈，他通過了。

　　眾人走出豬圈，外面的人群私私竊語，他們對于男孩渾身上下一滴血也沒有感到困惑。老人指著地上的匕首，很快有人跑過去把它拔起來放在老人手里，老人把匕首遞給野孩子，男孩拒絕了，他指指豬圈。

　　老人點點頭。

　　男孩走進豬圈，把小豬抱出來，舉起過頭頂，人群迅速安靜下來，試圖從這一行為中找到些因果關(guān)系。男孩又把小豬降下，他抱著豬迅速穿出人群，跑向與豬圈相反的方向。男孩一定要告訴她，他通過了。

　　翌年，儀式換做一個利颯的年輕人負責，他的左臉上有一道疤。大家都說，那是他為了保護自己的母親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