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起靈反手與他十指相扣：“先保護你。”

　　話音剛落，頭等艙方向突然快步走來一個空姐，慌慌張張路過他們，朝經濟艙跑了過去。不一會兒，經濟艙便嘈雜起來。又過兩分鐘，隱約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哭鬧聲。

　　商務艙這邊的人一聽就毛了，開始按鈴叫乘務人員過來答疑，但沒人理睬他們。

　　這時機長廣播響起：“各位旅客，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塔臺剛才收到不明人士電話威脅，稱本次航班機體內藏有烈性爆炸物。請大家保持鎮(zhèn)定，不必恐慌，乘務人員將詳細排查您的隨身行李。我代表全體機組成員感謝您的配合?！?/p>

　　話音剛落，商務艙里的人立刻瘋了，全都掏手機打電話。有幾個已經哭哭啼啼到處找筆，想在本子上寫遺囑。

　　吳邪本來沒多緊張，這會兒被氣氛感染到，下意識抓緊了張起靈的手。

　　可還沒等張起靈說點什么，飛機中部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張起靈條件反射一般脫出安全帶，翻身扣住吳邪的椅背，將他緊緊罩在身下。吳邪也死死抱住張起靈的腰，生怕他的石頭精被崩飛了。

　　熱浪席卷而來，炸開商務艙與經濟艙中間的隔板。緊接著，巨大的吸力將周圍一切沒有固定的東西抽出機艙。

　　幾個沒來得及系安全帶的乘客，直接被氣流抽離座位，連尖叫都沒來得及發(fā)出，便消失在爆炸斷口的火光之中。

　　整架飛機被突然失衡的氣壓撕扯著，徹底斷裂成兩半，從萬米高空朝蔚藍的大海墜去。

　　張起靈的帽子和隱形眼鏡，幾乎在飛機開始墜落的瞬間就被吹飛了。一露出本來面目，立刻引來周圍一片驚恐的尖叫。當然，這些尖叫不光是因為看到他，更多的是發(fā)覺自己要死。

　　但很快，人們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了。

　　自由落體狀態(tài)下，破碎的機艙內部溫度驟降，空氣流速也越來越快。失重和窒息感襲擊了每一個人。

　　張起靈用身體架出的空間，使這個狹小的空隙內空氣流速相對小一些，可以供吳邪呼吸。

　　其他乘客沒這好命。飛機掉到海拔兩千米時，商務艙里的乘客已經昏過去一大半了。

　　張起靈一把薅下從頂板掉落的呼吸面罩，扣到吳邪臉上。而后打散人型，甩脫衣物，將自己結成一枚薄薄的石繭，將吳邪連人帶座椅完全包裹起來。

　　石繭成型的幾秒鐘后，身處白玉色微光中的吳邪便聽到“轟”的一聲悶響。緊接著，周圍就暗了下來，四面八方都是氣泡炸裂聲和悶在水中的叫喊。

　　石繭上不斷出現(xiàn)裂紋，沒等水滲進來，就抹平了，然后新的裂紋又出現(xiàn)，再抹平。

　　沒有辦法，張起靈能控制的物質只有這么多。想要追求體積，強度必然會下降。在機身與海面相撞的過程中，各種震動與亂流交織，他不能放棄座椅這個錨點只包裹吳邪，否則漩渦會把他們一起絞成肉餡。

　　“小哥，你疼不疼啊？不行別硬撐，我能憋氣兩分鐘！”吳邪手忙腳亂的伸手去撐那些有裂紋的地方，想要以此減輕一點張起靈承受的水壓。

　　殘破的機身因為海水的張力，在極短時間內有向上漂浮的趨勢。但沒等到達水面，氣泡跑光后，便開始緩慢下沉。

　　“解安全帶?！笔菑埰痨`的聲音。

　　吳邪趕緊吐出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扳開腰間卡扣。石繭迅速將座椅吐出，只裹著吳邪和背包，開始在嚴重變形的殘骸之中穿行，尋找生路。

　　石繭體積縮小后，厚度增加了不少，不再有裂紋出現(xiàn)，吳邪能看到的光也更少了。

　　但饒是這樣幽暗的環(huán)境下，包裹在繭中的吳邪還是能看到，無數(shù)雙手在這層硬殼外抓撓著，試圖抓住這突然出現(xiàn)的“逃生艙”。后來又不斷有人影撲過來抱住石繭，但盡管張起靈沒有故意甩脫他們，也沒有一道影子能堅持超過二十秒，便一串串自行脫落了。

　　“閉眼?！?/p>

　　聽到張起靈的聲音再次傳來，吳邪十分聽話，死死閉上眼睛，因為他也感覺要窒息了。不是因為繭中的空氣不夠用，而是眼睜睜看著活人在自己眼前淹死，卻沒有能力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再次變亮。又過了幾分鐘，吳邪感到包裹著自己上半身的繭敞開了，睜眼看到張起靈上半身正漸漸恢復人型，但自己胸部以下仍包裹在繭中，腿上的傷口也沒有被海水浸漬的灼痛感。

