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鶯與殺死玫瑰(李帝努)⑸

???? ? 馬小樂流年不利,開學(xué)第一天,被罰站在教室最后。
老巫黑著臉,將臉上的水擦了下來。
隔壁桌的男同學(xué)狗腿的將餐巾紙遞給老巫,嘴里道:“老師,您擦。馬小樂也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你在后面?!?/p>
馬小樂臉上掛下了兩條寬面條眼淚,咬著嘴唇,好不委屈。
而始作俑者李帝努,仿佛一個沒事人一樣,撐著下巴,在自己的座位上發(fā)起了呆。
老巫氣消了之后,又惡狠狠的瞪了馬小樂一眼,讓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他走上講臺,將手中紅的家樂福超市口袋,重重的扔到講臺上。
贈送的布口袋中,一疊試卷露了出來,看模樣,應(yīng)該是上個學(xué)期的期末考試試卷。
“已知——”馬小樂突然在座位上開口,聲音不大,足夠后排的一群狐朋狗友聽見:“老巫用力摔試卷力度為y=-x+m,曲線為y=x-3,班級最高分滿足420分,最低分滿足115分——”
他高深莫測的問道:“兩小題,第一小題:求高三十一班,也就是本班今年的平均分是全年級倒數(shù)第幾?第二小題:求老巫現(xiàn)在的怒氣值x有多高?請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完成作答?!?/p>
話一說完,周邊幾個男同學(xué)的肩膀就無可抑制的聳動起來。
“嗤嗤嗤嗤嗤”的小聲,從眾人壓抑的嘴角傳了出來。
一人道:“老巫肯定氣壞了。他從來沒帶過這么爛的班級吧?”
另一人道:“他去年不是帶理尖一班嗎,怎么今年會來教我們?這直接從云端打回泥潭?。 ?/p>
“雖然我們是名義上的倒數(shù)第二的班級,其實分班之后,我們已經(jīng)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倒數(shù)第一?!?/p>
“老巫的樣子看上去像要犯心臟病了,哈哈哈!”
“可是余筱綿在我們班啊,老巫唯一的慰藉?!?/p>
講桌下說得熱鬧,講桌上也不甘示弱。
老巫沉著聲音說道:“余筱綿,你來當(dāng)班長?!?/p>
果不其然。
黑壓壓的教室,五十一個人中,一名少女站了起來。
馬尾,校服,雪白的藕臂露出來一截,黑框眼鏡安安靜靜的掛在臉上。
后排的男生因為她的出現(xiàn),躁動起來。
馬小樂首當(dāng)其沖,伸長了脖子去看。
未作掩護(hù),吃了老巫兩支粉筆。
“馬小樂!你鴨脖子呢伸這么長干什么!看看你上學(xué)期考了幾分兒!我要是你我就套個塑料袋沒臉見人了!”
“報告老師,我落枕了,現(xiàn)在好了!”
馬小樂快狠準(zhǔn)的縮回脖子。
眾人問道:“你傻啊,又被罵了?!?/p>
馬小樂一抹鼻子:“值了!你們都不敢看余筱綿,就我敢?!?/p>
“下課了不能看嗎?”
“你丫蠢而已,都同班了,還用得著這么費力嗎?!?/p>
馬小樂擰著眉頭,說道:“去去去!根本沒有一點兒為美人逞英雄的氣概!”
說完,轉(zhuǎn)頭去找李帝努,似乎要得到李帝努的認(rèn)同感。
“李帝努,你看了嗎?余筱綿?”
李帝努從書包中拿出了一疊封皮。
眼睛也不抬,淡漠道:“不認(rèn)識?!?/p>
馬小樂道:“余筱綿?你不認(rèn)識余筱綿?”
李帝努懶得說第二遍,反問道:“我必須要認(rèn)識她嗎?”
馬小樂咂了咂嘴,感慨道:“我的媽呀,六中就只有你不認(rèn)識余筱綿吧。美女學(xué)霸啊靠,去年南職的那個混混頭子還為她打了一架,可熱血了!”
他雙手做少女西子捧心狀,放在下巴前,很羅曼蒂克的扭著屁股:“就像小說那種感覺一樣,好酷?。 ?/p>
李帝努根本沒聽他說話。
他骨節(jié)分明的十指,在舊報紙中穿梭。
馬小樂兀自羅曼蒂克了一會兒,目光落在了李帝努手中的東西上。
這是幾份單純的報紙包的書皮。
手藝嫻熟,精致干凈。
每一張書皮空白的地方,用鋼筆干干凈凈的寫著兩個字,瘦金字體十分老成古板:李帝努。
秀氣中帶著嚴(yán)謹(jǐn),一看便不是李帝努的字。
馬小樂一看到這個,眼睛瞪得老大,驚訝道:“你這啥?。 ?/p>
他震驚了:“你用報紙包書皮!我的媽呀,我爺爺那輩才用報紙包書皮呢!李帝努,老實說,你是不是被奪舍了!這祖?zhèn)鞯氖炙嚢桑@年頭用報紙包書皮的工藝都滅絕了!你這是史前文明的文藝復(fù)興!”
李帝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馬小樂雖然說話口無遮攔,但是有時候,還是很怕李帝努的。
這小子身上總有一股狠厲感,雖然面上看著無害,卻總叫人由內(nèi)而外的發(fā)寒,怕他。
馬小樂坐下來,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只是眼睛還盯著李帝努。
李帝努對待這些書皮似乎很寶貝,不舍得拿出來用。
因此,為了不損壞報紙,他又在報紙書皮的外面,套了從小賣部買來的塑料封皮。
馬小樂心道:神經(jīng)病啊!
此時,余筱綿正在分發(fā)新書。
發(fā)到了李帝努這里,她眼睛一亮,思索再三,將心中早就排演了無數(shù)遍的話,拿了出來。
只見她軟軟地開口:“哇,你是用報紙包書皮啊?!?/p>
李帝努低著頭,專心致志的套塑料殼子。
余筱綿抿了抿唇,將書遞給李帝努,又問道:“我也沒包書皮,你這個怎么包的,教教我好不好?”
這就是純搭訕了。
馬小樂等人眼睛都直了。
一會兒看著余筱綿,一會兒看著李帝努。
雖然,李帝努的顏值有目共睹,但是,眾人也沒想到,余筱綿會主動搭訕?biāo)?/p>
在六中,他的愛慕者絕對說不上少。
情竇初開的年紀(jì),少女們又深深的被青春校園小說荼毒,人手一本《天使街二十三號》、《惡魔校草大人》。
文中有著天使臉蛋,惡魔性格的男主角,將她們迷得顛三倒四,不知姓名。
此大環(huán)境下,李帝努的相貌正中少女們的心事。
一個帥哥,在學(xué)校里面是很受歡迎的。
帥哥成績好,就是學(xué)霸男神。
帥哥成績差……帥哥要什么成績?
總之,帥哥就是這么不講道理。
李帝努在眾學(xué)姐學(xué)妹的眼中,舉手投足都充滿著別樣的濾鏡。一傳十,十傳百,見過沒見過李帝努的,基本都知道他這號人。
偷拍他的照片,曾經(jīng)被放到了學(xué)校的論壇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有好奇他女朋友的。
有好奇他家庭背景的。
從高一到高三,出于嫉妒他桃花運(yùn)好,愛慕者多,男生們斷言他是人面獸心,有著天使的臉蛋,魔鬼的思維??隙〞朱n行兇,仗著自己長得有幾分姿色,在學(xué)校中大肆選妃,夜夜笙歌,夜御熟女,夜……反正是女朋友換得比衣服還勤快!
結(jié)果三年下來,李帝努不但沒有交女朋友,甚至,連搞曖昧的對象都沒有。
說他一心只讀圣賢書吧,讀成這個鬼樣子,圣賢都要從棺材里爬出來用棺材板敲李帝努的腦袋。
可他也不讀書,也不談戀愛,這是怎么回事?
完全不符合起點色魔男套路??!
說好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于是,眾男生又換了一套說辭。
長得這么好看,三年不交女朋友,不是陽痿就是給。
臟水潑得那叫一個熟練。
但是,這一切在女生看來,就是潔身自好的表現(xiàn)。
雖然李帝努書讀不好,但是他戀愛也談不好!
多么純情,多么專一,多么的……令人著迷!