　　吳邪環(huán)顧四周，腥甜濕潤、卻又嗆鼻的空氣涌入肺中。各種斷臂殘肢，染紅了海水，為數(shù)不多的全尸隨著海浪漂浮。

　　不遠處是正在燃燒的飛機殘骸，由于機油泄漏，海面上的火勢非常大?；饓χ畠葦鄶嗬m(xù)續(xù)傳來呼救聲，還有人影在掙扎，但很快就靜默了。這些向著光明逃生的幸存者，混淆了烈火與夕陽的顏色，最終還是沒能逃過死亡的結局。

　　吳邪近距離感受到什么是水火無情，內心承受著巨大的沖擊。以前雖然也沒少目睹死亡，但如此大規(guī)模、宛若煉獄的場景，任誰看了都會膽寒。

　　張起靈見吳邪神色不對，立刻將他的頭扭向自己，捂住眼睛：“不要看，救不了。”然后將人按在懷里，單手劃水，奮力向遠離殘骸的方向游去。

　　飛機墜毀的位置距離海岸線非常遠，四周無論往哪個方向看，都是一眼望不到頭的天際線。

　　張起靈一直朝著落日的方向游，但別說島嶼了，連一塊礁石都沒有。

　　很快，天黑下來，巨大而明亮的滿月升上天空。吳邪這才想起來，今天是農歷的十五。

　　“小哥，停下來吧?！眳切碍h(huán)著張起靈的脖子，輕聲說道。

　　“我不累?！彪m然這么說，但張起靈還是停了下來，雙手摟著吳邪，將身體放平，漂浮在海面上，隨波逐流。

　　吳邪趴在張起靈的胸膛上，看著海面托起的皓月，發(fā)了會呆。

　　就在張起靈以為他已經睡著了的時候，卻聽吳邪輕聲說道：“我覺得自己挺沒用的。想倒斗兒發(fā)財，去一個毀一個，都是白忙活一場。想找三叔，找得他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好不容易處了你這么個對象，我還給忘了?，F(xiàn)在想救胖子，卻被困在這里，背了幾百條人命債。算來算去，聰明反被聰明誤，好一個一事無成?！?/p>

　　張起靈用下巴蹭了蹭吳邪的發(fā)頂，權當安慰道：“不是一事無成。你把呦呦保護得很好。”

　　吳邪苦笑一聲：“這算什么保護。小女孩親他，他都不敢噘嘴，生怕口水沾到人家，把人家毒死。擦眼淚的紙也不敢亂丟，怕花花草草枯死。如果不是我吃了麒麟竭百毒不侵，他連我這個爸爸都不能親近。好好的孩子，注定永世孤獨……我這算什么保護?！?/p>

　　“這是他求長生注定要付出的代價，你已經做到最好了。”張起靈輕輕拍了拍吳邪的背：“吃點東西，然后睡一覺。明天早上再想辦法?！?/p>

　　吳邪沒什么胃口，再加上一直沒得到充分休息，腿傷似乎在惡化。心臟每跳一下，它就跟著疼一下。兩人漂浮在海上，張起靈也不敢給他重新?lián)Q藥包扎，怕一不小心浸到海水，反而污染傷口。

　　簡單吃了一個小面包，吳邪就著口海水把鎮(zhèn)痛片吃了。等藥勁上來，便枕著張起靈的鎖骨睡覺。

　　月上中天，吳邪突然被人推醒。剛睜開朦朧的睡眼，就被張起靈捂住了嘴，示意他向左手邊看。

　　吳邪打了個哈欠，讓生理淚擦清晰視野。然后就看到，距離他們大概一百米左右的海面上，冒出了一個體積不是很大的白色球體。

　　吳邪看著那球，腦子還不是很清楚，轉回頭用眼神詢問張起靈：那是個什么東西？

　　張起靈搖了搖頭，抱著他向遠離白球的方向劃了兩下。但吳邪突然扶住了張起靈劃水的那條胳膊，滿臉驚恐地指了指他的身后。

　　又一個白球，出現(xiàn)在兩人前進的方向。緊接著，第三個、第四個……十幾個這樣的白球，將他們圍了起來。

　　吳邪感覺自己頭皮都炸了，因為這個包圍圈，正在縮小。

　　伴隨著距離的迫近，吳邪終于看清了那是什么玩意：“小哥，是頭。白色頭發(fā)，頭發(fā)很長的頭……人頭?！?/p>

　　兩人本來打算到布宜諾斯艾利斯再采買出海的裝備，所以包里只有兩把戰(zhàn)術手電和兩捆尼龍繩，其余利器、火種一概沒有。此時遭遇不明生物，除了手腳和這一嘴牙，再沒能用的了。

　　這種面對危險時裝備短缺的境況，吳邪不是第一次遇到。但距離之前那種陪死神蹦迪的生活已過三年，對于現(xiàn)在幾乎是個家庭主夫的吳邪來說，實在是太遙遠和陌生了。

　　一時間，吳邪有點不知所措，但身側的張起靈給了他莫大的安全感：“小哥，我們背對背，干他們！”

　　說著，吳邪從包里掏出兩把手電，把掛繩套在手腕子上，一正一反握住，心想：媽的，看老子怎么給你們這幫大頭鬼開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