愛慕者不少反多。
李帝努時不時就能收到女生的示好,過年過節(jié)就更別說了,禮物之多,一個抽屜塞不下。
羨慕的馬小樂留下了兩行清淚。
所以,余筱綿知道李帝努,又在同一個班,她的搭訕,在過了最初的震驚之后,馬小樂又覺得理所當(dāng)然起來。
他用另一個角度思考,雖然余筱綿在六中,也算是?;墑e的人物了,但是李帝努也不差了,美名遠(yuǎn)播,少女殺手的稱號都傳到隔壁職高去了!
放眼整個長水高中區(qū),誰不知道李帝努此人?
馬小樂清了清嗓子,連忙替余筱綿解圍。
“班長,你放他桌上就好了,他包書皮呢!”
余筱綿將高考復(fù)習(xí)資料放在李帝努的桌上。
李帝努依舊不理她。
說不理她都有些牽強(qiáng),他是根本當(dāng)余筱綿是個透明人存在,仿佛看不見似的。
馬小樂小聲道:“他就這樣的,以后有機(jī)會聊!”
余筱綿聽馬小樂的口氣,似乎跟李帝努很熟。
她笑了一笑,對馬小樂的好感度也上升了不少。
余筱綿道:“給,這是你的復(fù)習(xí)資料?!?/p>
馬小樂被這一笑,迷得暈乎乎的。
半晌,他才回過神。
“哎,長得俊就是好啊。人生都跟開了掛似的!”他感慨一句。
李帝努終于包好了最后一個封面。
馬小樂等余筱綿走遠(yuǎn)了之后,才探了個腦袋湊到了李帝努身邊,說道:“哥們兒,不整虛的。我不信你沒察覺到,余筱綿剛才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喜歡你?”
李帝努面色不變,敷衍道:“她喜歡誰?”
馬小樂一看李帝努搭理他,他就跟狗見骨頭似的,來勁兒了:“她喜歡你??!”
李帝努道:“誰?”
馬小樂道:“你!”
李帝努轉(zhuǎn)過頭,冷然說道:“所以跟你有關(guān)系嗎?!?/p>
馬小樂閉嘴了。
李帝努這潛臺詞,不就是嫌他多管閑事嗎。
開學(xué)第一天,任務(wù)不是很繁重。
老巫按照考試成績,把倒數(shù)十名中每一個人都罵了一頓,人人有份,不用爭搶。
輪到李帝努的時候,老巫一罵他,他就抬著個脖子看天。
一副神游天外,遁入空門的世外高人感。
老巫被他氣了個半死,連忙罵他不知好歹。
罵完了,喊李帝努滾。
李帝努說滾就滾,一眨眼就沒影了。
余筱綿從辦公室回來,正想約李帝努下午一起去圖書館,一到教室,哪里還有他的影子。
李帝努背著書包,一路走到校門口。
此刻,門口已經(jīng)非常熱鬧了。
有職高的男同學(xué)來接自己女朋友放學(xué)的,也有小混混帶著兄弟站在門口的亭子里,等自己學(xué)校里混成太妹的干妹妹的。
總之,魚龍混雜,李帝努卻習(xí)以為常。
將將站定,冷不丁,背后傳來了一聲呼喊。
“李哥!”
李帝努腳步一頓,隨即又加快了不少。
但是,他背后的聲音不依不撓,一直跟著他。
從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最后變成了三個人。
“李哥!你跑什么,等等我們!”
“李哥!我們來接你放學(xué)!”
“夠拉風(fēng)吧,沒給你丟臉,放心!今兒兄弟幾個都開學(xué)了,咱們?nèi)コ砸活D!”
一邊說,李帝努就被眼前的三個人一邊包圍了。
三名男同學(xué),穿著南職的校服,儼然是從隔壁職高跑過來的。
一個娃娃臉,一個包子臉,一個圓臉。
長得白白凈凈,看著人畜無害。
這三人,便是自認(rèn)李帝努為朋友的單方面朋友。
李帝努與他們讀得一個小學(xué),后來不幸考到了一個初中,孽緣就此開始。
這三名少年,去了職高之后,趕起了時髦。加之職高對燙發(fā)染發(fā)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一人染了個懷興的酒紅色公雞頭,一人剃了后腦勺的頭發(fā)成了個陰陽頭,一人留了個長發(fā)遮住了眼睛。
校服也沒好好穿,寬大的褲子被改成了小腳褲,叮叮當(dāng)當(dāng)掛著鐵鏈。
看起來,就是不良少年。
小升初還在一個學(xué)校,必然是緣分一場,三人主動來找李帝努,說他們要成立一個樂隊,唱歌的彈琴的都有了,差一個賣臉的就出道了。
李帝努又是當(dāng)年名聲最響的美少年,三人不顧他的反對,強(qiáng)行單方面與李帝努成立了一個組合。
那會兒飛輪海大火,幾人合計了一下,覺得飛輪海不夠拉風(fēng)。
別人飛“輪?!保麄兙鸵弦粚訕?,得飛“太平洋”!
于是,組合的名字定了下來。
可惜天不隨人愿,成立三天之后,慘遭教導(dǎo)主任發(fā)現(xiàn)。
“飛太平洋”重金屬搖滾性感音樂被一巴掌達(dá)成了“飛太平洋”校園陽光花朵樂團(tuán)。
沒收了耳釘和項鏈以及褲。襠垮到小腿的時髦牛仔褲。
一人發(fā)了一套紅領(lǐng)巾跟小紅帽。
——然后發(fā)配到敬老院天天給老人唱:愛我中華。
李帝努小時候在教堂長大,小學(xué)做了幾年唱詩班的領(lǐng)唱,底子不錯。
但是天天唱愛我中華,還是唱出了心里毛病。
讀高中的時候,他難得收起了懶洋洋的性子,發(fā)憤圖強(qiáng),堅決不要跟這三個傻逼再考到一個學(xué)校。
天公作美,老天爺開眼,李帝努終于吊在末尾考上了普高。
而“飛太平洋”校園陽光花朵樂團(tuán)的剩下三人,成績爛的只讀了職高。
誰知,李帝努并沒有擺脫他們。
他上了普高之后,其他三人看他的目光就變了。
由于他是樂團(tuán)中最有出息的一個成員,眾人眾籌給他開了一個“慶祝我團(tuán)唯一一個考上高中的普高成員李帝努大型歡送晚會”的活動,并在這個活動上,喝可樂喝嗨了,非要義結(jié)金蘭,崇拜上了李帝努,拜他為大哥。
少年的義氣有時候來得就是這么不講道理。
在他們初中和高中這個人生最瀟灑,最肆意,最青春的年級,一聲兄弟就是大過天的存在,為了兄弟可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李帝努黑著臉,在一眾歡呼聲中,成為了這個二逼小團(tuán)體的領(lǐng)導(dǎo)人。
時至今日,他都沒有把樂團(tuán)其他三人的名字給記清楚。
只給他們?nèi)齻€分別取了代號,為:甲某,乙某和丁某。
甲某是染成紅色公雞頭的這個,以下簡稱小甲。
小甲見到大哥李帝努,激動地?zé)o與倫比。他們對李帝努寄予厚望,在李帝努高三的這段時間,天天偷家里的雞蛋給李帝努吃,就是希望他能補(bǔ)補(bǔ)腦子,考一個三本大學(xué)。
“哥!你今天有空嗎!我媽燉了雞湯,你上我家來,我請你吃!”
李帝努面癱著臉拒絕了:“不去。”
小乙道:“哥去干嘛?我?guī)湍惚硶?,你別累著!你讀書人!”
小丁道:“哥,你喝水不?我給你去買。對了,長水廣場開了一家新奶茶店,巨好喝,咱們?nèi)ズ劝?!?/p>
李帝努煩不勝煩,通通拒絕。
小甲道:“哥,你這兒也不去那兒也不去,難道直接回家嗎?”
李帝努面無表情道:“我說過我哪兒都不去了嗎?”
三人齊齊問道:“那去哪兒?”
李帝努冷冷道:“母嬰店。”
三人愣了一下。
小甲問道:“哥,你去母嬰店干嘛,那地方誰會去啊?你去買啥?”
頓了下,李帝努突然很有興趣,慢吞吞的說道。
“去給我兒子買尿不濕?!?/p>
三人真切的傻愣在原地了。